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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封神第一部》之观后随笔(一)

2023-10-07 01:14 作者:花卡用户  | 我要投稿

之前的笔记对于电影服化道中存在争议的设计进行了讨论,今天开始打算一边看电影一边随便聊聊,想到哪里说哪里。

电影一开始,是姜子牙以旁白形式叙述故事背景,说天地始分,女娲抟土造人,留下封神榜交由昆仑仙人保管,以便在女娲离世后、人类危难之时出手拯救。这段背景介绍我还蛮喜欢的,比如背景是帛画,女娲的形象是人首蛇身,商、四大伯侯以及冀州均以甲骨文标注,还加上各自的动物图腾,一下子就代入上古神话的神秘气氛中。

人首蛇身的女娲
乘鹤、凤等神鸟的昆仑仙人
四大伯侯以甲骨文标注,此图中为东鲁,图腾是盘螭(卷曲的无角龙),下方是代表城池的简笔画,很容易与“鲁”字连起来看误认为是老虎
背靠皑皑雪山的冀州城,城下黑色图案似乎是可以点燃的黑色液体(石油?),对面是殷商军队,带着攻城梯、投石机等武器,此处帛画与后来的电影攻城画面几乎一模一样

这段旁白有一处争议,有人认为,商人自称为商,殷是周人对商的称呼,电影中说“成汤建立殷商”是错的。其实电影本是虚构的艺术,与真实的历史不是一回事,尤其这还是部神话电影,甚至剧组还在片头特意打上一行字“改编自明代小说《封神演义》及宋元话本《武王伐纣平话》” ,纠结成汤建国是国号是殷还是商其实并无实质意义。不过我还是想就这个问题给大家介绍一下目前的研究。

严格说起来,目前史学界对夏商周等先秦历史,争议和未解之谜还很多,殷商国号之争更是从古代讨论到现代,仍无定论。商朝(前1600年-前1046年)是中国历史上继夏朝之后的一个王朝,也称为殷商王朝,安阳殷墟的考古发现实证了殷商王朝的事实存在。公元前1600年商族部落首领商汤灭夏创立,商王朝经历17代31王共554年,至前1046年1月20日被周武王所灭。商朝建立后,从仲丁到盘庚的一百多年间,因商朝统治阶级内部发生了诸子弟争相代立的长期王位纷争,为摆脱政治动乱和灾害困扰,商王先后五次迁都,到盘庚在位时定都于殷,并固定下来,从此商朝也称殷朝。对于商王朝,甲骨卜辞、古本《竹书纪年》等早期文献均称这个朝代为“商”,《尚书》、《史记》等文献称呼商朝为“殷”,这两种称呼并见于先秦的文献中。司马迁在《史记》中写作《殷本纪》,唐人司马贞在为《史记》做索隐时解释说:盘庚迁都之前叫商,盘庚迁都之后叫殷。元明时代的今本《竹书纪年》等文献称它为“殷商”——我认为电影采用了元明时期的称呼。虽然在安阳殷墟发现了殷商王朝的考古遗址,然而,迄今为止发现的17万片甲骨文中,里面充斥着“入商”、“大邑商”等的记载,但没有一条“入殷”、“大邑殷”之类的记载。

上个世纪,甲骨文大师罗振玉在《殷墟书契考释序》考证指出:“史称盘庚以后,商改称殷,而遍搜卜辞,既不见‘殷’字,又屡言‘入商’……可知文丁、帝乙之世,虽居河北,国尚号商。”比如:“丁未卜,在【左上凵,凵中有丶,左下木,右丮】贞:王其入大邑商。”《殷契佚存》987; “王今入大邑。”《殷虚书契续编》3·24·1;“王才在大邑商。”《殷虚书契后编》上18·2。总之,罗振玉认为,商朝一直自称为“商”,从未自称过“殷”。从成汤到纣王,商朝一直没有断绝,完全没有道理因为都城迁到殷地,就将国号“商”改为“殷”。况且,盘庚之前商朝多次迁都,也未见更改国号,为什么迁到殷地就要更改国号?

所以很多人认为,“商”才应该是商朝的国号,而“殷”则是后人对商的称呼。这就像三国时期刘备建立的蜀国,自称“汉”,是大汉的延续。而别人都叫他“蜀”或“蜀汉”,后世也习惯于叫他“蜀”。

但根据唐际根的考证:甲骨文所见“殷”字均是独字或两个字,没有语句环境,无法确定具体所指;青铜器二祀邲其卣所见“王令邲其兄(贶)丽殷于夆”,同样意思不明,但肯定不是国名。甲骨文中殷字出现如此之少,且含“殷”的内容往往不成句,似乎不是太重要,无疑说明“殷”不太可能是都城所在的地名。

关于周人为什么称呼商为“殷”,第一种观点认为主要出于贬低目的。姜亮夫、徐中舒等人认为“殷”古读同“夷”、“衣”、“郼”音,因此周人称殷如夷。郭沫若认为“先就卜辞考察,殷人自己是始终称为商,不称殷的。称殷似乎是出于周人的敌忾……周人对于敌国不称其本号的商,而称为衣或殷,大约也就如象我们在抗战时期宁愿称日本为倭,而日本人也宁愿称中国为支那一样的吧。”古代有所谓东夷、北狄、南蛮、西戎之称,指有别于中原华夏族的四方蛮夷。商人起源于今鲁西南、豫东一带,且以鸟为图腾,是东方少昊氏的分支。周人兴起于今陕西,商人在他们的东部,自然以代表东方的“夷”来称呼先朝了。尽管商人建立的是中原王朝,但周人喜欢强化他们祖宗的这段“黑历史”,其实纣王酒池肉林暴君的形象,也是周人的杰作,这里就不展开来说了。

但“夷”作为贬义词,其实是后世不断渲染的结果,甲骨文中“夷”是一个“大”字加一个“弓”字,“大”是代表一个人张开手臂,“夷”的含义就是一个人张开手臂开弓射箭,所以夷之本意就是“东方引弓之民”,只是单纯的名词,无关褒贬。与“夷”类似,蛮、闽、羌、狄、貉这种代表非汉民族的说法一开始都是单纯的名词,并无贬义,如蛮、闽因有“虫”,因此分别代表以蛇为图腾的南方的蛮族、越族;羌则代表以羊为图腾的西方民族;狄代表以犬(或狼)为图腾的北方民族,貉则代表以豸(无足爬虫,《尔雅》:“有足谓之虫,无足谓之豸”)为图腾的东方民族。一言以蔽之,都是这个民族最突出的特点。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字也渐渐有了贬义。

如果从甲骨文“殷”字字形上来看,“殷”字由“㐆”和“殳”构成,如今主要有二种解释,都含有负面意思:一是像个挺着大肚子的人,旁边一只手拿着小棒或针之类的东西,可理解为一人手拿着针给一个身患腹疾的大肚之人进行治疗,因此殷字体现了两种意思,即得病与治病。于省吾就认为“甲骨文殷字从身从攴,象人患腹疾用按摩器以治疗之”, 二是古文“身”是大腹便便的贵族,“㐆”相当于反“身”,表示贵族的身份已经反过来了,即失去了贵族的身份;右边之“殳”代表奴役。因此,殷字代表失去贵族身份而被奴役之人。商朝灭亡之后,武王、周公、召公等都曾有过反思,劝诫大家吸取前朝教训,比如周公的《尚书·酒诰》,就是希望大家吸取商人嗜酒的教训而颁布的禁酒令。周人希望从商朝灭亡吸取教训,那么从殷字来看,将商朝称为“殷”无疑是非常适合。

王宁在《原始天文学与夏商文化的起源》中认为:如果真是出于周人的敌忾才称商曰殷,那么商人自己应该不会称自己为殷,就像日本人不会自称为“倭寇”一样,可是商人的确是也自称为“殷”,他们常常是殷、商并用。比如《诗经》中的《商颂》,王国维认为是“宗周中叶宋人所作以祀其先王”的宗庙祭祀诗,应当是商人自己写的作品了,我们看看它的第三篇《玄鸟》,里面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商之先后,受命不殆”、“殷受命咸宜,百禄是何”,它里面是殷、商并用的;……第五篇《殷武》言“挞彼殷武”、“曰商是常”、“商邑翼翼”等,里面有殷也有商。可见《商颂》里是殷、商都用,甚至一篇诗里也是殷、商并用,如《玄鸟》、《殷武》,这样说来,称“殷”恐怕不能说是出于周人的“敌忾”,而是殷人自己也称自己为殷。《吕氏春秋·慎大览》:“汤立为天子,夏民大说,如得慈亲,朝不易位,农不去畴,商不变肆,亲郼如夏。此之谓至公,此之谓至安,此之谓至信。尽行伊尹之盟,不避旱殃,祖伊尹世世享商。”高诱曰:“郼读如衣,今兖州人谓殷氏皆曰衣。”毕沅证之曰:“《尚书·武成》:'殪戎殷’,《中庸》作‘壹戎衣’,二字声本相近。”这里面说“亲郼(殷)如夏”不说“商”,而它下文却又说“世世享商”不说“殷”,所以“亲郼(殷)如夏”应该是一句很古老的话,作者不好随意修改的。另外,古本《竹书纪年》称王亥为“殷王子亥”,称上甲微为“殷主(疑王字之误)甲微”,《楚辞·天问》称之为“昏微”,按“昏”是“殷”字之假,殷、昏古音为影晓旁纽双声、同文部叠韵,古音最近,故“昏微”就是“殷微”,也就是“殷主甲微”。今本《竹书纪年》称王亥的父亲冥(即王季)为“商侯冥”,又言夏王帝芒三十三年,商侯(王亥)迁于殷,然后就称“殷侯子亥”、“殷侯微”。由此看来,殷人实际上是殷、商并称的,而且其事一定很久远。

在王宁看来,“商”和“殷”应该都是氏族名,后来商用为国名,而殷仍然是氏族名。所以《史记·殷本纪》最后说:“契为子姓,其后分封,以国为姓,有殷氏、来氏、宋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以国为姓”的殷人之后里面有两个带“殷”的氏,虽然没有“商氏”,但是有“宋氏”,宋就是商,据《史记·管蔡世家》的记载,周公平定武庚叛乱之后,把殷商的遗民分到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微子启的宋,一个是康叔封的卫,杨宽说:“周公把微子启的封国叫'宋’,还是沿用商代的旧名称,'宋’和'商’是一声之转。……王国维《说商》说:'余疑宋与商声相近,初本名商,后人以别于有天下之商,故谓之宋耳。’古代'宋’和'商’同声可以通用,'宋’古从'木’,而'木’古有'桑’音。直到春秋战国时代,人们还常把'宋’称作'商’。”这从另一个角度说明殷人是殷、商并称的。《说文》曰:“商,从外知内也。从呐,章省声(注,省声指汉字形声字的声符为某字的省略)。”但是,甲骨文中早期的“商”字上面是从“辛”,下面是从“丙”(或以为是从内,非),不从口,故“商”当是从辛从丙,丙亦声(注,亦声指汉字中合体字的意符兼有声符的作用),商、丙古音都是阳部。中后期的甲骨文始在“丙”下加“口”。更有甚者,甲骨文、金文和一些古文的“商”或在上面的“辛”的两旁加“口”或“日”,如《殷契佚存》518所载甲骨文中的“商”字上面的辛旁或从二“日”,金文中如秦公镈的“商”字在辛两旁从四个日,蔡侯盘上的“商”是从二口,商代的尊的商从四口,《说文》所载的古文商也是从二口,籀文是从二日。按:实际上所从的二“口"或二“日”就是“晶”之省,秦公镈从四个日,乃是“晶”的繁构,也就是“星”的初文。由此推之,“商”很可能本来就是商星的专门用字,但是为什么从辛从丙则不能确知。“辛”是“削”的本字,就是削刀的象形,古代它和刻刀(即甲骨文中的“亥”,即“刻”的初文,后称剞劂)一样都是书写工具,刻刀是尖锋,用来在简牍或甲骨上刻画,称为“契”或“锲”(把刻刀称为剞劂,盖即契或锲之缓音);削刀(辛)是平锋,有点象小铲子,一旦刻错了或者简牍甲骨上的字不需要了,就用它削刮去除,称为“删”,所以现在还把去除文章中不需要的内容称为“删削”。这大概和商星之神阏伯的传说有关,商文化的起源与星辰崇拜有很大的关系,《左传·襄公九年》曰:“陶唐氏之火正阏伯居商丘,祀大火,而火纪时焉。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商人阅其祸败之衅,必始于火,是以日知其有天道也。”说明大火(天蝎座a星,中名心宿二)就是商人所崇祀的族星。郭沫若在《释支干》中认为,商人的姓“子”应该是《说文》中所载那个籀文的“子”,也就是甲子的子。甲骨文的十二支中有二子,一个是甲子之子(写法是上甾下儿,或省略写成一个方框上面加一竖笔),一个是巳(早期甲骨文就是写作“子”),其中甲子之“子”为帝喾的长子(大子)阏伯,也就是商人的初祖契,或写作偰、禼,乃大火星之神,也就是天蝎座之神,天蝎座在古巴比伦的天文学里当于大子之位,故用“子”作为其星符;其名之契、偰、禼即是虿的音变,“禼”则亦是虿的形变,虿即蝎,后来其子孙因为虿是毒虫,才变为禼若偰、契;同时郭沫若还认为“殷人以子为姓之子,亦当即虿形之变,盖古民族之姓即该民族之图腾,殷人以禼为祖先,殆即以虿为图腾耳。”中国的星历知识即自古巴比伦传入,则商星之神阏伯的司职自当与古巴比伦神话中的天蝎座之神纳布Nabu相同,纳布就是司书写、语言与智慧之神,书籍的保护者博尔西帕的守护神,专司代表众神向人类传达神谕,“丙”是鱼尾的象形,《尔雅·释鱼》:“鱼尾谓之丙”,是其本义也。在这里可能是代表蝎尾,因为蝎子最突出的特征就是它的毒尾,所谓“蠣虿之尾”(《庄子·天运》),后来因为它固为星名,乃又加“晶”也。故“商”本商星,殷人以蝎为图腾,崇拜商星,因以为氏族名,商族所居之地曰商或商丘,后以为国名。因此,在殷人的古传中,必定是先有商星,后有商族,后有商或商丘的地名,而后有商的国名。“殷”字卜辞中也有,但卜辞残缺不知道什么用法,在古籍中又或作“衣”或“郼”,可见“殷”应该是个记音字,用其音而非用其义。由“商”之来源推之,“殷”亦必与商星有关,郭沫若认为《尔雅·释天》“岁在子曰困敦”的“困敦”就是来源于古巴比伦的天蝎座名GIR.TAB,所以笔者固疑“殷”就是“困敦”之促音,因为“困”古音是溪母文部,“敦”端母文部,而“殷”是影母文部,“困敦”之促音正可读如“殷”也。故“殷”本来也是来自于商星,对于最初的殷人来说,大概是称商与称殷是同一个意思,是没有分别的。殷人把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或称商丘(商),或称殷虚(殷),《说文》:“虚,大丘也。……丘谓之虚”,其实是一样的意思。只是后来汤伐夏之后建立了一个国名商,商成了国名,殷人自称为“商”,而殷仍然作为氏族名保留着,所以古籍中是殷、商并行不悖。到了周武王灭商,商国不存在了,但是殷氏还是存在的,故周人就称他们为殷人,这就是为什么周代的典籍称商为殷的原因。古籍中所载传说契的子姓是因为其母有娀氏简狄吞了燕卵(卵即子)而生之故,殆是古事失传而新创的解释性神话。总之,殷人的姓、氏、图腾、祖先、国族名、居地名纯来自于对天蝎座——大辰房、心、尾的崇拜,其族星为商星,祖先为禼(契),图腾为虿(蝎),姓为子,国名(居地名)为商,氏名曰殷,都是来源于对商星(天蝎座)的崇拜。

王宁的殷商辨析可以算是目前为止我看到的最有说服力的论断,虽然这个华夏天文学来自于古巴比伦的观点,我还不是很信服,但把天文学与商文化联系起来我觉得还是很可信的,毕竟商代崇鬼神,重祭祀,认为“天命有常”,天命是不会改变的,且商代农业也有了明显的发展,这样的民族对天文学有研究也是合乎逻辑的,二里头遗址曾出土了象征了东方青龙和大火星的绿松石及铜铃,二里头以前大部分人倾向于是夏遗址,近年来也有人认为是商遗址。即使有人认为先秦文献多来自于周代,用以论证商代历史不可尽信,但诗经由商人后裔孔子编纂,商颂为宗庙祭祀诗,不可能轻易更改,还是有可信性的。

另一种观点是地名说。地名说的代表人物众多,且都大名鼎鼎,如王国维、郭沫若、傅斯年、宫崎市定等人都是地名说的支持者,不过“殷”究竟指的是何地,他们内部也各执一词,没有定论,如王国维就认为“殷”指的是殷墟(即安阳)一带,郭沫若认为是衣(即殷城)一带,傅斯年、宫崎市定则突破了一城一地的范围,认为殷泛指黄河下游。不过,他们的说法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先有“殷地”还是先有“殷人”。若先有殷地,就是以殷地之名称呼这块土地上的民族;若先有殷人,就是以殷人之民称呼他们居住的这块土地。从当时的历史现实来看,很有可能是后者,因为在当时,很多地方是没有名称的,地名的产生往往是在当地有了固定原住民之后的事情。

商王朝前期曾历经多次迁都,《竹书纪年》记载,商王仲丁自亳迁于嚣、河亶甲自嚣迁于相,《史记》记载祖乙迁邢,迁庇,南庚“自庇迁于奄”,盘庚“自奄迁于北蒙,曰殷”,《尚书·盘庚》说“盘庚迁于殷”。盘庚所迁之“殷”是哪里?《史记·殷本记》记载盘庚说:“帝盘庚之时,殷已都河北,盘庚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乃五迁,无定处,殷民胥怨,不欲徙。盘庚乃告谕诸侯大臣曰:‘昔高后成汤与尔之先祖俱定天下,法则可修,舍而弗勉,何以成德!’乃遂涉河,治亳,行汤之政,然后百姓由宁,殷道复兴。”此后,商第二十七王武乙才自亳迁于河北,就是安阳那里,直至帝辛(纣)灭亡。孔安国注说:“殷,亳之别名。”又说:“盘庚五迁,将治亳殷。”亳即商丘,也就是说“殷”也是商丘的别名。“治亳殷”,郑玄注为“治于亳之殷,商家自此徙,而改名殷亳”。《竹书纪年》(《四部丛刊》本)记载说:“元年丙寅,王(指盘庚)即位居奄。”“十四年,自奄迁于北蒙曰殷。”

丁山在《商周史料考证》中说:“以北蒙定盘庚所迁的殷墟,我认为决在今河南商丘北大蒙城。”盘庚所迁之“亳殷”、“殷”、“北蒙”,就是原商丘县北境的蒙地。

殷墟甲骨文有很多“大邑商”的记载,“大邑商”是商人对商先王宗庙所在的商国旧都商邑的尊称。如:“王今入大邑商”、“王才在大邑商”、“告于兹大邑商”。西周初年的青铜器【何尊】中“唯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曰:‘余其宅兹中,国自之乂民。’”,周武王克服“大邑商”标志着商王朝的正式灭亡。

“人方”是商王朝时期与商王朝对立的氏族部落,帝乙、帝辛时曾多次抗殷。人通“夷”,“人方”即夷方。据殷墟所掘人头骨片所记载,人方抗殷过程中遭受到殷商强力军事打击,根据其骨片上“人方伯”甲骨文字样,不排除人方首领方伯的头骨被殷商用于祭祀占卜可能性。“人方”为商代方国(见殷墟甲骨文),学者多认为属东夷。《左传·昭公十一年》:“纣克东夷而殒其身。”商末与东夷长期战争,帝乙、帝辛时期有很多伐人方的卜辞,青铜器小臣艅犀尊等亦有征人方的铭文。根据《殷虚书契前编》的甲骨文卜辞,商纣王帝辛,十祀征人方之历程,大体可以分为四段:一、以占卜“己亥卜,贞:王于淮往来亡灾”决定征人方;二、十祀九月甲午,以“正人方告于大邑商”开始出师,至十一月已巳南下至攸;三、十祀十二月癸酉自舊返至攸侯鄙永;四、十一祀正月癸卯四月癸酉,由攸返商,由商至云奠河邑。商纣王所在的都城在黄河之北的殷地,“人方”其地一般认为在淮水以南。商纣王帝辛欲远征淮水以南的“人方”,是一次重大的政治决策,在占卜后得到 “己亥卜,贞:王于淮往来亡灾”,帝辛往来于淮水无灾的吉卦,决定征伐人方,开始了伐人方的征程。商纣王先后经历了“在雇”、“在树”、“在□”、“在亳”、“在商”、“在□”、“在攸”的征程。

从这一征程中,我们可以判断出“在商”已经是远离殷墟,靠近淮水,接近人方的所在。理所当然,“在商”的商地为商王朝所管辖之地,是与商王朝有着密切隶属关系,能够代表商王朝与商文化的文化地标;否则,在占卜卦辞中就不会以“在商”作为地名。“王今入大邑商”、“王才在大邑商”、“告于兹大邑商”,表明了商纣王的“在商”之“商”地所在,实为“大邑商”之地;同时也向我们表明了“大邑商”非殷商王朝国都殷墟之地。“入”字为进入、由外至内的含义,具有一种从遥远距离而来、非经常性的含义。“王今入大邑商”、“王才在大邑商”表明这是一次临时性、短暂性的行为;“告于大邑商”表明了商纣王与“大邑商”的生疏感与距离感、威慑感。这些都说明了此“大邑商”非商纣王常居、统治、生活的殷墟都城,而是一个靠近淮水,控制淮夷,征伐人方的殷商王朝重地。其地位之重要,是与“殷”地平列、与“殷”文化并列,共同成为殷商王朝的称谓。“商”甚至比“殷”更重要,成为殷商王朝的简称,而称之为商朝。这种重要性更多地体现在商文化在中华文化发展中的杰出历史贡献,在夏商周历史发展中承上启下的重要历史阶段。“商”与“殷”成为殷商王朝的称谓,“商”与“奄”也是“商奄”之地的共同称谓,因此,以地名称谓来说,“商”与“奄”实为同一地名的历史存在。在西周初年,“周公东征”平叛淮夷的历史记载中,《竹书纪年》如此记载:“四年春正月,初朝于庙。夏四月初尝麦,王师伐淮夷,遂入奄。五年春正月,王在奄,迁其君于蒲姑”。周公东征伐淮夷的第一目标是先王“入奄”“王在奄”,与甲骨文记载的商朝商纣王“王今入大邑商”、“王才在大邑商”、“告于兹大邑商”“在商”如出一辙。《左传》云“商纣为黎之蔸,东夷叛之”“纣克东夷而殒其身”;周公东征“既绌殷命,袭淮夷,归在丰,作周官;兴正礼乐,度制於是改,而民和睦,颂声兴”。因此证明,商纣王帝辛征伐东夷淮夷以南的“人方”与“周公东征”的淮夷的目标是相同的,商纣王的“入大邑商”“在商”与周成王的“入奄”“在奄”实为同一地方、同一城池。“商”即“奄”,“奄”即“商”,“商奄”即“商”与“奄”,一个商周时期征伐东夷、淮夷、人方的前沿重地。《诗经·商颂·长发》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方命厥后,奄有九有。商之先后”;《诗经·商颂·殷武》云:“商邑翼翼,四方之极”;《诗经·北山》云:“旅力方刚,经营四方”;《诗经·何草不黄》云:“何人不将,经营四方”;《诗经·何草不黄》云:“勉勉我王,纲纪四方”;《诗经·皇矣》云:“受禄无丧,奄有四方”等等,表明淮水之地的四方湖古城遗址,即是商周之际,商王朝与西周王朝“经营四方”的“商” “奄”之地“商奄”,一个印证商王朝历史与西周王朝历史的“商”与“奄”。“乙未〔卜〕,□貞:立史(事)于南”,“立史于南”即是商朝写史于南、记史于南,而非“立事于南”商朝只在南方做事。北方的殷墟考古遗址发掘,证明了殷商王朝这段历史的真实存在;商朝历史的书写与记述,却是在南方的“商”地、“奄”地、“商奄”之地“大邑商”——商邑翼翼,四方之极。综上所述,黄河之北的殷墟遗址考古发现证明了殷商王朝历史的存在,南方淮水之滨的四方湖古城“商”“奄”遗址证明了商朝文化的正统性;以四方湖古城“商”“奄”所代表的商文化,是上承夏文化,下接周文化的历史文化存在;夏商周的历史与文化,也就是“四方之极”的淮夷四方湖古城的历史与文化;南方四方湖古城的商文化与北方的殷墟文化,是殷商王朝时期的南北两地的代表文化。

在传世文献中,讲述武王伐纣的《尚书·牧誓》称为“商”,但在周公辅佐成王时的相关文献,比如《康诰》、《酒诰》等,都是“殷”与“商”并用。然而,这种文献为后世手抄传世,不能保证手抄过程中没有根据后世的认知而改“商”为“殷”,因此通过传世文献无法确认周人何时称商朝为“殷”。相较于传世文献,考古文献有着无可置疑的可信度。根据考古出土的文献记载,比如利簋(武王征商簋)、何尊、康侯簋、宜侯夨簋等,至少在周康王时,西周普遍称呼前朝为“商”。然而西周中期后,无论是考古文献,还是传世文献,普遍以“殷”来称呼商朝。可见,周朝对商朝的称呼,起初称之为“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慢慢开始称之为“殷”,最终在西周中期后形成普遍认知。

有一个说法是商人特别擅于经商做生意,于是以此为国号,我们的历史教材就是采用此说法。其实这和先有殷地还是先有殷人一样,都倒因为果了。应该是这样说才对——因为有了商朝,才有了一个叫商的地方,也才有了将擅于做生意的人叫商人。这不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而是商朝导致了地名和商人。

所以电影中的“成汤建立殷商”,其实是建立在考据基础上的严谨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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