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猪人

文/潮生

“得请钱老板吃饭，搞好关系。”爸爸说，他姓赵，是当家人。

妈妈表示赞同。

妹妹坐在地上，摆弄一只穿着漂亮红裙子的洋娃娃。这是她的生日礼物。“如果你认真念书，以后就能像娃娃一样，穿好看的衣服，否则就去打工，穿烂衣服。”妈妈告诉她。

钱老板来了，他金发碧眼，穿着一身管家服，上衣的扣子已经被他肥胖的肚腩撞开，他径直走来，像头熊。他费力的挤进门框，我们就一齐拥上前，夹道欢迎他。他没停下，撞开我们，径直走向饭厅。我们连忙跟上，他用鼻孔扫了我们一眼，一言不发。他目中无物，横冲直撞。客厅里一半的陈设被他撞坏了，被粉碎的花瓶们的玻璃的、陶瓷的碎片堆满了地板。爸爸不出声，我也不出声，跟着钱老板走向饭厅。钱老板一脚踩中了妹妹，后者在此之前都没有理睬老板，而是把洋娃娃丢在一边，玩一辆汽车模型。我看她的腿被钱老板踩断了，一定很痛。于是奔向妹妹，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哭。我维持了家庭的稳定，我很自豪。

酒席摆在一张平时不用的雕花木桌（据说是我家的传家宝）上。领导坐正主位，爸爸坐次主位上，我们坐客位。爸爸叫妹妹向钱老板问好。妹妹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望着爸爸，没说话爸爸就打了妹妹一巴掌，又笑盈盈的说：“叫伯伯好。”妹妹涨红了脸，不肯说。爸爸又打了妹妹一巴掌，把她门牙打掉了；爸爸用真诚感人的语气向老板道歉：“她太年轻了，太野蛮，不懂礼貌，请您见谅。”又转向妹妹，道：“快向伯伯问好！”

妹妹沉默了一会儿，爆发出一阵吼声。

“不会说话啦，变成小猪啦！”

“哈哈哈哈哈。”钱老板被逗笑了。他笑得颤抖，震得盘子们纷纷落地。我们也跟着笑，妹妹也笑。她是笑得最久的，足足笑了半个小时。她昂起头大笑，她在椅子上上下窜动，她的脸色从红到紫到灰白，她只是笑，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她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她笑死了。

我们没空理他，接着陪那位可敬的先生吃饭。

夜晚，快到黎明时分。我被饭厅里刨木头的声音吵醒。于是走出卧门，走向饭厅。借着朦胧的月光，我看见走廊上躺着半只洋娃娃，另半边大概被咬掉了。我看见椅子上妹妹的尸体消失了，而新增了两具尸体。一具似乎是爸爸的，另一具像一只熊。一只小猪——活生生的小猪歪着脑袋，在用劲的啃着木桌。我意识到妹妹真变成了小猪。

“妹妹？”她不理我，我抬高嗓门：“爸爸说这桌子是传家宝，不能啃。“她停下来，用猪脸对着我冷笑。然后卡擦一声，木桌腿被咬断了，木桌倒下了，木桌被碎了，木桌化成一抹灰尘。她迈开猪腿，穿透窗户，奔向外面的世界。窗外，是黎明中宁静的大海，水面漂浮的金黄，成了一座朝霞化作的桥梁。她就沿着那闪闪的霞光，越跑越快，越跑越高，向火热的太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