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2121年，六路大街的小巷。

警戒线分隔开了凑热闹的民众和“认真工作”的调查员，民众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着，有说是凶杀，有说是帮派火并，还有说是异人闹事，在这些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下，一位正在吸烟的中年警官，正在向另一位看上去很年轻的警员询问情况。

“有什么线索吗？”警官深吸了一口烟，让烟的味道在肺里多存一会儿，又缓缓从鼻子里喷出，像是辆老旧的蒸汽火车，浓浓的烟雾开始向警员袭来。

“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是凌晨12点到1点，被害人身体被多次击打，但最后致其死亡的原因是头盖骨被击碎，死者的‘义肢’没有登录在我们的系统里，面部被击打严重，难以辨认身份，我在他身上也没有找到可以证明他身份的物品。”

“还有吗？”警官一根烟尽，他用拇指和食指掐灭烟头后，两根手指还对着搓了搓，搓掉了些烟灰。他连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警官很自然地从裤子后的口袋摸出烟蒂袋，把烟蒂装在了自己的袋子里。

“呃.........凶手应该是接受过义体改造，所以现场没留下什么证据。”警员支支吾吾，说着一些人尽皆知的事情。

警官长吁了一口气，随即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拨通一组号码。电话那头只是“嘟、嘟”响了两声，便有人接起了电话，但一听到那人的声音，警官的眉毛就开始皱了起来。

“是我，对，没错，是凶杀案。地址在.........什么！？”警官的分贝高了几度，他拧着眉毛睁大双眼，像是要把电话那头的人给吃掉。年轻的警员听到声音，蓦地转头看着他，在注意到警员的视线后，他把身体扭到一边，背对着警员，说话声又小了几个分贝。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赶紧过来。”

“畜牲！”电话刚挂断，警官就破口骂了一句，他把手机揣进外衣口袋，差点一下子把口袋捅穿。随后他掏出了一盒香烟，又抽出一根放在嘴边，但他没有拿出火机，他的右手拇指拨开了他食指第三根关节的开关，他把烟伸了进去，烟立刻被点着。警官随手用拇指合上开关，嘴里叼着烟，一步一步远离犯罪现场。

警官的右手经过了义体改造，他在之前抓捕罪犯的时候，不慎被这些异人炸掉了右手，后来警队为了表彰他，奖励他一只军用改造右手，里面配备了很多功能，比如储存数据、投影、精度瞄准、电击甚至是手臂内藏有一把折叠刀防身。但是他平时只拿这只手来当打火机或是开瓶器，无聊的时候，他也会用这只手玩硬币，像个魔术师。

一支烟抽尽，刚想要再续上一支的功夫，从人群中便挤进来一个人，准确的说是走进来，看到这个人，大家都会给他让出一条路，不是出于尊敬，而是害怕。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都接受了义体改造，有的人是因为自己先天的残疾或后天的伤残，不得不接受改造，而有的人是为了更方便的生活，当然还有一些人，他们只是单纯的对改造上瘾，就像是一些喜欢补妆的人一样，只不过前者更疯狂，他们身体60%以上的部位都接受了改造，人们把这种对改造上瘾的人称为“异人”，异人都必须被政府记录在系统里，因为很难界定他们到底还算不算是“人”，他们拥有比普通人更优秀的体能，所以他们更危险，也更容易犯罪。

警员为他抬起了警戒线，他弯下腰穿过，径直走向警官。先前还在议论案发现场的民众，此刻都在议论这位“异人”。

警官看到他，把烟头用手指掐灭，又把烟蒂装进袋子里，他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

“你来了，案发现场在那边”警官用下巴指了指“凶杀案现场”

“大概多久能收到钱？”那人问道。

“一天以后，前提是这件案子破了的情况下。”

“按照电话里的价格，2000。”

“知——道——了，你快去吧！”警官拖着长音，让语气显得十分不耐烦。他知道聘用外人这笔经费警局只能提供七成，剩下三成还需要他自己掏。

那人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犯罪现场。他看到一个警员正蹲在尸体周围调查，他向四周看了一下，悄悄走到警员身后。

“警员小哥，可以请你让一下吗？”

警员一转头，吓的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并不是被声音吓到，而是在他眼前的那个人，他的脑袋是一只金属打造的熊头，非但没有毛茸茸的感觉，相反，他的头棱角分明，像是个足球，只不过全是用铁片做成的。

“你是新来的吧？他们都叫我铁熊，我是来协助破案的。”一边说，铁熊伸出手，想要拉起坐在地上的警员。

警员看到他的铁齿钢牙，迟疑了一下，才伸出手握住铁熊的手，膝盖还没等着发力，一下子就被铁熊拉了起来。甚至还向前倾，差点一个趔趄又要摔倒，还好被铁熊扶住了双肩。

在稳定好了警员之后，铁熊走到尸体身边，背对着警员。

“小哥，麻烦你在旁边记录一下。”铁熊扭过脸，也不知道眼睛有没有在看向警员。

“哦，哦，是！”警员在身上摸索，最后在肩头找到了执法记录仪，他打开开关，等待着铁熊的指示。

铁熊的眼睛里开始泛起了红光，他蹲在尸体旁，眼睛的红光映照在尸体上，从尸体的身体开始扫描。

“身体被多处击打，看他的淤青，应该是棒球棒，还有几处，是被拳头打伤，不过没经过改造的人是挥不出这样的拳头的。连义肢的几个部位被打到变形。”一边说，铁熊一边翻转尸体的义肢。

“他曾用胳膊进行过防御，但是根本抵挡不了巨大的冲击。被害人的致命伤是头部，从他断掉的鼻梁来看，应该是挥拳打到了他的左脸，但这一拳的力道比想象的大得多，一拳把人打倒在地，敲碎了后脑勺。”铁熊又在尸体周围扫描起一些殴打过的痕迹。

“很标准的挥拳，蹬地、扭胯、出拳。他应该练过拳击，但是看来这个人还不懂得怎么控制力道。”铁熊站起身，双手摆出拳击的架势，按照他刚才所说的方式挥拳，拳头直直地打出去甚至能听到清晰的破空声。

警员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去，铁熊转头看向他，紧接着，铁熊又蹲下开始向下扫描。

“鞋子根部有磨损，他是被面朝上拖着过来的。”铁熊又向路口看去，在他的“扫描眼”中，看到了两条拖拽痕，就像是粉笔划出来似的。

铁熊站起身来，远离了尸体，眼睛里如同影像一样已经构建出一段犯罪过程，他走到路口，扫描拖拽痕周围，有两组脚印，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两个阴影正架着被害人的胳膊拖着他走，把被害人拖到死亡地点，被害人站起来想跑，又被抓回来，之后对其进行殴打，最后其中一个人影一记力道很大的挥拳，一下子把受害人打在地上。

铁熊在看过一遍推演之后，又回到尸体旁，开始检查被害人的义体。

“义体编号能查到吗？”铁熊问。

“查不到，他的义体不在我们的系统里。”

“有两种可能，一种，他的这条胳膊是非法改造，另一种，他的这条胳膊是倒买倒卖来的。”铁熊的眼睛开始扫描尸体的义肢，他看到义肢非常的仿真，最细微关节的接口都严丝合缝，甚至还有人工汗毛，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手臂被击打，导致伪装层脱落，露出了银白色的机械，他的这条胳膊和人手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但在铁熊的精度扫描下，他还是看到这义肢的掌心里有一条缝。

“小哥，你先去那边的垃圾箱调查一下，也许有什么东西。”铁熊指着50米以外的一个垃圾桶，垃圾桶按照距离来说已经是巷子外，马路边上。

警员转身去调查垃圾箱的时候，铁熊站起身，向警官身边走去，警官看到他有话说，也向他靠近。

“怎么了？”

“这附近，应该有一个地下赌场？”

“什么？”

“那人的义体。”铁熊大拇指指了指尸体。

“胳膊里接的是一个出老千的机器，每次烂牌到他手里，他就会用这只手臂里的好牌跟烂牌交换。因为是出千机器，所以肯定不会进你们的系统，他的义体我想可能是去黑市等不法途径得来的，但我认为这附近一定有一个地下赌场。”

“那你能找到这个地下赌场在哪吗？”

“可以啊，你再给我2000我就帮你找到。”

警官没有说话，但心里一定是在对铁熊疯狂“问候”，他用食指指着铁熊，眼睛里带着一些怒意，还有一些蔑视，但他看不出铁熊的表情。铁熊的头看上去整个就是一只铁皮铸成的熊头，大小跟普通人类的头差不多，其实是要比人类脸大一些的，但是铁熊身高大约要有一米八，而且很壮，也像是头熊，所以这熊头反而显得很合适。

“还挺会做生意的嘛.......”警官的眉毛松弛下来，他的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还带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脸。

“整个案发过程应该是........”铁熊故意顿了顿。

“这人，改造了手臂，变成了出千机，然后他到这附近的地下赌场出千，结果被抓包，庄家派的打手把他拖到这，一开始应该只是想教训他一下，但我想应该是打手下手时失了分寸，一下子把人给打死了。罪犯有两个人，一位有义体改造，应该做过拳击手，下手的时候失了分寸，另一位有根棒球棒，但我想他应该没有什么改造，因为被棒球棒击打的地方杂乱无章，根本就是胡乱砸；但是拳头击打的地方，包括致命伤，都是在要害部位，只是下手力道忽轻忽重，我怀疑他应该是用了劣质改造，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量。”

“那..........”警官刚想开口。

“至于地下赌场”铁熊又顿了顿。

“地下赌场离这里不会超过50米，可是现在出了人命，赌场肯定会歇一阵子，这些天你们重点调查一些拳击俱乐部、地下拳击场，以及在各大药店蹲守就可以了，而且我敢保证，他出不了六路大街。”

“为什么这么说？”警官从烟盒里拿起一根烟在嘴边，还没准备点。

“越是劣质的改造，越需要特效药物作为依赖，不然会产生癫痫、幻肢痛等一系列症状，痛苦到难以忍受。赌场不开，他没有收入来源，而在这个地方当赌场保镖。说明他身上也不会有什么钱，出了人命，他一定会躲起来，你们只需要等几天，等他药吃完了，他就会憋不住，出去买药了。”

“他就不能委托别人去帮他买药吗？”

“是个好问题，所以我才建议你们去调查拳击馆，这人是做过拳击手的，肯定有过拳击比赛，最后落得个赌场保镖的下场我想应该是他在那一行混的不好才不干的，所以应该是个很容易查到的人。”

“那另一个人呢？”警官把指根弹开，把烟伸进去，点着之后又吐了一团烟雾。

“另一个人，我想那位警员小哥会告诉你。”

铁熊话音刚落，刚刚调查完垃圾箱的警员，拎着一根棒球棒，向二人小跑着。

“警官，我发现.........”警员不自觉地直了直腰板，一般来说新警员发现了重要证据的时候，都会这样。

“干得漂亮！把凶器收起来，带回去查查指纹。”警官说。

“是。”警员的声音嘹亮又显得欢快，他立刻掏出证物袋，把凶器收集到证物袋里。

“至于被害人的身份，我在他的指甲缝和头发里都扫描出来了氧化铁，所以他一定是从事电焊，或者是机械加工，而这附近的工厂........”

“只有一家。”

铁熊点了点头，然后向警官伸出手，警官的眉头皱了起来。

“干什么？”

“报酬金，先预付30%”

“财迷！”警官的眉头拧着，嘴角向下，从大衣的内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钱包里夹着一张警官与妻子女儿还有小儿子的合影，女儿显然已经成年，儿子大概在十岁左右，警官的眉毛稍微舒展了一点，但又拧了起来，他从钱包里开始缓缓地点钱，一张、两张、三张.......数出六张钞票是很快的事，但警官却在每一张上都停顿了很长时间。

“这六百，我能不能先给你四百？剩下两百明天你来我局里，我再给你。”

“嗯？为什么？”铁熊望着警官，眼睛里泛起了红光，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警官没有说话，他停顿了一会儿。眼睛扫到了自己钱包里那张照片，又紧闭双眼，头向下低了一点。

“算了，算了，都给你。”警官把钱摔到铁熊手里。

铁熊接过钱，重新点了点数，他抽出三张，又塞回了警官的手里，剩下三张他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他眼睛的红光慢慢熄灭，铁熊没有说什么，转过身背对着警官，离开现场，只有警官一个人被这一连串的举动惊愕到还没回过神来。

“铁熊，你这什么意思？”

“替我向你妻子还有你两个孩子问声好，另外，祝你那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生日快乐。这钱算是我送给他们的，你拿去给他们买点礼物，少抽点烟，多去陪陪你那俩孩子。”铁熊没有回头，径直地向外走。

“可，你怎么知道？”

铁熊转过头，两只眼睛突然亮起了红光，他用手指关节敲了敲自己的头，发出“咚”“咚”的响声，随即眼睛的红光又灭了，他又把脑袋扭回来，抬起胳膊，挥了两下手，向警官再见。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警戒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警官的嘴角微微向上咧了几秒，额头的眉毛也舒展了一刻。他把钱收进钱包，下意识的掏出烟盒，但没有再拿出一根烟，他用拇指摸了摸烟盒，迟疑了一会儿，又把它装到了大衣口袋。他的机械臂提示了时间，警官随即为下属安排了工作，如果安排快的话，他应该还有30分钟去给孩子挑选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