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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死人

2023-01-23 00:17 作者:贾婊玉  | 我要投稿

纸壳箱

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再往楼下扔垃圾了。自从往楼下扔垃圾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一楼迟早会发现,要么大大小小不同颜色的垃圾袋堆在雪上被看到,要么等到春来雪化,期间被大雪埋住的垃圾们露出来,并在阳光和春风里开始散发味道,如果届时我仍然躲在家里没法正常出门的话。但这种可能性很小,如果楼下的雪都化了,篮球场上早就一干二净了,到时候无论镇上的人是否已经全部转阴了,我都会开始正常出门生活,何况今年我还打算去上海,阳一遭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冬天我本来就不怎么出门,还有一个公认的越晚阳越有益的说法。 我都是半夜或者后半夜往下扔垃圾,只从厨房的窗户扔,其他两个房间的窗户有纱窗,一个开合很麻烦,一个年久失修只要再打开一次基本就合不上了。有几次扔之前我都先看看对面楼还亮着几盏灯,想以此来判断我楼下这家人已经睡下的概率有多大。我好像试着直接观察过楼下的灯光,大半夜探头探脑的容易感冒就作罢了。后来我想了个好办法,每次扔之前关掉所有灯装作已经睡了的样子,这样哪怕扔的时候一楼就在窗边发现了,他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那天早上我还半睡半醒着,他的声音也没有多大,我竟听得很清楚。我心一慌后瞬间清醒,躲到窗下不露头,等着听他还会说什么。我猜他一定在往我家、三楼、四楼、甚至五楼的窗户望着,他应该不怀疑六楼,他那句话的声音大小不像是在跟六楼说话,而且就算雪很厚,从六楼扔下来的垃圾袋也难免会破。他安静了一会儿,踩着咯吱咯吱的雪离开了。那些天的雪确实不大,没能盖住那些垃圾,我开春后下楼清理的计划也用不着了。我本以为他会破口大骂,至少没好气儿地大喊大叫,但他只是温和地大声说了一句别往楼下扔垃圾了啊。听得我都不确定他家房子是不是卖了换人了。 之前有一年春或秋天,对面楼一个老头在我这次扔垃圾不远处除草开田,想种点菜或黄豆。楼下报了警说草皮没了灰尘大,顺着窗户都飘屋里了。老人的女儿在一旁用车轱辘话劝,反复说她爸这是好几次了,之前还开垦过小区里别的草皮也让人家说了。警察说这事不归他们管。老头不肯走,一边跟楼下争论,一边还时不时锄两下土。楼下男人在屋里气急败坏,隔着窗户说真把我惹急眼了我他妈可不管谁是谁、岁数大不大的。这话他前后说了好几遍,他房里还有个女人的声音,应该是他老婆,每次他说完这句她就象征性地唱个白脸骂他一句。警察后来有点听不下去了,厉声喝止了他两三次。那天是清早,空气中东北春秋晨气里的游丝空明混响,男人的叫骂响彻楼宇,六楼肯定都听得到。既然是老人想耕种,那春天的概率应该更大一点,东北的冬天很早,秋天没啥好种的。 一楼这次温和的声音甚至让我想过要不要接着往下扔垃圾,家里垃圾多到不得不扔的那天我还这么想过。我大致推测了下镇上人们转阴的时间和人数,微信里也都说镇上的高峰期已经过了,我弟一周随了三份白事儿礼。我开始在楼下男人和纸壳箱之间抉择。疫情放开前后我陆续到了几个快递,装快递的纸壳箱子就堆在门口的鞋架旁边。快递刚来的那几天我每天路过鞋架旁边都绕着走,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了。但从几年前开始,如果我把垃圾袋和纸壳箱分开放在门外的楼道里,或者垃圾袋很容易就能从纸壳箱里抽出来的话,大概率会发生纸壳箱消失,垃圾袋还在的情况。我数次以此在心里对我们小区为数众多的老人们唉声叹气,我觉得他们丧失了拾荒者最基本的道德,相当于把自己不要的垃圾翻到垃圾桶外面,散得到处都是,垃圾桶这种情况确实存在,但并不多,我家门口那些单独消失的纸壳箱和垃圾袋里露出大半截的塑料水瓶,有些应该是楼上的老人们路过时顺手拿走的。 我衡量再三,决定把垃圾在纸壳箱里塞得满一点很难抽出来,再把几个瓶子放在箱子上面当做赠品以唤起老人们的职业道德或楼上邻居们的畸形人品。我下笔至此才忽然想到,自己几年来在这件事上只是一个在公共场合扔私人垃圾的垃圾,而那些不翼而飞的纸壳水瓶和留在原地的垃圾,也许正是邻里对我这个不曾谋面的垃圾的无声抗议和有效惩处。 又过了很久,我在尽量少制造垃圾的前提下再一次塞满了房里的几个垃圾袋,鞋架旁还有纸壳箱和瓶子,我再次全副武装开始门外半米远的征途。这才发现楼道里我上次扔的垃圾原封未动,包括被垃圾撑到变形的纸壳箱,和这箱垃圾上一阵风就能吹掉的瓶子。 我回房间关上门,手里的新垃圾放回鞋架旁边。两三天后的一个午夜,我拎着屋里和门外的新老垃圾、纸箱瓶子下楼去楼外的垃圾点,几个差不多一人容量的绿色垃圾箱几乎要淹没在小山一样的垃圾堆里,前几年换了镇长才有的这几个新垃圾箱,我从没见它们这么脏过。 活死人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 啊 谁啊 我哪敢给你开门啊 我还没阳呢 我一直都没出门 你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 最后这句我没太听清,也可能是我一直都没出门,你这个东西我也先不交或者不登记也没啥影响之类的。这老太太我遇到过几次,有两回开门还和她家大开着的门撞上过。我两家用的都是买楼时自带的防盗门,隔音很差,但我却听不清楼道里那个陌生人的声音,只有最开始的敲门声和老太太的回答透过同样隔音很差的墙传到我的卫生间里。 昨天除夕,我妈我姨前前后后给我送了些吃的,有些我是大白天下楼去接的。我冰箱很早就装不下了,有些饺子包子馒头冻在了厨房窗外只能容纳花盆大小、置物用的小阳台上,它们应该冻不了多久了,我得先可着冻货吃,等都吃完估计篮球场就没雪了。今天早上隔壁老太太好像看了一个我叫不上名字的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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