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坊山洞游记

我的故乡有一个特点就是山多,用宋代杨万里一句诗形容就是,“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村庄、稻田、池塘、河流都躺在山脚下,菜地、茶树林、竹林则散落在山上。年轻的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很活泼,喜欢户外运动,喜欢探索自己所处的环境。虽然故乡的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很普通也很平凡,我们仍然充满了行动和闯祸的热情,而且家长们忙于自己的活计对年少的也看的不怎么紧。正所谓,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我和小伙伴一起游览了故乡河山的角角落落。故乡的山内部是普通的石头,外层是土壤,再上面是树和草,有些山体连石头都省了,这样的地方就会有很多山洞。这些山洞都是纯天然、未经加工和开发过,虽然知名度、人气不如一些景点,但其实观赏性很高。

2007年高中暑假时,天气很热,热得我担心井里的水可能被全部烤干。伙伴中有人说,在洪福煤矿旁边山上新发现了一个山洞,山洞很深,里面很凉快。小伙伴当时都窝在家里,都不怎么凉快,也觉得有必要去验证一下山洞是不是真的凉快。饱饱的午饭过后,小伙伴们从各自家里拿上蜡烛和火机就集合到了一起,我和弟弟还用蚌壳盛了一壳子蜡,在里面插上了灯芯,没带最实用的手电的原因是,那时候手电都是换电池的,大家的家里都不怎么宽裕,只有大人也手电。而后我们以饱满的热情出发了,那热情充盈全身的感觉已是许久没有过,书上说那种感觉叫童年。欢声笑语的走了半小时山路左右,我们到达了目的地的山脚下。


适逢盛夏,山上树木灌木茂盛茂密,远远的望去,满眼是绿色和另外一些随意搭配的颜色,空气中有一股青草味、煤炭味,混合着另一些不清楚的气味。山下有一道细细的溪流,流入草丛中后隐匿了踪迹。借道前人踩出来的小径,走不多久,便发现青山底部有一窈然洞穴,洞口宽但很低,有点像张开了口的大蛤蟆,深处潺潺流水声在穴壁激起了清脆的回响。美中不足的是那道溪流,由于它是从煤矿里排出来的,里面夹杂了大量细黑的煤末子,并且在溪流底部沉淀了厚厚的一层,好在这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兴致。我们把随身带着的蜡烛点燃,捡着路往洞里边走,然而好景不长,前进方向与那道黑黑的溪流交汇了,而迈进这不知深浅的淤泥继续前进是不理智和不舒服的。大家都感到有点失望,颇有一些梦想和现实相差甚远的感觉。
情绪开始低落,走了这么远、这么辛苦,游玩的山洞却不够有趣,这时候有一个小伙伴反应过来,说道山洞应该有两个,还有一个在山腰,我的心情仿佛《社戏》中小鲁迅可以去看社戏一般轻松了许多,有一种简单的快乐。于是原路出洞,从洞口附近找了一条疑似上山的小路,抓着草攀着树,我们又充满了干劲。不一会儿,眼尖的排头兵已经看到了山腰处两块巨岩之间的山洞,并且催促大家加快速度。此洞洞口比山下的洞口要小,仅容一人弯腰侧身而入,前面的人已经不客气的进去了,后面的人接着鱼贯而入。
进去之后顿觉豁然开朗和别有洞天,蜡烛被一根一根的点燃。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山洞大概全貌,借着光我们探索了一下山洞的边缘和面貌:山洞很宽敞,里面有各种嶙峋的怪石,悬着的,立着的,地面很硬,倾斜着延伸到了无尽的黑暗中,洞壁和空气都是湿凉湿凉的,这些事物合着讲话发出的回声让我们感到了极大的满足。我们知道一切才刚开始,好玩的肯定还在后头呢。压低着身子,沿着烛光照亮的地面前进,一路上每个有个性的石头和孔洞都被分享和讨论了。我们看到了类似于精细版梯田一样层次分明的地面,尝试了躲在暗处灭掉蜡烛吓唬同伴的刺激。



洞穴内十分宽敞,四通八达,难穷其边际,前行的道路也变幻莫测,时而需蹲下鸭子步行,时而需双手撑壁攀援而上,更有意思的是黑暗,它夹带着恐惧和未知向一堵墙一样迎面而来,而且仿佛马上就要触到你的鼻尖。众所周知,鼻子是很敏感的,尤其是鼻尖,每念及此,我的脑海里便会萦绕着“碰壁”二字。近处、远处微弱的烛光,伙伴间相互的呼唤声和聊天声,把如同处在宇宙边际间虚无黑暗和荒寂中的人拉回世间,并让你感到由衷的温暖。我把那个蚌壳灯芯点燃放置于路途中的一个高点,任它自由的燃烧,并称呼它为“七星灯”。最后我们的脚步在一处深渊前停了下来,烛光照不到它的底部,投下去的石块显示深度不容小觑,我们克制住了以身试洞的冲动(幸好没跳下去),休息和讨论一番后决定就此停步。回程的路上,那盏“七星灯”还在自由的燃烧。



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中发出了许多人生的感慨,我和朋友游山之后留下来的只不过一段美好的回忆,关于简单快乐的回忆。时过境迁,原先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已散落在天涯海角,有一个还完全断绝了联系,各自都在前途明天辛勤奔跑,原先的山洞后来被人开发成了一个小赌场,接着被依法取缔关门和锁上了,连着我的记忆。在迷惘失落的时候,回忆在故乡的诸多山洞,回想美好的记忆以及坚定的友情,凡尘俗事能暂时蒙蔽住它发出的光芒,但它一直就在那里。金梁煤矿下的蝙蝠洞,狮岩头山洞的黑鸦,卡在石头岭山洞狭窄隧道中的弟弟,挖春笋时那道窄而平的山洞,还有去慈化山路密林中那个隐秘的山洞,可惜最后还没进去探索过我们就已经长大了。韩愈在《祭十二郎文》中写道“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与相处”,然而孰料十二郎遽去其而殁,留下来供人感慨的至情之交的离去带来的悲痛。今我自工作之后,再未与你们圆圆满满的同聚一堂把酒言欢,个中悲伤暗自销魂,只盼来日能有机会得偿所愿,天南地北各归故乡,再度品味那友谊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