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合伙人|花无谢】雪落半庭殇(二十一)后续篇(六)
十日之后。
被柏麟移走的梨树换成了一株丹桂,花开满枝,馥郁香浓。润玉站在树下施了个风咒,一阵微风绕着树冠轻轻吹啊吹,扯下那带着露水的新鲜桂花,渐渐悬浮于风中的桂花越来越多,感觉差不多的时候,润玉手指一挥,那香风化为花雨落入一旁的竹篮。
“玉儿,”柏麟正巧寻来,拈起篮中一小簇桂花嗅了一下,嗯~,心旷神怡,“这桂花刚好分我一些,最近闲来无事,酿些桂花酒。”
“那我便做些桂花糕,刚好配你的酒。”润玉说道。
上一次灵修之后润玉搂着柏麟睡在了他身边,醒来后柏麟闹了个大红脸,一脚把他踹下床还好几日没理他,润玉哄了又哄,这几日总算是不再别扭了。唉,媳妇儿太容易害羞可怎么办?
“提到桂花……”柏麟沉吟一瞬,“突然想起来花月宴上那加了桂花糖的杏仁豆腐,清凉嫩滑,微甜不腻。不如……我们去一趟人间?”柏麟突然提议道,一双大眼睛巴巴地看着润玉,长睫毛呼扇呼扇地,让人不忍拒绝。
可是润玉却犯了难,偷跑人间这事儿他熟,可是柏麟要如何去?神灵私自下凡,天道不允啊。
这时柏麟抬手摘下树上一枚嫩芽,附了一缕神识在上面,然后放入润玉掌心。润玉心领神会,将那枝芽收入袖中,转身朝南天门而去。
今日人间正巧是上元佳节,西启皇城格外热闹,润玉好不容易寻了个没人的角落,取出袖中的桂树枝施了一丝灵力,那枝芽便化作一位青衫公子,相貌与柏麟无二。
“你这瞒天过海的法子不错,”润玉笑道,“天道即便察觉,也只会以为你是个法力低微的小树仙,不会多加干涉。等日后我晋了神,也这样下来玩。”
柏麟笑笑,看看四周,惊喜道:“今日竟是上元灯会,真是来得好巧。”
人间已过将近20年,如今的西启国富民安,西启皇城更是举世闻名的繁华之地,商业贸易极发达,原来的东西两市都扩张了不少,还新开辟了南市北市。
润玉看着满街熙熙攘攘的人群,说道:“人间有清明、上巳、花朝、端午、中秋、上元……这么多的节日,天界却只有百年一次的祭神节,当真无趣的很,等我做了天帝,就寻一些名头多弄些节日,让天界也热闹热闹。”
“嗯~~,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要当心那些素爱清静的老神仙们念叨你。”柏麟说着,走到一售卖零食小吃的摊位前,从稻草扎子上取下一串糖葫芦。
润玉跟上前,一摸袖袋,囧了,出来得匆忙,竟忘了带银两。他正想找几颗碎石点石成金应付一下,突然有人递了一串铜钱给摊主,“替这两位公子付了。”
“小景儿,你怎么也来了?”润玉看着身侧的小景,惊讶且有那么点嫌弃。
小景不满地假笑着,“你们俩个可真是讲义气,下来玩居然不带我?想当初我这做哥哥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你们,如今你们两个做长辈的居然就只顾自己开心?”
润玉:“我们小情侣出来幽会难道还要带上你这大灯笼?你要识趣就该银子留下人走开。”
小景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润玉你这么说就过分了啊,我生气了,我真生气了哈!”见润玉没反应,他转向摊位老板,“老板,钱还我,我不替他们付了。”
润玉急忙去拦:“哪有付好了又往回要的?老板,别给他。”
柏麟静观这对冤家叔侄斗嘴,看得不亦乐乎,而后说道:“子月来都来了,就一起吧,故地重游,三人刚好不多不少。”
小景一个跨步站到柏麟身边,“还是柏麟人美心善,不像你那么没义气。”
柏麟:“那是因为你有银子。”
景儿:“我真是看错你们了!”
三人笑闹着向前行去,天色渐渐暗下来,月上柳梢头,花市灯如昼。三人走着走着来到永安楼前,楼还是那座楼,灯火通明,宾客如织。
“这永安楼的生意倒还是这般红火,花月宴看来依旧一笺难求。”润玉说道。
“不过重金之下,总会有人愿意割爱的。”小景笃定道,他观察一阵,见一辆马车上下来两位华服小公子,也就17、8的年纪,其中一人手中正捏着一张花月笺。他走上前,拿出一颗东海明珠,提出交换。
那小公子有些犹豫,随行的另一位小公子却不愿意了,“花大哥,咱不换,这东珠虽名贵,可咱家里也不是没有,但这花月笺,可是你抢了几个月得来的,你说要带我来开开眼界的。”
姓花?小景心里一惊,定睛看了看眼前两人,一个眉目似曾相识,只是长开了许多;另一个,跟周生辰没有十分也有八分像。小景不禁笑了,——居然是他们两个,这倒好办了。
他一把揽过那似曾相识的少年,在他耳边说道:“你小子好大的胆,竟敢带太子殿下偷偷出宫,这人多杂乱的,你就不怕出点什么事?”
那少年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随即发觉自己失言,连忙捂住了嘴。
景:“这一看就知道,赶紧回去,不然我告诉你爹!”
少年诧异:“你谁啊?你还认识我爹?”
“不但认识,还特别熟。”他爹是花无谢的大哥花满天,小景当然熟。小景说着,趁其不备抽出了他手中的花月笺,同时把那珍珠塞给他,“趁天色还不太晚,赶紧回去吧。挺大的人了,别这么不着调。”同时招呼了润玉与柏麟,往永安楼走去。
“哎哎,你这人怎么生抢啊,还有没有王法了?”小太子叫嚷着就要追过去,被花凌一把拉住。
这时润玉回身看着他笑了一下,声音不大却字字都传进了他的耳朵:“毛毛躁躁,这周生辰治国有方,但是管教儿子看来还差了些火候。”
小太子看着润玉仙气飘飘的背影愣了愣,实话说有被这回眸一笑惊艳到,还有他身边那位青衫公子,也好生俊美,皎皎明月、熠熠星辰在他面前都仿佛能失了光彩。但是……但是……“他怎么敢直呼我父皇名讳的?这可是大不敬啊。”他诧异地说道。而且他父皇继位时就已经改回了容姓,他却还用的20年前的旧称。
花凌拉了拉他的衣袖,心有戚戚地说道:“殿下,咱回吧,这事要真让我爹知道,他得打断我的腿。咱以后再找机会出来。”
两人败兴而归。在马车上,花容看着手里光彩夺目的明珠,陷入了沉思,“总觉得那位公子有些眼熟……”
小太子:“你这么一说,另两位公子我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花容:“可是他们丰神俊朗、仪表非凡,如果见过不可能会忘啊。”
“就是说呢。”小太子又思索了一会儿,脸色渐渐铁青,他颤抖着抓住了花容的胳膊,问道:“花大哥,今天确定是上元节,不是中元节对不对?”
“这是自然,现在是冬季啊,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想起来了,那两人……虽然没见过真人,但是见过画像,是……夜师叔和先皇陛下!”小太子抖如筛糠。
“这不可能,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神的。”花凌这么说着,一股寒气却顺着脊背游走而上,他也回想起来,赠他东珠的那位公子,音容酷似他的二叔花无谢,“不,不可能,二叔为国捐躯的时候年近不惑,那位公子怎么看也就弱冠之年,一定是巧合,容貌相似罢了。”他大声说道。
“对对对,是巧合,大千世界,有几个容貌相似的人并不奇怪!”小太子也这么告诉自己,但是下一秒就抱紧了花容的胳膊哀嚎道:“花大哥我们赶快回去吧,这太吓人了——”
而同一时间,快把孩子吓哭的三人正赏着歌舞品佳肴,好不快活。
小景左右打量一番,虽然装潢已大为不同,但竟然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雅间,不可谓不巧。“一晃居然20年了,恍如隔日啊。”他叹道。
“于我和柏麟,不过20日,这人间却真是换了新天。”润玉说道。
“周生辰有明君之能,如今西启繁盛强大,四海升平,润玉你当初没选错人。”柏麟说道。
玉:“这西启的皇位本就该是他周生辰来坐,我素餐尸位十几年已是误国误民了,好在最后没有酿成大祸。”
景:“润玉你言重了,容齐三岁即位,本来也做不成什么事;就算你不来,周生辰即位时也就13、4岁,一样要被厉王这样的权臣拿捏,等他能独当一面也得多年以后,你只是替他背了几年无所作为的锅罢了。
麟:“而且若不是你替他平定了朝堂,他也不会那么顺利就能推行各种治国新政,西启也不会如此快速地强盛起来。”
听见柏麟肯定自己,润玉有些沾沾自喜起来,而且魂穿回了容齐,他向小景问道:“那这西启民众,是如何评价朕的?是不是也觉得朕英明聪慧,是个明君?”
景:“那倒没有,百姓只道你最大的功绩就是给他们选了个能力出众的好皇帝,至于你自己嘛,无功无过的平庸君主罢了,不过大家还是很同情你的,毕竟短命。”
润玉当场表演了个笑容消失术,筷子一扔,闷闷不乐地发呆去了。
柏麟一边心中好笑,一边倒了杯茶给他,“百姓不知朝中事,自然也不知道你的功绩,但总有见识深远之人知道,而且如今这海清河晏不正也是你当初所愿。”
润玉轻轻握住柏麟的手,眼中深情款款又透着些许痛心:“我当初所愿不过是你此生安乐无虞,结果你却跟着我回去了,还弄得伤心劳神的。”
柏麟展颜一笑,“以前倒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也会为情所困。”
小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重咳一声:“你们俩差不多点儿,这还一大活人呢,真是,这糯米藕都没你俩甜腻。”
柏麟一窘,迅速抽出手,远离润玉端坐一旁;润玉扭头怒视着小景儿:“你就不能不看不听不言?”
小景儿:“恕臣做不到。不过柏麟说得没错,至少朝中大臣都念你好,每逢佳节都甚是怀念……”
小景话没说完,就听楼下传来一声悲号:“5555,先皇啊,您走得太早了啊~~~,您怎么能走在老臣前面呢~~~”听得润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谁啊?鬼哭狼嚎的。”润玉探出身子往楼下看了看,居然是原礼部侍郎曹令先,明显是喝多了。润玉不禁笑了,“好巧,曹老头居然也在,他今年七十有四了吧,这中气十足的,看来身子骨十分硬朗啊。”
楼下曹大人的酒友们安抚着他,让他平静了些,他抹抹眼泪,继续絮叨着:“先皇三岁登基,那是我等一众老臣看着长大的啊,我们天天盼日日盼,就盼着他长大成人,本以为从此可以云程发轫,却不曾想……陛下他走的时候都未及弱冠……”曹大人说得动情,声音又哽咽起来,听得润玉还怪感动的。
曹大人又灌了一杯酒水下肚,“当年先皇要走了我的龙吟,其实他要是喜欢,赠他又何妨呢?可是后来竟遗失在宫乱之中……我心疼啊!”
柏麟看向润玉:“当年那琴,你没还他?”
润玉微嗔地瞥他一眼:“当年你闹出那么大动静,伤得就剩下半条命,我哪还有心情管他那张琴?”
柏麟悻悻然坐回去,当年的事,他始终是觉得对不起容齐的。
这时曹大人旁边有人搭话道:“听说当年在这花月宴上抚琴抢了宋娘子风头的,便是夜丞相家的小公子,那一夜先皇陛下也在。他被废太后拘于冷宫,因故与先皇相遇相知,您那龙吟便是先皇要了去送给夜公子了。”
“那要真是送给夜公子,我必然双手奉上,名琴配雅士,我那龙吟也算归得其所。可惜夜公子竟也死于那次宫乱,真是天妒英才!”老曹悲戚道,“夜公子那一曲《关山月》,我犹记至今,真是精妙绝伦。也不知道我这老朽之躯作古之后,能不能于地府再见他一面、听他弹奏一曲。”
润玉有些好笑却也惋惜地说道:“这老头儿想得到好,只可惜柏麟乃我天界神灵,不入地府,他无缘再见喽。”
不过弄丢了人家的心爱之物,终是对不住人家,润玉心念一动,一张古琴现于桌上,正是他当年惯用的那张“飞泉流珠”。
“柏麟,你说我把这‘飞泉流珠’赔给他如何?”润玉问道。
“自是极好,曹大人想必会十分欣喜。”柏麟答道,这飞泉流珠流传至今已有800余年,音色清灵古朴,余音悠长,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名琴。
小景出言提醒:“但是你怎么给他?这琴原本收藏于皇宫宝库,突然消失不见又出现在他家里,这他可就说不清了。”
“让他自己来取便是。”柏麟说着,将琴置于自己膝上,指尖一挑,发出一声金石欲裂般的清亮弦音。
席间瞬间安静了,二楼一个雅间传来一阵琴音。依旧是那曲《关山月》,依旧那高悬空中的一轮明月,经历着一次次阴晴圆缺,却亘古不变地以银辉洒向大地。斗转星移,岁月悠悠,却弹指一挥便是百年、千年,世人嗟叹一声物是人非,然明月依旧、山川依旧。漫长时光中,浩瀚宇宙中,那些悲欢那些离合,都渺如瀚海一沙,于是人生在世,何必自苦自缚,不如一笑以应人间事,清风明月入心怀。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绕梁不去。众人沉浸其中,静默许久,还是曹大人最先反应过来,这曲《关山月》虽意境大有不同,可那技法却是一模一样,这抚琴之人莫不是与夜家小公子有所关联?他踉跄两步跑上楼,竟不顾礼法直接推门而入。然雅间内已是人去楼空,案上空余一张古琴、一纸书信、几个空酒盏。
曹大人颤巍巍拿起那书信,纸上的笔迹久违且熟悉——
曹卿展阅:
死生一别二十余载,今日得见我西启国泰民安、曹卿身康体健,朕心甚慰。朕虽长辞人间,但亦安好,曹卿勿念。当年朕之疏忽,使卿心爱之物毁于宫乱,朕亦有不忍,今以这“飞泉流珠”偿还之。此琴为朕生前所用,应存于宫中,若有争议,便以此信为据。
下方落款一个“齐”字,并附有一枚“见贤思齐”的闲章。
“先皇啊——”曹大人口中高呼着,对着那古琴跪下来叩拜,声泪俱下。他一时心情激荡,竟一口气堵在胸中,上不来下不去,险些晕厥过去。围观众人是又掐人中又抚胸给他顺气,还有医者上来给他扎了几针,这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顺了过来。
然而“惹是生非”的三人对此一无所知,此刻正悠哉地走在街巷上。
“这曹老头何德何能啊,居然能得我天界帝君亲自为其弹奏一曲,想必他今生死而无憾了。”润玉笑道。
润玉这一句“死而无憾”突然提醒了小景,他忧心道:“曹大人他都古稀之年了,润玉你留的那书信,不会把他吓个好歹的吧?”
“不会,”润玉笃定道,“我知道他的八字,硬着呢,怎么也能再活十年。”
两人聊着,却发现柏麟被落下了,回头看见他正伫立在一个售卖孔明灯的老者面前。
“怎么?想要?”润玉走过去问道。
柏麟点点头,“记得我们曾约定要再出来放灯,但后来未能履约。”
“那便都买下来。”润玉爽朗说道,然后突然想起自己没钱,于是目光飘向了小景。
小景乖乖掏银子,一边说道:“我这是给柏麟买的,可不是冲你。”
润玉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柏麟的不就是我的,就连柏麟都是我的。不过小景是今晚的财神爷,不能得罪,这话心里想想就是,别说出来。他看看那老者手边的两筐孔明灯,也就几十个,感觉不太够,于是问道:“老伯,这孔明灯,您可还有多的?有多少我要多少,钱短不了您。”
卖灯的老伯瞬间喜笑颜开,连忙应道:“有有有,我家老太婆在西市上售卖,我这就去找她,请问是否送到您府上?”
“悉数送到那边的瑞雪桥上即可,记得越多越好。”
说完,让小景付下定金,三人便携手离开了。
“玉儿,这孔明灯,有几盏即可,你买那么多作甚?”柏麟问道。
润玉还未开口,小景便学着润玉的口吻答道:“既然是麟儿想要,那自然是多多益善,——叔父,我说得对吗?”
“对极了。乖侄儿,一会儿付了尾款,你是不是应该……”润玉看着小景,做了个“请您离开”的动作。
小景瞬间就拉下了脸,“当初可还是我提议日后出来放灯的,润玉你过河拆桥啊?”
润玉:“呵呵,你叔父我乃真龙之躯,过河还需要桥吗?”
小景:“这谁还不是条龙了?我的真身也没比你差多少。”
眼看这叔侄俩又要开始抬杠斗嘴,柏麟劝道:“好了,一起去,人多热闹。”
于是小景喜滋滋,润玉气哼哼。
瑞雪桥上,堆放了几百个孔明灯,三位俊美公子立于其中,执笔题字。
润玉凑到柏麟跟前,看了一会儿,不满道:“怎么不是六界安宁就是四海平安?我呢?有没有我?”
柏麟平静道:“你是未来的六界之主,六界安宁,你不就安宁?”
润玉:“怎么我的安宁还得是沾了六界的光?这我可不同意,我在你心里,就算不能比肩六界众生,也总该有个特殊的位置吧?”
他离着柏麟极近,言语间的气息不经意地喷吐在柏麟耳侧,弄得柏麟耳根儿一阵酥麻,脸不由得就红了起来,他瞥了一眼小景,见他并没有注意自己与润玉,这才悄悄放下心,拿起一盏孔明灯提笔写下:唯愿君心似我心。润玉了然,挥墨写下后半句“定不负相思意”。
两人相视一笑,眼神流转之间,是满满的浓情蜜意。
润玉只觉得心里一阵悸动,目光不由自主地瞄向了柏麟那粉润的唇,他缓缓地转动脖颈,而柏麟似乎也有此意,眼睛迟疑地眨了眨,却离他近了那么一丢丢……然而就在两人的唇仅差一寸就吻上了的时候,变故突生,——小景拿着个孔明灯,兴冲冲凑了过来,“柏麟、润玉……”
两人吓了一跳,瞬间弹跳一般拉开了距离,润玉表示想打人,柏麟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景眼见着坏了人家的好事,也很窘,尴尬说道:“要不我走,你们继续?”
这还继续个鬼?柏麟轻咳一声,极力忽视内心的尴尬和脸上的两朵红云,故作镇定地说道:“无妨,我们也没做什么。”
润玉:是想做没做成好吗?而且你不觉得你这话根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小景是个简单粗放的性子,柏麟说无妨,他就真的无妨,于是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这个送你们。”
润玉看过去,见他手中一盏孔明灯,上题:百年好合。写好又觉得百年于他们这些神仙实在不算太短,于是在“百”和“年”中间又加了个“万”,变成了“百万年好合”。虽不通顺,却是个美好的祝福。
“怎么?你不惦记柏麟了?”润玉凑到小景耳边问道。
“柏麟喜欢的是你,我惦记也没用不是,”小景说道,“但如果日后你敢待他不好,就算你是天帝、是我叔父,我也一样揍你。”
“这你放心,你不会有这机会。”润玉自信满满地说着,同时把那“百万年好合”的灯放上了天空。
夜已深,附近已经没了行人,润玉干脆手一挥,几百盏灯瞬间点亮,缓缓地飘了起来。
西启皇宫,周生辰与漼时宜携手登上高阁。今日本该是普天同庆、游街赏灯的日子,可这些与他这做皇帝的没多大关系,即使是上元节,他也只能在忙完公务之后,带着他的皇后这样远眺一下城中的灯火,然而似乎来得晚了些,城中已是灯火阑珊。他歉意地握着时宜的手,轻轻拍了拍。二十年了,两人皆已是两鬓霜白,当年许她王妃之位,他只想着做一个守边的王爷,天高皇帝远,两人自由自在,相守终老。谁知道造化弄人,他一夜之间成了这西启的帝王,虽然他力排众议,此生不纳妃,只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但这皇宫终究不比西州,规矩繁多,他始终是觉得亏欠了她的。
可就在此时,夜空中突然升起了数百盏孔明灯,灯火摇曳,掩映星辰。他身边的时宜发出一声惊叹,欣喜问道:“这是陛下特地着人安排的吗?”
周生辰一时语塞,但看着时宜那一脸的期待,他第一次也是此生唯一一次,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撒了谎。
柏麟心有所感地朝着皇城的方向望了过去,站在他身边的小景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周生辰?”小景有些同情地笑道,“皇帝还真不是什么好职位,这样的日子他也只能站在高阁上远远地看看。”
“但这万家灯火,是他的功绩,”柏麟说道,“当年他对我照拂良多,如今无以为报,子月,你便替我送一盏灯过去吧。”
于是就有那么一盏天灯违背了风向,朝着皇宫问天阁的方向飞了过去,宫墙上数箭齐发,它竟有灵性一般摇摇晃晃悉数躲了过去,最后飞到了周生辰面前。周生辰伸手接住,见其上题词一首:
上元夜,故人高阁遥相望,对月陈三愿。
一愿社稷安宁,二愿四海祥和,
三愿君如岭上松,岁岁常康健。
他看着这浅浅三行字迹,心中一惊,不由得朝那天灯飞起的地方看去,然而凡人的目力怎及神仙,周生辰所见不过是暗夜中一小片灯火。
他身边的时宜也看出了蹊跷,“这字迹,与夜公子的相似?”
“只是相似罢了。”周生辰苦笑一下,压下心头悲戚,可是“愿社稷安宁,愿四海祥和”,倒像是他会说的话。周生辰放开手,把那天灯轻轻托起,看着它飞上九天。“已经20年了啊,”他唏嘘道,“昊辰,今日的西启,可是你当初的心中所愿?”
“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柏麟问道,他收回目光,笑容中略带着欣慰。
“是该回去了。”润玉答道,他的目光在桥头的“瑞雪”二字上停留了片刻,“再等我一下。”他说着,跃上半空,双手翻飞结印,瞬间风起云涌,云层越聚越厚,周遭也骤然冷了下来,在乌云掩映之中一条巨龙蜿蜒翻滚,随着一声高亢龙吟,磅礴的水灵之气激荡着扩散出千万里,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洒洒地飘落下来。
西启正通20年上元夜,一场大雪覆盖西启全境,传言乃是龙神显灵,降下瑞雪,乃吉兆矣。
润玉化回人身,立于柏麟面前,左右看看,问道:“小景呢?”
“回去了。”柏麟答道。
“哈,这大灯笼跟了一路,终于有眼力价儿了。”润玉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揽住柏麟的腰。
柏麟笑笑,看着眼前雪落下的美景,问道:“如此扰乱人间气象,可?”
润玉不在意地答道:“‘瑞雪兆丰年’,这西启的帝位我坐了16年,为国为民无所建树,今日便送西启万民一个吉兆以谢罪,有何不可?”
四周静谧无声,白雪与红灯相映,两人静静地欣赏了片刻。润玉转过身,牵过柏麟的双手,满心期待又郑重地说道:“麟儿,回去后不如我秉明父皇母后,订下你我的婚期,你说可好?”
“这……会不会太匆忙了些?”柏麟说道。
“怎会?我心悦于你已有数百年,再说筹备婚礼也琐事繁多,尤其以你我身份,这婚礼更是马虎不得,不如提前预备起来。”
柏麟低头不语,脸颊又悄悄热了起来,最终他轻轻点了下头。润玉心花怒放,高兴得无以复加,连身边的雪花都翩翩地舞了起来。
柏麟看着好笑,不由得说道:“那一日你还嘲笑子月控制不住灵力,你此刻不也……唔……”
柏麟话没说完便被润玉一个吻堵住了嘴,“这种时候不要提别人好不好?”
柏麟扭着脸躲避着他,“大庭广众的,你别……”
“虽是大庭,可哪有广众,一个人都没有。”润玉无奈伸手托住了他的后脑,禁锢住他那不安分的脖子,让他逃不掉,然后结结实实地吻住了柏麟的唇。
柏麟也渐渐沉迷在这一个长长的吻中,他视线迷乱地看着雪花飞舞,红灯摇曳,——好一个漫漫上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