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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只有一个!走近基因艺术品失窃案(下) | 科幻小说

2020-04-07 23:29 作者:未来事务管理局  | 我要投稿

纳托尔普急匆匆走进监控室。这儿的控制台是一个球形的全息投影仪,光球投射出的清辉在空气中漂浮,组成一幅幅无人机传输回的实时画面。他和蝉雅相对而立,分站在投屏两侧。此刻,盘旋于天际的无人机正绕着船身旋转,一部分在纳托尔普的操控下朝着水面疾驰而去。

“你有所隐瞒,蝉雅小姐。”纳托尔普盯着视频画面,目不斜视地说,“你是火星人,但你却不想让我知道。”

“为什么这么说?”蝉雅停下扫视的动作,迷惘的目光瞟向侦探。

纳托尔普自信一笑。“由于重力影响,火星人的身材往往较高,但这说明不了什么。”他解释道,“更重要的是,由于重力,火星居民的骨骼密度相对疏松,所以所有打算在地球上长期生存的火星人都必须定期服用骨质密合药。”纳托尔普从口袋里掏出那瓶安定胶囊丢了过去。“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你故意留给我一份真正的安定药,但我很好奇,当我检查你的房间,打开那些胶囊,里面的成分是否还会和这瓶一样?”

蝉雅沉默了好一阵子,咄咄逼人的身高投下一大道深沉的阴影。她眨了眨眼睛,那双怯懦的、胆小怕事的眼睛不再闪烁着迷惘的光,而是被另外一份更加混乱的慌乱替代。“是,我是火星人。”蝉雅说,“我在地球呆了很久,久到我只有在服药的时候才记得起自己来自火星。”

“为什么?”纳托尔普问道。

“什么为什么?”

纳尔托普终于舍得从视频画面上移开目光。“为什么要隐瞒自己是火星人的身份?”他呼出一口白气,平淡的视线缓缓落在对方身上。

“我有权拒绝回答。”蝉雅避开他的眼神,脑袋微微耷拉着,“你怀疑我,对吗?侦探,你怀疑我,所以单独把我喊到这里。”

纳尔托普挑了挑眉毛。“我怀疑你,但你仍可向我证明你自己。”他说,“告诉我你知道的东西,告诉我那保险柜中是什么,告诉我八大山人去了哪儿。一切还来得及,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是谁一直在对你讲话。”

“侦探,你呢?”蝉雅霍地抬头,“你自己又知道些什么?”

“毫无疑问,打开保险柜的人是你。”纳托尔普笑了笑,以一种平缓有力的语调说道,“我对比了你们三人证词中的时间线,发现其中最明显的矛盾之处就在于窃贼作案的时间。根据安德鲁的证词,保险柜一直到两点十一分都安然无恙,但根据魏玛的说法,保险柜早在一点三十三到四十三分之间就被人打开,而熟悉这艘船构造的也只有船长。”

“保险柜可不会骗人,”蝉雅反问道,“如果是安德鲁说谎,你为什么怀疑我?”

“安德鲁没有动机,艺术品只有经艺术家宣告才有价值,否则在常人眼中只是一堆看不懂的摆设。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千杯不醉的船长就这么醉醺醺睡去。后来,我想到,那天晚上,在魏玛到来之前,你一直和安德鲁呆在一起。你也许耍了些小手段,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眼见不一定为实,要想让一个人说谎,你不必亲自告诉他,只需让他亲眼看见。”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得让安德鲁睡着,才能找到机会将墙上的时钟调快一小时。”纳托尔普慢条斯理地说,“也就是说,当安德鲁醒来,或许是被你用某种方法惊醒,实际上是一点十一分。当时,你并不在自己的房间里,从那儿可不听清这里的声音。你说你听见了一道窸窣声和一道落水声,你只有在当前这一层甲板的厕所里才能听见这些动静。你经常和安德鲁聊家常,也借此向他打听这艘船的秘密。你知道电闸室的位置不奇怪,所以你在切断电源之后,就用某种方法撬开了保险柜。”他略作停顿,目光一下子变得严厉而冷酷。“你把那件艺术品藏哪儿去了?”纳托尔普问道,“八大山人发生了什么?”

这一次,蝉雅沉默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久。她幽幽叹息着,重新低下脑袋,目光闪烁着挣扎的光。过了许久之后,她才再度抬头,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薄脆的白纸。“我把它丢了,因为我根本没想留着它。”蝉雅神色复杂地说,“有一处地方你弄错了先后顺序,当时我并不躲在厕所里,我的确在自己房间。我在偷来八大山人的作品之后才去了厕所,拉开挡板,把那东西丢进海里。”

纳托尔普皱起眉头。“如果你只是呆在自己房间,又怎么听得清安德鲁醒来离开之后的动静?”

“有声音会告诉我,指引我。”蝉雅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自我来到这里,我就一直听到一阵呼唤。一开始,那呼唤只在梦中出现,后来,在我发呆或精神恍惚的时候,也渐渐能听到那阵呢喃。我以为自己病了,但碍于这份工作而不想上岸检查。再后来,那声音变得清晰,变得响亮,像扯着嗓子对着喇叭喊话。”

“那声音对你说了什么?”

“侦探,你首先要知道,那声音是我自己的声音。”蝉雅古怪地笑了笑,认真地说,“我的声音向我自己求助,让我帮着从保险柜中解放她。”

“那保险柜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纳托尔普内心微微颤抖,隐隐约约有了预感。“八大山人告诉我,那里面是一枚密闭水晶球,球内是一只蜘蛛。”他说,“但那位年轻的艺术家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利用结茧的方式创造了什么。”

“他创造了生命的艺术。”蝉雅低垂眼睑,失落地说,“为了匹配基艺品,所有模特儿在嵌合之前都会提交一份自己的基因报告。八大山人利用那份报告克隆了我,那不是一只普通的蜘蛛,因为那蜘蛛嵌合了我的非法克隆体,另一个我被关在球中球内部,牢牢粘在那蜘蛛身上。我觉得,也许正是因为这种非法克隆关系,我和克隆体之间存在一种断断续续的精神联系。我偷走它,丢掉它,只是想切断这种联系。它影响了我的生活……”

蓦地,仿佛一道炽烈的闪电劈中他的大脑,纳托尔普突然明白了八大山人究竟创造了什么——那个疯狂的艺术家曾说过,那蜘蛛只是载体,并非他的设计核心。当所有人都忙着拼凑动物肢体,攫取动物五感时,八大山人反其道而行,将人的克隆体放进他那神秘而独特的生态水晶球内,并嵌合进动物体内,使其获得人类的能力。

可是,人类的能力是什么?八大山人究竟创造出了艺术,还是创造出了人兽难辨的怪物?那个痛苦的、受限的克隆体会因此憎恨他吗?然后,纳托尔普突然想到,八大山人下了水,消失不见,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报复业已开始。也许那小蜘蛛身上正发生着某种难以想象的变化,而这样的作品还有其他七件,就在这千帆之间……

就在这时,监控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踢开,安德鲁和魏玛一前一后跑了进来。他们带来的消息阴森恐怖,充斥着不祥的气味。“螺旋桨……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年迈的船长急促地呼吸着,上气不接下气。

“我让一队机器采了点样本,”魏玛接过话头,急急忙忙说道,“看起来像是蛛网,但比蜘蛛的分泌物要更粘稠,也更牢固。”

纳托尔普嗓子一紧,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吊上一块石头朝着深海沉沉坠去。虽如此,但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实时视频画面,近乎凝滞的目光聚焦成一个明亮的小点,像一枚锐利的针头。

无人机下了水,声呐和各式传感器齐齐工作,扫描着一切可疑的物体:其中一个全彩视频画面传来船尾的场景——一大团白色的丝线像黏糊糊的口香糖一般死死粘在螺旋桨的转轴和叶片之上;另一个声波画面结合感光画面,自动生成模拟场景——无限镜海的底部有一个庞大的椭圆体,像一枚放大数千倍的鸡蛋,却散发着阵阵古怪的蓝光。

“水底。”纳托尔普叫了起来。他转头就跑,急匆匆踩着阶梯跑到外层甲板上。“我下去。”他换上潜水服,扣上安全搭扣,回头对追赶而来的三人叮嘱道,“如果我拉三下绳子,你们就把我拉上来。如果我没回来,你们最好报警。”

“让我下去。”安德鲁鼓动鳃盖,按住纳托尔普的肩膀,“我不需要过滤器就可以在水里呼吸。”

纳托尔普丢掉头上的侦探帽,拉上潜水服,戴上潜水镜。“这不是简单的救人。”他冷静地说,“你不了解水里的东西,你也许水性好,但你不知道如何对付一个怪物——”

蝉雅一把拉住纳托尔普。“那东西大概是有些不凡的……”她微微战栗着,瞪着一双不安的大眼,“电源一断,保险柜便被她自己从内部撬开的,你还得谨慎些。”

纳托尔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瞥向不复平静的水面。远方,一道闪电蓦地劈下,惊起一大片炽烈的紫光。有那么一瞬间,白雾被那天威震散,突变的天际线在紫光中一闪而过,很快又被迷蒙的水汽掩盖。纳托尔普爬上栏杆,冲着白色的浓雾和灰色的大海沉沉坠去。

 

冰冷,几乎是无限镜海带给他的唯一感受。

纳托尔普跃入潮汐,仿佛坠入冰窖,投入黑夜。无穷尽的冰冷在第一瞬间缠住了他,寒意遮掩了水的存在,在那之后,他才感受到暗流涌动时流擦过自己身体时的微薄力道。这股外力是如此之小,凝聚起来又是如此之大,像一千万只成群结队的沙丁鱼,在水中轻轻撞击着他的腰,带着他朝着更深处坠去。

越往下,越远离水面,天空与光也越发疏远。水下世界昏昏然,广袤无垠的黑暗从水底深处泛起,伴着潮流齐齐涌动,渐渐吞噬高处洒下的一切光。一只嵌合人格的水蜘蛛在黑暗深处发出呼唤,一只被人格攫取的荒原狼在密闭的生态球做出回应。纳托尔普汲取着动物的感官,敏锐地捕捉到包括水流声在内的一切次声波和超声波异响。

深渊之中,无人躲藏之处,在声波最密集的地方,黑夜般苍茫的晦暗之景隐约透出一缕梦境般幽远的蓝光。那沛莫能御的外力扯着他朝着那光坠去。起初,只是几枚柔柔飘摇着的暗蓝光子,后来,那抹光愈发强盛,愈发清晰,逐渐汇聚成一束湛蓝的清辉。然后,是百万道,千万道,一大片魅蓝的光撞进他那双惊讶的、充满不可思议的、藏在潜水镜之下的眼睛。

纳尔托普逐渐意识到,那扯着他下沉的力道不是水流,也不是银色的沙丁鱼,而是一捆捆光束,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天生会发光的大网。蛛网似渔网,他像网中无处可逃的鱼。蜘蛛在水下结了茧,用蛛丝砌成一枚椭圆形的庞大巢穴。那茧是光的滥觞,八大山人的身影透着光映照在巢穴的内壁上,一只八脚生物绕着那身影急躁不安地上下翻转。

蜘蛛再次尖叫,发出低频的呼唤,澄澈空明的蓝光一下子迸发出万千光彩,光源处的茧状巢穴放射出一亿道彩虹,朝着四面八方飘舞,融进海底茫茫的黑暗。

纳托尔普察觉到腰间的异动,一低头就看见一缕光束在水中漂浮着,姿态温柔如像情人的手,在不知不觉的爱抚中轻轻解开了死死咬合住潜水服的安全搭扣。他来不及抓住那条安全救生绳,便看见一缕虚无缥缈的虹光悠悠一扫,荡起一阵急促的波流,卷动着绳索朝着不可及的远方飘去。然后,那瑰美的光再次缠绕着他,裹挟着他,引导着他,带着他朝着发光的茧状巢穴游去。

他跟随着霓虹般的斑斓,等待着一次正式的入场。灿烂的虹包裹着他缓缓朝着神秘之所靠近。一俟他来到,巢穴表面倏地破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口子,一片锋利的光刃从内向外伸出,在切割出通道之后,又似触电般迅速回收。光束,或者说,蛛丝,扯着纳托尔普,把他塞进那个口子,铺天盖地的汹涌蓝光取代水流与黑暗,彻底将他团团包围。

这一幕无异于神迹,令他心神震撼。

 

纳托尔普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静静漂浮在一片空旷而辽远的光海之中,八大山人就在他的身旁,眼中除了焦急与无奈之外没有任何惶恐或不安。“这是哪里?”侦探问。

“一个漂移的空间,”一道声音给出答案,“一个找不到自己合适位置的地方。”那声音与蝉雅的声线别无二致,但充满更广的温柔,更大的力量,更闪耀的母性光辉。

“是谁在说话?”纳托尔普一扭头,便看见那只蜘蛛倒挂着垂落在他的肩头,近在咫尺,只有指甲盖大小。在这一瞬间,他看见了这只水蜘蛛的附肢、螯牙、绒毛和一枚米粒大小的水晶球。八大山人的密闭生态球嵌合在蜘蛛腹部,纳托尔普几乎要把自己的眼睛瞪瞎了,才从那球体内部依稀辨认出一个缩小版的蝉雅。

“你能和她交流?”八大山人游到侦探身边,脸上显露出激动与如释重负。

“你听不见吗?”纳托尔普反问道。

八大山人摇了摇头。“也许,这和我为你嵌合的基艺有关。”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侦探脖子下的水晶球,“狼的听觉同样出色,可以听到人耳所忽略的低频率和高频率声波。”

“那声音听起来像在耳边,但实际上是直接在我大脑中响起的。”纳尔托普瞥了一眼肩头的蜘蛛,又看向年轻的艺术家。“也许是一种脑波层面的精神连接,”他问,“你都做了什么?”

“做我该做的。”八大山人无辜地说,“创造自己的艺术,构建自己的理想。”他眨了眨眼睛,嘴角浮上一抹狂热的微笑。“你能和她说话,”艺术家迫切而充满渴望地说,“告诉我,她都想做些什么?”

蜘蛛,或者说,丘彼客,发出一阵急促的尖叫,纳托尔普却从这古怪噪音中聆听出人声的韵调。“她问你为什么要创造她?”纳托尔普说,“你把她变成怪物,她想知道为什么?”

“怪物?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八大山人失望而失落地看向纳托尔普肩头的蜘蛛,“你是艺术啊,我最高最杰出的艺术创造。一切行为方式,无论它是固定的还是不固定的,凡是能从外部给个人以约束的,都叫社会事实。这社会到处充斥着动物感官和禽兽行径,满世界都是飞禽走兽,却忽略了人本身的宝贵,让自己沦落成一个个丑陋可鄙的四不像。”艺术家说,“人从来都没有生活在孤立的状态之中,精神风尚一定会凝聚成社会集体观念。我想做的,只是创造出一种比人更像人、比动物更像动物的生命艺术。你是孤立的,也是最自由的。你不受任何社会事实约束,也不以依赖他人看法生存。你不是怪物,你是母性的夏娃,你是我一手促成的神明本身,你是最优雅的生命艺术,但你是自发生长起来的,与我无关。”

蜘蛛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啸叫,像忍不住捧腹大笑。

“别笑话我,我不是在开玩笑。”八大山人认真地说,“即使我讲的话听起来有一些蠢,即使我说的你可能无法理解,可是,你瞧,万物生长、毁灭和复苏不也有其独特的力量吗?最杰出的艺术品就像一场梦境,两者的共同点是神秘。”年轻的艺术家敞开怀抱,心满意足地笑着,“我只给了你一个诞生的机会,但孕育你自己的动机由你而发。然而,如果你要报复,那就来吧,我是甘愿死在我的创造物手上的。”

丘彼客蜘蛛朝着高处喷射光线,扯着自己向上回升。浩瀚无垠的光海回荡起一大片细密的沙沙声,这一次,蜘蛛的声音像秋风扫过落叶时的萧瑟,那个缩小版的蝉雅代替蜘蛛开口道出人类的语言。“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你,因为你给了我人性,现在我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简单的思考了。”她说,“从前,一切都很简单,简单得像阳光下的青草、马路旁的石子和一目了然的四则运算。如今,一切都不再简单,不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样,一切都披上了神秘面纱,一切细枝末节都在感知的迷雾中将我的心刺痛,可灵魂却也因痛苦而变得清醒起来,认识到这宇宙的无限与浩瀚,认识这世界本身的虚无与空洞,认识到生命本质的变幻多端与无常。我觉得自己无法付诸行动了,生命也因找不到意义而变得毫无意义。以前,呼吸的时候只是呼吸,现在我在呼吸的同时内心却始终不知如何是好。”

“那就去认识世界、探索宇宙吧!”八大山人癫狂而决绝地笑着,像失了智的疯子,“你们的身体构造并不惧真空,也不怕烈火。你是孤立的,可你不孤独。你还有其他七名同伴,她们和你一样迷茫,和你一样无助,但你是最先觉醒的那一个,带着她们离开这里吧,我的创造已经完成了,我的艺术已经结束了,但你们的求索才刚刚开始。”

纳托尔普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心中隐约明白他的选择——一个天才艺术家,私自决定扮演造物主,凭着自己的感觉创造出一种截然相反的生命艺术,并教会这种奇特生物认识世界。他创造出来的是具备移情能力的怪物吗?还是悲悯神明的化身?不管是哪种身份,这位艺术家都决定以祝福作为道别。

远离造物主,远离发源地,对于被创造出来的生命而言,也许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即使是神明般的存在。也许,人类也曾如此,只是后来不得不将最初的来源遗忘。

 

八大山人艺术展开幕那一天,纳托尔普受邀前往千禧公园观礼。他和蝉雅、魏玛站在一起,安德鲁仍留在千帆上控制其中一艘帆船。那一天,天气很好,当烟火在白日绽放,彩色的烟雾伴随着礼炮响声弥漫千禧公园,九百九十二个模特依次披着斑斓,嵌着造化,从烟雾中走出,在围观的人群之中掀起一阵阵不吝啬的赞叹。

在模特走秀的时候,纳托尔普目不转睛盯着台上靓丽的风景线,口中却念念有词。“你想留在地球,你向我隐瞒,因为你怕暴露之后被送回火星。”他轻声道,“你出生在火星,但你生活在这里,工作在这里,人是不是只有在离开时才会看得更明白?我们是不是只有在离开港口并和它保持一段距离才能献身于无限?无论如何,你安全了,八大山人不打算起诉你,你也不能起诉她。”

“谢谢。”蝉雅犹豫着说道。

九百九十二名模特重新消失在烟雾中时,八大山人宣布自己的退出计划。人群中响起失望的叹息和嘈杂的抱怨,因为八大山人艺术生涯以那九百九十二件作品结尾,但却始终没能打动媒体、内行人和真正的鉴赏家。纳尔托普知道,真正震撼人的那八件已经不会来参展了。他不确定,那个天才艺术家这么做是否值得,也不知道那个古怪的年轻人如果不干这行将来又会做些什么。

这是八大山人艺术生涯的最终展。展览结束时,艺术家来到侦探身边。两人很长时间都没说话,只是一同站在沙滩上看着无限镜海碧波荡漾,把金色的日光揉碎了铺洒在平静的风浪间。

“我不再是一名艺术家了。不了,不再是了。”八大山人说,“作为艺术家,我在我的创作上非常走运。我挣了许多钱,也得了应有的名声。我的付出和我付出换来的收获和成就足够满足我的需要和任性了。所以,我只想创造我想要的艺术,而不再为普罗大众的目光或所谓鉴赏家的挑剔眼光而活。”艺术家耸了耸肩,“创造是一种外求的活动,但真正的艺术是自身完满的,根本就不需要外求。艺术,就其本质而言,像水满自溢。我要完成真正的艺术,就必须让艺术流溢出来的灵光自发孕育成新的本体。利用这种对照,我就能顺着这个流溢出来的东西溯本求源,找到真正的艺术核心。人会死,艺术的根源是对死亡的恐惧,所以人们才渴望在物质现实中创造永恒不灭的艺术形式。我所做一切只是为了寻求我的永恒。”

“你找到了吗?”纳托尔普问道。

艺术家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处之淡然。“看看天空,这不就是吗?”他指着万里无云的晴空,八个萤火虫般渺小的光点在白昼中闪耀如明星,缓缓升入广袤无垠的茫茫深空。

两人都知道,丘彼客们是蜘蛛,是骆驼,是山狮,是孤狼,是鸵鸟,更是人类。它们或者祂们,是男人也是女人,是年老的也是年少的,但终将孤独地存在着,自我封闭着,像一艘小船,放任自己漫游于宇宙的无限之中。

那是神的生活方式。

 

(完)

编者按:科幻小说和侦探小说常常结合起来,但并不意味着这种结合就会很容易。如果用新奇的设定来解答案件的悬疑之处,其实对于悬疑探案小说来讲,等于是作弊了。无形者没有就纠结于案情本身,作案细节其实是普通侦探小说的桥段,与科幻关联不大。真正特殊之处,在于作者所铺设的时代设定,一个当基因编辑成为艺术品的世界,艺术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所丢失的艺术品的形态,与当下的现实形成了某种镜像的映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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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宇镭

题图 | 动漫《名侦探柯南》(1996)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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