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枯木逢春(下)【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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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夜猎,此番却更像是寻了借口远游。
晓星尘说蓝湛恢复得极好,泽期至代表着他体内的孕腔终于定型,正逐渐调动机能。坤泽最明显的性征已然形成,接下来,只需耐心地适当滋养个三五月加以巩固,候其稳定即可。至于聋哑之症,已拖沓了数载,成因又错综复杂,生理的加上心理的,要弄清对症的药引需要机缘,暂且也只能以普适性的方子去修复。若是处于一个放松的状态,时常给以不同声音的刺激,鼓励他多动动嘴,试着多做做口型,或许也能起些作用。
每顿满满一盅的汤药在魏婴的央求下被晓星尘炼成了一颗裹了糖衣的药丸,装在白玉瓷瓶中方便他随身携带。
交由蓝湛保管的乾坤袋里原本只躺了几株仙草,在出行前一日却被装满了林林总总的伤药:跌打损伤的,补气养血的,清热解毒的……
魏婴闲适地坐在案旁,将剥好的莲子抛进嘴里,乐呵呵地看着小哑巴在房里捯饬来捯饬去——衣衫给各自带了两身换洗的,干粮揣了一口袋,连笔墨纸砚都带上了,然后驻足在他的兔子灯前犹犹豫豫,偷偷瞥了眼魏婴,最后选择将它小心翼翼锁进箱奁里去了。
“都收拾好了?”见蓝湛终于收了乾坤袋,魏婴拍净了手上沾染的沫屑,在蓝湛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握着他的手覆上装着已经剥好去了芯的莲子肉的小碟子,“尝尝?”
看着蓝湛捻了一颗在嘴里细细地嚼,腮帮子一鼓一鼓,他的手指又不由得戳了上去,在小哑巴耸拉下脸之前一个闪身跨出了房门。向厢房走了两步,复又折返回来,向无辜地朝他眨巴眼睛的蓝湛龇了个鬼脸:“对我有些信心呀,不会让你用上那些伤药的。放宽心,早些歇息~”
与预想的风雨兼程完全不同,蓝湛呆愣在客栈前,瞅瞅魏婴,又瞅瞅那牌匾上的四个大字:旗亭酒肆。
他们赶路不过才一个多时辰,已歇了不下五回。几乎每御剑飞上一柱香的工夫,魏婴便会拉着他调息片刻。自上回树荫下歇脚,这才不足一盏茶的时间,魏婴又嚷嚷着快午时了,该用膳了。
“怎么了?”见蓝湛踟蹰不前,一脸茫然的模样,魏婴侧过身,手中的陈情戳了戳蓝湛腰间的乾坤袋,“有肉先吃肉,干粮什么的…是备着不时之需的嘛~”
被拽着前行了几步,在小二洪亮的“客官里边儿请”声中,蓝湛手上终于带了力,反握住了魏婴牵着他的手阻止他踏上台阶,目光怯怯地飘向别人的钱袋子,然后赧着脸摇了摇头。
“嗯?”魏婴一早料准了蓝湛会有此反应,可真的见到了还是会觉得异乎寻常的有趣,忍不住还想逗一逗,“午时暑气正浓,打个尖也不为过。”
这下便更叫蓝湛难为情了,手在身侧来来回回揉搓着衣摆,然后窘迫将乾坤袋递给魏婴让他瞧,手指圈了个圈比作铜板,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哦!没带银子呀?”魏婴夸张地一拍大腿,摸着下巴故作为难,“这可怎么办呢?要不去问问掌柜的,能否用你带的那些伤药赊一顿呢?”
看见蓝湛眼睛里当真露出光彩,魏婴扑哧一声破了功,狠狠揉了揉蓝湛的发顶,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一袋银子搁在蓝湛手心:“傻!走啦,不会把你抵在这儿的~”
等到坐在雅间见魏婴点完了酒菜汤水,告诉他拿出多大点儿的碎银子,小二点头哈腰地吆喝着给他二人上菜,蓝湛才从幸亏魏婴带了银子,幸亏魏婴想得周到,幸亏有魏婴中觉出些味来:他昨儿收拾行囊的时候,这厮分明一直都在边上看着的,当是早知道了他压根没想起要带盘缠……这是又捉弄他呢!
好像自他和江澄争执被三毒的剑气所伤后,魏婴对他的态度便又微妙了些。体贴入微之中,似乎少了几分歉疚小心,多了些自在随性。虽然不知缘由,亦说不清好坏,但他每每羞恼着,心头却漾起莫名的欢喜。如同舌尖舔到了一点白糖,是平平无奇,却最寻常而真实的甜。
戳向莲藕的箸子下多了力,与青瓷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蓝湛慌张地收了手,牙齿轻咬着箸尖。余光瞥见魏婴投来的眼神不似愠怒,悻悻然抬起头,才看清他嘴唇紧抿,左手手肘撑着桌面,食指抵着鼻头,面颊一颤一颤地望着他——憋笑憋得那是一个辛苦。
不由壮了胆,嘟着嘴朝人剐了一眼,蓝湛甩过头去不再理会,只闷头夹菜用饭。只是即便低下头,也藏不住他忍不住鼓起的腮帮子,假意不停咀嚼的嘴巴,抑制不住的上扬。
就这毫无威胁力的怒目圆瞪…也不知魏婴看着,是会觉得他气恼更多些还是娇嗔的意味更浓些。
这一路,几乎都不曾经历什么风餐露宿,大多时候他们总能在太阳落山经过可以留宿的客栈。即便蓝湛将“不必麻烦”四字写得斗大,一遍遍拍着胸脯竖起拇指,甚至开始试着无声地做出口型,魏婴总笑着给他一个脑瓜崩儿,告诉他反正“恰巧”路过,知道他很厉害但养精蓄锐也着实重要。
偶尔途经破庙或是山洞,魏婴也会满足蓝湛是猎奇心,烧个火堆,凑活一晚。
只是没了兔子灯的夜,蓝湛好似愈发黏人了些。
在破庙或是山洞里时,他坐在魏婴身旁,到了时辰倒也很快睡着了;在客栈时却是……哪怕钻进被子里困得直打哈欠,也要眼巴巴地等着魏婴睡到他身旁,嗅着魏婴的信香,抓着魏婴衣角的一小块布料才敢阖眼。起初还能规矩得一人一床薄被,后来也不知是谁睡相差些越过了楚汉河界,每每晨起时总有一床被子落在地上,另一床裹着蓝湛,只剩下个边角搭在魏婴的腹部。见蓝湛睡梦中凑过脑袋枕在他胳膊上睡得香甜,醒来后诚惶诚恐地退开时亦不似厌恶排斥,更像是忸怩不安,魏婴索性也不再让小二另加什么被子了,掀开被角躺下,大大方方将企图往里侧挪开的小哑巴捞进怀里,有意无意地释放着信香安抚他。
吃住要舒坦,除祟也是正儿八经。
所谓默契,是心照不宣,是不谋而合。蓝湛一直紧握避尘剑柄的手,透露出他的紧张,和迫切。他渴望证明自己,在魏婴面前。故而每当避尘出鞘,随便便会被陈情取代,认命地躺回魏婴腰际。
或是把玩着陈情,或是负手而立,魏婴一双眼始终紧盯在蓝湛身上,若是察觉他有应对不及的苗头,陈情的笛音便会幽然吹响,不召怨灵前来御敌,只作邪祟的牵制,仍是由避尘肃起,利落地让他们湮灭。
岁月如流,两月余间,只有蓝湛泽期前后他们才会回伏魔洞分开住上几日,也让晓星尘摸摸蓝湛的脉象。
魏婴说得没错,他不会让蓝湛用上那些伤药。夷陵的茶馆酒肆,处处传扬着“夷陵老祖”与“含光君”的美名。顺风顺水的夜猎,让二人都乐此不疲,忘了归期,也忘了忧患。
在秋高气爽的九月九,他们赶回仙府前的最后一次夜猎,魏婴嗅到了风声。
大梵山,噬魂天女,明明是得天地精华集岁月灵气修成的形态,却会吞噬人的灵识。
魏婴的符咒,蓝湛的剑术,都无法将其封印。避尘散发的灵气,更让这邪祟垂涎三尺,对蓝湛穷追猛打,若不是魏婴及时禁锢了它的石臂,险些将蓝湛碾压。
随便亦出鞘,更加浓厚的灵力不断从剑锋泻出,直击噬魂天女的要害。
“收剑!”将它逼得离蓝湛远了些,魏婴瞅准了时机一个鱼跃挡在蓝湛身前,随便避尘双双回鞘。
陈情横陈,笛音缥缈空灵,如无形的蚕丝,束缚了噬魂天女的四肢。方圆十里的怨灵闻声而动,不消片刻,一窝红黑之气便将那邪物团团围住。魏婴拉着蓝湛奔出祠堂不到十步,里头便紧跟着传出巨石倒塌的轰响。
微曦的天色藏不住枭鸟的踪迹,魏婴与蓝湛对视一眼,拉着的手更握紧了些。
一路追至深林,那畜牲忽然没了踪迹,只余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啼鸣。迷雾乍起,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越发浓重,伸手不见五指。
“蓝湛。”
担心着听不见如今又看不见的蓝湛,魏婴只唤了一声,还来不及将人护在怀里,一条铁索径直朝他们袭来——
蓝湛挣脱了他的手,用力将他推开。
“蓝湛!”
从未有过的恐惧,在枭鸟聒噪的幻音中被无限放大。
辨不清方向,魏婴不敢走远,焦急地伸着手四下摸索,却是空空如也。他还能感应到蓝湛的心慌,却闻不到那莲子信香。
心神不宁,躲避那铁索也便愈发艰难。脊背生生挨了一击,他心中的那股焦躁忽然消散了些——蓝湛的不安消失了。
凝神屏气,他设计抓住了枭鸟,在迷雾淡去之时,他看清蓝湛急切地朝他奔来,颤抖着斩断了圈在他脖颈间的锁链。
“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嗯?”
已经毙命的枭鸟被狠狠甩在地上,魏婴顾不上自己后背、脖子上的火辣痛感,心急火燎地前前后后查看着蓝湛是否受伤。
“我没事,你受伤了,要上药。”
生涩的唇语配合着手忙脚乱翻找乾坤袋的动作,蓝湛的焦急担忧溢于言表。
一把将小哑巴拥进怀里,力道大得让蓝湛都有些吃痛,魏婴深深埋在蓝湛颈项,温热的鼻息一遍又一遍喷洒在蓝湛的腺体。
“可撞上了什么人?”良久才将人放开,魏婴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哽咽。
蓝湛怔了怔,而后摇了摇头。
“没有,还是不知道?”
手指不自主地收紧,蓝湛顿了顿似在回想。抬眼对上魏婴深邃的目光,终于动了动口舌,无声之言,是三个字。
林间又传出窸窣的声响,魏婴背对着蓝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陡然从怀里掏出传送符……
弹指一挥间,已是隆冬腊月,惬意云游的日子恍如隔世。
茗渺轩中先前魏婴就寝的厢房早没了太平猴魁的气息:这三月里,其实只要魏婴在府中,仍会同原先一样,拥着蓝湛入眠,除非恰逢蓝湛泽期,他也会记得去书房或是北阁楼回避。
只是……明明年关将近,魏婴在府中的日子却越来越短暂。隔三差五落单的夜,他仍是固执地没有将灯笼再挂回床头。
今日晨起一面,格外仓促。
只一同用了早膳,才刚停箸,魏婴便和魏长泽匆忙去了书房。
跟着臧色从膳厅出来时,蓝湛望见了跟在江枫眠身后的江澄,亦是疾步往书房去。那人也瞧见了他,此番却视若无睹。
撑着头坐在桌前,蓝湛捏着新送来的药丸发呆——晓星尘说,只需再用十四日,他的身体便可大好,与正常分化的坤泽一般无二了。
臧色、魏长泽、晓星尘……魏婴,都为他高兴,又都叮嘱他还是不可大意。
他的唇语在这几月中也已能运用自如……其实这没什么难的,他原先也是能说话的,失声之后也还是会习惯性地张口,本无需费力学习的。只是云深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去揣摩他的口型,每当他想表达什么,总会被塞以纸笔。再往后静室,一个聋哑之人,温氏贡品的静养之地,也就只有他叔父和兄长想起时才会偶与他“寒暄”一二。他便是,经年不曾开口过了。如今魏婴费尽心思地引他“说话”,让他一手贴着自己的脸颊一手贴着自己的喉咙细细感受,他当然也有心勤加练习。
他想看魏婴欢喜的笑,却又害怕魏婴的欢喜。
心中的蝶在日夜挣扎中终是破了茧,和那被抛出的药丸一般,奋力冲向蔚蓝的天,无问最终乘风破浪,亦或粉骨碎身。
除夕夜,万家灯火,相守欢哗。
膳厅内佳肴美馔,地龙腾起酒气,团桌前的四人脸颊上均泛着红晕。
“阿爹,阿娘,我有件事要告诉您们。”酒饱饭足,魏婴忽然一本正经地开口,放下箸子的手却是探去了桌下,悄悄牵住了蓝湛的手,“喜事。”
瞥见二人交叠的胳膊,魏长泽与臧色对视了一眼,故意学着魏婴正襟危坐的模样:“你说。”
“那个……我…我不与蓝湛合离了,我心悦他,就……就认准他了。”
“嗯。”
“嗯?”魏婴有些尴尬地瞅了瞅蓝湛,又朝他爹娘挤眉弄眼,“不是……多少…也给点儿反应吧?”
“什么反应?”臧色拈起一小截去了皮切好的甘蔗含进嘴里,慵懒地依靠在魏长泽的肩头,“你要如何?再办回喜宴,再拜次堂成回亲,还是…再入一次洞房?”
“啧,忘机看着你呢,莫嬉之。”魏长泽嗔怪着捏了捏臧色的鼻尖,慈爱的目光再落在两个孩子身上,“你们自己决定了就好。你阿娘早看出来你对忘机的心意,也早看出来忘机…咳,是个好孩子,原本就没想着你们会合离。”
“啊……我就是……”魏婴笑着看向已羞红了脸的蓝湛,偏过头轻轻顶了顶蓝湛的脑袋,“我就是想让我的湛儿能安心些。”
若不是今早折返回屋想叫蓝湛一道去贴对联,若不是刚巧撞见蓝湛正偷偷藏起丫鬟送来的药丸,若不是他关心则乱有些疾言厉色了,怕是不知这傻子还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蓝湛,我关心你,照顾你,保护你,是始于对你的歉疚,但不仅仅是歉疚。”
“我想你好起来,不是为了丢掉你。”
“我围着你转,想亲近你,想时刻把你拴在身边,是因为我…我心悦你!我心悦你啊蓝湛。”
“你这个傻瓜,不想解契、不想合离你为什么不说呢?有什么不能和我说呢?”
“是我不好,我该早些看出来的,让你委屈了,是我不好。”
“以后无论如何,万不可以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知道吗?”
“你的夫君会心疼啊,你的夫君不许任何人伤害你,也不许你不爱惜自己。”
“蓝湛,你要记得,你有我了,我是你的依靠,把我当成你的依靠。”
“在我这里,不要担心会被舍弃,你比什么都重要。”
先前因惶恐而挂了满脸的泪被温柔地擦净,闭眼时两滴热泪又被挤出眼眶,蓝湛踮起脚尖的轻轻一吻,混着糖衣的甘甜,混着眼泪的咸涩。
新年的钟声敲响,喧闹的爆竹声中,只看得见蓝湛与魏婴一模一样的口型:“爹,娘,新年快乐。”
放下沉甸甸的压祟钱,二人宽衣就寝。
还是一如往常地枕在魏婴肩窝,蓝湛耳畔却充斥着如雷的心跳,砰砰,砰砰,比屋外的爆竹声更清晰有力。【拉灯】。
“别动了。”
或许是过了平日习惯入睡的时辰,又或是因方互通心意而欣喜,坐在前厅时还昏昏欲睡的蓝湛此刻躺在魏婴怀中却失了睡意。【拉灯】,然后……
舒适的枕头便成了保暖的被褥,还在不断升温。
小哑巴显然受到了惊吓,可魏婴望着小哑巴圆溜溜的眼睛闪着盈盈水光,【拉灯】,太平猴魁的茶香从他颈后逐渐弥漫开来。
原先不知蓝湛心思,一心一意只为安抚他入睡,那清甜的莲子信香于魏婴而言只是心中一抹安定,一抹眷恋。如今他二人名正言顺又心意相通、【拉灯】。
“睡不着的话,”魏婴的眼神飘过床榻边已吹熄的红烛,“那就补上我们的洞房花烛吧。”
轻纱幔帐落下,【拉灯】。
“冷?”【拉灯】
零碎的记忆是不堪回想的,蓝湛怕,魏婴也怕。可击碎阴霾总要先去直面,他是乾元,他要先为蓝湛亮起一片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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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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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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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红的眼眶,红彤彤的鼻尖,烈焰般的红唇,软软糯糯的小莲子,是魏婴化不掉的蛊。
“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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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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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魏婴怎的会恁多浑话,蓝湛扯过被子捂着自己的脸,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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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旧,迎新了啊。

我没了……7677,虽然开得草率了些,但好歹开上了……
嗯……章五撒了一整章的糖,章六下一点点小刀,应该…不过分吧?
晚安,小可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