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第二卷:纳迦什不破】第十三章:以血还血

2020-07-31 18:52 作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 我要投稿

原文来自Black Library 原作者Mike Lee

原文内容及图片版权全部归Game Workshop所有

个人翻译,仅供学习交流,未经允许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部分个人添加图片来源于网络

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校对:曼光头的表弟


阿——克——汉!

第十三章:以血还血

莱弥亚,黎明之城——无面之哈萨七十六年(帝国历公元前1598年)

 

       “王后!王后!”艾雅在恐慌中哭嚎着,“诸神在上,我们都干了什么!”

       阿克汉踉跄后退,远离了床铺和涅芙瑞塔干瘪的遗体。他看着她,说不出话。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为刚刚发生的剧变而震惊。

       “我不明白,”他终于开口,“不会错的。这仪式本应奏效。它应该管用的!”

       不朽者用满是血污的手揉了揉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胳膊还在流血。他努力集中精神,把伤口封好,但还是感到虚弱又僵硬,四肢冰冷。他几乎将自己所拥有的全部能量都给了她。但一切都只是徒劳,她现在看起来就和尼菲丽姆相差无几,他心如刀绞

       阿克汉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王后的死状从脑海中抹去。几乎是在同时,他的悔恨感就像日落时分沙漠里的热浪,也一同消失了。他的头脑比多年来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敏锐清晰。涅芙瑞塔走了,她加诸于他的迷人魅力也随之而去。而令阿克汉感到既惊讶又羞耻的是,他竟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心中的某些东西与涅芙瑞塔一同死去了。而后,痛苦和仇恨咆哮着涌上心头,填补了它留下的空白。

       黑色阿克汉回来了。前方的道路无比清晰。

       不朽者慢慢站起,去取他的长袍。艾雅在王后床边蜷缩着,沮丧地抽泣。

       “够了,”他边穿衣服边说,“她走了。世上所有的哀嚎都不能将她带回。”

       当他系上剑带时,侍女已经控制住了自己。她坐起来,揉搓着弄脏了她潮湿脸颊的眼影。“你想要我怎么做?”她问到。

        阿克汉从涅芙瑞塔写字台旁边的地板上抓起一只手提袋,开始将纳迦什的书塞到里面。“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过如果我是你,我会拿一些换洗的衣服和尽可能多的王后饰品,然后从王室马厩里偷一匹快马。任何商队都会很乐意让你和他们同行的,只要你付得起相应费用。我不建议你单独闯荡贸易之路。”

       侍女茫然地盯着他。“离开这座城市?”她没精打采地说道,“去哪儿呢?”

       “去哪儿都行你个傻子。”他将提包甩过肩膀,“除非你也想喝下那杯里的东西,跟你的王后一起进入黑暗。”

       艾雅看着他朝房门走去,脸上满是恐慌。“你要去哪儿?”

       “去见国王,”阿克汉低吼着,“有件东西我很久以前就想送给他了。”

       宫中大殿在黎明前的几个小时通常都很安静。阿克汉从一道阴影滑到另一道阴影,沙漠围巾遮住了他苍白的脸,他的手则戴着一副黑色皮手套。他不喜欢像老鼠一样在宫里溜来溜去,但他怀疑万一莱玛什扎知道自己要去,那个软弱无能的国王肯定会躲起来,而不朽者可没时间在广阔的王宫里到处找他。他要和国王算帐,然后在天亮前离开这座城市。金色平原上有一些僻静的地方,他可以在那里躺到天黑,思考下一步行动。

       阿克汉已经得出结论。他并不打算出逃太远。王后已死,国王不久之后也将步其后尘,整个国家会陷入无比的混乱和迷惑,身份最显赫的贵族们将会竞相想要以摄政王的身份统治这座城市直到莱玛什扎的儿子成年。混乱的局面可能会持续数周,甚至数月——足以让他将金色平原上的土匪流寇集结成军。如果运气够好的话,直到屠刀翻越城墙的那一晚,城中的贵族们可能还在彼此算计。

       莱弥亚的街道将流淌鲜血。她的宫殿将熊熊燃烧,那些填满港口的船只也将面临同样的命运。他将花费数日拆除整座城市,等一切尘埃落定,这片土地上将不会有一处石砖相叠。然后,阿克汉将带领他的暴民军队向东进发,为横在他们路上的一切事物带来灾厄。凡尘琐事令他心中充满轻蔑;他只想惩罚世人,惩罚他们的麻木不仁和愚昧无知,整个尼赫喀拉将深埋在痛苦和绝望的阴影下。当他结束这一切,幸存者将会对纳迦什的统治心生向往。

       不朽者越走越快,当他穿过王宫朝国王的住处走去时几乎没遇到什么仆人或者侍卫。国王殿是一座由统治者、王室后裔以及宠妃们的奢华住所组成的集合,会客厅、图书馆、小神龛和冥想花园组成的庞大网络则将各个住所连接起来。它占据了宫殿大院的整个西北角,从这里可以看到整座城市和广阔的蓝色大海。他对它所知甚少,已知的所有信息都来自涅芙瑞塔,而她也只是在那里度过了她的童年而已。阿克汉不知道国王的卧房在哪,但他之前在喀穆里的王宫中待过很久,久到清楚这种地方是如何运作的。根据当年的经验,要是拿不准位置,跟着仆人走就好。

       经过御花园和王室会客室之后,阿克汉穿过了宫殿内较小的枢密院,国王在那里会见他的大臣们,处理城中日常事务。从这里开始,他进入了一系列设施间的通道。他开始遇到越来越多睡眼惺忪的仆人,他们正匆忙地做着一件或另一件事,期待着天明的到来。不久后,阿克汉来到一处又高又宽的大门口,其两侧是玄武岩雕成的阿萨芙与佩特拉雕像。大门石楣上刻有象形文字:这里住着众神最爱之人,绝色无双阿萨芙与无上荣光佩特拉之嗣。不朽者带着恶狼般的笑容拔出铁剑,蹑手蹑脚地跨过了门槛。

       大门之后是一间安静的小前厅,连接着通往三个方向的通道。阿克汉穿过正中间的门廊,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树荫密布的小花园。狭窄的小路蜿蜒在观赏树木和一簇簇蕨类植物之间。不知在什么地方,一座喷泉水声潺潺,捕来的鸟儿正在树枝上困倦地啁啾。这是国王殿的中央花园吗?还是只是其中的一座?阿克汉的信心开始消退,他没时间去搜索宫中每一条路或者通道。最初的曙光已让他头顶的天空泛白。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阿克汉悄悄溜出小路,藏在一棵棕榈树后面。过了一会儿,两个赤裸上身的奴隶走了过去,彼此轻声低语。他们一人端着一只青铜碗,碗里盛满冒热气的温水,另一人则拿着干净的棉布和一把青铜刮刀。

       不朽者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莱玛什扎竟然会起这么早。阿克汉一直等到这两人从视野中消失才小心地回到小路上,跟在他们后面。

       他花了几分钟才到达花园另一边。小径在茂密的树叶间蜿蜒曲折,给人一种花园比实际上要大得多、且更隐蔽的错觉,有效地隐藏了进出露天空间的路径。它的设计是如此巧妙,以至于阿克汉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近出口,直到他在小路上拐过一个急弯,发现自己突然站在了另一处高大雄伟的大门门口,而且正对着大门两侧的两名王室护卫。

       阿克汉僵住了,他的剑低举在身旁。这两人身穿涂漆铁甲,头戴磨光的无边铁帽,佩带着和他一样的直铁重剑。起初他们仿佛没看见他;他的黑衣和黑影十分协调,而他们的感官在长时间的警戒下已经迟钝了。

       他们离他不到十五步远。阿克汉仔细量了量距离,取出仅存的一点生命灵药喝了下去。他的四肢瞬间充满力量。他向前冲去,几乎快到目力难及。铁剑在空中发出嘶鸣。第一个人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已身首异处。第二人被溅了一身血;阿克汉看到他瞪大双眼,被袭击的速度和猛烈程度所震惊。而这种犹豫是致命的。

       阿克汉耽搁了一会儿,他得把两具尸体拖到附近一排低垂的蕨类植物下面,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从门口溜进国王的住处。里面是另一间黑暗的前厅,烟雾缭绕,熏香的味道令人作呕。他瞥见低矮的长沙发和木桌紧紧簇拥在房间里。空酒瓶和散落着食物碎片的青铜托盘盖满了大多数桌子。

       在前厅尽头是又一道敞开的门,里面满是摇曳的橙色火盆。阿克汉在门口停了下来,看向这长方形的房间。房间另一端有一扇漆成蓝色的高耸窄门,门上雕着错综复杂的符文,象征着保护、财富和好运。他想那应该就是国王的卧房。阿克汉打起精神,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体内已经没剩多少能量了。他得尽快了事。虽然这想法使他感到不快,但复仇这种事,做了总比没做要来得痛快。他紧握沾满鲜血的铁剑跑了进去。

       他一跨进门槛卫兵就冲了过来。

       一共六人,左右各有三位,刚刚就拔剑埋伏在门后。他们当中定有一人在前往花园时听到了什么,于是大家便埋伏起来等他现身。现在他们正凶猛地向他扑来,行动迅速,打算阻止他继续接近国王卧室。

       阿克汉几乎没时间咒骂自己的粗心大意,他别无选择,只能再次使用生命灵药。这些卫兵身手敏捷,技术精湛,但缺乏经验;他们在匆忙中互相妨碍,束手束脚。不朽者向他们发出野蛮的咆哮,抢先出击。他蹲下身子,在脚后跟上打转,向右后方的人发起攻击。沉重的铁刃砍过侍卫的大腿,穿过铠甲裙边和铁刃顶端之间的狭窄缝隙。利剑割开了那人的肌肉,令他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阿克汉左边的侍卫一剑砍下。他迅速格挡,而后直打那人喉咙将他击退。卫兵们大声诅咒着他。一把剑划破了他的后背,另一把则刺进了他的腰部,刚好在臀部上方。但阿克汉几乎感觉不到这些打击。他左旋身体向上撩剑,正中一名卫兵的剑腕,砍断了他的手。那人尖叫一声向后一踩,滑倒在另一名卫兵腿上流出的鲜血中。

       两人倒下,但是现在其他侍卫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阿克汉躲开一记大力顺劈,后背却挨了一记重击,他的肩胛骨被刺穿并且差点儿被打翻在地。这一次他感到了骨折的剧痛,但他集中精神,封住伤口继续战斗,他向前猛冲,一剑刺中守卫的咽喉。

       剩下的卫兵开始围着他打转,用一连串佯攻骚扰他,测试他的防御能力,让他无法保持平衡。他不停地移动、转身、格挡,等待时机。一名战士从右边冲来,猛戳他的剑臂。他转身扫开对方的兵刃,使那人微微向前绊了一跤。卫兵意识到自己的危险,迅速调整以恢复平衡,但已经太晚了。阿克汉的剑刃闪闪发光,守卫的头落在地板上弹了几下。

       幸存的两名侍卫立即发难,从背后袭来。一把剑深深地刺入他的右髋部,剑锋直抵着骨头,另一把则刺进他的背部,就在左肩胛骨下方。阿克汉踉跄了一下,嘴里尝到了血腥味。他迅速转身,力度之大足以令背袭者的剑从手中脱出,他顺势在那人脸上横划一道。卫兵捂着自己受伤的眼睛尖叫一声倒了下去,他的剑还卡在阿克汉背后的肋骨之间。

       最后的侍卫猛地一拉,把剑从阿克汉腰上拔下来。卫兵看到敌人受了重伤,便像一阵暴风骤雨般向不朽者连连猛攻。铁片碰撞,火花四溅,不朽者的反击开始减弱。卫兵接连砍了他三刀,一刀在右肘以上,一刀在左大腿,一刀在胸口。伴随着胜利的喜悦,这位战士加大了攻击力度,以闪电般的速度击向阿克汉的脖子,不朽者差点没能躲开。一击失手让卫兵忘记了自卫,他大吼一声跳起直刺阿克汉的心脏。

       阿克汉让身放他靠近,然后以脚后跟为轴旋转身体,让卫兵的剑从身旁擦过。他自己的铁剑则猛击在那人头颅侧面,击碎了他的铁盔,把骨头碎片锤进了脑子里。那战士在倒地之前就已经死透了。

       阿克汉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战斗只持续了几秒钟,但已经把所有人都吵醒了。此刻,警报正传遍整个宫殿。他在背后摸索着那把从胸前穿出的剑,又花了几秒钟才把它拔出来,然后又花了几秒才能集中精力,调动灵药封住伤口。现在他体内的能量所剩无几,如果他再多使用一些,可能会没有足够的力气用于逃脱。

       应该够用了,他咬紧牙关想着,足够了。

       阿克汉踉跄向前,尽力加快速度,然后推开了国王寝室的大门。

       房间很大,比王后的要大得多,里面是一张宽床,上面堆满了丝质枕头。左右两侧的墙边各有一尊刚刚被点燃的火盆,火光映照出砂岩墙面上精美的彩绘浮雕,它们描绘着几千年前尼赫喀拉人从南方丛林迁徙来此的伟大旅程。高大的佩特拉与阿萨芙神像守望在国王床前,石雕的脸慈爱而呆滞地笑着。更多的软垫长沙发和茶几挤在房间边缘,在房间另一端的高窗旁边还有一张很少使用的写字台。薄纱窗帘在轻拂的海风中懒洋洋地晃动着。

       床是空的。只有两名被吓得缩在床边的仆人正瞪眼看着他。翻扣在地的青铜碗和剃须刀在他们脚下反射着火光。阿克汉无视了他们,在房间里搜寻莱玛什扎的踪迹。就在这时,风向变了。窗帘轻启,他恍然瞥见两扇窗户中间似乎有个人影。那人影突然猛抬右臂。

       但阿克汉更快。他瞬间伸手指着对方说了一个字,让体内最后一丝力量从指尖流过。对方立时僵在原地。

       不朽者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残酷的微笑。“你以为我忘了吗?”他对国王说道,“不不不,这种小把戏第二次可就行不通了。”

       他强迫自己僵硬的四肢动起来,摇摇晃晃地穿过房间。他经过那张大床时,两名仆人夺门而出。他能听见他们歇斯底里的喊声从花园方向远去。当他走近窗户时,终于可以清楚地看到国王了。莱玛什扎穿着一件丝绸睡袍,衣服上溅满酒渍。上周的劳累使他疲惫不堪,面容憔悴,眼窝深陷。阿克汉看到国王的嘴唇已经因为长期服用黑莲花而变黑。莱玛什扎已经在卫兵的环绕中等候涅芙瑞塔的死讯有多久了呢?

       国王伸出的右手里握着短龙杖,左手的灯芯还飘着一缕青烟。灯芯已经快烧到他的手指了,但国王却无法将它甩开。他盯着阿克汉,表情呆滞,就像一只鸟注视着眼镜蛇渐渐逼近。

       阿克汉直直凝视着国王的眼睛,品味着他在那里看到的恐惧。“如你所见,我也学会了一些新把戏。完善这技巧花了我一些时间,但我知道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我肯定会用到它。拜你所赐,我有大把的时间用来练习。”

       阿克汉小心翼翼地把剑放在地上,但目光从未离开国王。他直起身子,笑的更厉害了。 

       “有件事情我很久以前就想告诉你。我必须承认你真的很聪明,知道要用你那该死的铁杖射我的心脏。子弹打进去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被你杀了。一切都变得漆黑,但随后我意识到自己还能听到和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只是动弹不得。之后呢,我的内心是那样声嘶力竭。我怒不可遏。过了一段时间后,我甚至开始乞求。我向几个世纪前就被我抛弃的众神祈祷,求求他们能怜悯的赐我一死。不过当然了,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这是我经历过的最惨痛的折磨,如果你了解我的过去,你就会明白这句话的份量。”

       阿克汉小心地伸手握住龙杖。他将国王僵硬的手指一根根从枪柄上掰开。“你知道是什么在黑暗中支撑着我吗?唯一让我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的是一个渺茫的希望:总有一天,我会让同样可怕的命运降临到你身上。”

       他轻轻从国王手中接过武器。“我不后悔教给你生命灵药的秘密,没有它,我不可能完成设想中的复仇。现在呢,当子弹击中你的心脏时,你将感受到同样令人窒息的黑暗,同样的无助。同样的绝望。”

       不朽者将青铜龙杖张开的龙口压在莱玛什扎的胸膛上。国王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就算他此刻心中的求生欲已经强烈无比、不顾一切,但他能做出的动作也不过如此了。

       阿克汉从国王的左手抽出灯芯,轻轻吹了吹。灯芯头上的红点又亮了起来。

       “等到你的仆人发现你时,他们当然会认为你已经死了。然后他们会召来葬仪祭团的祭司,把你抬到永生之殿为来世作准备。要是你足够幸运的话,当他们挖出你的心脏时你就能去死了。但如果你没死……那你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用来后悔,后悔自己曾妄想跟我作对。”

       阿克汉把灯芯塞进龙杖的点火孔。“王后已死,但至少她自由了。我祝你在黑暗中腐烂直到万物终焉。

       一道闪光与一声闷响。龙粉的冲击力将国王打翻在地。他先是撞到墙上然后又滑到地板上,身体软了下去。阿克汉跪了下来,盯着国王的眼睛,然后伸出指尖,慢慢把它们合上了。

       阿克汉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他的杰作,然后站起来把冒烟的武器扔到一边。窗外的天空几乎已是天明。他快没时间了。

       他抓起剑,穿过卧室。当他听到远处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时他的脑子正在飞速运转着,寻思前往王室马厩的路。

       阿克汉走到门口,正看见国王的冠军勇士率领二十名王室卫兵从花园方向冲进房间。艾博拉什的脸因愤怒而苍白。两把长长的铁剑在他战痕累累的手中闪着寒光。

       无处可逃了。他已经精疲力竭,而艾博拉什的战技之高超足以令他的计谋无济于事。不朽者刹那间又想到马厩里的战马,想起了沙漠之风吹拂脸庞的感觉。

       他已向国王报仇。这就够了。

       阿克汉高举长剑,迎向自己的命运。



       这场悲剧可谓风号雨泣、惨绝人寰。王宫内犹如战场,遍布着莱玛什扎那些英勇侍卫的断肢残躯。尽管国王的冠军勇士艾博拉什最终杀死了刺客,但对莱弥亚人来说,这胜利令人痛心疾首。莱玛什扎,伟大的国王,驾崩。

       这对王室来说是一场沉重的打击。大臣和仆人们都被这一消息所震惊,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只是整场灾难的部分内容。只有大维齐尔乌拜德和女宫里剩下的几名仆人知道涅芙瑞塔也已不在人世。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就在拂晓时分,乌拜德掌握了这座城市——乃至整个尼赫喀拉——的命运。他的首要举措便是命令艾博拉什封锁王宫,不许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死。王后的一名侍女失踪了,可能是在凌晨时分逃走的,其余的人已被禁止将消息传到城内。大维齐尔下令不要将国王的死讯告诉他的孩子们,至少现在还不能。他的一系列措施为王宫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以组织适当的应对方案。

       经过慎重考虑,国王秘密团体的成员们受到了召唤。安卡特与乌索然,以及老学究沃索伦立即响应。国王年轻的表亲祖拉斯前一天晚上和朋友们去红绸区喝酒了,几小时内一直不知所踪。等到他的仆人们把他带到宫殿门口时已是早晨,他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当秘会讨论这令人震惊的事态发展时,葬仪祭团的祭司们也被悄悄召集起来,准备服侍逝者。国王葬礼的准备工作立即展开,他的遗体被转移到了永生之殿。而王后这边则不尽相同。按照传统,她的遗体要由她的侍女来清洗和穿衣,在黄昏时,她们会把她扛在肩上抬进遗憾悲切之厅。在那里,她会被交给祭司照看,祭司们要为她守灵三天三夜。市民们会在这三天里来此表达他们最后的敬意,之后,涅芙瑞塔才会前往永生之殿加入她的丈夫。

       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太阳刚刚落山,大维齐尔乌拜德出现在王后寝室的门口。

       王后最后的侍女们——六名老少混杂的女性——正跪在床边。传统的遗体准备工作已经持续了几乎一整天,大多数侍女都已疲惫不堪、无精打采,且一言不发。剩下的人则轻轻摇晃着,悲痛地轻声哀鸣。

       乌拜德站在门口,仔细打量着房间。他已被告知那天早上女仆们进入房间时看到了什么,所有关于阿克汉那绝望仪式的痕迹都已被小心抹去。仪式圆环被擦洗干净,沾污了床边地板的一滩滩干血也是同样。床上的被褥都已撤下,被紧紧捆扎放在房间的角落里。大维齐尔提醒自己要在天黑之前把它们都烧了。

       涅芙瑞塔躺在一张光秃秃的白色床垫上,身上裹着一件精致的棉质长袍,上面印有保护寓意的象形文字并涂有圣油。她的双臂交叉于胸前,脸上戴着黄金面具。只有她裸露的双手——以及上面错综复杂的符文——显示出她死前是多么残忍地糟蹋着自己的身体。看到它,大维齐尔心里感到一阵内疚,但他还是忍住了。木已成舟。现在他的责任是展望未来,确保王朝的延续。

       一位年长的女仆看见了乌拜德,她直起身来。“您不该在这儿!这不合时宜!”

       “根本就没有合适的时宜。”乌拜德回答着走到床边。侍女们整齐地站了起来,在他和她们的主人之间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请原谅我的打扰,”他恭敬地低下头,“我并非不尊重你们。但今天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艰难的一天,我只想确保王后和她的住所都已得到妥善照看。”

       “我们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女仆一边说一边愤愤地交叉起双臂,“难道您认为我们会让王后受到任何怠慢吗?”

       “不,当然不会。”乌拜德回答,“为王后做好准备并且……把她的房间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这一定很不容易。这一切都是你们独自完成的吗?”

       “就我们六个,”她冷冷地回答,高昂着头,“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托付给别人。”

       “那是自然。”大维齐尔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依次看向每一位侍女,把她们的面容印在脑海里。她们都得死。希望她们能自愿跟随王后前往来世,但如果不,他将亲自处理这件事。她们消失之后,涅芙瑞塔之死的真相将无人得知。

       阴谋集团的剩余成员还可以继续秘密活动。乌拜德觉得沃索伦必定能继承王后留下的研究成果。安卡特或乌索然将被任命为摄政王,城里的生活将一如既往。事实上,大维齐尔认为对于幸存的秘会成员来说,他们获得权力和影响力的机会反而增加了。

       乌拜德退后一步使自己镇静下来,然后庄严地向侍女们鞠躬。“是时候了。祭司和大臣们正在遗憾悲切之厅里等着。就让莱弥亚人民再见涅芙瑞塔最后一面吧。”

       侍女们听罢大维齐尔庄严的话语,无不动容。老侍女叹了口气,向她的同伴们做了个手势,再次将注意力转向她们敬爱的王后。三名侍女在灵床边绕来绕去,然后她们垂下头,向冥神乌西里安祈祷。乌拜德听着她们低沉而悲伤的吟唱,直到太阳低躺在地平线上,光芒逐渐从房间里消退。祈祷结束了,房间内也恰时陷入了葬礼般的黑暗。侍女们此时又一次哀嚎起来,俯身伏在王后的灵床上。

       床上突然传出一阵怪异的声音。一种微弱的噼啪声,就像因许久不用而变得僵硬的关节正在龟裂一样。接着,女仆们的哀嚎声陡然升高,化为一阵惊恐的惨叫。

       人骨咔嚓作响,血肉也伴随着如同利刃划破布匹一样的声音被扯裂。离床头最近的两名侍女向后倒地,鲜血四溅,喉咙已是血肉模糊。在乌拜德回过神来之前,灵床上方伴随着嘎吱声闪过一团虚影。又有两个女仆倒下了,她们被什么东西击碎了头颅。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没人来得及做出反应。剩下的侍女捂着脸,就像慢动作般开始逃离床边,直到一个身形柔软但血迹斑斑的人影向她们伸出一双枯槁的血爪。

       涅芙瑞塔张开手掌猛击其中一名侍女,大维齐尔震惊地看着她只一击便把那女人的头颅打得粉碎,就像打碎一只蜜瓜,无头尸体径直拍到了远处的墙上。最后的侍女比其她人更年轻敏捷,她转身跑向乌拜德,伸出双手,面目已被恐惧所扭曲。

       但她只逃出了不到半步。涅芙瑞塔长而弯曲的爪子从侍女身后捅穿了她的喉咙。王后脸上纯金的丧葬面具伴随着这一击陡然滑落,冰冷光滑的绝世容颜悄然落下,面具后咆哮的面孔犹如鬼神。

       王后的脸憔悴得可怕,双颊深陷,肌肉就像羊皮纸一样紧绷着,双眸中闪动着冰冷无情的微光。涅芙瑞塔干瘪的嘴唇因野兽般的咆哮而缩紧,精致的下颌大大张开,露出了一对突出的狮牙。侍女还没来得及尖叫,王后已低头咬下,那对可怕的尖牙刺进了年轻女子的喉咙。皮肉撕裂,椎骨崩碎,女孩的尖叫逐渐减弱,变成了令人窒息的喀喀声。

       乌拜德将颤抖的拳头压在嘴里,强忍住尖叫。他的双腿几乎要完全背离他的控制,只能颤抖着将他推向卧室门口。但不管他怎么努力,他的目光始终无法离开侍女的尸体。他根本就不敢转身,更别提逃跑了。

       每退一步都仿佛度过了永恒。侍女的身体抽动着,而王后的注意力全在她的喉咙上,她正狼吞虎咽地吞噬那年轻女子的血。他现在必须赶紧靠向门口了,乌拜德想着,最多再走几米,然后——

       突然,啃噬的声音停止了。涅芙瑞塔已经抬起头,嘴和下巴都浸在鲜红的血液里。当她把怪异的目光转向他时,维齐尔感到自己的血液仿佛冻住了一般。

       “乌拜德,”她声音颤抖,带着威胁。她凝视的力量令他僵在原地,心脏则在胸中痛苦地跳动。“忠诚的仆人,在你的王后面前跪下。”

       大维齐尔服从了。他的膝盖砸裂在石头地板上,随后便整个人拜倒在涅芙瑞塔威压的气场下。

       王后笑了,满嘴是血,发光的眼睛残忍地闪烁着。

       “现在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事。”



       聚集在遗憾悲切之厅里的人们沉默而克制。葬仪祭司们正在准备迎接王后的遗体,他们的长袍发出轻柔摩擦声,也是穹顶之下唯一的声音。人们点燃了祈祷用的焚香,并在大理石棺上放置了一些符文印章。艾博拉什大人站在冰冷的石台旁边,低着头,双手放在一把古代礼仪用剑的剑柄上。乌索然和安卡特领主则站在一边,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思考着未来的艰难岁月。

       国王去世的消息一旦传出,势必在尼赫喀拉引起轩然大波。他们需要巧妙的策略来控制其他祭司王。在那些有权有势的贵族后面,沃索伦双手交叉放在腰上,低着头,仿佛在祈祷。只不过老脸上露出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他现在终于可以不受限制地接触纳迦什的遗产了,所以渴望立刻开始研究。在沃索伦后面站着年轻的祖拉斯领主,他在门边徘徊,仿佛随时都可能从大厅里跑出去。国王的表亲脸色苍白,神情沮丧,但他是出于悲伤还是内疚,谁也说不上来。

       他们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早在日落之前就已经聚集在一起等着瞻仰王后遗容。他们之前已经做出决定,等到涅芙瑞塔的遗体就位,就向城中宣告她和莱玛什扎的死讯。当房间另一端的门悄然打开时,这群准备迎接新时代的人群传开一阵骚动。

       没人料到从女宫的阴影中走出的会是王后,而她的尊容苍白可怖。她的美貌曾经只是女神的礼物,现在却仿佛拥有了一种圣洁的力量。他们没有看到那染红了白袍、涂红了双手和面容的黑血。她的眼睛如大海般黑暗而深邃,那目光驱逐了思想,代之以一种比他们以前所知的一切都更加深沉而强烈的渴望。

       王后旁边是大维齐尔乌拜德。他从涅芙瑞塔身旁走过,低着头,耸着肩。他走下通向那静候其主的棺材的台阶,用恍惚而空洞的眼神望着大家。

       “欢庆吧,”他声音凄凉,“欢庆吧,女王驾临了。”


【第二卷:纳迦什不破】第十三章:以血还血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