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公谈苑》宋 杨亿口述 黄鉴记录（四）

江南后主遗银五万两 开宝中，掌权的是赵普，江南后主给了他五万两银子，赵普把这件事向太祖汇报，太祖说“你必须收下，写封答谢信，贿赂下来使。” 赵普急忙跪下辞让，皇上说“我们这样的大国家，不能自己认为自己不强，要让对方不知道我们在谋划什么。” 之后，后主派遣弟弟从善来进贡，按照惯例赏赐之外，太祖还秘密给从善五万两银子，刚好是他们给赵普的数目，江南君臣因此震骇，佩服皇上的伟度。 太祖遣周广使吴越 周广，是开宝中一位内外马步军都头，为人亲善，喜欢聊些外交事务。 一天，他对太祖说“以前朝廷派使者到吴越，钱俶面向南面而坐，在旁边安设使者的座位。钱俶的地位虽然比其他大臣高贵，但是一个国家不能有两个至高无上，可是奉命出使的人又没办法让钱俶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这对国家是个耻辱。” 太祖说“你有办法让他屈服吗？” 周广说“臣请求去走一趟。” 钱俶生日，太祖便派周广出使，钱俶接见来使依然按照以前态度，周广说“跟您坐并肩，我不敢入坐。” 钱俶忙将移动座位面朝西，按宾主之礼接见。 周广回来后，觉得自己很牛逼，直接向朝廷邀功希宠。太祖说“你是仰仗朝廷的威势，不然呢，钱俶会理你吗？”周广一听大为惭愧，太祖管理部下的手段高明。 刘鋹不敢饮御赐酒 刘鋹为人绝巧，亲手造一戏龙图案的真珠鞍勒献给太祖，太祖将真珠鞍勒给尚方工匠观赏，大家都非常惊骇，太祖拿与真珠鞍勒等价的钱给刘鋹，买下真珠鞍勒。 皇上对左右说“他如果用这样的心思去治理国家，不是更好吗?” 刘鋹之前在他的国家中，经常拿毒酒让臣下喝。太祖有回到讲武池，刘鋹最先来见太祖，当时只有他们二人，太祖便拿酒让刘鋹喝，刘鋹心里很害怕，他捧着酒杯哭着说“臣继承了父祖的基业，以前不懂事对抗朝廷，以至于劳烦王师来讨伐，这个罪真的不可饶恕。陛下只要这回饶了待臣，我愿当一位小小的平民，为建设太平盛世出一分力，我实在不敢喝这杯酒。” 太祖听了大笑说“朕与人推心置腹赤诚相待，怎么会作出这样的事呢？”说完取了刘鋹的酒杯将酒喝下，再重新斟一杯给刘鋹，刘鋹惭愧谢罪。 太祖善御豪杰 太祖领导豪杰很有一套，有办法让他们死心塌地。 太祖平常没事会到讲武池岸边观习水战，他对左右说“所有的人都会说为国牺牲，但真到要牺牲就背道了，为国牺牲大多是随便说说而已。” 当时的禁卫将帅军厢主都在场，武厢主李进卿上前说“像臣这样的人，叫我死我便去死。”李进卿说完话就跳入池中，皇上急忙命令数十个水手下水救他，幸好搭救及时没死，但李进卿精神几乎崩溃。 皇上的左右有数十个护卫，个个体格强健武艺高强，一人能打数个人，骑起马来上下如飞，朝廷对他们慰抚养育，无所不至，但这些护卫都没见过大场面。 有回泗州进献一只猛虎，皇上命令喂虎全羊臂，猛虎一见有生肉，马上扑过来决裂而食，气势非常凶猛强悍。但一会儿发现这只猛虎口呿不合，原来有块骨头横鲠喉中，皇上看了看左右，内侍李承训便走上前伸手入虎口中，将横鲠喉中的骨头取出来。 还有一次皇上到五凤楼，有风筝缠绕在楼上东南角鸱尾上，皇上对左右说“有谁能上去取下来吗？”一位我忘了叫什么名字的内侍，他摄衣攀屋桷登上楼缘，历经危险，将风筝取来献给皇上，取风筝的过程大家看得心惊胆战，这都是皇上在测试护卫是否趫捷。 太宗读太平御览 大宗下诏令诸儒编写一千卷古时候发生的事，叫《太平总类》。搜集一千卷文章，叫《文苑英华》。以及小说五百卷，叫《太平广记》。收录医方一千卷，叫《神医普救》。《太平总类》完成后，皇帝一天看三卷，一年读完，赐名为《太平御览》。 太宗赞日本颇有古道 太平兴国八年，日本国的僧人奝然到我国，他说他们国家的国王已经传了六十四代了，而且文武百官也都是世袭。皇上看着宰相等大臣说“这样的蛮夷，竟然嗣世长久，而且大臣也都是世袭为官，颇遵古道。中国从唐朝已来，海内分裂，五代世数转变太快。而且大臣的子孙很少能继承父祖的基业。朕的德行虽然不及古时候圣贤，但也在不知疲倦地学习，不敢有半点的懈怠放逸，并且戒除畋游声色。我所作就是希望上天能看到，也是为了子孙能长久传袭，使皇家运祚永久，大臣能世袭禄位。卿等要多思考如何尽心辅佐朕，不要让远方的蛮夷，独享这样的好事。” 太宗论内患外忧 太宗曾经对侍臣说“如果国家没有内患，肯定有外忧；如果没有外忧，肯定有内患。外忧也就是一些边境受扰，这些都在可预防的范围之内。唯独那些奸邪小人，根本无法从外形上区分，如果这帮人成为内患，那才是我最深的恐惧。” 皇帝应该在这方面用心。 太宗欲蠲租税不果 太宗刚登皇位时，到左藏库巡视，对宰相说“这儿金帛如山，啥时候能用完？先皇平时经常为经费焦心劳虑，真是小题大作啊！”薛居正等人听了，都非常开心。 后来开始征晋阳，讨幽蓟、戍边每年的经费用度渐多，盐、铁、酒采用专卖制度，关市矾茗之禁越来越严格。 太宗曾经对近臣说“等天下太平了，应该免去老百姓的税。” 但天下总是多事，免税的事未能实行。 太宗不许大臣具草 以前钱侯若水说“至道中，我曾经为知枢密，太宗有回找我到玉华殿议讨论边境事务，商议决定后，我便向敏中拿纸笔准备写批示，皇上说‘卿是大臣，不应当你亲自来写此文。李揆你在外面吗？’皇上将李揆叫进来，跟他讲商议后的决定，并命令他起草文书。李揆，副承旨（官名）也。” 太宗奖励循吏 太宗对政事极为留心，淳化五年，自己写了一幅字说“勤公洁己，奉法除奸，惠爱临民，始可称良吏。本官有俸，并给见缗。” 然后，又手抄了三十余幅，命令有司选择在京朝为官政绩最好的人，将字赐给他，殿中丞李虚己因为循良清白入选其中，李虚己在遂州得知这件事后，写叙感诗进献，自说他的祖母已经八十多岁了，非常高兴孙子被选中循吏。 皇上看了也很高兴，在纸尾批道“我真是得到良二千石（官名，典故见《汉书·宣帝纪》）。”并赐钱五十万给李虚己祖母，第二天，皇上对宰相谈到起这件事，说“给五十缗。”宰相说“前日所赐是五百缗。”皇上说“这个错误，不可以追改。” 李虚己的父亲叫李寅，是个进士，因为母亲年老，到年纪六十多岁才当了著作佐郎，人有才华，为人清苦。李虚己本人也是纯学笃慎，家中也很贫困，虽然这次是皇上的笔误，但也是天之所赐，不是郭巨得金、黄寻飞钱这样的事例可比的。 但自是诏合门，不得接受群臣的诗赋杂文进献，希望自荐的人，先将文章给中书宰臣，然后再把对文章的褒贬一起呈上。 太宗以唐庄宗为鉴戒 太宗淳化五年《日历》记载，皇上对侍臣说“听闻 评判天下事，必须要有耐心，才是能体会臣下的用心。以前唐庄宗可以说是通过百战才获得中原，但是在遵循先王法度这方面，可以说是很懵然。他整天喝酒，听郑卫之声，与演奏家一起从晚上狂欢到早上，称为‘聒帐’。在喝醉的情况下，命人安置畎酒篦，沈醉射弓，整夜不停，那些察看箭射没射中的人，总是用东西敲下银器，然后高声说射中了。唐庄宗还和徘优们结拜，称为‘十兄弟’，每次他和近臣商量大事，会派人传话给这些伶人，说今天可能会晚到。每次带兵出去打猎，十天不见到人影，天天和优倡们混杂在一起，后来唐庄宗自夸要写春秋，却不知道当时的刑法政令如何呢。” 苏易简在《时政》说“皇上从未登基到现在，很多时候都和那些年龄大见识多的人聊天，问他们前代兴旺和毁灭的原因，并且铭记在心，以为鉴戒。”所讲到的事，史传没记载的，都是由秉笔之臣记录下来的。 太宗以剑舞惧敌 太宗要讨伐太原时，他在军队中选出数百名骁勇趫捷的人，教他们舞剑，这数百人通过训练，都能先将剑往天空掷丈余高，军人裸露上身左右跳跃来接住往下坠的剑，技术可以称得上妙绝无比，看的人没有不吃惊胆颤。 有回接见北戎大使，皇上在便殿设宴招待，他命令这数百人，裸露头髻赤裸上身，拿剑进入殿中，然后表演掷剑 跳掷承接，当时整个大殿是霜锋雪刃，飞舞满空，北戎大使当场吓得脸色大变，淮海国王钱俶等人根本不敢抬头观看。钱俶对皇上说“这就是《尚书》中所说的‘如熊如罴，如虎如貔。’啊。” 皇上听了很受用，御驾亲征时，每次巡城督战，必定命令这些掷剑军人在前面边表演边带路，敌人在城楼上看到这阵仗，没有不害怕的。 太宗善书 太宗善书飞白，他写的字最大的大约数尺，善书的人都非常佩服太宗的书法之妙。而且太宗的小草也很工整，他对近臣说“朕君临天下，什么事要我动笔砚呢？只是我心里很想写，无法舍弃这个爱好。江东人多说他们善草书，几次召来询问，殊未知向背，但填行塞白，装成卷帙而已。小草字难学究，飞白笔势难工，我也怕自此废绝。”太宗有数十轴藏秘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