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中求全:冷战前中期西德的拥核之路(下)
到1966年,西德方面仍然担心北约联盟内部的纷争是NATO即将崩溃的前奏,约翰逊政府在如何继续维持美国在欧洲的驻军的问题上存在分歧:麦克纳马拉认为,如果德国拒绝完全抵消美国的开支,就应当从欧洲撤出两个师,但麦克罗伊警告任何撤军都将产生灾难性的影响,他表示“没有任何一个因素比美国部署在欧洲的军队更能直接象征美国的意图和保证” 鉴于西德对美国保护的持久性的极度焦虑,其领导人对永久放弃核选择的前景犹豫不决,因此当美国和苏联在1966年末公布他们的《核不扩散条约》初稿时,德国新政府感到非常愤怒,时任总理的基辛格与威利·勃兰特领导的社会民主党组成大联合政府,他宣称该条约是超级大国之间的“原子共谋”,损害了德国的利益,此外,基辛格还在1967年4月告诉戴高乐联邦共和国打算拒绝签署该条约,希望法德共同努力反对该条约。正如基辛格告诉副总统休伯特·汉弗莱的那样,该条约激化了美国和德国之间“长期以来出现的最棘手的问题”,即德国拥核问题的矛盾 鉴于当时的美国反对哪怕是温和的核共享安排,德国领导人明白,获得核武器控制权的可能性非常低,美国大使麦吉更是直言“美国不能允许这样做”,但是,因为对北约联盟的持久性的担忧,受到美国压力的基辛格和勃兰特还没有准备好永久放弃他们国家的核选择,在与麦克罗伊的谈话中基辛格警告说,德国人越来越感觉到“北约有发展成一种‘没有真正精神的空壳’的危险”,基辛格建议,美国和德国可以就问题逐渐“达成一致”,但前提是北约的持续存在、正如他对约翰逊所说,“在解决《核不扩散条约》这个问题时,德国政府坚定坚持北约联盟的继续存在和持久存在”
⬆️西德第三任总理
库尔特·乔治·基辛格
二战时期曾是戈培尔助手之一
约翰逊最终认识到美国方案的不兼容性,随后做出了让步,这一决定缓解了人们对北约即将崩溃的担忧,但德国对美国安全保障的持久性的担忧依然存在,正如美国国务院的一份文件所言,德国人仍然担心美国将“逐步减少其在欧洲的军事力量”,从而导致西德暴露在苏联的武力威胁之下,这些焦虑对1967年1月开始的美德核不扩散磋商产生了有害的影响,德国领导人担心,无限期的《核不扩散条约》会比北约的存在更持久,使他们的国家暴露在苏联的“核讹诈”之下,这些担忧严重到足以使德国人要求美国在假设北约解体的情况下对西德的核防御作出单独的承诺,尽管被告知如果发生这种情况西德可以退出条约,但基辛格和勃兰特对《核不扩散条约》的最终态度最多是介于反对和勉强接受之间 为了确保联邦共和国签署该条约,美国官员再一次搬出撤军来威胁西德,在与基民盟议会领袖雷纳·巴泽尔的谈话中,国家安全顾问沃尔特·罗斯托提出了一个“简单的事实”——西德的安全依赖于美国,而西德直接获得核武器的决定将“撕裂美德联盟”,并将德国置于“一个非常困难的位置,在此期间很可能被摧毁”,与解决联盟内部争端一起,这些强制性的威胁对西德领导人造成了不可持续的压力 就连德国国内的条约反对者右翼人士也承认,西德对《核不扩散条约》说“绝不”和说“是”一样困难,在维利·勃兰特当选西德总理之前,美国的压力已经使德国对《核不扩散》条约达成妥协并实行签字成为时间问题,勃兰特的当选,加上苏联方面对西德发出的“一旦西德签署《核不扩散条约》就将加速苏德之间关于互不侵犯的条约的谈判”的信号 西德最终在1969年11月签署了该条约,尽管事实上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直到1975年批准了《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后才正式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介入,但西德的妥协最终使得西德与美国之间达成了一项默契协议,即西德放弃核武器,以换取美国对其永久保护的承诺如果西德保持无核状态,美国将继续提供安全保障,然而,任何西德脱离预先设定好的核限制的举动都可能导致美国迅速撤回保证 补充内容: 【1】有一种说法认为,西德追求核威慑并不是因为对军事依赖本身的厌恶,而是因为美国发出了不可靠的信号,特别是公开表示打算削减其驻扎在欧洲的常规力量,不过这种解释实际上与德国在美国之后继续追求核军备的实际情况是不一致的 实际上美国在1957年就加强了安全保障,到那年年底美国不仅取消了早先从欧洲撤出军队的计划,而且还将美国核武器的权力下放给了北约指挥官以加强其扩大威慑的可信度,然而尽管有这些强有力的承诺信号,当时的阿登纳仍然选择继续与法国和意大利共同开发核武器,他私下强调本土核武器生产的优先级要高于依赖美国的武器库,因此,虽然美国的行动最初引发了德国对北约寿命的担忧,但是在美国对德国的安全保证最为有力的时候西德仍然保持对核军备的追求的事实表明,对西德军事依赖更广泛的焦虑才是促使阿登纳做出决定的根本原因 【2】其次,还有一种说法表示美国撤军的威胁不可能导致西德放弃核武器,因为美国放弃核武器的威胁对一个重要的冷战盟友来说是不可信的,这种观点认为美国遏制苏联的兴趣和目标应该使德国相信美国不会真正实施其撤军威胁,然而,之前的历史证据表明,尽管美国有兴趣阻止苏联对欧洲的征服,但德国领导人对美国安全承诺的持久性怀有持续而严重的怀疑,随着美国国内要求美国军事紧缩的声音越来越大,不确定性只会增加,这些疑虑增强了西德扩大其核选择的兴趣,但也使美国的胁迫成为可能,肯尼迪总统明确强调公众反对美军在欧洲的部署,肯尼迪和约翰逊都明白,西德的军事依赖给了华盛顿对其施加实质性的影响可能,他们一再提醒西德领导人他们国家的军事脆弱性,而西德领导人也并不怀疑美国会逐步减少其部署承诺,因此,美国放弃核武器的威胁在整个时期都是非常可信的,这使得华盛顿能够让波恩不情愿地放弃直接获得核军备 【3】同时也有观点认为西德的国内政治情况对波恩的核决定负有责任,1963年和1969年领导层换届后,西德分别签署了禁止核试验条约和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然而有证据表明,1963年艾哈德取代阿登纳并不单独是美国希望西德终止与法国核合作并加入禁试协定的结果,而是美国方面的压力、肯尼迪对艾哈德的以及艾哈德担心西德与美国关系破裂的综合产物,国际刺激既推动了西德国内政治转变,也推动了西德核策略的改变,因此同样尽管勃兰特在1969年的当选加速了《核不扩散条约》的签署,但美国的撤军威胁已经让此前当政的基民盟事实上承认西德最终不可能拒绝签署该条约,这表明尽管西德国内的变化对西德放弃核武器的结果产生了影响,但这并不是必要的 【4】最后,还有一些说法认为西德最终签署《核不扩散条约》是其他国际因素的产物,尤其是不扩散准则和安全环境的改善,然而,几乎没有证据表明这些原因是推动西德做出决定的主要原因,相反,阿登纳不顾1957年反对核军备的大规模公众抗议秘密地寻求核武器,而基辛格在私下和公开谴责该条约之后勉强接受了《核不扩散条约》,尽管他们公开指出来自苏联的持续军事威胁,甚至勃兰特也提到德国面临来自苏联“勒索”的风险,尽管苏联提出加快互不侵犯条约的谈判进程加快了西德签署《核不扩散条约》的速度,但西德在1968年至1969年期间仍然面临着严峻的威胁,事实上毫无疑问主要是美国的胁迫,促使该国不情愿地决定放弃其核武库
结果:事实上,后来德国依然能通过“核共享计划”持有美国核武器,作为核共享的一部分,双方会就核武器政策进行磋商并做出共同决定并维护使用核武器所需的技术装备 批评者认为北约的核共享事实上违反了《核不扩散条约》,特别是其禁止转让核武器的第一条和禁止接受对核武器直接或间接控制的第二条 不过美国方面辩称其军队实际控制着这些武器,并且除非发生战争无意转让核武器的控制权,而《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无法控制战争中的情况,所以当下的核共享政策不违反 《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然而,无可置疑的是所谓的“无核”国家的德国工作人员却进行了美国核弹的操作和投送练习,非美国战机也可能被改装来投送美国核弹,虽然美国的论点在法律上被认为是正确的,但是一些人认为这种和平时期的行动似乎违反了《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目标和精神,本质上,德国似乎已经做好作为北约成员国参与核战争的所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