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下的甘蓝
“那抹如丝绸的彩霞，不正像我的人生吗？”母亲躺在病床上眯着眼睛暗自喃喃道。“真美啊......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了。” 床头上的呼吸机冷冷地滴滴作响，窗外的夕阳残光静静地洒在母亲苍白削瘦的脸颊和活力四射眼珠上，微笑对她是那么的困难......周围对她来说就像是空的，就像深睡时的感觉一样，那么寂寥，那么虚幻...... 母亲今年五十五岁了，人生的路已经走过一半，春夏秋冬，喜怒哀乐，酸甜苦辣都经历过，就像天空上孤独的彩霞，绚丽又寂寞、壮美又空渺。 母亲姓梁，籍贯在扬州。若打母亲小时候说起，她就像一个“假小子”。什么都敢干，什么都会玩。在三姐弟当中，活像个小哪吒。半夜捉泥鳅，晌午偷捕鱼，每次回来都要尝尝外公的鞭子，但外公又是最疼她的，所以每次回来桌上总是烙着香甜的饼或是剥开后奶白色的土鸡蛋。于是村里就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一个高瘦的男人拿着两米长的麻绳在夕阳下的乡间的土路上奋力地追着一个咬着大饼疯狂逃跑地小姑娘，一边追一边破口大骂：“怂匣子！【本地方言】额叫你跑！把饼给我吐出来！”母亲这时便会喊道：“额又不傻！饿了就该吃东西！” “你个破娃子！”外公怒道。“你个老古董！”母亲怕道。 不过这一切都在外婆病逝之后改变了。外公带着母亲进了天长这座小城。那一年，母亲十六岁。外公是玉雕厂的重量级人物，人称“玉雕老头子”凡是要出货的成品，必须经过外公的严格审查，否这是批不了条子的。进城之后，母亲懂事了些许，跟着外公认真学做起了玉雕。做玉雕是不简单的，一件优秀的玉雕至少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做成，手抖心急、锲而舍之是新人常有的事。母亲刚开始也一样，做着做着就打起了瞌睡。要不是外公的“如来神掌”和亲身教导，给母亲十辈子也学不会。 “我仍然记得我做成的第一个成品，尽管它并不好看。那是一朵甘蓝，时间好像也是......咳咳......也是彩霞的时候呢。”母亲微弱地咳嗽打断了她的回忆，床边的甘蓝好像也略微萎缩。 “陈先生，病人需要休息。你们二位已经聊了一个钟头了......”护士进门小声提醒道。 “额呀额呀，小护士，就让我们再聊一会吧。我这个老婆子难为你喽，对不起啊。咳咳......”母亲俏皮地眨了两下眼睛，艰难地笑着说。 “您别这样，我就是担心......”护士闭上了嘴，眼神中充满着矛盾。 夕阳下的彩霞越来越深沉...... 好景不长，仅仅几年过后外公也因为身体原因被迫退休。好在母亲在这几年也攒了不少经验，能够独挡一臂，走南闯北了。而且母亲在这期间碰到了她一生的挚友——小秦阿姨。秦姨是维吾尔族人，为了生计独自来到城市里打拼。她是在缝衣服时偶遇母亲的。用母亲的话说，她们就像一家人，打打闹闹，哭哭笑笑，一起挽着手走了三十几年，期间竟是没吵过一次架！有一次，秦姨一把泪一百鼻涕的跑到母亲宿舍那里求援：“华子！华子！有人欺负我......呜呜呜......” 母亲一边拍着秦姨的肩膀一边急忙安慰道：“不哭不哭，你告诉我咋的了？” “门口几个小黄毛说是下班之后要逮住我，不让我走，呜呜呜......”当时天长地方小，整个中国经济发展才刚刚起步，社会治安很不好。 “哈？你怕啥子！我华子在这里，看谁能欺负你！”母亲怒冲冲的说道。“等着，我去把老爷子的麻绳拿过来，你去厂里叫几个男的，带上家伙什。就说华姐命令的。老娘进城这么长时间，早就想教训教训那群狗东西了！” “华子，你可别冲动啊！要不我们先报警？”秦姨的眼神里充满着忧虑。 “嗯.....成！不过今天必须得教训教训他们！”母亲一把抓起秦姨的手，仅仅迈了几步就到了厂中，叫来了几个男同志，当然还有当年外公的的麻绳...... “你们两个出厂后门，堵住他们的退路。别叫警察来的时候让他们给跑了！” 只见地华子双手抄起两根粗大麻绳，眼神中带有一丝丝的杀气，飞出厂门口外，还没等那门口几个败类说话，一鞭子就狠狠抽了上去！直接把一个一米七的黄毛抽出了鼻血！吓得其他其他几个人目瞪口呆，当时就跪在厂门口前！ “您不能进去！病人需要休息！”护士忽然在门外急忙叫道。 “咋？我看看我的姐妹都不行啦？！我要进去！给我让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令母亲身躯一颤，缓缓地扭头看向门外。 “小护士，请求你让她进来吧。我不想留下什么遗憾......”母亲的目光不断地朝着门外望去。 还没等母亲说完，秦姨急冲冲地闯入病房；“老伙计，我听说小五子今早带你住了院，可急死我了！”母亲缓缓起身，眼眶湿润，嘴唇颤抖，双手紧紧握住秦姨递过的手说道：“秦子，你可算来了呀！我还以为你......你......忘了我这个老朋友!咳咳......咳咳......”母亲咳得越来越重了......那抹彩霞似乎也要见底了...... 母亲二婚之后，外公不久也离世了。外公离世那年，母亲还年轻的很...... 母亲对我抱有莫大的希望和真诚的呵护，她对我的家教十分严格，打小就不允许我碰到烟酒，到处乱跑。回家之后时时对我所学的知识进行提问，睡觉之前必须看上半小时的课外书等等严格的规定，尤其是读书，这也为我爱上书籍做了铺垫。 小学的时候，若是成绩没考到九十分以上，母亲便会用那根麻绳好好的“招待我”你懂的。 如若说我最对不起的人是谁，那就只能是我那慈爱又严格、朴实又智慧的母亲了！ 母亲走了，就像那不见的彩霞一般。在母亲的弥留之际，我憋住自己的流水，我不愿意犯下跟鲁迅先生一样错误。 甘蓝是一种很美的花，她具有耐高温耐寒等各种优秀的品质。尤其在彩霞的时候，跟熟睡的小精灵一样，美丽又可爱......
谨以此篇文章，悼念吾之慈母！新年快乐，妈！ 二零二三年元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