好人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嗯......帅气的女孩子......和可爱的男孩子。”
“我......可爱吗?”
“如果你是男的就好了。”
她认为死是一件很浪漫的事,白色连衣裙的打扮站在木桥上。我没有相信依存症的说辞,让她跟我一起信基督教。凌晨三点,世界上没有她以外的人,多好的错觉。
为了证明我们不能得救,我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F是我的高中同学。高二的一个午休,外面下了大雨,我就着F的伞往食堂走。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有个女孩在篮板下面哭;我拽了F一下,用手指着篮板的方向。
F直接冲了过去,雨中的我只是望着F的背影。
F说了什么,女孩抱着他的腿嚎哭,说着听不清的话。
“教练,我想打篮球。”
我想到灌篮高手里的那一幕,鼻子酸酸的;然而她没有打篮球,哭是因为被欺负了。
从那以后,F再没有和我打过CSGO,上课也不和我们联机玩MC了。
F总是在课后去楼下找女孩,没有再和我有过交流。我渐渐明白:F和那个女孩恋爱,成为了现充。F是一个好人,没法无视需要帮助的人,我总是一个人在食堂吃饭,F才和我成为了朋友。现在他也是在做一样的事,所以我祝愿他们。
某一天的大扫除,我躲在小花园观察蚂蚁,身后传来脚步声。
四个高一的女生,其中一个抓着另一个的头发往这边走。
确认不是老师后,我继续观察蚂蚁,身后不时传来叫声......
我用力刺出木棒,几只蚂蚁的尸体粘到棒子上,剩下的只顾慌乱逃窜......
远处传来广播的声音,抬起头才发现天已经快黑了,我站起来想去买包方便面。快要走出花园的时候,F出现在视线里,一个女生坐在他旁边。看到被扯乱的头发我才想起来,是刚刚的女生。
“对不起啊,又把你叫出来了......我只是......只是想......呜呜呜......”
女生说着,开始啜泣。F握紧拳头,狠狠砸在长椅扶手上,随即一副疼的要喊出来的表情......忍住以后,F缓了一口气,咬着牙说:
“如果我在场的话,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女生发出“嗯↘↗”的声音,摇了摇头,说:
“你能这样陪着我就行了,我这种人......我这种......呜呜呜呜呜......”
女生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走出花园来到小卖部的时候,预备铃缓缓响起......站在小卖部门口的我,望着那一滩冲向教室的学生,在某个瞬间觉得它们很像刚刚的蚂蚁。
“看啊,人就像垃圾一样。”
某句名台词出现在脑海中,然后是一片蚊虫的嗡嗡声中一个200斤的中年妇女站在讲台上说着“基向量”之类意义不明的词汇。过于恐怖的画面让我本能地朝围墙的方向迈出脚步......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打开了DNF。
第二天的课间操,我趴在办公室的空桌子上写检讨,F拿着纸笔从门口走了进来。
“昨天在网吧没看到你欸,犯什么事了?”
“哦,没什么。我在宾馆等了两个小时,她没来。”
......
第四节课的时候,哲学老师抛出一个类似电车难题的问题,让我们讨论......在思考救与不救的过程中,窗外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我没有在意响声,依旧沉浸在幻想的铁轨前。外面的学生吵闹起来,一股从未闻到过的恶心气味打断了我的幻想——教室里已经只剩我一个人了。
学生都回到教室,这时我开始想要去看一下了,于是在众人的视线下往门口移动。
“你干嘛?”
班长说着,拽住了我。
“我想去看看。”
我实话实说。
“看?有什么好看的。”
我没有理她,径直走出了大门,身后传来“道德”,“人性”之类的词。
回到教室以后,有几个人对着我阴阳怪气,词汇变成了“恋尸癖”,“变态”之类的东西。
我回到座位,对左边的F说:
“是你杀了她。”
F笑了半天才缓过气,回了三个字:
“中二病?”
我等F笑完,接着说:
“昨天你不做那种事的话,她不会死。”
F又笑了:
“哈?她是我女朋友,为什么不能做,这是她自己的问题。而且昨天大扫除的时候,你明明可以帮她可你没有,现在跑来我这伸张正义?”
F是对的,那个时候我可以做些什么。可我突然想起自己没有跟F说过这件事,那个女孩也不认识我——当时F也在场。电车驶过,有人死在我的面前,另一条轨道上空无一人,可我依旧没有去拉到摇杆——我本可以救下她;F拉了摇杆,可是第二辆电车来的时候,它和我一样选择了无视。
“你才是凶手,你应该去救她,这个人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恰好在场,而你却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被欺负。”
我有些激动,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
F叹了一口气,说:
“那几个学生的父母可都是混黑道的欸,你也是知道这些才假装没看见的吧。”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拉动摇杆能够得到回报的话,每个人都会去做;可一旦没有任何回报,甚至会把自己置入危险的境地,即使是F这样的好人也只能选择无视。
我没有期待回报,我本可以救下她。世界上每一秒都有人死去,我的死也只是让某一秒的数字增加1——我这种人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本来是用来对抗世界的道理,放在别人身上却没有办法显得理所当然。这不是一个数字,是原本应该存在的生命。
因为我的不作为,有人死了。我后悔去看了尸体,我被负罪感折磨得有些精神失常,对F说:
“你才是凶手,如果一开始你不去管她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会发生这种事全都是你的错!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才是凶手。”
F骂我脑瘫,F问我怎么不去骂那些欺负她的人,F问我当时在干什么......
我的脑子有些乱,逃了晚自习躲在宿舍楼顶玩手机。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漆黑的空间里传来笑声,我打开手机的灯光——我的被子被扔到了地上,上面还有几个烟头......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电车难题根本没有答案,因为我和她一样,都是被绑在铁轨上的人。
我讲完整个故事,她依旧背靠扶手望着远处的天空......
“你错了,你没有被绑在铁轨上,你杀了她,你是凶手。”
她没有把我的话当作故事,或者她在故意演戏,我读不懂这个人。
“还不明白吗,不幸的人没办法拯救同样不幸的人......”
我说完,准备继续往前走。
“你真的要离开吗,明天就能在桥上看到我的尸体了哦,恋尸狂先生。”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我还是回头了......天快亮了,恶心的东西会占领这个地方,我要在那以前离开——可是她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即使到处都是恶心的东西,好像也已经没有关系了。
“你知道戈夫曼的拟剧论吗,我没办法陪你演戏,我这种任人宰割的羔羊演绎不了拯救者的角色......”
她应该没有办法理解我的话,可我还是说了出来。
“但是,世界上只有我和你的话,拟剧论就不成立了吧。因为没有观众嘛......”
我有些惊讶——对了,没有观众的话我就不用思考怎么演绎成人类的样子,不用去做一些拙劣的模仿,不用被人类蚕食了......
“走吧。”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