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花亭鸟

文/C叔

「 今天，亭子被毁了，也许是昨天，它记不太清了。」

澳大利亚有一种奇怪的鸟，这种鸟会修建一个亭子来求偶，于是被称为“求偶亭”，早期到澳大利亚的欧洲移民根本不相信这是鸟类能干出来的事，因为这个亭子的规模已经远远超出一个“巢”的范畴，而且还带有许多装饰，后来他们发现确实是鸟修建的，可能惊叹于这种鸟的建筑天赋，因此被称为园丁鸟。

看到这个求偶亭的造型你可能会觉得似曾相识，没错，在婚礼上，尤其是西式婚礼，通常会有个这样的小拱门亭子，英文里叫“Wedding Pavilion“，翻译过来就是花亭，所以园丁鸟的另一个名字就是“花亭鸟”。今天的故事让我们从花亭鸟讲起。

许多动物为了求偶都是“不择手段”的，一些大型动物通常需要“干一架”来决出择偶权，比如狮子，猩猩等。你拳头硬，美女都是你的，赢家通吃，你赢了就是“木法沙”，输了就是”刀疤”，这关乎繁衍问题，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还有一些动物相对“文明”，比如孔雀通过开屏，蛙类通过鸣叫，长得漂亮，或者天生一副好嗓子，都是加分项。

而花亭鸟则是通过建造“求偶亭”来争夺异性的注意力。这是牵涉到繁衍的重要步骤，因此“求偶亭”也是个充分竞争的市场，就像婚庆公司给你的策划方案，婚纱、酒店、仪式都有各种套餐供挑选。

“求偶亭”的款式也花样繁多，有树塔型的、有林荫道型的、还有凉亭型的，每种型号还分档次，有简约的，有华丽的，有大的，也有小的，有带花瓣的，有带浆果的，还可以选色系，蓝色忧郁、红色奔放、白色纯洁，还有莫兰迪配色，总之应有尽有，任君选购。

科学家对于花亭鸟的这种求偶做法十分感兴趣，达尔文在1860年4月写给美国生物学家阿萨·格雷的信中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盯住看孔雀尾巴上的一片羽毛，就会使我头大如斗”。

假如从进化角度说，所有进化应该往更有利于生存的角度前进，就像奥林匹克的口号，更快、更高、更强（最新版本加了更团结），但这很难解释像孔雀的尾巴，或者花亭鸟修亭子这种对生存“无用”的功能，为什么还没被演化掉？

达尔文后来提出了性选择理论，简单来说就是，“美”是一种才能，你长得那么好看，所以你说的都对，颜值就是正义，并非没有道理。

2021年，科学家找到了一类拥有特殊尾羽的中生代反鸟类，研究发现这是生活在距今1.2亿年前的反鸟类鹏鸟科的新属种，它被命名为雅尾鹓鶵。鹓鶵（亦称鹓雏），读音是 yuān chú。《山海经》记载：

“又东五百八十里，曰南禺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水……而东南流注于海，有凤凰、鹓雏。"

庄子喜欢观察鸟，所以总喜欢拿鸟讲故事，《庄子·秋水篇》有个著名的故事《惠子相梁》，说惠施在梁国当宰相，庄子去看他，有人就提醒惠子，庄子恐怕是来踢馆的，惠子很害怕，全城搜捕庄子，结果庄子大摇大摆去找他说，鹓雏还会惦记老鼠那点东西？

“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雏，子知之乎？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雏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梁国而吓我耶？”

由此可见，鹓雏是一种高贵的神鸟。明《永乐大典》记载：

“凡像凤者有五色，多赤者凤，多青者鸾，多黄者鹓鶵，多紫者鸑鷟，多白者鸿鹄”。”

按说这就是凤科鹓雏种，其特点在于尾长，甚至长过身体，过长的尾巴会阻碍飞行，这相当反进化，因此只能从吸引异性的角度来解释“美”这件事。

那假如既没有力量，又长得不美，就丧失择偶权了吗？

并不是，你还可以“有钱”。

动物界的有钱当然不是真有钱，而是“花心思”。让我们再回到花亭鸟，作为“弱势群体”，花亭鸟没有什么能显摆的肌肉，于是它开始“修亭子”。

虽然你长得不怎么样，但你买钻戒的时候还挺帅。

研究表明，雄鸟的好看程度与求偶亭的复杂程度呈反比，越难看的花亭鸟，它们的求偶亭就越华丽，人丑就要多读书，古人诚不欺我。

大家都修亭子，我怎么能比你修得更好呢？

2010年，迪肯大学的约翰·恩德勒和他的同事对林荫道型的求偶亭进行了研究，所谓林荫道，顾名思义，就是有的雄鸟会在求偶亭前面用小石头和贝壳摆放成一条“林荫道”，就像婚礼走红毯那样。

研究者发现这个摆放并不是随意的，而是从小到大。雄鸟会将较小的物品放置在入口方向，而将较大的物体放置在更远的位置。这样做的目的是让雌鸟在观察雄鸟的时候产生视觉差，从雌鸟的角度看过来一切都在变大，直到视线尽头的雄鸟。

我不过是化了个妆，加了个滤镜，然后再稍微P了一下图而已。花亭鸟很有心机。

你问花亭鸟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机？因为花亭鸟从小就被家里七大姑八大姨教育，看看你大姨夫整的求偶亭，那玩意儿，blingbling的，贼闪，贼气派，再看看你小姨夫的，石头都码不齐，和它一个鸟样，歪瓜裂枣似的。小花亭鸟观摩学习如何造亭子的过程至少需要5、6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少壮不努力，老大娶妻难。

为了竞争，雄鸟还经常会去偷窃其他“求偶亭”的装饰物或材料，偷塔归途中最怕遇到同样兴高采烈的对手。科学家由此推断，一个漂亮且完整的“求偶亭”代表了这只雄鸟“能守住抢回来的东西”，虽然这不是一只好鸟，但必有过人之处。

这样说的话，花亭鸟原来也是生存派，那最终应该往“暴力鸟”方向进化，谁翅膀硬听谁的啊？实际并没有，后来一次偶然的发现，让科学家有了新的认识。

有人把几个蓝莓放到一只雄鸟的“求偶亭”里做装饰，他大概想帮帮这只雄鸟，你想这蓝莓不好弄啊，人无我有，稀缺品，相当于给这只鸟弄了台兰博基尼。

那按说雌鸟肯定都要急着“排队上车”啊，可结果很残酷，这只雄鸟非但没能吸引雌鸟，它的“求偶亭”还被其他雄鸟，合伙给毁掉了。

科学家觉得这没道理啊，你一天干8小时，我一天干12小时，你卷你的，我卷我的，你大不了来偷嘛，干嘛要砸掉别人吃饭的家伙呢？

原来这是雄鸟之间达成的某种默契。

我的店开到6点关门，下班可以看球、娱乐、喝酒，享受人生。你的店开到12点，生意都给你抢了，为了赚钱，我也要把店开到12点，然后大家都开到12点，还是这点顾客，还是这些店，钱没多挣，人都累趴下了。

怎么办？

所以雄性花亭鸟约定，“以礼服人”，大家划分一个等级，ABCD，甲是等级A，能造1000块的亭子，乙是等级D，只能造50块的亭子，低等级造高等级的亭子，叫“逾制”，其行为是“德不配位”，众鸟得以诛之。

大家都按规则来，我去参加拍卖会，我有500块，但我规定最高只能喊到100块，这就是用最小的付出换取最大的收益。

顺带一提，花亭鸟实际上有8属20种，其中有3种是“一夫一妻制”，或者说“一雄一雌制”，这3种为“性单态”，就是雌雄鸟都长一样，长工配丫鬟，谁也别瞧不起谁，它们是不用修亭子的，或者说修了也浪费。这大概算是花亭鸟里的“平民”阶级。

而剩下的17种，是“性二态”，也就是雌雄长得不一样，它们实行的是“一夫多妻制”，根据目前研究尚且没发现是“一夫一妻多妾制”，约莫没有嫡庶之分，这17种的雄鸟都是需要修亭子的，这似乎很合理，没个大宅子怎么养妻妾呢？

蛋糕都分好了，大家就排排坐吃果果，其乐融融。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

那一天，天空中飘着细雨，所有鸟都在围攻它的亭子，它的对手、朋友、或者是有过点头之交的家伙，羽毛和树枝在风中飞舞，那只花亭鸟或许永远不会明白，它的亭子为什么被毁，它没有偷、没有抢、踏实勤奋，甚至还有点上进心。但这已经无关紧要。

老鸟离开的时候，好心地提醒这只菜鸟，“不要憎恨我们，这是自然界的法则，不要妄图破坏规则，这个世界没有正义，只有胜利。”

雨还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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