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仪物语——第十章“来自深渊?还是降自星空?” 第三节(2)

无名之人(2)
谨慎?牧知清暗自觉得好笑,操控了一整条街的公用电话,而不是打个电话,这样的行为居然也能被称之为谨慎。他继续不动声色地喝着茶,等着甘夏接着说下去。
“似乎你并不像从前那样惊慌失措了,我还盼望着看到你听到他的名字时,那种从眼神中透露出的恐惧。”
“那是因为你看着没那么吓人。”
甘夏的嘴角掠过一丝笑容,柳叶眉如同新月一般悬在额下。
“是啊,看来你也是一个无畏的人——不过无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无知,先生你觉得呢?”
她充满愉悦的话语暗含着挑衅,让牧知清有些窝火,他皱了皱眉,但仍旧一言不发。低头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七点半,他寻思着两人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夜幕完全降临,为了避开下班后的交通堵塞,两位少女选择了一条较为偏僻的公交线路。站台附近没有行人,许久也不见有车辆经过,只有昏黄的路灯照亮着孤独的树影,遮蔽两人的身躯。终于,公共汽车宽大的车身出现在视野当中,缓缓地停在站台前,打开了车门,在确认了是自己需要乘坐的线路之后,两人走进车厢,坐到了后排的座位上。
“羽兰,车厢里的灯好像坏了。”
“是么……总感觉那个灯亮不亮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都差不多昏暗。”
“你不会觉得心慌么?”
“还好吧,以前可能会有,但现在我倒是挺喜欢这种昏暗的环境。”
池谕佳叹了口气,轻轻握住宫羽兰的右手,默默地闭目养神。突然间,她的左肩感到了几分重量,睁眼转过头时,她看到的是一头银发洒落在自己白色的风衣上,宫羽兰同样也紧握着她的左手,安静地靠在她的肩上。
“羽兰?”
“嗯?”
“我能认为这是你极其少见的撒娇么?”
“你不喜欢?我只是偶尔学一学你的行为而已,毕竟有我也是个女人,有的时候也需要依靠。”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很罕见……倒不如说,我挺开心的。”
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池谕佳确信宫羽兰此时一定在微笑。真的很少见到她小鸟依人的样子,不过这样的姿态让鹿英弘他们看到,估计会让她在那些男人们心中的形象崩塌吧。
池谕佳似乎很享受现在的状态,甚至希望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永远保持着这种幸福的感觉,就仿佛手捧着易碎的玻璃之花一样,想要紧紧握住,而又不得不小心翼翼,不经意间流露出温柔的眼睛,仿佛诉说着她此刻的心境。
车厢里除了两位少女以外,没有别的乘客,大概是因为这条公交线路过于诡异地穿行在就算是白天也人迹罕至的地区。窗外的世界一片寂静,路灯昏黄,时不时就有某一处因为没有及时维护而熄灭,让那一片区域陷入阴沉的黑暗。这一条线路存在的原因,大概是为了方便这些老旧地区居民的出行,因此尽管极少有人乘坐,但依旧保留了下来。
自然而然,这条线路沿途经过的也是没有什么人的地方,于是车内车外,都保持着最为原始的空旷与宁静。车外的路灯只能有限地照亮车厢里靠窗的部分,泾渭分明地用光影将两位少女分隔开来。公交车一次次停靠在无人的站台边,车门象征性地开了又关,然后又慢慢行驶进入黑暗之中。在光与暗的交错之中,宫羽兰闭着眼,安静地感受着车辆行驶时引擎带来的震动。
车里弥漫着轻微的汽油味,气氛隐隐有些诡异,但靠在池谕佳肩膀上的宫羽兰依旧安之若素。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她只要闻到汽油的味道,就会感到安心,而池谕佳一直都觉得,这是一个让她感到莫名其妙的癖好。
“汽油里面有芳香烃,能闻出香味是很正常的事情,大概你的嗅觉比我灵敏得多,所以才会讨厌这种气味吧?”
“大概吧,我闻到稍微浓一点的香水都会觉得有些头晕,尤其是茉莉花香……”
“茉莉花香那是由于别的原因吧……”
池谕佳用手在鼻子前扇着风,目不转睛地看着车厢空旷的前半截。公交车又在一个站台前停了下来,走上来两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人影,仔细一看,两人还架着一个头发散乱看不清面容的人,轻微的咔哒声混杂在了引擎传动声当中。司机回过头向车里的人喊着话,到了交接班的时候,需要等待十分钟,然后解开安全带,走下车去。
车厢是最理想的结界,司机已经离去,除开刚上车的三位十分诡异的黑衣人,车上只有两位少女。逼仄的车内空间,狭窄的车门,没有灯光,甚至无需施展法术,就能将这里当中最理想的战场。池谕佳皱起了眉,警惕地看着那三个举止有些不正常的人。黑暗中,被夹着的人影抬起了头,眼部闪着依稀的红光,一动不动地同样远远望着正坐的池谕佳。
“果然是这样,我早应该察觉到的。”
“嗯?怎么了,谕佳?”
宫羽兰睁开眼,坐直了身子,立刻也察觉到了异样。
“这趟车上的乘客一直都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发现了么?”
“是啊,这条线路本来人就少……等等!”
她终于意识到了诡异之处,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人并排坐着,并没有眼神的交汇,只是一同望向车厢的前部,思索着应对方式。两人保持着缄默,但对面的三人已经行动了起来,被架起来的那个人张开了嘴,发出来怪异的响声。车厢里立即变得烟雾缭绕,宫羽兰伸出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三角形标记,将身边的迷雾从两人身边驱赶开。当视野再次变得清晰之时,车厢里的两位少女身边,已经围满了黑色的身影。
“他们这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不死生物?”
“只要玛那或者以太足够的话,召唤再多的生物也不是问题。”
“不过那个咔哒咔哒响的,是球形关节人偶吧?”
宫羽兰一边说着,一边搜索着,很快锁定了人偶的身影,然后朝着目标挥动着右手,一发金色的光弹飞了出去。虽然准确地命中了身躯,但这一击对人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最浅层次的攻击法术对它无能为力。
“看来破坏力最小的攻击对它不起作用……那这台公交车可能就保不住了。谕佳,你来掩护我吧。”
她正打算卷起袖子发动更加强力的攻击——见识过了工业园当中那个人偶的行动力与破坏力之后,她在心里已经把它们的危险程度提高了好几个等级,并且一直思考着使用何种强度的攻击法术能将它们一击必杀。然而——
“有更加简单的方法,不用毁掉这辆车。”
池谕佳压住了她的手,然后解开了风衣的纽扣,露出胸前的红色吊坠。吊坠发出微弱的光芒,悬浮到半空中逐渐熔化,成为一颗具有银白色光泽的液态金属球。在它的四周,空气开始变成缕缕白烟环绕着,球体自身也开始逐渐变大,并逐渐飘向车厢的中间位置。
“等一下,谕佳,你那不是——”
宫羽兰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旁闭着眼默默聚集着内力的黑发少女。
“羽兰,如果按照你的风格,大概会要把整座大巴都给毁掉吧……”
她无奈地点头承认了这一点。身着白衣的少女发着光微微照亮着昏暗的车厢,轻声的咏唱仿佛在鸣奏一首悠扬的歌曲。车厢里的黑影开始骚动起来,不死生物察觉到了猎物们的异常,两位少女远非它们所想的那么脆弱,她们身上的神秘力量,比自身要更高一筹。同样身为神秘的它们,更懂得池谕佳的恐怖之处。
它们想要逃离车厢,但液体金属球已经封住了退路,将它们困在了原地。
“你们这群东西,可真是扫兴啊……明明想要放你们一马,但你们依旧不依不饶。”
寒风从车窗外吹了进来,池谕佳抬起了戴着羊皮手套的右手,控制着金属液体的流动。不死生物们发出阴沉的哀嚎,企图挣脱身上的束缚。
« Florissons! La fleur de mercure! »[1]
瞬间,万道箭影在车厢中闪过,少女的声音如同宣告死亡的歌声,金属液体带着鲜血一般的残酷,在黑暗中流动着。待到一切沉寂下来之后,除了两位少女,车厢中就只剩下了正在缓缓褪色的深色污痕。所有的不死生物,连同最初三具人偶,都被抹去了存在,迅速地溶解在了反射着金属光泽的液体当中。
两人离开了座位,走到车厢前部,地面上还剩下一截人偶残片。池谕佳轻轻将它捡了起来,发现里面钉着两个八音盒。
“想不到你居然把那个给带在身上了。”
宫羽兰皱着眉头,似乎十分反感那个东西——毕竟那是用水银制成,原本并非用于战斗的自动机械,池谕佳用拉丁语命名为“Hydrargyrum”,而宫羽兰则叫它“墨丘利之翼(Ailes de Mercure)”。先不说水银对人体的危害,能力越强的使魔本身还会释放越大的能量,稍有不慎就会波及旁人。将它用在非战斗情况下或者阵地防御中尚且可控,但像今天这样休闲时随身携带,她还是觉得有些后怕——就好像是头顶随时悬着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
“谕佳,为什么你总是不听我的劝告啊……带这么危险的东西还不跟我说一声,这个对你身体的伤害可不是好玩的,何况你本来身体状况就不太好。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这玩意儿只放在家里使用,不要拿它去作战。”
“抱歉,只是我预感今天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就带上了。”
池谕佳面带歉意,继续观察着碎片上的八音盒,果不其然,机芯上同样刻着一枚倒五角星,和在教堂前被杀死的那些尸妖和吸血鬼口袋里的型号一样。
“用八音盒当作咏唱聚集以太,然后再通过持续运转而让以太循环,这样的设计还真是精巧。不过让人偶活过来,其实没必要用这样的机械装置,还是说,制造它的人只是想要一个没有思考功能的机器?”
“什么意思?”
宫羽兰并没有听懂她说的后半段话。池谕佳继续查看着八音盒,想要拆下机芯上的滚筒。
“这种机芯我之前见到过,在雲(くも)威(い)教堂击退那些不死生物的时候,从它们的口袋里发现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当时更像是一种恐吓信,不死生物是不需要这种装置的,但是……”
她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将实情说出来。
“嗯?什么但是?”
“当时那些不死生物并不是被召唤出来的,而是被改造的,不过这也很让人吃惊就是了。”
注释:
[1] 法语:“绽放吧!水银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