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瑟拉法克斯对亚空间的理解无疑使得万眼的亚空间航行变得更加顺畅，但还远不到尽善尽美的程度，尤其是在他们还处于大裂隙搅动的涡流中时。贝拉知道他的骑士长为恶毒之眼号施加的重重祝福与庇护，但这也并不能让他爱上至高天内的旅途。毕竟只有真正的亚空间生物——那些‘神明’与‘恶魔’，即便他如此称呼它们也仅仅是因为易于和他人交流——才能真正地在这里生存。任何直接接触纯粹亚空间的物质宇宙生物都会灰飞烟灭，因此即使是那些毁灭之力的盟友们也需要种种庇护才能在此间同行。

就算贝拉的指挥官的半个头颅都已经成为了永不熄灭的烈焰，就算他如今与那些他在大远征时期憎恶不齿的生物们为伍，就算他乘坐的舰船是由一个被铁索和符文奴役在导航席位的恶魔引航，他也依然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出入亚空间那股诡异而莫名的不适感。

这一次的航行让他浑身的骨架都仿佛熊熊燃烧一般，短短的一秒出入便使得他满嘴鲜血。亚空间航行的余痛使得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随着恶毒之眼号重回物质宇宙，贝拉摘下了他的头盔冲着甲板上吐出一口沾血的唾沫，炽热的液体在甲板上轻轻地发出嘶嘶声。

“你是在为自己的羸弱的肉体苦恼吗？”指挥御座上的迪莫拉问道。

“你听起来就像个他妈的钢铁之手，”贝拉嘟囔着看向星语歌者，“你身上也还有羸弱的血肉，你难道不会受到转换的影响吗？”

“我当然会，但是我可以在出入亚空间的过程中关闭我与我生化组件的神经传导系统，”迪莫拉骄傲地说道。恶毒之眼号舰桥的灯光突然恶心地闪动了一下，接着星语歌者嗡嗡地做出了回应，“有人来迎接我们了。”

“这么快？”贝拉皱着眉头盯着面前的仪器。数个机器噼啪作响点亮，显示出一个远不如曾经的全息仪那般稳定的图像。但是对贝拉来说已经足够确认他们比常规的导航结果更加靠近卡玛斯。这就是驾驶恶魔舰船航行的好处：他们已经进入了行星的轨道，而不是从曼德维尔点花费数个小时慢悠悠地靠近。“升起护板。”

保护着舰桥不受亚空间诡谲疯狂的景象影响的护板缓缓升起，将蓝绿棕紫各色糅杂的卡玛斯星呈现在贝拉的眼前。贝拉总是更希望能够亲眼看着和自己对话之人，即便只是那人所在的星球也会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我们来听听欢迎的祝词吧。”

“正在播放。”迪莫拉嗡嗡地说道，接着通讯频道开始沙沙作响。

“——重复，这里是奂美城星港。你方仍未广播识别代码。立刻表明身份否则将被击落。”

贝拉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他自万眼攻下卡玛斯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但是这可并非他期待的礼遇。通话的那人让他感觉···很帝国。

“是谁在通话？”贝拉质问道。

“一个有很多地对轨道防御武器但是没什么耐心的人。表明你的身份，混球。”

这并非帝国的标准通话协议，但也不是贝拉想要的答复。他微微抿起了嘴。

“星语歌者，”他说道，“向星球方向表明我们的身份。”

恶毒之眼号随即高声尖啸起来。

瑟拉法克斯收集来的那些巫师颅骨和残存的灵能者灵魂一齐向着束缚在恶魔身上的钩锁充能。恶魔满是愤怒与痛苦的尖叫回荡在舰桥的线路中，最终直达通讯器，随后一阵激流般的噪声和腐化通过广播向着地表飞去。贝拉想象着另一端的通讯器在四溅的火花中炸开，各种系统宕机，周围的人们无不捂着渗血的双耳惊声尖叫。他以前便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当恶毒之眼号的尖啸慢慢沉寂之后，他重新打开了通讯频道。

“现在表明你的身份。”

他周围的一个仪器嗡嗡地报警，接着再次响起，又一次地响起：这并非什么设定好的警报节奏，而是某种反复发生的状况一次次地触发着系统的预警。

“检测到多重锁定。”迪莫拉话音刚落通讯器便再一起响起。

“我们乃是卡玛斯，”行星地表传来通讯，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但是依然坚决，“我们乃是卡玛斯，我们为雄狮坚守此地！”

贝拉瞪着通讯器，不敢相信他刚刚听到的话语。“什么？你说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还有数发拔地而起的超聚激光束击打在恶毒之眼号的护盾上。

“执行规避动作。”迪莫拉宣布。警报随即响彻整艘舰船，舰桥随着星语歌者将更多能量投入舰船的驱动中轰轰作响。卡玛斯星体也从贝拉的视线中滑出，但是他此刻心中还是不断回响着最后那句话。

我们为雄狮坚守此地。

卡玛斯并非暗黑天使或任何相关子团的征兵世界。如果这颗星球属于他们，那朱红新月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而原体们的名号在帝国一些熟知历史的世界中确实传唱不休，但是贝拉上次同万眼扫荡卡玛斯的时候可并没有听见任何类似的口号。

“你看起来很激动，贝拉。”

贝拉紧盯着战术全息仪，试着不去理睬星语歌者。

“你的脉搏刚刚飙升，而且我能检测到你身体里分泌了大量的肾上腺素···”

“管好你自己！”贝拉对着迪莫拉吼道。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只手已经无意间握住了腰间的爆弹枪，他松开了手。他并非准备冲着星语歌者的逻辑线路来上一发爆弹，但是他很想这么做。“开始回击！”

“主要目标均有虚空盾···”

“回击！”

随着恶毒之眼号船身微微地颤抖，数吨的高爆弹药便冲入星海，撕扯着穿透大气层向着地表袭去。贝拉死死地攥着全息投影仪的边缘将它捏地嘎吱作响，他眼看着每一发炮弹都引爆成面板上的一串读数这才作罢。无论他如何告诉迪莫拉，这都只是单纯的浪费弹药。瑟拉法克斯如果在的话可能并不会同意这样做。

但是瑟拉法克斯并不在此，他也没有听见贝拉听到的那句话。

贝拉在他骑士长的麾下奋战了数个世纪。他见识了无数那个曾在大远征中战斗的毛头小子不会认为可能的事情。他并不喜爱他目睹的每一件事物，但是他能理解它们存在的必要。瑟拉法克斯有一个计划，一个铤而走险但是足以重塑整个银河系的计划。为了它，任何工具，任何手段乃至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然而这些对贝拉的影响都没有那句话来的严重。他曾见识过物理法则的崩坏，也曾听见那些谈吐之间便让自己鼻血横流的形体发声，这些他都接受了。这些经历让人不适，但是战士的一生本就不会是风和日丽。他被创造出来便是为了征战杀戮直至死亡；他找不出比这更合适的描述了。

但是此刻他迟疑了，而这是一项他无法负担的东西。

他逼迫自己压下了那短短几个字给他带来的怒意和疑虑。

“战况预测？”

“寡不敌众，”迪莫拉直截了当地答道，“我们虽然有机动性上的优势，我们目标也无法规避我们的炮火，但是我的计算显示高达78.95%可能性我们会在对地表造成可观伤害前被他们的炮火过载护盾瘫痪全舰，甚至击毁。”

贝拉怒吼一声，接着问道“你能收到到血怒设施的读数吗？”

迪莫拉嗡嗡作响了几秒之后答道，“看起来该设施已被摧毁。我检测不到任何的能量读数，整个建筑也是一片废墟。”

“他妈的！（Warp take it)”贝拉兀自地咆哮着。血怒计划是瑟拉法克斯的一个分支计划：试图通过研究找出引发圣吉列斯之子们心中暗藏的无脑凶暴的方法。卡玛斯本身的意义并不大，无非就是用来让帝国看看自己如今对银河系的掌控力有多么地孱弱。但是一个朱红新月的小型要塞却是不可多得的收获。而且活捉他们也费了不少的功夫，如果当时玛考格没有混沌的赐福的话他早就死了三回了。

贝拉瞥向全息仪。他或许依然可以下令强行着陆，但是他是这艘船上唯一的星际战士。战帮中的乌合之众和那些几乎是半野性地游荡在船舱间的变种人们自然不会懂得什么战术考量，它们会欣然拥抱一场地面战争的到来。可恶毒之眼上并没有装载着一支合适的入侵部队。恶毒之眼号的船员们或许可以迅速攻下一座城市，但是如果星球上的人们真的奋起反抗并靠着某种战术与坚韧推翻了驻守各地的入侵者们，那么靠着他这一船的邪教徒也很难在卡玛斯的人海中掀起什么风浪。

“我们撤，”贝拉说，“瑟拉法克斯大人将决定我们是否要带着更多部队回来让这颗星球再次屈服。带我们回亚空间。”

“正在执行。”迪莫拉顺从地宣布，但是贝拉却能从她的话语间听出一丝责备。他选择不去理睬，并告诉自己那只是他的臆想，他被这种陌生的挫败感搅乱了头脑。在他数个世纪的生命中，无论是自他作为格拉玛耶的新兵起，再到大远征时期，最后是如今的新千年间他都鲜有败绩。但是即便如此，依然有一场战败在他心中盘桓扭曲，仿佛果蔬中自内啃食而出的蛆虫一般。

那是在卡利班上，在雄狮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