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

截止到2023年3月31日，我在私家车999电台做的最后且年头最久的一档节目《看天下》就正式完结了。有心的听众帮忙算过，从2012年12月3日第一期开始，这档节目存在了3770天。而随着这档节目的结束，我在私家车999的使命也将暂告一段落了。

刚来到999的时候，那时我才28岁，在这里遇到了一群年龄相仿、志趣相投、性格各异且才华横溢的……怎么形容呢，即屌丝又理想主义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特点，那就是做事不计成本。想想你在什么时候曾幻想着为了兄弟恨不得两肋插刀的，一定是在你年轻的时候，现在的你，遇事都恨不能插兄弟两刀了。那时的我们就是那样，赚钱最容易的时候并不都想着赚钱，因为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这里的“不计成本”，讲的是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我们会不计成本的钻研一档节目，会不计个人得失的研究一场活动。所谓的理想主义，就是评判一件事有没有价值，值不值得去做，衡量的标尺和维度不是“钱”，又或者它一定不是首先考虑的，只能是顺理成章，稍带手儿的。

在我最好的年纪，赶上了一个好的光景，遇见了一群对的人，而这群人在我们遇见的时候，他们也恰巧正处在各自最好的状态里。于是我们这群人就在那天都傻乐呵中，做成了很多当时不觉得，日后回忆起还是觉得挺牛逼的事儿。当然了，毕竟不是工作总结，这些事儿，就留在我们共同的回忆里就好。

我们这批人赶上了广播的好时光。千禧年之后，中国逐渐进入到汽车社会的初级阶段，从那时开始，因车载电台改变了广播的使用场景，于是摇身一变，广播这朵昨日黄花就一不小心焕发出了第二春。

当时我们在节目里的状态，基本上都是生活中的真实状态，不拿，不装，所以很多人研究，很多人学习，但都学不来，拿不去，因为哪儿有什么模式和套路啊，就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我们拿出私下聚会状态的一半，放节目里就够使了，剩下的一半倒不至于不能播，主要是第二天醒来断篇了。

在999的十余年间，《看天下》成为了我的招牌，但其实我最喜欢的是《新闻三缺一》，我在那个节目里的状态最真实，最舒服。曾经在节目第一次停播时，我写了篇文章祭奠它，叫《体面的告别》，文中写道：“它应该还算是一档真性情的节目吧。就这个话题我曾和张嵩在酒桌上深入探讨过，我们对这个节目是充满着感情的，当我们在各种场合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时，唯有在这档节目中，却是真实性情的表现，正是由于这档节目的存在，以致我逐渐荒废了更新的微博和长文。它就像是我的一个博客，该说的也都说过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可借助文字来表达的了。”

我眼中的节目是“多少天下事，尽付笑谈中”，再不济就是“把酒言欢，共叙桑麻”。我们做节目从不讨好听众，因为我们已经处成了朋友，处成了家人，在听众的眼里，我们就是他们的兄弟姐妹，就是他们的邻家大哥小妹。我们不完美，有很多的缺点，但在家人的眼中，这就是特点。那时还没有什么“粉丝圈层”一说，我们这帮主持人搞音乐节，场内是人山人海，山呼海啸的，场外的路人不明就里，千方百计混进场内后，还以为是哪个三四线的小明星在搞演唱会。这种圈内圈外的认知差别，我是过了很多年，蔡徐坤出道后才终于见识到。

那时做节目，可以由着性子来，因为我们知道，我们喜欢的，听众也一定喜欢。我很不喜欢自媒体时代，全是讨好与谄媚，节目变成了商品，充满了骗取流量的套路。过去对于主播来说，听众真的是衣食父母，如今对于自媒体博主来说，受众成了绿油油的韭菜。

我的很多故事，都发生在我在999的这十年间。十年足以改变很多人，也足以成就许多事。

崔健在《混子》里唱到一句：“新的时代到了，再也没人闹了，你说所有人的理想已被时代冲掉了”。其实在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那个时代的故事。我永远都对生活充满了好奇心，和过去告个别，转身去迎接新的惊喜与挑战。

我展望过无数次这种离别的时刻，那时心想，究竟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没想到，还挺心如止水的。没有欢送会，也没有告别宴，一个人静悄悄的。

生活就像是兵荒马乱的战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

毕业送别会上，大家举着酒杯，高谈阔论，说着江湖再见；分手时两人针锋相对，决绝离开，总以为会有冰释前嫌的机会；飘零异乡，压力大、工作忙，电话越打越少，劝慰自己忙完这段时间就回家看看……

可是没有后来了。

以前无话不说的朋友最后成了无话可说；曾经以为会相濡以沫的人慢慢走到相忘于江湖；最爱的亲人也会慢慢离开自己。

离别时只道当时寻常，却可能成了这辈子的最后一面。我们每个人都免不了被生活拨弄的命运。

我曾想过，怎么样才是告别，米兰昆德拉在《告别的聚会》里说过大概这个意思的话：最好的告别，就是你俩话正说到一半，突然有个事把你叫走了。话头还撂在那儿，原打算待会儿继续的，却就此天人永隔。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谁管将军成路人。

和过往告个别，我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