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陛下缘分侍从埃及小传——拉美西斯
拉美西斯
微风翩跹，将他的名字镌刻于黄沙之中；
尼罗河水呢喃，低声诉说着他的传奇。
他是人，还是……神？
是日，阳烈而无风。傍晚时分的底比斯城外，尼罗河水静静流淌，在橘红夕光的映衬下，河面闪烁着柔和而不失闪耀的光泽。
微风自尼罗河上起，游移婉转，潜入底比斯王城，吹过王城窗前那层叠的白色纱窗，轻轻扑在那正看着黏土板的年轻法老——拉美西斯的面颊上。
“嗯？起风了，什么时辰了……”他抚平自己被风揉乱的发，放下手中写满象形文字的黏土板，赤脚踩在带着余温的地板上，大步朝外走去。
一路上，体态玲珑的侍女们冲他行礼，用火辣的眼波目送他离开。他步出屋中，走上阳台，顶着落日的柔光极目远眺。
黄沙浅浅，人影重重。日头已然偏西，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卸下重担，走上街头寻觅一碗糊口的食物，或是三三两两地凑堆，谈着生活鸡毛蒜皮的小事。
夕阳落，青烟起，夜幕渐深，星光熹微，他看不清那些人们脸上的笑容，只是嗅着那远远飘来的食物香气，似乎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
“通知厨房，摆晚餐。”他重新走入屋中，随意地对在旁边站着的侍女吩咐道。侍女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就有丰富的食物摆上他的餐桌。
身为法老，他自然可以享受举国上下最新鲜可口的食物。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入口的烤鸡肉少了几分诱人的滋味，少了几分，街市上食物的香气……
才刚坐下随意吃了几口，他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一双英挺的剑眉微微一皱，他放下手中食物，看向来人。
来人是他的得力战将，身着一席金色战袍，下摆还沾染了不少黄沙。对拉美西斯行过礼后，来人悄悄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的眸中，顿时闪过几丝惊喜的光芒。
“真的？我军的兵力已集结完成了？”他将心尖狂喜暂且按捺，压低嗓子询问战将。再次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他笑了笑，心情颇好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新制成的麦酒清凉微甜，还带着麦芽的香气，一贯是他的最爱。他轻抿了一口，想到自己的部下已经整装待发，一声令下便可为他开疆扩土，他便觉心头热血沸腾。
也不知是麦酒的作用，还是……那内心中咆哮的欢愉而引发的冲动。
喝过一杯，再饮一杯，他本以为今天无人会打搅他的欢愉，却不想，竟在此时，会有不速之客造访。
女子曼妙的身姿乍现于他的窗外，一步一步，走向敞开的大门。她穿着星空蓝色的曳地长裙款款而来，黑亮的瞳仁闪烁着入猫儿一般的慵懒和魅惑。
“女祭司？是你吗？”他放下酒杯，鹰隼般的眸子眯起，看着面上半覆轻纱的女子，不确定地开口发问。
女子轻轻点头，轻薄的面纱随她的动作上下浮沉，形成曼妙的弧度。但他的面色却一沉，英挺的眉头皱起，方才欢快的心猛地一坠。
女祭司归属于埃及神庙，受子民供奉，负责卜筮国运，从不可轻易离开神庙。除非……她预测到了什么可以倾覆王国的大事。
“看来法老并不欢迎我。不过，对于想要称霸天下的法老来说，我的到来，的确不值得欢迎。”女祭司施施然地坐在了他的对面，美眸像星子一样闪烁。
“呵……女祭司想说什么？”他知道，女祭司趁夜色而来，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但他……从来都不是个相信命运的人。
他的狂傲自信布满了整张脸庞，就连眼角眉梢的纹路都藏着不羁。许是早已料到这位年轻的法老的志得意满，女祭司再未言语，只是拿出了一颗水晶球。
“法老应当知道，女祭司拥有可以预言未来的能力。方才，我在这颗水晶球中看到了埃及呵法老的未来，你……想知道吗？”
她修长苍白的手指举着那颗纯净无比的水晶球，一双闪烁着星光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似乎含着理解、不忍、和悲悯。
不知为何，他被那样望着，方才心头那些志得意满的豪情，竟都变成了不安和慌乱。他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给我看，你究竟看到了些什么。”他直起懒洋洋摊在凳子上的身体，望向女祭司的眼神，是难得的严肃。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颗纯净无比水晶球上，看着它从晶透澄明的模样，变成充满白雾，再到……浮现出鲜活明亮的风景。
他曾经不相信神谕，因为他觉得自己便是神的化身。但他又不敢不相信，因为他不想以己之私酿成过错而成为国之罪人。
水晶球中的场景在飞速变幻，他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点点地消失；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引以为傲的军团走入敌军的陷阱，然后，束手就擒。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他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倒下，最后闪现过的那张脸是他自己的。他看着未来的自己拿出长刀，引颈自刎。
水晶球中的景象在他自刎后便戛然而止，徒留桌前的他，呆呆地望着那重新恢复透彻的水晶球，俊朗的脸上血色尽失。
“不可能，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他不知是说给女祭司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女祭司轻轻叹息，温声开口：“只要法老放下外侵的野心，放下战胜赫梯的执念，那这些，就不会发生。”
“人总要为自己选择承担相应的后果，法老也不例外。若为一己之私擅造杀孽，或早或迟，必定会遭到反噬。”
他轻轻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女祭司。他初掌权柄之时，在神庙中，女祭司也曾和他说过这句话。如今，这句话再次回响在他耳边。
来回深呼吸了几次后，他吐出一口浊气，周身气质一凛，望向女祭司的目光已经恢复清明。
“如果我不出兵，那么埃及就会安定，子民的生活就会和谐吗？我相信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赫梯都会在北部对埃及虎视眈眈。”
女祭司轻轻颔首，似乎也认可了他的话。“法老，我只会规劝你，不会改变你。到底要怎么做，全部在你。只是……国家发展，从来不止你所设想的这一条路。”
话音刚落，女祭司便再次举起掌中的水晶球。水晶球中浮现出了他从未见过的场景，从未见过的人民，他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但他们脸上的笑容却是那样耀目。
“跨过山河大海，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名唤上凰的古国。那里没有杀戮，没有战争，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安逸。”女祭司冲他轻声介绍着。
上凰？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他看着水晶球中景象，那些人们丰腴的双颊告诉他，女祭司所言非虚。
“能让百姓这样安宁富足，上凰的统治者，也一定是个英伟无比的大英雄吧？”他出声问询，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尊敬。
女祭司却摇了摇头，给他展现了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少女正伏案看着什么，鸦色的头发油润亮滑，更映衬出她的肤色莹白如雪。
“上凰古国，以女为尊。这位姑娘,便是现任的上凰女帝。在她的统治下，上凰同邻国维持着极好的外交关系，国内的政局也十分稳定。”
什么？！一个女子，竟会有如此能力？！他挑了挑眉，看着少女的如花笑颜，他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许是看出了他的迷惑和不服，女祭司轻轻笑了笑，声音入银铃般清脆。“法老，上凰有句古话，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收回自己的水晶球，女祭司施施然离开，伴着逐渐清凉的夜风归去。临走前，她在他耳边的那句私语，轻轻飘散在风中。
“掌握这个国家命运的，从来都是法老，而非是我。要做出怎样的选择……法老比我更清楚。”
夜色变得愈发浓重，他静静望着窗前被风吹乱的白纱，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桌上的精美吃食几乎没有被动过，他看也不看，就赤着双足，朝外走去。
夕烧已褪去，只余满天繁星。他踩着略带凉意的黄土，步出高高的宫门，走上街头。
夜深了，街头簇拥的人群也都已散去，只余下收拾满地狼藉的摊贩，和三三两两闲聊的老人。
他略带刻意地走近那闲聊之声传来的地方，老人们也不知晓这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人竟是高高在上的法老，随意地看了两眼，便继续他们的谈话内容。
天气、收成、今晚吃了什么……聊天的内容不外乎这些家长里短，但他却在字里行间中，听到了一些幸福，一些安逸。
他听着老人们提到了远在边关的儿子们，他们的语气中有骄傲，有不舍，也有期盼。只是，他们不期盼儿子们建功立业，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他是高高在上的法老，众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久而久之，他已经忘了他的子民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他站立的地方是他的国土，土地上生活着他的子民。他真的要以子民们的安逸为代价，去实现自己开疆扩土、成就霸业的一己之私么？
夜风变凉了，胡乱地拍打在他的脸上，冷风中，还带着尼罗河水独有的气息。他深吸了一口气，略带浑浊的眸子变得清明了几分。
他决定了：他绝不会让滋养了埃及千百年的尼罗河变红，不会让那清澈透明的河水，染上任何血色。
即使是要牺牲他自己的梦想，亦或者是……妄想。
回到王宫后，他一夜未眠，用刻刀写了无数黏土板，那些送至边境的象形文字，将自己曾经的野心和锋芒——隐藏。
耗费无数心血的军队回到了底比斯，他们没了用武之地，他的内心不是没有遗憾。于是，他转而将自己的胸中宏图，投身于修筑建筑上。
这些巍峨的建筑，不会被时间的黄沙所湮没；而他的名字——拉美西斯，也会和这些建筑一样，永远地在被镌刻在史书上。
拉美西斯神庙、阿布辛拜勒神庙、拉美西斯宫……一个个高大的建筑崛地而起，可是随之而起的，还有敌人日益膨胀的野心。
他的退让，反而让敌人步步紧逼。赫梯人的长矛和圆盾，指向了尼罗河畔丰饶的土壤。他们逡巡在埃及的边境，就像毒蛇一般，随时都想要给埃及致命一击。
敌军来袭的消息像瘟疫一般蔓延开来，空气中似乎都带着肃杀的氛围。他得知后沉默半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最终下令——
让所有士兵马上集结起来，由他亲自担任统帅，挥师北上，给虎视眈眈的敌军以迎头痛击！
法老的亲征鼓舞了那些惶惶不安的臣民，在他们心中，拉美西斯就是他们永远的神。只要法老出征，赫梯人定会闻风而逃。
出征之日，他骑在高大的骆驼上，百姓们夹道欢送他和他的士兵走向战场，眼含希冀，高唱凯歌。离开城门前，他轻轻回头，将这座城镌刻进他的眼底。
百姓们不曾见过水晶球中的景象，但他还历历在目。那鲜血淋漓、尸横遍野的场景，那引颈自刎的瞬间，他不曾忘，不敢忘。
但是这一战，他不会避。他不主动进攻，但旁人也休想侵占埃及的一丝国土。若想入侵，那……就要先从他的尸体上踏过！
埃及大军压覆边关，蠢蠢欲动的赫梯人也倾巢而出。原以为快被遗忘的战术再次回到他的脑海，如何用兵，如何防守，他都得心应手。
混战、激战，两军对峙，胜者只能有一个。他怀着必死的信念走上沙场，却没想到……站到最后的那个人，居然是他。
赫梯，败了。
“别追了，先回营。”望着仓皇而逃的赫梯人，他却喊住了那些想要赶尽杀绝的士兵。他微微蹙眉，不知为何，那个上凰少女的笑颜突然在他的心头一闪而过。
他对敌人并无恻隐之心，但是他知道，和平，是可以存在的。是那个上凰的少女，教会了他。
和平，这个词在埃及和赫梯人的眼中，很陌生也很遥远。但是……他不想让那些他曾经看见过的东西，真实地在他的眼前发生。
高傲的法老，为了他的臣民，此生第一次选择了和平而非战争。和谈，签订盟约，保证埃及未来的和平……班师回朝时，他心头奔腾的热血，久久不能平息。
他骨子里永远渴望驰骋旷野，开疆扩土，创造属于他自己的宏图霸业。但埃及，需要和平；埃及的人民，也需要。
回到底比斯前，他去了一趟女祭司的神庙。午后阳光热烈，照在他的身上，灼热却不乏暖意。迈进神庙之中，他身上的尘土，落了满地。
“恭喜法老凯旋，这一路奔波，辛苦了。”女祭司款款而来，对他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心悦诚服地恭贺他。
他轻轻将女祭司扶起，将心头的疑虑轻轻吐露：“女祭司，你不是曾经给我看过水晶球中的预言吗？可是我并没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女祭司便笑着打断了他：“主动出击的是赫梯，而非埃及。法老是为了守护自己的人民而战，这是上天的旨意，法老自然不会遭到反噬。”
听到女祭司的话，他心尖悬着的疑惑才得到解答。舒了一口气，他抬头看向骄阳，明眸中，似乎也染上了灼热的金色。
往后余生，来日方长。他要用自己的能力，为埃及缔造一个安宁盛世，没有战乱的安宁盛世。就像那个远在东方的上凰一样。
若是真的有那么一日，他和她，会不会有相见的机会呢？
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交给时间和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