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10点到6点

日出的时候,春日就不再做那种梦,想在一个连一个的梦中告别。春日有时过午想想,有些人还是道别艰难。
她往镜前一站,是有点怪异。她前半身一直努力,胯慢半拍,也许是街头这种橱窗,它太不光滑,太不光滑了,把春日整一年疯狂健身的劲,静悄悄磨损。春日尽量快走,也许就因太快,上半身显得脱节,并不是健身不到位。她没在这种镜子里再看那种帽子。
帽子是个笑话,正经春天,倒是薄呢。春日原来脸型很正,被八角“作”帽改变,把脸拉长,春日原先不是这种脸。再说热度,几条街上走,就是块猪肝了,春日也保存风度,就在间厕所里顶多向上戳下,底下还是猪肝。
这个时候可能是12点多,春日完全忘记某年,在这街做绿车。
座位侯二层,不时进来花,是高枝,春日那时很全,她旁边有位极其重要人物,可能没看见那种花。
也不是经常,每块站牌下头,特别靠近公园街越近,是探子,勾玻璃,车走轰隆一下,就像瞬间破裂。这一位没有注意,就在春日左边。
来时金老师嘱咐要带书。春日没书,她日常工作不需书。春日到底和气不改,就比如再看春天花开,仍会感动,虽然现在就是一个人。她找本书展刚买的,老妓抄。
金老师说书是这回媒介,春日在那边,听完全想,会有那么多人么不会。不过现代社会就是这样,有人兴盛,就去做,有时也就不到10人,大家也都不尴尬,能有10人这内的理解,也是缘份。
从一家书店下车,下早了,春日打听好,再搭一路,就是4站,已经走完春日16年记忆,可她下车却记不清再坐几路。
以前春日每周常走,也应该有位极其重要人物,现在都是她自己像个故人,踫面点头致意,在问熟路前先说你好。
他是在用胳膊挡他妻子,然而他妻子也在戴着帽子。并不是仰慕,她在和他争论些小事,他先看见,先来照顾纯路人春日,这都使春日感到在她的左边,又有了那位极其重要的人物。
后来戴帽女士也开始转脸,他还是虔诚,等着春日,最后他跑到路栏跟前,大胳膊朝西朝东指远,期间戴帽女士连续更正,他在辩驳到底是该哪路车,春日这边感觉不到头上闷热,心头热乎。
短暂告别前,春日倒着走,连连致意,连连感动。
一切都很短暂。
短得像春天,几朵花就可一季,开掉就是拜过,往下季走。
金老师说会有啤酒,冰镇的。还有新鲜空气。
春日都正在上坡。
那辆绿车走的熟道,是上坡。
无穷的人,正无穷地骑共享单车,间黄间绿,轰轰上坡,就算往那边,也隔阵绿,都是冬青科,比当年还窄,更多涮绿漆的公车,长18米,在一年比一年窄的马路上坡。春日几次经历杀人车,一轮过来,她右臂再收,还有一轮,她判断错误,以为道左,然而是右,这样一轮兼一轮,搅春日心脏乱奔。
春日心脏乱奔间上坡。
身上出汗,头顶锅炉,耳边轰鸣,一肩长发过去,几斗子电动车流星,军备竞赛,拼着命。
只有春日一人步行。
越来越后悔。腋下装汗,装着伸,再压实,塑料袋带柳了,都是水,里边午饭,一兜紫薯面包,一瓶水,更是累赘。太阳慷慨,直照脸,就看地,普遍是看地,被阳光一射,不规则小石子晃眼,就再向前,那边高大电视塔砸过,白色折光,更白,更亮,春日感到头疼、恶心,然而仍走。
发黄的平装书。春日偶然记起这是金老师说。
借这个,春日忘记几十米大太阳,手中却是精装,她再回忆,金老师都没说明的确用意。这样再抬头,那个亮塔终于消失,春日喝口水继续上坡。
金老师在电台工作,活脱脱名人,他不光嗓音好听,阅历底下不是说教,很地气很爷们一人,春日大约10年前认识,都是夜,窗外是山,像西睡的佛,其后是那位极其重要的人。
有回在凌晨,金老师马上结束节目,一个60岁女性,说她能不能去见位上海人,金老师非常支持。春日想忘那天嗓子,忘不掉。屋子没其他大型家俱,如在山谷,金老师闪魅,那位重要人物也罕见,哭笑不啼收线,半导体早停止了,春日们内心激动。这就像和这位极其重要的人,在夏窗内听惊雷,眼睛闪光,内心雀跃,却满五味杂陈。
俄罗斯——即日起程!
春日猛然想到需要转身,只是脸一别,橱窗里边在的保安,大叔样,慵慵懒懒,太阳盛开,她不再问。刚才3位都这样,谁又能为谁保留个帆布袋子这么认真!?她就把她以为自己推开的门关上了。
从上来的阔台阶,一层层地下,金老师说的外国,那是第三次集结活动,早已经仲春大风吹散,非常像她再见不着的母亲。刚才掷地有声,穿越几年嗓子,吃到春日鞋底,小得不能再小,笃笃笃——最后鞋跟衬木头,这么多年想念敌不过个鞋跟。
上周春日来参加书展,买个帆布袋子再丢袋子,过一周她想来找。
春日在铁塔对边,见到过个异人,她发现这应该就是她姨。插肩格子薄呢上装,水桶裤,现整身时她突然讨厌她,因为她有她女儿,她女儿有她女儿,待在小车。春日回来,这仍不是公园口,回忆起后半段,她仍然认作她姨,转而肃然起敬,因为她对她说谢谢,她这一切是短暂,拼装,接着告别——她为她照相。她就对她肃然起敬。
春日就进去公园。
金老师选的活动地,就是南门进口,这里宽啊,他在没上人前,就摆上许多木头椅子,排列得好看,他订的或租的也奇,是那种上边块薄板,下边块薄板,他想这样男女一坐,不使人头疼,中间透出各种各样衣服。金老师就是这样,特别年轻,他不想把这会开成班会,前后乌隆隆一片头,再有就剩脚,拘紧。再说他还圆成个扇子,都是他亲自按到草地,那天有许多外人,不是会员,也坐外边,上边有大太阳,下边就是勤勤恳恳劳动,半秃头的金老师,期间有丝微笑声出来,金老师有时额外往一边注视注视,不免泛笑,他想他的决定是对的,这时好向天上端详端详,那都是他已经拉好,晚上变得浪漫的灯泡。
能召开到夜晚?
照相以前是生活。
生活以后还是生活。
春日一进园子就逢人问花开没有。
她来一趟市里现在变得艰难,但是没有一促而就的事,但是她就是真问,这时有位和她母亲,当年的母亲一样年龄的,也是回头给她不少感动,详细地说,尽量地往前想,最后用上手臂,春日都正在看那些松,“还不到花季,是吧?”。
最后她竟然说这个,这很令春日吃惊,也可能只她觉得,这是一家人的体己话,所以道完谢,看人先走她还是看她。
展板架上时,已经陆续上人,第一排没人敢坐,大都涌向中间,靠右位置,在极左一大片,开始盛开红色,很巧她们都穿红。
“凌晨一点的肌肤相亲”
“绵长、深情、意味深长的吻”
“短促、浅淡、礼貌的吻”
不光女人,有些男会员稍稍移动,金老师贴完,又用他标志性浅笑,回眼瞄了在坐的人,女会员变得敢讲,一位穿绿色长袍,黑白奶牛裙中年女士,她问了,这样露骨么?接着一阵笑声,大家变得更加融洽,金老师好像初目的已经达到。
春日是在半道上见到她。
她后来很讨厌的人有,向她迎面上坡的那个男人,看着文泛,也白,架个镜子,就是不能忍受她这边,过于华丽,他就觉得使人犯罪?头别扭地甩一边子,身子努力朝前奔,多怪异,像个无头男,像怪胎——先隔绝的往往是先有不洁。春日欣赏她。她的上身,装在个倒钟长袍之中,这种袍是艳丽的果绿,没有袖子,没有肩膀,春日感觉她很沉,她想象她面相,她就过去,也不太沉,走一步增个圈,都是袍底在画,显见是在飘,那就不沉,下边。
下边只让露点奶牛纹裙,正好。
这些都已经存在春日刚才记忆中。
现在才……金老师听完绿衣女,从表上读出时间,10点刚过。就已经这么受不住了?他嗓音中厚,边缘亮,这都使在坐女性兴奋。我们这是在户外,不是电台,大家实在不愿讲就展开想象……
金老师突然先开怀大笑,这是所有人在电台从未听过的声音。她们立刻感觉在头顶上方,空气都变得特别新鲜,原来到了户外就是在国外,又为什么不能合理想象一下?
也不用想象咱有。还是男士实在兼大胆,这当然不是正经开始,可也没人知道真正开始要在哪始,就这么都开始认真起来,他再讲没有一个头再看旁边草地的。他说不就是忘记么。这个容易。
容易?
打从那一边,她们身后是斜塔,她和她们坐在前边,这后边便是那个电视塔,先在这里有了些松动,穿一身粉冲锋衣女人有点,是有点不对劲,也没太大触动一样,不打算再看远处——金老师那个展牌,她在眼镜后,朝着斜处,那都是些草,接着又转到半空,眼光一直没落,有只风筝。
风筝待起没起时候,春日就看见风筝,在一个小孩子手中,经典滑翔翼型,风一抖,身上渐变如波浪,春日又是困住,她能在看时没想母亲,3月阳光啊,她真没再想起什么来。春日特别稳,停在了路当中间,后边没上人,前边就是小孩一家子,小孩子专注,风筝不好起。两边树还在冬天,只在地面,有些黄绿草。
还有俩位,一位60多,女性,一位也60多,她老伴,是她们正坐在粉衣女边边上,她们倒没躲,看见这种题目。也难怪她们直到现在不知人间也还有别的,每次听完那位男士的一段,真都互相看看,这时粉衣女都不再看她们这边。
那个男人继续问开金老师了,如果再找一个人,就是和上段感情发生对象,长得非常非常像的这么个人儿……
有这种可能?!金老师合理打断,那个男的半路过来,脸面充上血,说怎么不可能,真的,这是真事。我就想问老师下,就不记得她伤过我的地方了吧?
你这个——金老师回头了,又看遍三条提示,你是不是想问你还根本没想把她当作下一个……
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会场响起另一片声音,大家去找,发了声音的人始终没露面,那时风也大,吹得人头发乱摆,也就没费这个事,大家都回过来,都来看着金老师,听这人还能再讲些什么。
金老师倒兴奋起来,说你请说就行!起先这个声音微弱,它有后劲,有时乘风忽大,他也是个男性他在说,他不怕这人像那个以前对象,他就是一段伤忘不了。哦……那你这个——和刚才你那么“意气风发”……大家一阵哄笑,柳树芽子上天,空气中充满腊梅香。
也没走出来是吧,啊?金老师的金嗓子震了全场,独一位男士不再笑,就是他发的问。金老师额外关爱,朝低处看,那时他都在那里折块白纸,有时像鹤,有时就是瓦片。
不要再纠结了。粉衣女又听见金老师——典型的叹气声夹话,两手不觉抱膝,这时正有片鸽子毛,忽闪忽闪,看够了也落到她膝头上边,她觉得今天真好,往西往东都是一片大太阳,金色罩下,所有顶子,拱的,所有外桥,扁的,所有能见的小湖,都淹没了。
春日接着看到那片灰色羽毛。
她早不是那个年龄,不赶,能看见会是会,待会它再走也就这样,不赶,能看见会是会。灰毛飞得乏,忽闪忽闪,眼见照着春日过,她仍是走,两边冬树,地上间草,灰毛乏力,忽闪忽闪,有更宽树,有地草最后都没贴,忽交忽缠,春日正一停,落到左膝,不走了。春日摸上,软软乎乎,不会是个人?她听到以前她母亲说。
怎么会是个人?接着她愣住。
该接受就接受,该改变是好事,就应是朝前,一直向前。会场内响起一片很长、很齐的掌声,金老师脸面好看无比,粉衣女和绿袍女隔人海,和拍掌没齐上,总是落个单,但是开心,期间俩人谁也没认识谁,连看没看,结束以后也没走到一块。
春日也仍然没找到当年那个杜鹃。
那个登子找到了。
她已坐到对面,当年她记得,没错,是个木头连椅,后边可靠身子如今是块石头。再说那棵杜鹃下边现在是对夫妻。春日被迫赶到对边,身后是那年一排绿竹,如今茂盛。
这个没变。
春日把拍的绿袍女,女人单个在走,自己斜头照发微信,写点字,完了抬头那对60夫妻,男人看够春日不好意思,用手在春天里拍拍老膝,春日听到他头项小鸟叫声,再注意那个女人,有一会都不说话。
忘唠不穿……啊?女人从眼里爱,男人看过来,女人十分慰藉接说啊!没想到这么热——哈哼哈哼哼,笑得萎,春日感觉像钻到男怀里,她在说,该换下来这个绒裤。接着俩人说好般,一齐看了过来了,春日马上去看她们斜对过:那棵杜鹃。
不是了,这不是那棵杜鹃了,怎么会是呢不是啦。春日看见这棵杜鹃在长高,它太高,像树,当年是藤,不过结实的藤,半空散下,罩上母亲和春日,漫天花海,垂丝海棠啊,半红半白,海棠花罩,这不会是,这怎么会是,它是棵树,春日眼不争气,汪出泪,忍,压,可不听话,汩汩出,汩汩压,汩汩忍。
那边一直笑,这边一直忍,为后半生。
那边其实一直注意这边,春日头老让它高,够不着树也得够,春日最后从嘴角滚个浅笑,那泪才听话。
我是累了。
我太累了,不然我不会在这里。
一歇够,春日在那边还看的目光中,离开这块石头。
冰冷的游泳池。
海洋。
河流。
有些人难免会想,这在金老师意料之中,所以他写得非常缓慢,像等待这种声音,但没有一个人再说话,他就先说,现在是12点,要不各位先领下盒饭,那边有黄瓜木耳,鸡丁鸡丁。怎么了金老师?大家又都很舒服,想说的不敢说都说了出来,金老师回答他没喝多,就怕大家饿着肚子,这时就已经人手一盒了。
有人在金华火腿上听,有的下巴里头,嚼辣海带丝,给旁边女士说他最爱吃这种细的,女士品尝一种鲜鱼头,有人就在块虎皮鸡蛋上边,听着我们可爱的金老师,这阵不再是奇花香,到处是腿香、鱼香、深海里的动物味,让人适意。只听讲台说从现在开始,聚会展开,这是第一组主题词,帮助大家。但是他们显见不是小孩子,回忆这种事不好跟外人讲,就都仍就低头吃饭,脸上高兴。
金老师说您们吃着,我先说一说大家听听,以前我不在这里开会,这个大家也知道,也可能有人不太了解啊?……金老师看见有人举手,他太远他看不清但听到,他知道就在这园子,刚进来不久有个木屋,红木头钉满梁,仿古意,有三层小台阶,啊对!对对对!我刚开始就在那里边,给大家介绍对象,哈哈哈哈哈哈!满场哄堂大笑,最后震得金老师笑起来,止不住了,脸红得很。
那个时候人简单,也不是……那啊——金老师摸索了摸索他的光头,半㫾续上,也是2000年以后了,但是那时人就是简单点,不像现在,说分手就分手理由有时,其实有时啊,你再回头看一点价值没有,就是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分手,或讲你细想这个过程极其无聊,都是些小事,那边在知道里装作不知道,就这么稀里糊涂,就这么稀里糊涂,就分手啦!
金老师你是不是经历过!这个男声例外的把问句唤成肯定,会场内充满雄浑男声,且有回音,像在山谷,大家又开始一阵笑,这次浅,但也不少。
哎——!这个不能乱讲。金老师接着和蔼笑看这些人,大家都理解,谁都不再说,仔细看展板。
有时春日对殡仪馆三字特别注意。
没想到在这园子也能听见,那时春日又走那段埋人枝,那年有,还是没有,反正都应是这些根,今年直能挡半人了,春日从不看它们,就这么慢走。
一丛昏黄,三丛昏黄,一垛子昏黄,1、2点的太阳,被草、高的,被树影、半高,抹去点,滴下乱阴影,春日潜在地影间,看不见乱枝后还坐人。
以前都是俩个烟囱,光……哎!从窗户里头,就见那个高烟筒冒烟,现在现在啊?啊!成唠一个,大地,大的烟筒在那呼呼地!呼呼地冒烟啊。
春日感到亲切,从乱枝里找,黄枝模糊,那边有人,一对椅,两边不识,这边是一家俩口,说话的对过,一个微胖老头,现在还往半空伸胳膊,很感兴趣,相当兴奋,这都使春日很感激,她甚至出点泪,再不多远就是一年,她和母亲坐过的另一大石头,这个老头却在这里讲殡仪馆,那样兴盛。
春日感激。
其后也听从这边,嘤嘤喁喁,后来那老头又在说,那天,刚上的桃!……10块钱8斤咧,啊!就在玉函嗯!这边也是嘤嘤喁喁,春日就没再多看,仍就走。
说不出来时很尴尬,因为这次太难,谁又愿意在这里,把回忆搬出来,如同鞭尸,有个微胖老头就直接说了,金老师咱不能不这样,太文了,来点实在的,金老师普遍地看他,半天不想说,再用半天说——这已经很实在了。
金老师的嗓音……粉衣女记住了,她每次都琢磨这种声音,金老师倒算是平常,就带着气口呼出来便是,她总觉得温柔。
你没上过游泳池,泉水浴场?这个不品质啊,到处都有,海边不净海水浴场么。
金老师哎呀!笑话,刚才我记成沸水浴场了!大家更是笑,竟有人还在记录,他说的每一个字,有人回头认认这个人,更多的连头都没侧一侧,因为金老师还在说,不想回忆是吧也对,就还是我说,我不想再想以前到过的任何地方,包括这种海水浴场,多壮观,多难忘,再多回忆我也根本不再想!
这回轮到大家普遍点头。
好多人都去过海边,在这种临海半岛,又有谁没真正见过海的呢?把些记忆,把些个把子人,造就这记忆的,连缀成这记忆的,始终的那个人,也许是俩人,最好是埋到海里,再埋回去。不敢说是不是从一开始,大家就被这想法着实震住,所以鸦雀无声,没有反应显得不买帐,实际都在痛苦,现在习惯伪装。金老师却在翘,他并不是从正面,他翘以后,是为以后,以前都不值钱,大家应该陆续明白。
这就回到原题——移情。这还是金老师在说。
春日想了想,还是照下来,现在那个登子有人,她想这就是这一生最后一次。
照下来了她要站起来,春日右膀子那正有个声音,是来叫这个女人,女人被这种热情让起来,哎?你怎么也来了,啊!我不是……啊!你不是不住这么?那个男的是个老教授样,正在爬小坡,地上都是些苔藓,太阳照在上面,活脱脱的,他说他住在八里洼。俩边就汇合,春日就也不看,她看相册女人。看完那个椅子一个人都没有,眼前是棵松树,太阳地,晒下影,遮满地草,那边也没有男教授,春日听见有摔牌声,特别高兴,往石头上一看,便有几个头顶,她呼着新鲜空气,到最后也没坐一坐那个石头。
一个男头项,俩个女头顶,一个男头顶,在石头后的石头窝,打牌,春日一赶走到这,也就过了那石头。
她母亲坐左,她就在右,眼前像是种白花,藤科,满地是,第二周去,就找不到这种镜头,也不难忘。想透了,也就这影,春日绕过石头,就过来了。
找到教授老头的女人,这时正在看那个教授,那时他前排是展板,但是他在纠结裤腿,昨天还是上周一直有块油,他在认真用手擦,擦来擦去,女人不和他正对,他经常躲这边太阳,经常和她踫眼光,女人看他前板,等他沉浸完太阳光,她再看他。
2点-4点展板上,已经快写满,分别是,凌晨3点跳舞,香草奶糖,芥茉豌豆,我孩子讲的冷笑话。
金老师嗓音有时轻,随便讲,底下随便听,下边干什么都有,有的在翻本簿书,像坐公交车最后排的座位,一点不打扰,白白的书,摊在灰膝盖头,有的就看那个半穹顶,也听,嘴上经常就有笑,粉女和袍女对视上一次,接着就看见最高看台外,一只只湖鸭子装满人,金色太阳又到那边,绿袍不看这个,她觉得就坐她前头这个男人,也变得可爱。
大家都有时间,金老师想起点,就大声说,底下有时有小范围骚动,也不全是笑声,然后再次陷入沉默,大家仔细观看展板。
呵呵呵呵,真有人笑出来,从一层浅笑中特别清晰,就有人陆续在讲,希望这种心理建设课能维持下去,金老师都在那边高兴,他说就说这个移情,他看过洪尚秀的电影。
那个电影啊,就叫玉熙的电影啊?底下有人小声附和,金老师半点头,我最喜欢他的第四段,什么?嗯不不不,不像塔楼上,当然是我这么认为啊——不是我先说么,一会儿大家也说。玉和一个年轻男人,一位老教授分别约会,爬山,好像都约到了冬天是吧?然后就,然后就……洪尚秀这人很文艺啊,他电影都是小说,他都用文学语言还原些情绪,啊——就是,跟他爬看见棵松树,这个人就是这个小伙子他连看不看,玉随他,跟教授爬看见了停住,其实在这里是老教授带领怀念。
金老师接着就想起来什么,往后展板看,后来他没在这段时间紧接着说话,而是过去一段时间,才又来接上这个电影。
他说他很感动,非常感动于教授,他每次的突然停顿,比如有一次他和玉看见厕所,他说他先上一下,玉以后回忆相同地点,在不同时间上了厕所的那个人,她直接就进了厕所,而不是像这次,开始没上见教授一直没出来,她才进去,然后由老教授出来等,还有就是最经典那次。金老师都用经典嗓音重述一遍,特别和蔼,那时吹到铁穹顶的风也不大。
最感人啊,最感人就是他啊,他——粉衣女看着地,本来是看地,突然听不见了,大家一致发现有人哭了,是讲台上的金老师。
人就是这样,会突然感动。
春日照下来这组趣照,也不停回笑,有什么呢,不多,6、7人,窝在个半亭,春日在空中搭桥,这亭前是片大树荫,刚齐节的芽子,包不全人,给看人——桥上春日照来闲适,向下便是块灰地,小亭红漆,檐头花罩,几人或坐或站,围着墩石桌,摔牌。女的最后站起来,眼都直了,冲着石头桌扔了张牌,几个男的就浪一阵,这边就总有对母子,小孩垂手呆立,大人手里有个兜,也垂着,石头桌越热闹,这边都安静。
有时春日看那边,到处白杨,有个木椅,上边参天杨树,下边片绿草芽子,俩个男的夹个女的,这女的给左边男的看头发心,春日有时看这块石头桌,有时就看那个女人,杨树下都是太阳,小亭略荫,春日有时看很长时间那个男的头顶。
金老师到底经的多,一会恢复过来,讲得更详,他说那个老人,其实非常害怕,他提前伤心,说啊玉熙如果,我这是说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都再见不到对方,你能在明年的第一个月底,就今天31号,再看看这棵松树?玉熙点头,他接着说如果,如果以后就是那种再也见不到了,你还能在每一年的第一个月,这个月的31号,最后一天,都要站在这棵树底下么?玉熙都在答应。我问下大家,你说这是不是算已移情?
移情不是指再见不到的人?又踫到位陌生人,在他身上又看见的那个人做过的,说过的,可是我们是能完全回避的,只是难免回忆一小会儿,就只一小会儿,这才叫移情么。可这里都是一个人啊。
这种永远见不到,其实就是等于再踫见一个人。
大家都能明白。
春日是最后一个到会场的人,已经没有人了,那最后三个选题还在,但是她并没经历过,比如凌晨三点还在跳舞,春日近年来突然爱上跳舞,她自学或说自创,谁也不跟,只认杰克逊,这是母亲也最喜欢的人,但是她都傍晚在跳,那种一天艰难下来,还要有晚上的冲电,她都在跳这种独舞,步子并不简单,有时会相当累,春日能蹦三尺高,心头轻出一块地,那里连妈也不装了,比如香草奶糖,春日从不经常吃零食,有回住院,她妈陪床完了回家做饭,火腿、鸡腿、冬瓜、米饭、鱼什么都有,送来就看窗外,大六月,等车的人都不耐烦,她脸上疼吃不下,边床病友一天到晚嘴不住,里边可能也有这个,但是豌豆春日一直想,她就虚在小说中,说正和她母亲在那个发蓝的海边,一间明亮的餐厅,就吃这种豆子,她只和她妈去过海边这是真事,春日没有小孩子,就是有也不跟他讲冷笑话,活着就已是个冷笑话,就说给她妈也害这种冷,现在更犯不上。
金老师也死了,春日妈妈不知道,那以前她都跟她妈夜听,开窗有西山,夏有月,冬天,冬天她就和她妈钻一被窝听金山,夏闷月,她听金老师听一姑娘说能真见到鬼,金老师都极其认真问下去,是白天,还是黑天啊?春日以种隔绝看过所有恐怖片的神情,对着夏雾西山,金老师都从不紧张,最后是女生先挂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