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社会实验-中土传承(26)结局 其二
第二十六章 涟漪 26 Ripples 完结撒花~敬请期待第二季\^O^/!
第一幕
阴天,黎明,两军对垒。 基泰莉•席然在山丘之上俯视凡威森尼亚大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能感受到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他们来自全境:溪地,湾区,群山,丘陵,以及被占据的北方;自由骑手,游侠骑士,封地骑士,还有海量的农民军,虽然归属本不相同,却都汇聚在同一面红蓝底色的金圣心旗下。无数个古老而高贵的家族,不论领地大小,军队几何,皆倾巢而出,前来与撤退的嘉年华谷军决战,唯独不见西境的阿斯莫戴家族及其封臣。 “真糟糕,”小修女梅丝低声咒骂,“厄索克大人在赞堡信誓旦旦,夸口西境的万千大军,却除了承诺什么也没给我们,绿主在上,赞爵士只顾着向贵人们演讲,开舞会,和女仆,还有他带回的姑娘们调情……” “雅克……赞爵士需要统筹规划,”圣女教诲道,“这是最后的决战,梅丝,当战争结束,需要恢复秩序,还得和谷地人谈判,全凡威森尼亚的力量都得投身其中呢。而且,受欢迎也算不上是缺点吧?” “是,您说得对。” “话虽如此,基泰莉却不舒服地注意到雅克近来的变化:他还是爱开玩笑……但那些话语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让某人如沐甘霖,而且走到哪里身边都陪着女人,让一直爱慕雅克的薇拉•明格伤心不已。我得和卡丹神父谈谈,让他注意雅克的生活习惯,圣女暗忖,全军信仰高涨时雅克却沉迷温柔乡,实在挫伤荣誉。她真想现在就说,无奈卡丹神父前往西境交涉,不在此地。 一如既往地,祈祷在她带领下开始,无数个声音响彻阵地。“圣心女神,光女士,我们的引导人和抚慰者啊,”人们齐声颂道,“我们是祂卑微的子民,热切地请求走上眼前的光明大道,从不信者的黑暗和暴戾中,拯救我们!”修士和修女高喊,手中高举的水晶发出强光,光芒耀眼,“天佑凡威森尼亚……”祈祷声先是缓缓下沉,随后又突然上升,“……圣心金光指引吾等!” 他们的声音冲进灰色云层中,久久回荡,云层之下良久寂寥无声。 随后,一阵宏大的呼号从一公里外传来,如早春狂风般横扫而过: “自由,正义,团结!” 呼号散去的同时,一个不速之客也从云端降下,落到了爱德华多爵士的头盔上,这个不速之客是一只巨大的黄喙渡鸦。 “爱德华多爵士,你头顶有只乌鸦。” “什么……什么?咻!咻!讨厌的动物。”大个子骑士抱怨着,挥舞双手赶开鸟儿。渡鸦敏捷地跳开,但并未飞走,而是站在他们身旁一棵发育不良的桦树上,冲着基泰莉节制地(而非像寻常渡鸦那样大声聒噪地)叫起来,用小小的黑眼睛盯着圣女。 基泰莉恍然大悟。“它不是普通渡鸦,它是菲尔萨MC,那个嘉年华谷领主的,他有这些渡鸦来帮他送信,侦察,刺探情报……” “希望这一只不是来侦察的。”爱德华多爵士充满戒心地看着渡鸦,鸟儿瞪了他一眼——什么样的鸟儿会瞪人?基泰莉不以为然,但也确信了渡鸦是菲尔萨派来的,至于其原因…… “没有信件,”梅丝检查着渡鸦,“也没有挂着的信物。” “它是个示意,”圣女判断道,“示意我们在战前同他们会面。” 修女惊异地抬起头:“什么?” “战前的会面,交流,致歉,互相劝说,”基泰莉从明格夫人那儿学到了诸多礼仪,“一项避免过分冲突的古老习俗,只是如今不大派得上用场。” “那我们就该选出前去的队伍了。”
凡威森尼亚骑队奔下山去,效忠的游侠骑士和侍从跟随着光鲜亮丽的贵族队伍。领主们在前方领路,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阿伯丁的粉白日芒,维朗的绿十字,卡茹雷兹的藤蔓蓝蛇旗下方挂着代理骑士柏勒爵士的鱼跃河翼三角旗……而在队首,奔驰着基泰莉·席然和她胯下的独角兽小白,还有掌旗官爱德华多·战盒爵士,他打着两面旗帜:圣女的水晶圣心旗和伯尔迟的桦树旗。 凡威森尼亚大军和嘉年华谷军分别在一处平缓山坡的顶端和底部列阵,他们之间则是开阔的原野。高草中穴兔隐匿身形,被奔过的战马惊得四处奔逃,几个人影在远方伫立,遥望凡威森尼亚人。 菲尔萨MC足蹬凉鞋,一如既往地戴着那顶绿白条纹帽子,黑绿长袍换成了同色的束腰外套,他未佩剑,鸦羽披风在清晨微风中张开,猎猎作响。云端渡鸦讥嘲,欢呼着闹剧和盛宴的开幕。菲尔萨身旁是双胞胎似的两位年轻领袖,全都金发碧眼,三色军服在身,但神色却有日夜之别。汤米因内特大领脸庞扭曲,对着凡威森尼亚人呲牙,双手不住地上下乱摸,主要局限于两样东西:佩剑剑柄,以及剑柄上缠着的绿丝带。至于图波,又是另一番景象。如果说汤米是灼热旭日,图波便为明亮星辰:他的金发几乎接近于白,而非汤米扎眼的干草黄,他的眼睛是湖水温婉的天青和蓝绿。即使如此,图波也显得很不安,敲着佩剑剑柄上的大理石装饰。掌旗官是名叫方迪的福瑞兽人,小狐狸同样身着三色军服——不过这三色是橙白淡蓝,而非正常的红白深蓝,一面嘉年华谷的绿蓝灰谷地雪峰旗在他头顶骄傲地飘扬。相较庞大的凡威森尼亚骑队,嘉年华谷代表团小得可怜:二十名第五营战士由冷秋白四号带领,沉默地在谈判者身后列队,举起长剑行礼。 骑士们勒马小跑接近,基泰莉的心也越提越高,独角兽小白不知为何躁动起来,喷着响鼻,似乎也受到现场紧张气氛的感染。骑队在嘉年华谷人二十格外长满鲜花的小丘上停下。众贵族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隐隐听见“兽人”“左路的战斗团”之类咕哝,基泰莉凝神注视对方四人,祈祷女神赋予她敏锐的直觉和双眼。 四个嘉年华谷军人,何等不同,又何其相似:菲尔萨的平和,汤米的怒火,图波的“善良”和方迪的天真,就是这四个人,老头,愤怒的小孩,温和的小孩和狐狸,主导着战争。采邑遭占领,兽人大战团横扫乡野,无论朴实农人,圣洁的神职亦或高贵骑士,谷地军一视同仁,收割生命。这些数量稀少的不信者有何伟力与凡威森尼亚抗衡?基泰莉忆起在赞堡的经历:卡丹神父认为可以用圣教义感化战俘与他们合作。然而《心之书》与《曙光诗歌》能激励士气最崩溃的农民军,这些嘉年华谷民兵却油盐不进,即便神父抬出烙铁和绞架来杀鸡儆猴,赞堡最终还是没能得到一点情报。 有时候,谷地人山岩般的莫名其妙的顽固会让基泰莉夜不能寐。 “小姐?”爱德华多爵士悄声提醒,“诸位大人们请求您到场。” 诸侯们等着基泰莉。“尊敬的圣女啊,”阿伯丁侯爵代表众人发言,“我们请求您来带领谈判。” “为何?”基泰莉奇道,“侯爵大人,我只是个农民之女,亦无口才或经验。” “那些手段不重要!”爱冲动的维朗伯爵叫道,“您的伟绩我们都共有耳闻,您或消除恐惧,或鼓舞人心,冲在最前,您配得上一个骑士封号!更何况您还受圣心女神赐福,崇高地使用了应得的力量。我等已商议妥当,有您带领谈判,即使无法斥退敌军,也对我军大有所益。” 领主们热烈鼓掌,基泰莉暗暗地祷告,祈求女神指引,她不指望获得回复,但她此后坚定了信心。 圣女点头应允。 爱德华多爵士举着水晶圣心旗领头走去,两方代表终于面对面站在一起。 菲尔萨令基泰莉微微蹙眉,但外人只会理解为遇到对头时的不适,实际上,部长的神情与正常状态有云泥之别:探子的回报说,部长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喜欢黑色幽默,在儿子们疯玩时仍然正经办事。但此时,菲尔的表情是大喜与大悲的混合,他是知道谷地军数量劣势,为部下可能的牺牲而担忧?他是欣喜于凡威森尼亚军有不为人知的致命弱点?一个未解之谜。 基泰莉和菲尔萨MC四目相对,她第一次发现,他有一双绿得惊人的眼睛 “菲尔萨大人。”她鞠躬致意。 “圣女小姐。”他脱帽还礼,并未浪费修辞,旋即切入正题:“请允许我介绍我的同伴。汤米因内特大领,第五营指挥官,谷地安全部首脑,我的幺子;图波专员,议会联络官,里尔-斯特凡托管地总督,我忠诚可靠的行政助手;这是方迪头领,兽人大战团战区头领,我的长孙。” 菲尔的同伴们被介绍时的反应十分丰富:汤米因内特攥着三角帽,呲出更多白牙,眼看着就要冲上来决斗了;狐狸方迪难为情地转过脸去;而图波……专员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傻乎乎地朝基泰莉挥手。她得体地无视了图波的愚行,深呼吸,向圣心女神默祷,开始自己的回合。 “请允许我介绍我的同伴们。这是阿伯丁侯爵,白日湾保护者;这两位是维朗伯爵和哈默伯爵,高文谷崇高同盟成员;这位是卡茹雷兹家族的代理骑士柏夫特男爵。……”名字与头衔川流不息,基泰莉心中也喜忧参半。蒙女神青睬,我们团结成一把利剑,谷地人为何毫无畏惧之意? 菲尔萨扫视了凡威森尼亚人一遍,似乎在一个个地记住他们的脸。 “提条件罢,小姐。” 基泰莉转向阿伯丁侯爵:“大人,能否请您宣读和平议定书?” “遵命,圣女小姐。”侯爵展开一根卷轴,“以下是凡威森尼亚联军的条件:嘉年华谷即刻解散全部军队并释放所有战俘;里尔与斯特凡两大采邑回归我国境内;谷地方面须断绝与兽人大战团往来,并交出所有裁定为战争罪犯的官员;谷地须将所有原籍凡威森尼亚的居民在两个月周内遣返,同时赔偿我方损失。” 侯爵宣读完毕,贵族们欢呼雀跃。 汤米因内特的脸涨的有三倍红,方迪傻傻地张着嘴,图波瞪着侯爵大人,菲尔萨叹气。 “图波专员,”部长道,“请宣读我方条件。” “以下是议会及嘉年华谷公民的条件:凡威森尼亚必须与我方组成联合法庭审判惩办战争罪犯,立法禁止报复,即刻释放所有战俘并作出适度赔偿,选取一批人质送往谷地;作为回报,斯特凡采邑回归凡威森尼亚,里尔采邑作为缓冲区保存,我们也将即刻释放所有战俘并立法禁止报复。” 基泰莉只觉得血涌进头颅里:质子!凡威森尼亚人审判凡威森尼亚人!缓冲区!三者都是凡威森尼亚的习惯法(尤其是质子一项),然而,嘉年华谷作出同样的举动,却是明显的羞辱。 咒骂声四下迸裂开来,不少人握住剑柄,但图波的表情哀恸多于恐惧。 他似乎并不怕这些随时可能把他砍成碎片的领主,他为生命的逝去哀恸,一个想法突如其来地闯进基泰莉脑中。 圣女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很遗憾,我方无法接受贵方条款。”她严厉地回答。 “我方同样如此。”菲尔萨态度坚决,汤米与方迪同样如此……然而图波却闪电般冲上前。基泰莉瞬间握住了圣光,身后传来剑锋轻吟,贵族们一并拔出武器——但图波未有半分攻击的意图。少年单膝跪倒在圣女面前,高举颤抖的手,看上去即刻就要哭出来了:“好小姐啊,为了生命,请您收手罢!” “怎么——”柏夫特男爵张大了嘴。 “生命啊,各位大人!凡威森尼亚的血!嘉年华谷的血!山坡草甸猩红!”图波歇斯里底地尖叫,“我可能是幸运的,我们嘉年华谷人,我们同哭谷地的儿女……但是您呢,又有谁与您同哭凡威森尼亚的儿女呢?以战场的颜料之名啊,议和罢!我们都不该再狂妄地要求什么了——” 两名第五营士兵粗暴地抓住图波拖走,汤米因内特的尖声呵斥响彻云霄。菲尔萨僵硬地鞠了一躬——这位部长现在看起来苍老又疲惫。“图波专员由于过度劳累而精神紊乱,不能自己。”菲尔遗憾地说,“他们要成婚还太年轻。” “和谁成婚太年轻?”阿伯丁侯爵惊道。 “和死亡成婚,侯爵大人。” 基泰莉能理解菲尔萨:在战争中,他失去了爱子威尔伯苏特。 凡威森尼亚众代表交头接耳地上马驰回军中,预料中的志得意满旷了工。 不久,一道命令传遍全军:我们正午发起进攻。
怒火在汤米因内特的血液中燃烧,给这个少年力量——但披坚执锐之时,他的怒火奇迹般地消退,力量却仍然留存着。 每过几秒,汤米就会看一眼剑柄上系着的绿色发带,沉浸在回忆与伤怀中…… 他与爱弗格伦-莫莉(Everglen Molly,EM)的初次会面完全是个巧合:一次遭遇战中汤米与一名骑士战斗,他成功杀死了敌手,但自己也重伤落马,再次醒来已是三天后,有一双柔软的手为他上药。 “怎……怎么?” 柔软的手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工作,汤米眨了眨眼睛以使视线清晰。 一头赤褐长发扎在脑后,反射油灯光亮,墨绿套头衫上粗粗绣了一只小鹿,线条圆润而可爱。汤米因内特通常不是会被可爱事物感动的人,但这一次例外。 还有,她的眼睛…… 嘉年华谷中央图书馆的一本馆藏曾描绘过夏日池塘中棕色的,澄澈的池水,而如今,它们真真切切地在四千格外里尔地方的野战医院中复现了出来。 “女人……你是…… “我是爱弗格伦-莫莉,先生,叫我莫莉就好了。”姑娘嫣然一笑,“你叫什么?” 她歪着头,长发上反射的光焰让汤米愣了一会儿。 “我是汤米因内特。” 以后日子就像苔藓块生长一样飞速流逝,待汤米从热恋的迷醉中惊醒,已是决战前夜。 他们并肩坐在湖边,莫莉的脑袋靠着汤米——她的长发解开后同瀑布般奔流而下。 “我不喜欢这个妥协的计划。”姑娘抱怨,轻轻捶打着他的胸膛,“利用叛徒不光彩。” “相信我,莫莉,我对该计划的厌恶程度是你的十倍,你去问威尔伯就知道了……但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那种小鹿似的疑惑神情又出现在莫莉脸上,每当汤米开始整活,或是进行SUS发言,她就会是这副表情,但与往常不同,这次,莫莉并没有在事后笑起来。 “汤姆,究竟为什么?” 少年长叹一声。 “莫莉啊,你见过嘉年华谷的战争公墓吗?威尔伯回归的那一天下着雨,我去了公墓一趟——那儿满满当当埋着的,都是嘉年华谷的儿女,我们不能再挥霍士兵的鲜血了。威尔伯……他和之前长得一模一样,但每个人都能看出一些不对劲,蓝色的能量……” “我明白了,”莫莉用袖子短促地擦拭了一下眼角,“继续前进吧,汤米,带着我的祝福。” 然后她吻了他,夜蝶翅下气流般轻盈的一触,比搔痒重不了多少。 趁汤米还愣着神,莫莉抽出一条墨绿发带,专注地将它系在他手腕上。 “嘉年华谷的汤米因内特爵士,”她庄重地说,“我正式赠予你信物,希望它给你战斗的勇气与力量。”
啊呃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兽人克洛什举起巨角吹奏,山丘之上凡威森尼亚风笛如泣如诉地回应着。 CG5马刀出窍,在空中挥舞一圈,高声咆哮:“猎骑兵!” “在!”众音乐家齐声呼号。 “小跑——进入!”吉他弦剧烈地颤动,音乐家猎骑兵马刀上肩,驱动坐骑徐徐前进。 菲尔萨戴上鸦翼头盔,鸦羽披风猎猎作响,谷地民兵队的绿蓝旗帜潮水般向前涌去。 是时候了。 汤米因内特唰地拔出长剑,将口哨衔入嘴中,吹响尖锐的进攻哨声,第五营重装战士随即跟进,飞奔起来,进入了山丘战役。 九千嘉年华谷军队与二千兽人对阵两万凡威森尼亚士兵。 诸神将十二面骰子掷入空中,屏息等待它掉落。
圣心女神仁慈宽厚,固然无法阻止世人自相残杀,至少能以硝烟掩盖这血腥丑恶的一幕剧,
这便是基泰莉用以安抚自己的唯一念想。她在凡威德尼尔埋剑的圣堂对抗一整队谷地民兵,在赞堡大厅和图波决斗,但从未见过真正的,红色流满堂的战斗。 六十名骑士在爱德华多爵士举着的水晶圣心旗帜下高呼女神名讳跟随基泰莉冲锋。爵士本人骑在她右边,柏夫特男爵(溪地最优秀的剑士,他这样宣称)骑在她左边,随后依次是维朗伯爵和哈默伯爵,这些荣誉心极强的贵族本不会容忍一个男爵和一个有产骑士骑在他们前头——然而今天,他们抛弃愚蠢的傲慢观念,一同粉碎女神之敌。 由谷地民兵组成的敌方中军越来越近。他们超过了一群又一群的农民战斗团,后者为圣女的形象所鼓舞,一并开始冲锋。 两军的间隔越来越短……五百格……四百格……三百五十格…… 三百格!基泰莉以洞穴蜘蛛攻击的速度拔出圣光,用她所能达到的最大声音咆哮: “冲锋!伴我左右!” 这是凡威森尼亚的古老战吼,早在亘古的部族时期便回响于森林之中。 如林的长剑举起,在太阳下闪耀着寒光。 极高之地,远离冲撞切割的血肉与金属,薄如米纸的嘴唇嗤笑一声,苍白的手放下了单筒望远镜。 “卢奇托先生,你过来。” “大人?”祭司迷惑地问。 “啊,我忠诚的朋友。”大人亲切地拍拍兽人的肩膀,“你在我缺席时一直忠诚地服务着,是时候给你应有的报偿了……” “谢苏特大人隆恩!”卢奇托激动地跪拜在地,“恕卑职冒昧……但报偿为何?” 作为回复,大人猛地向下一挥手。 围观的兽人部下只看见一蓬深蓝烟雾从祭司跪着的地方腾起,当蓝烟散去,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表明卢奇托916,兽人大战团首席祭司,邪神代理者片刻前还存在着。 就像踩扁一个小型史莱姆那样简单…… 威尔伯·苏特又笑了——卢奇托最后看到的东西,便是这以温柔有礼包装着疯狂和危险的微笑。 “艾林517叫兽何在?” “卑职在此,苏特大人!”兽人学者单膝跪地,“有何吩咐?” 邪神慵懒地挥挥手。 “让你的学生摇旗,我们去见我可爱的毛绒绒的小狐狸儿子,顺便结束这场战争。” 即便汤米因内特只是个少年,圣女还是为他精湛的战技吃惊。说到底,我们都是少年,基泰莉如此想。因内特大领一边尖叫一边挥舞剑盾,冲垮了两个慌乱的农民战斗团,带着第五营战士直取刚刚驱散一队民兵的骑士队伍。 “重整阵型!”汤米高声命令,谷地民兵迅速后退十格收紧盾墙。 两军间的距离缩短到零格。 独角兽高声嘶鸣用长角一挑,汤米堪堪闪过,丢掉了碍事的盾牌,不要命地双手持剑冲着基泰莉高高跃起…… 圣女闭上眼睛,回想爱德华多爵士在训练时的嘱咐:你的剑便是你手指的延伸,用它指向敌人的弱点,狠狠戳下去。 其他人只看见一道刺眼的金光一闪,接着因内特大领就哐地砸在六格开外的地上,盔甲烧得红热。 嘉年华谷的A字阵型变成了H字,随后是V字和W字,第五营战士和谷地民兵提着武器飞速溃逃,凡威森尼亚铁甲钢拳势不可挡,汤米与基泰莉的剑锋之间只有民兵队长阿伦和第五营战士冷秋白四号。 众骑士策马绕圈,围拢敌人。 小白烦躁地喷着响鼻,基泰莉滚鞍下马,轻抚独角兽脖颈以示安抚,手却也没从圣光剑柄上离开。 阿伦一看见她便咬牙切齿地举起长矛:“退后!”冷秋白仍然高深莫测地笑着,手中战斧舞得生风,汤米因内特以剑拄地,勉强撑起身子。 “投降!”爱德华多爵士高喊,少年闻言冷笑一声,抬眼望向基泰莉,他蓝眼睛中是嘲弄的火花。 “我想问一句,'圣女小姐',以及在场的各位大人,”因内特大领道,“你们会在有死战机会,并且胜利将近时投降吗?” 圣女不由得又往前了一步:“你……什么意思?” 作为回复,汤米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根烟花火箭,点燃甩出,火箭尖啸着划出一长条灰白的轨迹。 接着,艳丽的霰弹状焰火在云端盛放,一半黄绿,一半深蓝。 惨叫声和欢呼从战场右翼升起,如此亵渎的混合令每个人都毛骨悚然。 维朗伯爵眼睛瞪得有两倍大:“怎么——” 一阵大笑声回答了他。冷秋白一记下斩就砍掉了伯爵的脑袋,阿伦的长矛片刻后扎进阿伯丁侯爵脖颈里,汤米的剑锋和圣光碰撞,奏出半是歌唱半是恸哭的奇异旋律。 “看到了吗,小妞?”少年咆哮,“
我的兄长威尔伯·苏特,复活了!
” 爱德华多爵士和柏勒爵士赶来助阵,然而此时的因内特大领不说三个人,打十个人都不在话下,他使出大风车斩击退两个对手,步步紧逼基泰莉: “我,是,胜利者!” 一记横砍把圣光从基泰莉手中打落,汤米迅速挥出第二次进攻,但他忘了小白的存在。独角兽一蹄子便把汤米因内特踢开,圣女捡回武器,翻身上马,和两名骑士一起面对民兵队长阿伦·爪与第五营战士冷秋白四号,现在是三对二了—— ——不,还不是。圣光狠命地尖啸起来,一大团深蓝烟雾流星般砸在凡威森尼亚人身后,烟雾散去显出一张英俊的,带有疯狂的微笑的熟悉苍白尖脸。 基泰莉双脚一夹独角兽侧肋,他们飞速驰出烟雾,越过一个个逃窜的骑士,神职和农民战斗员。 威尔伯·苏特把小弟从地上拉起来, 没有浪费半秒时间,转向从天上徐徐落下的菲尔萨MC。 “俺滴乖儿子!”部长收起乌鸦翅膀,慈爱地拥抱了威尔伯,邪神允许自己享受了一会儿父爱,然后抽回身子,指向凡威森尼亚军队盘踞的坡顶。 “来吧,爹爹萨(Dadza),去和小骑士们打个招呼。”
间章
在俯瞰赞堡的高丘上,两个兽人——奇祖阿图x和艾林叫兽的校工瞄准23正看着城堡,每个窗洞都闪动着紫光,一直照到炮兵阵地上。 “没想到他们在打仗时间还在开趴体。”奇祖阿图啧啧称奇。 瞄准无奈地摇头:“凡威森尼亚人嘛,总喜欢麻烦事,奇兄,我们的任务是看着他们,一旦有援兵从城堡出来,就把他们炸上天,我还没用过这些宝贵的发射器呢。” 几个飞奔的骑手进入城堡大门,引起了二人注意,然而他们进去后灯光依旧,瞄准也注意到了不对。按理说,收到战场消息后,肯定会有军队从城堡中开出的…… 两个兽人继续旁观派对,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观察到与会者似乎转移到了院子里,玩着某种追逐游戏,尖叫声和笑声也传到了炮兵阵地上。 过了一会儿,奇祖阿图说:“他们似乎搞了点奇珍异兽来助兴。” “什么?就像趴体蹦蹦精那样的?” “差不多吧,但是更大,而且是紫色的,没有望远镜,我看不清。” “老大!老大!”一个炮队成员拿了望远镜跑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奇祖阿图。“您把望远镜落在树后面了。” 奇祖阿图抱怨着接过铜制长管,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躺好,举起望远镜随便看了一眼。 随后他就像电打了似的从地上蹦了起来。 “莎根!TNT!以苏特大人的凶杀香蕉之名!”美西螈造型的福瑞种兽人尖叫声响彻树林。“奇兄,怎么了?”瞄准23摸不着头脑。奇祖阿图的回答是把望远镜颤抖地递给他。 那送来望远镜的兽人开始担心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因为瞄准先生在用了望远镜后,也是同样的电打了的反应,同样的骂骂咧咧,同样的发起抖来。 “老……老大??” 几乎是同时,瞄准23尖叫起来。 “传令!传到整个阵地!装填火焰弹和远程爆裂焰火!俯角35度瞄准赞堡发射!打光所有弹药前不要停火!我要是再看到赞堡的一个方块屹立在地面上,你们就给我自己下去手动拆除!杀了他们!杀了那些孽种!杀了他们!!” 兽人们完美地完成了任务,甚至不需要打光弹药:当发射的火焰弹达到第16枚时,只见一道炫目的强光,一声回荡在山崖上的巨响,接着整个赞堡就炸成了升腾的火球和烟尾:红色,黄色,当然还有怪异的紫色,哦,那火中的尖啸…… 一场盛大的终场焰火,由兽人炮兵点燃,以欢愉教派的燃烧剂摧化,为雅克赞爵士的盛大派对拉了幕布。 雅克赞,这个红头发的万人迷男子,曾经被冠以儿子,雅克,赞爵士,侄子,雅克大人和亲爱的等诸多名字,然而从今往后,属于他的名字只有一个:
“堕落的”雅克。
第二幕
晴天,日落,两军对垒。 基泰莉擦去嘴角血迹,甩开头发,握紧水晶圣心旗帜,紧盯坡下密密麻麻的嘉年华谷军队和兽人大战团。两万人的嘉年华谷军队已经减半,还不断有士兵溃逃离去,余下的伤痕累累,担惊受怕,远处传来十字弓弦拉紧的声音和吉他琴声,残阳如血,草甸猩红,流矢,断矛与豁口剑插在地上。 一队敌军隔着五十格距离对峙,从中圣女能分辨出方迪的黑金华服,威尔伯深蓝的魔法,还有汤米因内特剑上的绿丝带,看不清他们的面孔。
为何不立刻进攻,杀了我们?
基泰莉心中生疑,凡威森尼亚军队人人挂彩,马乏旗颓,唯一迎风招展的旗帜是水晶圣心旗——为了守护这面旗帜,五个骑士献出了生命。 她捂紧左小腿上血污的绷带。 “圣女小姐……”爱德华多爵士因重伤沉重地喘息着,“在下……不胜荣幸……为您而死……” “不。”基泰莉压住恐惧,“爵士你不会死,你很健壮,圣心女神与我们同在。”但这言辞无力得连她自己也不相信了。 黑羽掠过,谷地部长威严地降落在他们面前,摘下鸦翼铁盔。 “圣女小姐。”菲尔语气平和,“您能否重新考虑投降事宜?” “你为何关心我们的安危?”基泰莉小声问,部长叹气。 “继续作战,则更多生命会浪费——目前我方的阵亡人数已逾九百,而凡威森尼亚人?死了两千,受伤的有三倍多,我不知道后面还会死多少。” “你固然可以英勇捐躯,基泰莉,但让部下送死和屠杀无辜,它们的区别真的很大吗?” 她一时语塞,山坡上一片寂静,小白不安地嘶鸣着——它是唯一没负伤的坐骑,似乎圣心女神亲自保佑着这头独角兽。
祂为何无视活人死亡却保护我的坐骑?
接着,独角兽突然看向一边,爱德华多爵士也注意到侧翼的响动,他们都侧耳细听了一会儿。 接着,爱德华多不顾重伤,竭尽全力以长剑撑起身体,疯狂地对侧翼远处挥舞着手臂,话语中的喜悦滥于言表:
“西境人!西境人!阿斯莫戴的美丽的金红旗帜!圣心女神的一千个大名在上啊,我们得救了!”
卡丹神父请来了援助!!!圣女三次深呼吸,拔出圣光剑,在慌忙逃回谷地军中的菲尔萨背后将水晶圣心旗高高举起: “凡威森尼亚儿女!”
基泰莉·席然唱诗班般洪亮的声音回响在山坡上,回响在凡威森尼亚军,谷地军,以及西境援军头顶,比任何音乐都悦耳动听:
“冲啊!”
千余个声音一齐呐喊,西境骑士踏破硝烟出现在他们身侧,夕阳余晖在铮亮而未经战损的盔甲上,旗杆矛上,还有剑锋上燃烧。
在谷地军中,威尔伯·苏特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响彻猩红草甸。 随着喉头血花飞溅,爱德华多爵士倒了下去,手中长剑未松,笑容仍挂在脸上,桦树家徽的外套由灰白一转殷红。 攻向她的骑士没费心收住剑刃。 她仰面躺在猩红草甸之上,脸颊湿热,嘴中有铁锈味道,模糊的人影在边上俯视着她。 在意识陷入黑暗前,圣女微弱地挤出一句:“怎么会?” 菲尔萨MC哀伤地摇头。 “总是有人背叛,小姐,总是有人背叛。”
第三幕
她从漆黑而拥挤的海中升入磷火里,磷火闪烁,阴影在墙上旋转。 “……小子,她最终还是要死的,卡丹神父那帮胖子已经决定了。”一个傲慢的声音说。 “厄索克阁下,别忘了您站在兽人大战团地界上。”图波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我们的胜利,我们的处置方式。”
厄索克阁下?不,不可能,一定是骗局。
一声干笑回应了专员,钢靴咔咔地踏着石头地面离去。
等等——图波?
“图波先生。”基泰莉声音微弱地叫道,竭尽全力撑起身体。 她终于看清了自己在哪里:一间塔楼房间,窗上钉着铁栅栏,兽人大战团的爬行者旗帜插满了窗外的修道院,城堡和民房。铁链从天花板垂挂而下,在地上拖曳,也锁在她手腕脚腕上。 “席然小姐!”一名兽人医生急忙赶过来,严厉且温柔地把她按回床上,“您不能起来,莎式素固然有效,但也需要静养。”她穿着白长袜,淡蓝毛衣上绣着某颗基泰莉曾在书上看到的巨行星,她想不起来它叫什么了。 图波的脑袋从门口探进来。 “卡普医生,席然小姐还好吗?” “不太好,但还能接受探牢。”卡普摇摇头,“进来吧,专员。” 下一刻,穿着西装的图波便出现在她床前,向下俯视。他的眼睛蓝得像谷地高山的湖水,雨后如洗的晴空,内里满是悲伤,专员轻轻握住基泰莉的手,铁链冰冷,铛啷作响,而双手温暖如夏阳。 “究……究竟怎么了?卡丹神父……阿斯莫戴伯爵……” “西境贵族背冲了你们,小姐。他们正在攫取其他地方贵族的产业,而卡丹神父集结起一批教士,叫嚣着要把你作为最大的异端处死,斯迈尔昌普枢机为你辩护,反被开除教籍。你现在被关押在列曼爵士曾经的家堡,里尔维亚。” 基泰莉摇头,她否认图波的胜利,否认无耻者的赃物,否认卡丹的背叛,她不相信。“其他人……怎么样?爱德华多爵士呢?梅丝呢?” “爱德华多·战盒爵士被一名阿斯莫戴伯爵的封臣杀死,我们没找到梅丝修女。”图波眼中的悲伤更甚,“你的爵士是幸运的,席然小姐,他带着胜利的喜悦牺牲。” “……雅克赞爵士呢?” 图波这次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当他再次开口,似乎话语是卡在喉中的砂砾一般缓滞。 “他……打仗的时候他在赞堡开了一场宴会,所有呆在赞堡的贵族都出席了,然后……兽人救出了几个幸存者,他们说,(图波使劲吸气)他们说——” “宴会进行到一半,雅克大人突然一拍桌子,接着所有女仆都开始割客人的喉咙。”威尔伯·苏特不知何时来到了囚室里,慵懒地靠在墙边。“明格夫人,明格小姐和一大票大人物当场毙命,那些女仆在桌上用血和酒画起&号法符,从空气中召唤了某种六爪的紫色鱿鱼,以帮助他们割幸存者的喉咙。炮兵长官瞄准23发现这一情况后当即命令发射器组向赞堡开火,引起的剧烈爆炸摧毁了整座城堡,连同里头的活物。” “不,不。”她抹了一把眼睛,然后又是一把,
雅克?怎么可能?
视野开始缓缓摇晃,并不剧烈,仿佛乘着波浪。 (“苏特大人!她要晕过去了!”卡普医生尖叫。 两条手臂环住了基泰莉,让她安全地沉入黑暗中中中中中中中中……)
一周后,当基泰莉能走动时,军事法庭来拿她。 法庭设在里尔修道院的正厅,修士们华贵的宗教画挂毯都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旗帜:西境贵族的家徽旗帜,嘉年华谷的谷地雪峰旗,兽人大战团的绿地黑纹爬行者旗。旁听席塞满了谷地军队代表,兽人首领和骑士,但更多的是被遣散的前农民战斗员,一同畏惧地看着曾经的圣女受审,顾问团在他们前方虎视眈眈。 法官席高高在上,共有四个席位,在西境贵族和嘉年华谷官员间平均分配。菲尔萨MC和阿斯莫戴伯爵坐在正中,两旁分别是卡丹神父和威尔伯·苏特。法官们背后则是被兽人叫兽们小心翼翼保存着的圣心女神彩绘玻璃窗,直达屋顶五十格,微笑着注视基泰莉。
光女士啊,如果你肯对我大发慈悲,就让我头顶的石砖塌下来吧。
基泰莉·席然这样想,阿斯莫戴伯爵捻着山羊胡若有所思,卡丹神父交叉着肥胖的双手正在祷告,不敢直视她带着金色斑点的蓝眼睛。嘉年华谷两人都看着基泰莉,只是方式不同:邪神靠在椅子上玩味地看着她,菲尔萨眼中满是怜悯。 旁听席满人后,阿斯莫戴伯爵宣布开庭,众人起立。 “今日,我们在此审判“圣女”基泰莉·席然。”伯爵高声盖过吵闹的声浪,“你被指控煽动,异端及勾结异端以及圣迹造假,控方有足够的原告和证人来证明这一点。卡丹神父?” “遵命,伯爵大人。”神父颤颤巍巍地掏出一份长名单翻找起来。 证人一个个上下,吐出耸人听闻的证词。桑德斯修道院院长指出基泰莉在修道院内驻扎时为村民和士兵祝福;行商坎普贝尔表示“堕落的雅克”——也即雅克赞爵士——与基泰莉结束帕纳穆路斯访问之行后就大肆采购奢侈品(“还有女人。”坎普贝尔补充);厄索克爵士质疑基泰莉佩剑圣光的真实性;最多的证词和指控来自卡丹神父,他小心翼翼地站到证人席上,确认基泰莉·席然每场战斗之前都会高呼圣心女神之名并祈祷赢得战斗。 这些上上下下的丑角,共同演出了残酷而荒诞的一幕滑稽剧。 控方证人的出场花掉了半天时间,轮到辩护方证人出场时,阿斯莫戴伯爵和卡丹神父已经积累了足以把基泰莉烧死几百遍的“证据”。 菲尔萨起身,悲伤地看了基泰莉一眼,开始发言:“有任何人愿意为被告辩护并提出相应证据的吗?”部长洪亮声音一出,整个法庭只有陪审团的激烈讨论声留下。 “她有的,法官阁下。”某人冰冷地嘶嘶说。 基泰莉转头,看见小谷先生。 死灵法师深板岩柱般伫立在证人席上,墨镜后往常并不表现感情的灰眼睛现有一种凶狠在内。
“圣女
小姐来访帕纳穆路斯时曾与我交谈,也曾与我并肩作战,对抗欢愉教派的邪教徒,在场者都看到了圣光剑对我们敌人的功效。” “有其他目击者吗?”阿斯莫戴伯爵怀疑地发问,“凡威森尼亚人?” “斯迈尔昌普枢机和爱德华多爵士可以作证。” 两个法官嗤之以鼻。“一个死了一个逃了,枢机还是个该死的异端。”卡丹神父宣称,“小谷大师,如果您作法官,会相信叛徒之言吗?” “这也并非不妥,尤其是在神父您已经以身作则的情况下。”小谷先生回敬道,顾问团和旁听席爆出一阵按耐不住的大笑,伯爵气得胡子颤抖,拼命敲桌子呼唤肃静:“很好,大师……您可以下去了。还有证人吗?” 令所有人(好吧,除了几个人以外)都想不到的是,汤米因内特,第五营大领从顾问团里站起来,走到了证人席上,挑战地看着四位法官:阿斯莫戴伯爵,卡丹神父,还有他自己的父亲和哥哥。 “嗯,因内特大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威尔伯最后发问道——这一问可好。 “还不够【长划】的明显吗苏特大人?!如果没有那把发光的【长划】剑,她早就【长划】的死过【长划】无数遍啦!”汤米尖叫,“各位看官,【长划】的放亮招子!法官先生们把审判当成有趣的木偶戏啦!”基泰莉惊异地看着因内特大领蹦下了证人席。 更大的笑声波涛般席卷而来,阿斯莫戴伯爵和卡丹神父如何呼唤肃静都毫无作用,最后伯爵站起来恼怒地高声宣布法官及顾问团退席讨论,才算终结了喜剧。 讨论虽然只持续了一刻,对基泰莉来说却像是过了一千个月周之久,以至于四位法官的重新入席甚至看上去是一种解脱。 法官们轮流宣读自己的判决。 卡丹神父以发抖的声音喊出了“有罪”,然后差点挨了一发石头,接着就是一场旁听席大混战,谷地民兵用两刻才恢复秩序。 威尔伯·苏特懒洋洋地捋了一把蓬松的棕发,对基泰莉露出迷人的笑容,打了个响指,绚丽的深蓝色焰火在天花板上绽放: “无罪。”邪神道,粗哑的欢呼和惊讶的吸气声盖过了其余的句子。苏特大人靠回椅背上,似乎在为一个高级的玩笑骄傲。 阿斯莫戴伯爵咬着牙站起来,山羊胡较早晨稀疏了许多。伯爵瞪着基泰莉(他的眼睛通红,内里有熔岩块光泽),以拳捶了两捶长桌,缓缓说:“有罪。” 他坐下去。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菲尔萨身上:金发,绿白条纹帽子,绿外套,黑长袍,漆黑如夜的鸦羽披风。 菲尔起立,威严地扫视了一遍法庭,目光最后停留在基泰莉身上,是夜空的蓝色。
“无罪!”
法庭沸腾了,顾问团,旁听席,甚至法官们,所有人都在大喊大叫,基泰莉恍惚中听见图波的声音狂喜地高喊:“
汤米!汤米因内特!无罪,无罪!
胜利!
” 头顶蜡烛火苗摇曳,宛若梦幻。 又花了三刻才控制住秩序,阿斯莫戴伯爵怨恨地看着菲尔萨:“部长大人,您可真是给了我们一台好戏啊!” “官员天职而已。”菲尔本分地答道。 “那么,部长大人,”伯爵舔了舔他的大白牙,就像一只挑选着猎物的狮子。 “你知道,也立约确定,如果出现无法判决的平局,按凡威森尼亚惯例应如何处置?” 菲尔几乎不可查地微微一惊,接下来的回答似乎背了一千个铁块的重负。 “决斗,伯爵大人。” “很好。”阿斯莫戴伯爵露齿而笑,“厄索克,把被告押到城堡外,她必须观看全过程。”
虽然谷地民兵闪电般地搭起看台,但草场还是被挤得水泄不通。第五营战士和音乐家猎骑兵整齐地列队,兽人们叠在一起,农民拼命伸长脖子试图看到一点儿决斗场。
上千人来观看我的死亡,亦或新生,但又会有什么新生呢?
基泰莉被安置在一处带顶棚的木台,仍然戴着锁链。 三名西境骑士站在草场对面,他们的名字宛如一阵风:华德爵士,沙斯特爵士,乔努尔爵士,(席然小姐!)个个是阿斯莫戴伯爵手下的年轻新贵,武艺高强。 “席然小姐!”菲尔萨在呼唤她,“你能为自己而战吗?” “她不可能有,部长大人。”阿斯莫戴伯爵无礼地打断,“而如果找不到三名代理骑士,也即刻被视为有罪。” “这似乎有失偏颇,伯爵大人。” “此乃凡威森尼亚正道。” 基泰莉环顾四周,西境人幸灾乐祸,前农民战斗员畏惧骑士——此刻并非因为虚伪的骑士不伸出援手,而是真正的骑士或死,或逃,或被囚。
我们为“凡威森尼亚正道”发起战争,欣然饮下毒药,痛苦的呻吟是空中挽歌…
人群中却有人回应:“我来为圣女而战。” 灰白骏马自观众头顶跃过,迅捷如风。马上的骑手红盔红甲,血红披风猎猎作响。他在基泰莉面前滚鞍下马,环视沉默的草场,随后摘下头盔。 基泰莉使劲眨了眨眼睛以确认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哈姆雷特中校副司令?!” “现在是上校司令了,席然小姐。”猪人小心翼翼地吻了她的手,镣铐在木台上咔啦啦地游动。 “但是您……为什么……” 哈姆雷特嘿嘿一笑,笑容中有些哀伤。他退后一步,拔出佩剑——剑刃赫然闪耀着血红光泽。 “提妮女王宽宏大量,只要求我考虑如何补救,所幸我有这个机会。小姐……可以请您祝福我的武器吗?” “它有名字?”基泰莉只能挤出这一句。 “血渴(Blutdurst),血渴剑。” “很好。” 哈姆雷特站到她左前方,让兽人牵走爱马“安德鲁”,还差两名战士。 围观的人群中起了骚动,迅速为第二名战士让出一条道,基泰莉看见了一头显眼的白金头发。 “好嘛,图波专员大驾光临。”哈姆雷特隆隆的低音道。 图波穿着制式盔甲,左手上绑了谷地旗的方盾,绿披风飘扬。专员小跑过来,亲热地同哈姆雷特握手,转向基泰莉……害羞地笑了笑。虽然顶盔掼甲,但他比任何时候都像一个大男孩。 “……为什么?”她激动地问,“为何此时,为何此地?” “若非此时此地,又待何时何地呢?”图波语气带了叹息,“赎我罪,偿我债。” 他们越凑越近,基泰莉一把抓住图波双手,锁链在专员的铁护手上撞得叮当响,除此之外,便是他粗重的呼吸声。 “我祝福你。”她耳语道,金班点缀的蓝眼睛和湖泊般的蓝眼睛对视,短暂却又长久。 第三名战士也迅速到来。群众为头发干草般金黄的少年分出一条步道,他昂首阔步地经过……唯在一处停留。一位少女,头发是土地的赤褐,双瞳是池水的明棕,一袭绣花绿衣。 汤米因内特与爱弗格伦-莫莉在草场上紧紧拥吻,肆无忌惮地嘲弄着窥探的死神。 “汤米!!”图波惊喜地喊,冲上去和因内特大领拥抱,“你也来了!” “Nahhhhh,主要是莫莉说服了我。”汤米笨拙地转移视线,“没什么附加原因。” 基泰莉又看向阿斯莫戴伯爵——伯爵正处于铁匠们所说的“红温”状态,他示意卡丹神父宣布开场。 “各位勇士,”神父声音颤抖,“你们准备好了?”
“是的!!”
“那就…” “…至死方休!” 晴天,日落,残阳如血,草场猩红。战斗以两倍的血腥弥补了一半的时间。 上校,大领和专员以剑拄地,互相扶着,站在一片残肢断臂中,沙斯特爵士气息奄奄地尖叫着,华德爵士和乔努尔爵士叠在一起。阿斯莫戴伯爵在自己的代理骑士被杀光前便离开了,卡丹神父走得要更早——胖神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草场逃离的。 图波抹掉脸上的血,疲惫地冲基泰莉微笑。 “你看哪,席然小姐,我们赢了。”他想这么说,但在说完一半前便晕了过去。 基泰莉看着她不是骑士的代理骑士们互相搀扶着下场,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感,尽情地洒下泪水。 菲尔萨和威尔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部长冲儿子点点头,邪神张开手掌,将一团搏动的深蓝轻轻丢过去。 这一次,基泰莉·席然并未沉入拥挤的黑暗中。与天空一色的湖水轻抚着她,把她带走了。
谢幕
她在错误的地方被摇醒。 “基泰莉!圣女小姐!”梅丝哭泣着,“以圣心女神之名啊,你还活着!” 基泰莉跳起来,两个姑娘拥抱在一起,再也不肯分开。 “你们还是等一会儿再贴贴吧,时间很紧。”某人温和地说。菲尔萨坐在房间角落的高背椅里,脱去了帽子,喝着浆果茶。哈姆雷特,小谷先生,威尔伯·苏特,汤米因内特,以及头上还绑着莎草绷带的图波围在基泰莉四周。 “我……怎么……” “阿斯莫戴伯爵发了狂,想要派人去杀你,还有我和爹爹萨。”威尔伯笑道,“我们好好地接待了他们,但你还在危险中,我们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外头有一艘船,你们可以沿河划回凡威森尼亚。”小谷先生接口,“我有些法术用来掩蔽身形。” 基泰莉没有理会其他任何人,她直取图波,抓住专员的双肩和他对视。 “为什么?”她嘶嘶地问。 “因为我们都要还清债务,不是吗?”图波一脸认真,“哈姆雷特中校和小谷先生有他们在新王朝的责任,汤米有他的爱人,威尔伯有他埋藏得很深的“一个特殊地(A special place)”的梦想,我有自己的愧疚,还有老好的菲尔萨MC……”少年笑了起来,“基泰莉呀,你知道吗?菲尔已经把你当女儿看啦。”
“我才没有!”
菲尔萨抗议道。 “抗议无效,部长先生,重点是,基泰莉,我们难道不想少浪费些生命,多种下些繁荣吗?这里的每个人都深刻地明白,把马车放在马前面会造成什么后果。” 他们全都沉重地点头,一时间,基泰莉感受到了某种超越了时间的哀伤与悔恨聚集在这些人身上。 “另外,我也有我的原因……”图波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想任何人死。” 他们最后长久地对视,金班点缀的蓝眼睛和如镜湖泊般的蓝眼睛,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似。 是时候了。 大雾漫天,屋外简陋的码头上系着一条橡木划艇,汤米和威尔伯扶住船舷让她们坐进去,菲尔萨点亮一盏风灯放在船头。 一切就绪后,哈姆雷特扳起水闸,基泰莉用力划起双桨,划艇顺利地滑进小河中。 小谷先生从怀里取出雾瓶,唱起歌来,歌声柔美,如河水般奔涌:
观察草上雪绒花的蓓蕾吧,
谁能说清何种火焰会燃烧?
一叶小船划过永恒湖面, 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