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难者羽陌

    历来，济世的名医都是游历世间的。从不会停留在某处，因为世间需要救助的人太多了，若名医挂上招牌营业。那队只会拍不完了。所以，最厉害的医生，向来都是游历世间的。救人只在一个缘字。

    羽陌，就是这样的一位名医。传说，他是一位可以带走所有苦难的名医。尤其是精神上的。失眠也好，抑郁也好，都能很快的治好。

    南境之王是很久没有过的有很威望的王。羽陌出现在南境之后，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臣下的耳里。为了排解王的烦忧。臣下们都在努力的找着羽陌。

    羽陌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当很多人都在找他的时候，就绝对找不到。南境是时下最强大的国家，然而尽管动用了几乎举国之力，却永远找不到羽陌。但羽陌却依旧每日救助着需要帮助的人们。时间久了之后，南境之王也终于听到了臣下们为他操心的事情。随即他只是笑了笑，叫臣下们少费些心思吧。

    王回到寝宫的时候，还在感叹，只身一人游历南境，是如何做到避开耳目，又救助着病人的。病人们每每接到救助，羽陌就离开了。羽陌每每离开不久，就会有人前来打听羽陌的下落。但每每总是完了一步。

    王正准备点燃蜡烛的时候，才发现蜡烛已然是亮着的。而微凉的蜡烛后面。隐隐约约藏着人影，人影微笑者。王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戎马一生，王见过各种各样的故事。最残暴的，最具备杀意的人他见过也征服过，最温柔最美丽的人他也见过也拥有过。但是，他还是从未遇到眼前这般气质的人。王活的够久了，久到他认识的比自己更大的人都早已不复存在。王征服过列国，见过无数的故事，无数的人生。王的经历是常人难以企及，乃至于难以想象的。但王在见到此人的时候，还是隐约觉得此人愈加高深莫测。

    王笑了笑。“没想到活了几千年了，还能遇到高人。”那人影从黑暗中也逐渐浮现。那人年轻，甚至水嫩，但眼神却深邃到仿佛拥有宇宙最高的智慧一般，这双眼中什么都有，杀意，善意，爱意，冷漠，这眼里有世间百态，但这眼里却总是透出无限的温柔，这温柔永远不变。他的微笑也永远不变。一种仿佛可以包纳一切苦难的微笑。

    “不敢，我哪里算得上高人，更加没有活几千年，我只是年轻的俗人一个罢了。”少年微笑着说，他的言语中充满了自信。

    “全南境的人都在找你，你却避过了他们的耳目直接找到了我，你若不是一名医者，也总会有其他极致的才能。”王方才发现桌上已酌好了两杯酒，于是便拿起喝下了一杯。

    “若浪费掉我这济世之才，才是最大的可惜。”羽陌端起另一杯酒，也下了肚。不料却呛到了直咳嗽。

    王见状豪爽的大笑了起来。“我方才还好奇，你是怎么找到我这很少拿出来的好酒的。你也算是有幸了，这酒我已有数百年没有拿出来过了。”

    羽陌擦了擦嘴：“如此说来怪的这酒如此醇香甘冽。”说罢笑了笑。并戏称道今后自己还是少瞎开病人的酒来喝为好。不觉，酒已上头，羽陌满脸通红浑身燥热。

    王笑道：“看你明明是懂酒爱酒的人，酒量却为何这么差。”

    羽陌却自嘲道：“我总忘了，我其实是喝不得酒的。这该是一些病人的喜好吧。”

    王尔后严肃了起来：“臣下总觉得我内心烦忧，寝室不宁，所以想想寻得阁下为我排忧解难。我倒是觉得，无大碍，更没法治。”

    羽陌却说：“王的生平，是否过于缺乏乐趣？”

    “乐趣？”王思索了起来，这词好生新鲜。自征服南境以来，王仿佛就忘却了这些事情。

    羽陌又问道：“王上可还记得幼时之事？”

    “已是上古，说来，都怕你觉得陌生。”

    羽陌也不禁感叹到：“王上着实令羽陌佩服。羽陌游历世间，自问见过不少老者，甚至不朽者，但从未见过一人，如王上这般古老。”

    王皱了皱眉，看了羽陌一眼。“你能看出我到底活了多久吗？”

    羽陌此时却生出了很多害怕的神情：“若永恒真的存在，那应该就是王所拥有的东西。王诞生于吾辈无法想象的永恒久远之前，甚至可以追溯到世界的伊始，又甚至，在时间不曾诞生之前，王就已然存于世间了。”

    王变得愈加严肃了起来：“从没有人可以知晓这些！”蜡烛的火光闪烁着，细细的风聚成急流，吹得羽陌的衣衫呼呼作响。

    王身长5米有余，而羽陌只是一个一米七的小个子。

    羽陌的额头滴下了斗大的汗珠。

    王皱着眉，问羽陌：“你害怕了？”

    羽陌道：“当然害怕！”

    王：“害怕体验死亡，你放心。。。”

    羽陌却打断了王的话：“不，不是死亡，我是害怕，体验。。。”羽陌沉默了很久很久。

    “永恒。。。”羽陌终于重重的吐出这两个字。

    王不解。羽陌解释道：“死亡固然可怕，但却是每个人都会体验一次的。很不巧，死亡的感觉我已体会过无数回了。但永恒，当今世界，恐怕只有王上，你体验过。”

    “那你在害怕什么劲呢？跟你有关系吗？”

    羽陌却又突然笑了笑。“大概我忘了说了。王上，我可能要说明一下，我是如何治疗大家的心病的。”

    紧张的气氛顿时被化解。王也好奇的问道：“说来听听。”

    羽陌：“说来，倒也简单，我拥有取走人记忆的能力。”

    “哦？”王顿时充满了兴趣。

    羽陌：“取走别人的记忆，之后，就混为自己的，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有16岁，却取走了几位老者的记忆。他们有数十年的人生。这常常令我忘了自己是谁。我总是要费很大的心思才能回想起来，我自己的记忆是哪些。”

    王：“有趣，就是说，你的记忆里，充斥着，别人的人生？”

    羽陌：“是的，我甚至取走过大量死者的记忆，他们面临死亡时候所有的痛苦与恐惧，我都如同亲身经历过一般的感同身受。”

    王连喝了三杯酒：“真是方便的能力啊，所以，尽管你还这么年轻，却已经历过无数的人生了。”

    羽陌的眼里闪着光，那眼里除了温柔，还有无尽的痛苦：“是啊，懂得太多，却没有亲身体会过，就好比这酒。我知道酒的滋味，也无数次的酩酊大醉过，甚至性子上已是一个爱酒之人，却沾不得任何好酒。当然，更烦恼的，是另一件事。”说罢，羽陌还叹了口气。

    王顺着问：“说来听听。”

    羽陌：“病人里，有太多寻死之人，我取走了那些记忆，这令我的本性，产生了太多对死亡的渴望，若我哪天没有忍住去做了，那我应该就会消亡在那一天。毕竟，我的身体只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凡人罢了。”

    王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说到：“你确实是个好医生，也很会寻找病人。”又沉默了很久：“你走吧！”

    羽陌疑惑道：“王没有什么烦忧的记忆，想要交给我来承担的吗？”

    王：“只怕我这来自永恒的记忆，你承担不起，你还是回去吧，你过于平凡的身体，早晚有一天会承载不了你过多的知识与记忆。我也劝你，少做这些事情。”

    羽陌感叹道：“王或许已经发现我的幼稚了，我这本性中的幼稚，虽然凭我任何其他的记忆，都能看出我有多么幼稚，但我似乎改变不了，如此也才好啊。不然，我怕是早就忘了自己是谁了。不论是为了帮助别人，还是为了满足于自己，我总是乐于取走那些忧愁悲苦的记忆。这令我有某种异样的满足感，虽然，我每每为着别人的故事几近于崩溃，但拥有的多了，总归越来越可以接受。”

    王站起了身。看了羽陌良久，随后，从身后的盒子里取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块漆黑的石头，在极强的光线照耀下，也永远保持漆黑的石头。

    “送给你。”

    羽陌接过了石头，刚一接到，就感受到了某种吸引，爱不释手。

    “你果然喜欢这东西。”王解释道：“这也是非常接近于永恒的东西了，你可能都不敢想象，在我儿时的时候，这样的石子遍地都是，后来，漂泊了太久，你们无法想象的久。我有幸又见到了这样的石头。我不知你有没有见过海枯石烂。我见过无数次。山脉拔起，又陷落。大海干枯，又丰盈。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太阳熄灭，又闪耀，月亮换了一颗又一颗。天空从蓝色变成红色。一次又一次。我见过无数常人没见过的景象，在我的一生中，什么都在变。但是，这样的石头，却只是被掩盖了，却从来都不会变。真是顽强的东西啊，我以前曾经感叹自己为何顽固的如同这石头，永恒到无趣的境地。但我后来觉得自己幼稚而可笑，我又何尝不是一直在变呢？只有这石头，是我见过从未改变的东西。送给你了。”

    羽陌感受到了某种力量，某种决心。

    “记住这块石头的形状，还有，记住他的黑色。如果你哪天又会迷失自我，就回想这块石头，说不定，你就能回想起来自己是谁了。找个坚固的绳子，将这块石头永远的绑在身上吧。这石头永远都不会变，所以你可以以它作为最牢靠的东西。”

    羽陌连连表达着自己的感谢。最后说：“如果有缘我们还能再见的话，请尝试让我来承担你的记忆吧。”

    王说：“好啊，我也很期待这一天。”

    羽陌离开了，他又迈向了下一段未知的旅程。好奇他又将帮助怎样的病人，又会受到怎样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