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一梦【幻享未来·科幻作品征集活动】

 

1.交通监测员

兰芸总觉得，暮光微熹的成都是最美丽的。

下午五点半，她会准时泡一杯浓缩咖啡，坐在窗边向外眺望。这时，卷曲的云朵才肯羞怯地舒展身体，一丝丝地在橙红色的太阳周边扩散开。迟暮的阳光削减了锋芒，照在路人脸上时不似正午时那么烫了，大家的脚步随即慢吞吞的，好像都在贪慕晚霞的美色，并不那么急着回家。

兰芸家在龙泉驿，这里楼不高，车不多，视野开阔。楼下那条街从街头到街尾，换了几个铺面，栽了几棵树，新添了几个卤菜摊子，新来了几只流浪猫，兰芸都了然于胸。但更远的，她就不知道了。从八年前的那场车祸失去双腿直到今天，她最远只去过2公里外的世茂广场。

一杯咖啡下肚，兰芸回到座位上继续工作。她戴上Xpose二代AR眼镜，眼动追踪光标识别出她想要打开龙泉驿交警路况监测系统，于是贴心地将地图展开。一个个带着名字的头像瞬间跃然于地图上，她选了最靠近驿都中路的，一名网名叫“小敏不吃药888”的用户，请求与其进行视觉同步。

“小敏不吃药888”很快验证通过，分享了自己的视觉。兰芸看到她正牵着一条哈士奇走在人行道上，对面是一条马路，一群上班族正在路口等绿灯。

兰芸放大画面，看到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正探头探脑地窥视两边的车辆，然后抬脚走出划线，无视红灯，钻进滚滚车流中。

兰芸眨了眨眼睛，摄像头拍下男人的样子。稍后，这张照片会传到监测系统的内网，接着，一张价值100元的电子罚单就会发送到男人的AR眼镜中。

“这些人啊，晚一分钟会死似的！”“小敏不吃药888”对男人的行为嗤之以鼻。

“是啊，”兰芸随便附和了一声，然后突然说“那个，你可以抬一下头吗？”。

“啊？”

“抬一下头，我想……看一看天，可以吗？”

“哦，好。”

“小敏不吃药888”略带疑惑地抬起头。视野移动，兰芸借她的眼睛看到一片纯净、清亮的湛蓝天空。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兰芸觉得鼻腔里涌入一股无比清新的空气。她眨动双眼，画面缩小，再缩小，她不自觉地张开手臂，仿佛一只小鸟振翅，直上云霄。

当天晚上，兰芸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真的变成一只小鸟，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地间，从青城山到武侯祠、从锦里到杜甫草堂……她记住了每个角落的每个细节。

 

2. 意外的请求

翌日一早，兰芸没被闹钟唤醒，却被一通视频电话吵醒。迷蒙中，她伸手摸到AR眼镜戴上，一串“092”打头的数字映入眼帘。她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消——“092”是公安系统内部号码，凡是看到这个号码，十有八九不是好事。

兰芸一骨碌爬起来，登上轮椅，一边奋力往书桌的方向前进，一边接通电话。

“你好，兰老师。”

对面是一个约摸30岁出头的男子，无法忽视的黑眼圈挂在眼下，嘴唇皲裂起皮，头发凌乱，尽显狼狈与疲惫。

“你……”

兰芸正想打招呼，却被对面粗鲁地打断。

“我自我介绍一下：唐天，区刑警大队队长。兰老师，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请您帮忙。”

接下来，唐天自顾自地将事情说了一遍，三伏天，兰芸竟听出了一身冷汗。

事情要从一周前说起，龙泉驿刑警支队队长，也就是唐天的师父李玉甫，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时居然神秘失踪，周围的监控设备均未记录他的行踪。唐天不眠不休，找了整整一周也毫无线索，无奈之余，只得拜托交警队联系到兰芸，看能否借助视觉同步系统查出李玉甫的下落。

“这个……我需要请示一下上级。”兰芸说。

“不必了，”唐天摆了摆手，“我已经跟你们张队打好招呼，你全力配合我就好。”

兰芸皱了皱眉，这个唐天像只刺猬，说话含针带刺。不过想到他因为李玉甫失踪一事心急如焚，顾不上礼节，倒也可以理解。

“好吧，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请你和我一起排查7月12上午10点，到7月13日凌晨4点23分，吉瑞五路和吉瑞三路交叉口的视觉信息。”

“所有视觉信息？”

“对，所有。”

兰芸倒吸一口凉气，所有视觉信息，怕是要查到天荒地老。唐天看出她的震惊，微微叹了口气：“兰老师，我比谁都希望能早点找到线索。”

兰芸展开地图，双指捏和，再打开，眼镜中的巨幅地图展开，道路错综复杂，像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她在搜索框中语音输入时间、地点，地图中出现无数繁星般的头像。她点了一下全选，双指虚空敲击两下，批量请求视觉同步。

吉瑞五路和吉瑞二路交叉口是办公区，周围全是写字楼和商铺，一个大活人在如此繁华之地神秘消失，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久后，已经有三十人同意分享自己的视觉信息，于是兰芸和唐天便从上午10点开始查起，但一直查到晚上11点都一无所获。

高强度工作了这么久，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得暂缓一下，随便对付几口。

“唐警官，这个任务只有李队一个人吗？”兰芸问。

“嗯，”唐天吸溜了一口泡面，含混不清地说，“这个任务牵扯到一个比较大的公司，队里没法大张旗鼓地去查。”

“吉瑞五路和三路交叉口……比较大的公司……”

兰芸的思维高速运转起来，蓦地，脑海中闯入一个名字。

“Xpose公司？”

唐天一口泡面差点没喷出来。

“这……这是你猜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兰芸不禁心中一阵寒恶：如今这个时代，大到国家集团，小到男女老幼，有谁不用AR眼镜？没有它，你出去买根黄瓜都没办法付款。而Xpose公司，更是全球最大、最先进的AR眼镜生产商，难怪李玉甫不敢大张旗鼓去查。

“那李队去查的，到底是什么案子啊？”兰芸试探性地问。

唐天抹了抹嘴边的泡面油，意味深长地盯着兰芸：“兰老师，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兰芸正想争辩，无意间，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急忙眨了下眼，将目标放大：视野中，一名穿着灰色夹克衫的中年男子快速闪身到墙角。兰芸急忙将画面回放，并定格在男子迈出腿的一瞬间。

“唐警官，你看下，是你要找的人吗？”兰芸将图片放大，发送给唐天。

唐天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对，是他！快进快进，看他去了哪里！”

兰芸将视觉图像快进了10秒钟，并未看到李玉甫；一分钟，也没有……直到十分钟后，依然看不到他的身影。

“调用附近人的视觉，把他找出来！”唐天几乎嘶吼着说。

“附近没人，”兰芸也很着急，但念头突然一转，说道，“不过，我可以试着同步一下李队的视觉，说不定……”

“好，请尽快！”话还没说完，唐天便急着同意了。

兰芸很快调出请求同步的信息发送给李玉甫，奇怪的是，对方的AR眼镜居然没设置同步验证。兰芸很快同步了他的视觉，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接下来自己看到的，竟会是这样一幕……

只见李玉甫用颤抖的右手拿着一把枪，对准了自己，然后——嘭！

“啊——”兰芸尖叫一声，本能地摘掉眼镜，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李玉甫死了，法医鉴定是自杀。兰芸得知这个消息，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当时她正在看一则新闻：网传高新区有名女子去派出所报案，说自己的老公被妖物给“夺舍”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巴拉巴拉……说得煞有介事，主持人还说这已经是本月出现的第五起类似的案件。

兰芸不由得摇了摇头——现在的新闻真是什么都敢编。正在这时，唐天给她打来了视频电话，告诉她李玉甫的死讯。

7月13日晚上11点23分，李玉甫避开摄像头，来到银龙国际酒店地下停车场，撬开一辆私家车，在车里饮弹自尽。据调查，现场没有打斗痕迹，且弹道显示确实是吞枪造成的，一切都指向自杀。

唐天看似平静地叙述着这一切，但兰芸从他鬓边多出的几丝白发，以及新增的眼角纹中看出，这一个月来他一定非常不好过。

“唐警官，你节哀呀。”兰芸安慰道。

唐天点了点头，眼角微微下垂。

“兰老师，”唐天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李队不是自杀。”

“什么？”兰芸没听清他的话。

“李队绝不是自杀！”

唐天抬起头，放大音量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他咬着嘴唇，眼眶里泛起星星点点的泪花。

“我……”兰芸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甚至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李玉甫的自杀毫无道理。

“兰老师，李队的家庭很幸福，他还有一年半就退休了，根本没有理由自杀！”

“也许……恕我冒昧，也许，他有一些你不知道的心理疾病，比如……”

“抑郁症吗？”唐天摇了摇头，“队里每半年就会进行一次心理健康评估，他的心理状况一直都很好。”

“那想必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推断吧？”兰芸不想再跟唐天卖关子，“你觉得李队的死，是因为什么？”

“我还不敢确定，但是我敢保证，和Xpose公司脱不了干系。”

李玉甫素有写日志的习惯。他死后，唐天解码了日志，才知道他查的到底是一桩什么样的案子。

两年前，Xpose公司推出了初代AR眼镜操作系统，代号“凌霄”。“凌霄”的性能到底有多强大，李玉甫的日志里并未提及。但从结果来看，Xpose公司显然没让这一代系统上市，因为目前的系统代号是“秋巢”。

当时Xpose公司为这款系统做了大量内部测试，谁知过了几天，参与测试的九名员工全部死于意外自杀。Xpose公司紧急叫停项目，并和死者家属达成和解，这件事算是瞒了下来。直到两年后，李玉甫收到匿名举报，这件事才进入警方的视野。

接到举报后，李玉甫便开始独自展开调查，一方面是怕动静太大打草惊蛇，另一方面，Xpose眼镜少说也有两亿用户，他怕贸然上报会引发民众恐慌。然而，就在他介入案件一个月后，便莫名自杀了。

“所以你是怀疑，李队被Xpose公司的人灭口了？”兰芸刚说完，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不应该啊，我亲眼看到李队把枪口对准了自己。难不成，视觉图像被修改了？”

“不知道，”唐天沉声说，“要想得知真相，唯一的办法，是去一趟Xpose公司。”

“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去？”

“是的，”唐天神秘一笑，“但你不必亲自去。”

 

3. 深入虎穴

Xpose公司负责接待唐天的，是一名穿着灰色职业套装，一脸假笑的女子。

“唐队，这就是我们核心研发团队。”假笑小姐指着办公区的某一区域说，“你可以随意看，但是不能拍照哦！”

唐天点了点头，领导视察般走过每一个座位。工作人员像一台台人形机器，面无表情地戴着AR眼镜，手指虚空划拉着，看起来诡异又好笑。

假笑小姐拿起桌上一副眼镜递给唐天，假笑道：“唐队，你可以看看我们的开发机，所有app上架都是经过后台严格审查的，我们肯定不会允许有害软件出现在商店里。”

唐天接过眼镜，笑道：“我也只是例行公事。只要有人举报，我们就得查。不过，我也相信你们没问题的，走个过场而已。”

假笑小姐笑开了花：“谢谢您的信任。”

假笑小姐没注意到的是，唐天在同她聊天的时候，来了一招偷梁换柱：手里的开发机早已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成了普通的AR眼镜。

唐天装模作样研究了一阵，将眼镜交还给假笑小姐：“虽然没问题，但你们的审核还是得从严，毕竟现在你们的用户基数那么大。”

“那是自然。”假笑小姐看到唐天露出想走的意思，急忙引路，“唐队，这边走。”

唐天谢绝了假笑小姐要将他送进电梯的美意，将她打发了，然后独自来到员工食堂。他戴上开发机，打开聊天软件，给兰芸打了个视频电话。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眼镜被掉包了，你得尽快。”唐天对兰芸说。

兰芸在未失去双腿前，是某家互联网公司的资深系统架构师，所以对拆解系统架构轻车熟路。她很快便解锁了开发模式，开始搜索系统源代码。就在这时，她发现一件惊人的事——Xpose所使用的是一种符合架构，共有有两套系统，一套是正常的，利用电磁波进行互联的架构；但另一套，却是一种兰芸从未见过的未知架构。兰芸怀疑，这套架构甚至不是以电磁波进行互联的。

兰芸对唐天说出自己的观点：“我怀疑这套位置架构就是Xpose公司用来匹配‘凌霄’系统的。”

“看来，那九名员工死亡，以及李队的自杀，很可能和这套系统有关。”唐天说。

兰芸正要说话，却听见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啊——”

两人均被这个声音惊了一跳，顺势往声源处望去，只见一名男子正踩在一张桌子上，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正伸长手臂去够窗户的把手。

“你干什么！”唐天大喊一声，拨开人群冲了上去。

这时，男子已经推开窗户，一条腿跨出窗外。他嘴角呈现一个夸张的角度裂开，鲜血汩汩地冒着，下巴肯定已经脱臼。当唐天赶过去的时候，他整个身子已经暴露在窗外，仅凭一条扒在窗棂上的胳膊支撑着生命。

“快，拉着我的手！”唐天登上桌子，向男子伸出一只手。

“嘿嘿嘿，”男子笑了，嘴角的伤口持续向两边撕开，“唐队长，别白费心机了。”

“你……”唐天惊呆了，“你是谁？”

同样惊呆的还有和唐天同步视觉的兰芸。

“唐队长，你放弃吧，我的力量不是你能想象的！”男子“笑”着，将手松开。

兰芸惊叫一声闭上眼睛，随即一声闷响钻进耳中，她甚至能凭声音想象出男子惨烈的死状。可不知怎的，那男人的笑声就像幽灵般盘桓于她的脑海。

“嘿嘿嘿，嘿嘿嘿……”

连番两次惊吓，让兰芸再也不敢戴眼镜，她向单位请了半个月病假，接着切断了家里的无线网。唐天来了好几次，均被她拒之门外——她再也不想与他的案子有半点瓜葛。

兰芸将自己囚禁在床上整整一周，家里的速冻食品都吃光了，不得不重新用起床头那部充当闹钟的手机。此时支持手机端的外卖软件已经绝迹，她只能打电话去店里，加价让老板亲自送来。

门铃响了，兰芸推着轮椅去开门，结果站在门口的却是唐天。兰芸看到他就像看到鬼，急忙去关门，岂料唐天用一条手臂挡住了门，手里还拿着兰芸的外卖。

兰芸还能说什么？只得放他进门。

“你的外卖。”唐天把外卖放在桌子上，然后像个木头桩子般立在兰芸身边。

“唐警官，我真的帮不了你，你走吧！”兰芸近乎哀求似地说。

唐天一言不发，垂着头，紧咬下唇，就那么站着，活像个受气包。

兰芸见说不动，便不去理会他，自顾自地打开外卖吃了起来。没吃几口，忽然听到一阵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是唐天的肚子叫了。

“吃吗？”兰芸指了指外卖。

唐天摇了摇头，喉结却上下翻动，显然是在咽口水。

兰芸叹了口气，将筷子递给他：“你吃吧，我上火，吃不了太辣的。”

唐天慢动作一般伸出血管虬结的手接过筷子，然后蹲下去对着那一盒冒菜狼吞虎咽起来，仿佛冒菜是他的杀父仇人。

“多久没吃饭了？”兰芸看他那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两天，”唐天含混不清地说，“你一直不肯见我，我只能一直等着。”

“唐警官，我的情况你也清楚，”兰芸苦口婆心道，“我从车祸中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接下来，我只想安安全全地过完下半辈子。你不要逼我了，好吗？”

“我知道，”唐天停下手中的筷子，“其实我也很怕，那个跳楼的男人最终被鉴定为自杀——就像我师父那样。下一个有可能轮到我，或者你，也许我们都会那样死掉，然后被定义为自杀。真相会被永远深埋于黄土之下，谁都不知道我们死前经历了什么。每每想到这个，我都觉得，比起面对未知的恐惧，不明不白地死掉才是最可怕的。”

兰芸一时语塞，联想起一周来自己的心路历程，再次经历那些血腥的场面不是最令她恐惧的，她最怕的是来自未知的恐惧会一直折磨她的灵魂，永无宁日。

“你快吃吧，”兰芸给唐天倒了一杯水，“吃完了我们一起研究下那第二套系统。”

唐天愣了愣，然后咧嘴笑了：“要得！”

其实这一周来，兰芸不是没想过开发机里那神秘的第二套架构的机理和用途。目前来看，这套架构是用来联网的，但联的却不是互联网，而是一种她从未听说过，甚至超出她想象的特殊网络。天知道，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网络！

除了给兰芸当门神，唐天这两天也没闲着，他查到最先参与“凌霄”系统内测的那九名Xpose内部员工中还有一个活口。此人名叫谢林峰，抢救了三天才活了下来。唐天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去找这个幸存者。

两人拿着开发机研究半天也毫无头绪，唐天不懂技术，但是懂刑侦。他提出，既然无法从技术层面攻破这套系统，那么就从其他方面入手——比如死者的死法。

“我师父和跳楼的那个Xpose员工，他们的自杀行为都是毫无理由，且毫无征兆的。你想想看，如果他们并非自愿，而是被人为操控……啊，对了，就像被催眠了一样，这在技术上是有可能实现的吗？”

“催眠？”兰芸支颐思索，“催眠是一种复杂的心理暗示，应该不可能通过一块小小的系统……”

说到这里，她的大脑就像被电击了似的，冒出一个词：“脑联网！”

“什么？”唐天急忙凑了过来，“啥子联网？”

“脑联网，”兰芸一字一顿道，“就是利用神经元生物电磁波进行联网。看过<X战警>吧？如果脑联网成为现实，那么人人都可以成为X教授。”

兰芸这样解释，唐天便瞬间明白过来。电影里，X教授可以通过意念控制他人，就好像将一台电脑接入另一台电脑一般，如果脑联网是这种效果，那么他和兰芸面对的，便是一个强大到难以想象的敌人，一个活在虚拟空间，却可以操纵实体人类的幽灵。

唯一能够证实这可怕猜想的，目前只剩一个人——谢林峰。

第二天一早，唐天敲响了华西医院1432号病房的门。一间约摸20平的病房里，谢林峰像只犰狳般蜷缩在病床上，破衣腌臜，头发凌乱，嘴里还振振有词，听不清在念叨些什么。据主治大夫介绍，自从两年前他自杀未遂，就变成了这副半人不鬼的模样。

唐天凑近谢林峰，细细端详他的嘴唇，发现他说的是“不能睡着，不能睡着”。

“他一天睡十七八次，一次只睡几分钟，”主治大夫厚厚的眼镜下露出同情的神色，“这样的作息，即便是个正常人也疯了。”

“谢林峰，你为什么说不能睡着？”唐天沉声问。

“嗯？”谢林峰像刚刚注意到唐天的存在，暗淡无光的眼睛打量了他一阵，然后用沙哑的嗓音回答，“他们会在梦里，杀了我！”

唐天蹙了蹙眉：“他们？他们是谁？”

谢林峰将食指搭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他们能看见你的思想。”

唐天意识到，谢林峰这条线已经彻底堵死了，他这种精神状态，想来也问不出什么，眼下只得另寻办法了。

唐天叹了口气，忽然发现谢林峰上衣口袋里露出一截黑色的东西来。他慢慢地将那东西抽出来，才发现原来是一副AR眼镜。

“这个，”唐天指了指眼镜，“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谢林峰摸了摸鼻子，将头埋在膝盖内，不置可否。

唐天拿了眼镜便回到兰芸家里，接下来怎么办，两人一筹莫展。

“他们？”唐天一边侍弄着谢林峰的眼镜，一边自言自语，“他们是啥子东西呦！”

兰芸轻轻夺过眼镜，说道：“干坐着也查不出线索，不如看看这里面有什么。”

“哎哎哎，”唐天又将眼镜夺回，自己戴上，“我来。”

唐天在眼镜世界里游逛了半天，实在找不出什么特别的来。谢林峰的眼镜似乎就是普通眼镜，也不是开发机，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贴身戴着。

正失望间，唐天忽然发现一个命名为“工作日志”的文件夹，这让他一下子联想到李玉甫的工作习惯——谢林峰会不会也像李玉甫一样，把重要信息写成日志呢？

唐天双指虚空敲击，进入文件夹。意外的是，里面不是文字，而是8段视频。唐天急忙点开了编号“01”的视频，并叫来兰芸与他共享视觉。

画面全屏展开，镜头中出现一张大脸，仿佛正在调整摄像头的位置。

“这好像是老式的手机摄像头。”兰芸说。

“手机？那得多久以前了？”

“也就7年罢了，只是你现在已经习惯用眼镜，所以觉得久。”

谢林峰调整好摄像头，便坐到对面，脸上难掩喜悦之色。

“4月13号工作日志，”谢林峰摸了摸鼻翼，对着镜头说，“我终于和他们联系上了——那串神秘代码的主人。我现在非常激动，这是史无前例的巨大发现，不，应该说伟大。”

谢林峰又摸了摸鼻子，似乎他的精神处于亢奋状态时，就会忍不住地这样做。

“这个发现足以证明，人类之外还有更先进的文明，足以刷新人类对于生命的认识。当这个发现被公之于众的时候，肯定有很多人惊呼：生命，居然还能以纯能量的形式存在！当我们还拿着笨重的手机交流的时候，他们在利用思维沟通；当我们为发明出18000分之一光速的飞船而沾沾自喜时，他们不借助任何设备就能以90倍光速穿行于宇宙之间。

人类之于他们，简直连当个笑话的资格都没有！”

视频到此为止，唐天和兰芸没有马上进入下一段视频，他们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消化刚刚看到的东西。

沉默良久，唐天才缓缓吐出几个字：“他说的是……外星人？”

兰芸点了点头：“看样子是的。”

“外星人，这也太……”唐天一时语塞，无法描述当下的感想。

两人当即点开下一段，编号为“02”的视频，里面同样是谢林峰的工作日志，但他的精神状态却与“01”号视频大相径庭。画面中的他仿佛一瞬间老了10岁，他颓丧地坐在镜头前，垂着头，用沙哑的声音说：“我被他们骗了，那群外星狗！”

随即，谢林峰拿起桌上一瓶白酒猛灌了一口，接着说：“我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开发出脑联网系统，然而他们的目的，却是控制人类的思维，将我们变成他们的奴隶！”

谢林峰颓丧地低下头去，一颗颗泪珠从他眼角滚落：“王格死了，张居洋死了，徐图死了……都他妈成了外星人的试验品！”

谢林峰拿起酒瓶，将酒倒在地上：“敬你们！都怪我，对不起，对不起……”

视频戛然而止。

唐天和兰芸没料到，这段视频带给他们的震撼更大。

“唐警官，谢林峰说的那几个名字，不会是Xpose公司死掉的那几名员工吧？”兰芸蹙眉问。

唐天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谢林峰的意思是，外星人想通过脑联网系统控制人类！这……”

唐天依旧没有说话，紧锁眉头打开了编号“03”的视频。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段视频中，谢林峰的精神状态又恢复成了“01”时期的样子。这时两人才明白，视频虽然有编号，但并不是按数字顺序排列的。两人将视频都播放了一遍，理出视频编号的顺序，应该是63281475。同时，两人也拼凑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大概7年前，谢林峰得了一种罕见的脑科疾病，于是去医院做核磁共振。从此以后，他只要进入梦乡，便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中会出现若干个身穿黑衣的人，试图让他记住一些神秘代码。谢林峰将这些代码翻译成Sliq语言，然后用在了正在开发的“凌霄”系统中。

系统架构完成的那天，谢林峰再次梦到黑衣人，他们告诉他，自己是随宇宙爆炸一起诞生的能量型生物，他们的种族已经延续了上百亿年。然而，一种超强病毒席卷了整个宇宙，他们的种族损失惨重，不得不寻求新的生活空间。经过漫长的寻觅，他们注意到了人类，或者说，人类的思维。

据黑衣人说，人类的神经元纤维的传导，在他们看来简直是最佳的育儿床，他们就像寄居在蚁卵中的蚤蝇，从人类的思维中孵化，然后杀死宿主，破体而出。

谢林峰这才意识到，自己打开的是一道恶魔之门，一旦搭载凌霄系统的AR眼镜上市，人类一定会被黑衣人残杀殆尽。

谢林峰试图阻止眼镜上市，然而Xpose公司怎么会相信他的说辞，工程机刚刚完成，高层就安排了一次内测。也就是这次内测，让八名无辜的员工殒命，只有谢林峰活了下来。Xpose公司高层或多或少相信了谢林峰的话，但是他们并未收手，而是将凌霄系统做了些修改，自以为能在系统层面防止被黑衣人入侵，于是第二代芯片“秋巢”上市。

然而，Xpose公司还是过于高看自己了，李玉甫之死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黑衣人仍旧可以通过AR眼镜入侵人的思维。人类，就像一道敞开的门，正在面对蜂拥而来的恶魔。

“唐警官，我们赶紧上报吧，这不是我们两个人能应付的得了的！”兰芸颤声说。

唐天犹豫一番，点头同意了，拨通上级的电话，将刚刚发生的事和盘托出。另一边，兰芸则对着谢林峰的眼镜发呆，稍纵，她像突然想起什么，找出唐天从Xpose公司“骗”来的开发机，手指虚划，操作起来。

唐天打完电话，回身来到兰芸身边，不由得叹了口气：“已经把谢林峰的视频发过去了，不知道上面会讨论出什么对策。我怕即便有视频，也难以说服他们……你在干什么？”

兰芸却反问唐天：“你还记得我们整理出的视频顺序吗？”

“63281475呀，怎么了？”

“‘秋巢’系统被设置了密码，只有获得密码才能获取源代码。我刚刚想起，这个密码是八位数的。”

唐天眼睛一亮：“难道就是视频顺序？”

兰芸点了点头：“是的。哈，密码通过了，开始提取源代码！”

“提取源代码，然后呢？”

“然后？”兰芸从眼镜中露出一对明亮的大眼睛，“覆盖源代码，把‘秋巢’的老巢给端了！”

“好！端！”唐天比兰芸还兴奋，“厨房里还有菜吗？我饿了。”

兰芸摇了摇头：“真是个饭桶！”

唐天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不一会便端出一锅杂烩汤来。正准备吃，兰芸却拦住他道：“别吃。忘了跟你说，里面的蘑菇是我妈昨天拿来的馍馍菇（一种毒菇），光煮是去不掉毒性的，一定要先煮后炒。”

唐天的脸瞬间掉了下来：“你早说呀！”

兰芸做了个鬼脸，然后继续忙她的活。唐天嘟着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肚子饿得咕咕叫。

提取源代码是一件枯燥又痛苦的事，兰芸对着一串串字符直打哈欠。她警告自己千万不能睡，但是没一会，意识便渐渐模糊起来……

“欢迎光临——”

兰芸大脑中闯进一个粗重的男声。她蓦地睁开眼睛，一道强光刺进她眼里。待她适应了光线，眼帘中映入一张熟悉的脸孔——诸葛亮？！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武侯祠中，眼前的正是诸葛亮的塑像。然而最令她震惊的是，自己的双腿竟好端端地站在地上！她兴奋地向前走了两步，那种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激动地热泪盈眶。

“开心吗？”

那个粗重低沉的男声又钻进兰芸的脑海里，兰芸四下望了望，就自己一个人。接着，她将目光移动到诸葛亮的塑像身上，没错，刚刚的那个声音正是塑像发出的。

“你是？”

“我是？”诸葛亮哂笑一声，“我是诸葛亮，我也是刘备。”

画面突然一转，兰芸倏然站在一片荒地之上，两队穿着古代铠甲的士兵战作一团。兰芸在一本书上见过这个画面，这正是益州之战的场景。

此时，旁边的诸葛亮变成了紫带衮冕，神情飘然的刘备。

“我还是张飞、关羽……”

再一转，眼前人又变成了张飞，又忽地变成关羽。就像川剧里的变脸，不断在兰芸眼前变化着。最后，停在一张脸上——兰芸的脸。

“我还是你！”

对面的“兰芸”阴恻恻地一笑。

“不，你不是！”

兰芸发足狂奔，然而那人却始终在她眼前，不远不近。

“怎么不是呢？我们明明一模一样啊！”

“兰芸”得意地摸了摸鼻子。

“你……不是！”兰芸嘶吼道，“你是人类思维里的寄生虫！”

“兰芸”听了这话，脸色激变，大跨步地朝兰芸奔来。

“能变成寄生虫，是你们的荣幸！”

说话间，她已经逼到兰芸面前。兰芸顿时觉得腹部一股寒意涌上来，低头一看，那怪物的一只手居然插进了自己腹部。更可怕的是，兰芸觉得自己正与这个怪物融为一体，不，是被她取代。

“不——”

兰芸惨叫着，想奋力挣开妖怪的控制，但是对方就像一层胶水，正在逐渐渗透自己。

突然间，兰芸看到一条细细的红线绾住了自己手腕，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拽走。她一个不留神，一头撞在一个人的怀里，抬头一看——是唐天！

“记住，你在梦里！你要醒过来！”唐天大声喊道。

随着这一声，兰芸陡然睁开眼睛，幸好幸好，她看到的是唐天的脸。

“你醒了，太好了！”唐天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手上系着一根红线，一头连在兰芸的手腕上。

“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用这个，”唐天苦笑着，指了指手上的红线，“我奶奶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谢林峰一直说不能睡觉。”兰芸拭去额前冷汗。

“看来那群外星人入侵思维的方式是通过梦境，”唐天吃力地从地上坐起来，“我们必须想办法让人们摘掉眼镜。”

兰芸点了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外星人入侵，听起来就像是个恶作剧，估计没几个人会相信我们。”

“是啊，”唐天灰丧地低下头去，“源代码呢？提取完了吗？”

兰芸这才想起这档子事，急忙戴上眼镜。

“好了，”兰芸稍稍松了口气，“写好程序就可以开始覆盖了。”

“好，”唐天戴上眼镜，“我们做两手准备。你写程序，我去一趟Xpose公司，想办法让系统停掉。”

“跟他们说外星人入侵吗？”

“不，”唐天目光移到了窗外，“太阳真漂亮，是时候摘掉眼镜看看了。”

“太阳？”兰芸向窗外望去，一轮斜阳挂在天边，晚霞映红了天空，是一副绝美的景象。

回头看去，唐天早已不知所踪。

 

4. 最终之战

兰芸写好程序，太阳已经落山。眼下，她只要将程序覆盖，然后用开发机向每个人的眼镜中推送系统更新的信息，只要系统经过更新，向恶魔敞开的大门就会关上。

程序覆盖开始！

一串串字符在屏幕上滚动，兰芸盯着字符，一刻也不敢放松。此时，一个对话框弹出，提示道：C区代码无法被覆盖，是否跳过？

兰芸犹豫了一下，点击是，结果对话框又弹出提示：无法跳过。

兰芸的一颗心砰砰地跳着，她单独将C区代码截取出来，用测试软件试了试，发现这是一段隐藏代码，需要联网解码。于是，兰芸连接互联网解码，结果次次都失败。正一筹莫展，忽然间，她脑海中灵光一现——难不成是思维联网？

兰芸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到桌上那锅已经凉掉的杂烩汤上……

另一边，唐天离开兰芸家之后，便驱车赶往Xpose公司，但是他开到一半却突然一个急刹。唐天犹豫了：Xpose的高层明显很早就发现八名员工的身亡和AR眼镜有关，但是他们却执意将产品上市，说明这些人根本没把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这样的公司，是绝对不会同意关闭系统的。

那么，就只剩另一条路了。

唐天调转车头，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二十分钟后，唐天来到四川大学电子信息学院，敲响了余惟怀教授的办公室的门。余教授和唐天的父亲有过命的交情，即便他对唐天的外星人一事存疑，但也答应帮他一把。

“你刚刚说，想在青城山顶造出一道极光？”余教授不可思议地盯着唐天。

“对，时间不用很长，只需要五分钟就够了。”

余教授哈哈大笑：“这已经很长了。”

“五分钟很难实现吗？”

余教授点了点头：“我们学校有一台微型粒子加速器，用它对着大气射出高能电子束，就可以产生人造极光，但只能保持不到一分钟。”

“不到一分钟，”唐天为难道，“恐怕不够。有什么办法能让它维持的时间长一些？”

“这个嘛，”余教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你可以乘坐直升机，在空中喷射氮气，形成一层浓密的氮气云；然后用粒子束轰击氮气云，就能让极光留得久一点。我可以给你提供氮气，但问题是，你弄得到直升机吗？”

唐天淡淡一笑：“我试试。”

这边唐天已经想到让民众摘掉眼镜的方法，再说回兰芸。

半小时前，她吃了一片感冒药，里面安眠成分开始发挥作用，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开始坠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兰芸被一阵风吹醒，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沙漠之中。连接着地平线的，本该是一片碧空，可是在这里却换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兰芸抬头望去，只见两头虎鲸跃出“海面”，引吭高歌。

兰芸正沉浸在眼前的奇观，突然余光一道黑影闪过，立在她身旁，变成一名黑衣人。

“兰女士，你好！”

兰芸看不清那黑衣人的脸，只觉得目光只要移到他脸上，视野就会如高度近视般一片模糊。

“你是……外星人？”

“哈哈，可以这么说。但是我们更愿意称呼自己为类生命体。”

“这是哪里？”兰芸环顾四周，“某个人的思维吗？”

“这是思维联网的入口处，看到那道光了吗？”黑衣人指了指远处，“穿过它，你就可以去到任何人的大脑中。”

兰芸极目远眺，远处的确有一个大光圈，她暗道奇怪，刚刚怎么没看到？

“这是你们建造的吧，”兰芸的话语中满含讥讽之意，“为了把人类变成你们的玩偶，你们可真是大费周章！”

“你误会了，”黑衣人淡淡地说，“这个空间确是我们建造的，但不是给我们用的。”

“撒谎！”

“我们不具备撒谎的能力，”黑衣人似乎笑了一下，“这个空间是我们为谢林峰造的，用来交换这个。”

黑衣人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截五号电池。

“电池？”兰芸摸不着头脑，“你们用这个做什么？”

“相信你已经了解过我们族群的历史。病毒爆发后，我们已经不适合在这个充满病毒的宇宙中居住，必须迁往另一个宇宙。但是这对我们来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首先我们需要一个能产生电磁场的容器，然后把自己分解成光子，进入电磁场，利用电磁场量子化把自己传送出去。当然，这只是第一步，可也是最难的一步——因为我们没有制造电磁场容器的能力。”

“电池就是你所说的电磁场容器？”

“对！眼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死去，我陷入深深的绝望。就在这时，我意外感应到地球上似乎有个信号试图和我沟通。后来我知道他叫谢林峰，我们交流过后，他提出他可以提供电磁场容器，但他提出交换条件，就是利用我们的能力打开一扇门——通往人类思维中枢的门。”

黑衣人顿了顿，继续说：“这对我们来说易如反掌，甚至没想到他提出的条件竟如此简单。现在，我的族人们已经安全离开这个宇宙，前往下一个家园了。”

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兰芸顿时觉得无比讽刺：谢林峰喊捉鬼，但真正的鬼却是他本人。而自己和唐天被他骗得团团转，甚至差点成为他的帮凶！

想到这里，兰芸顿时一股无名火窜到头顶：“你知不知道，其实地球上任何一个人，甚至未经世事的孩子，当你向他索要一截五号电池，他都会无条件地赠送给你。但是你却偏偏选了一个恶魔做交易！”

“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黑衣人叹了口气，“所以我没有随我的族人离开，一直在这里等待，直到赎清我的罪孽。”

“这扇门，”兰芸指了指面前的那道光，“怎么才能关上？”

“你们地球人有句话，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黑衣人道，“这扇门能通往任何一个人的思维，包括谢林峰的。”

“好，我知道怎么做了！”

兰芸意识到，真正的大戏刚刚开幕，她一定要给这出戏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兰芸义无反顾走进那道光之门，而另一边，谢林峰却志得意满。他打开衣橱，悠闲地挑了一件最贵的西服穿上，就好像将军穿上自己最爱的战袍。

在他的计划里，今天，是他取代Xpose最高领导人的日子。当他掌握了全球最大的AR眼镜制造商，就等于掌握了大多数人的思维。到那时候，全人类就只有一个名字——谢林峰！

谢林峰志在必得，正打算戴上眼镜实施自己的计划，结果自己的右手居然不听使唤地升起来，抽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这一巴掌把谢林峰打慌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意识被人入侵，于是急忙去拿眼镜，却听到一个女人声音从他的脑海深处传来。

“别白费心机，你的计划已经泡汤了！”

谢林峰蹙了蹙眉，强装镇定道：“是兰芸吧？呵，你本事不小，居然比我棋先一招。不过无所谓，大局已定，你来不及了！”

“别安慰自己了，”兰芸冷笑，“我只要稍微动一动心思，你就能杀死自己——就像你杀死别人那样。”

谢林峰亦冷笑：“是吗？难道你不知道，资深程序员都会在系统里留一道后门？”

“后门？”

刹那间，兰芸顿时觉得一阵眩晕，她顿觉不妙。

“是不是感觉很不舒服？”谢林峰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在大脑里植入了一块芯片——搭载了‘秋巢’系统的芯片。不过我在系统里加了点小惊喜，但凡有人想入侵我的思维，系统就会自动放出微弱的电流。”

话音甫落，兰芸陡然觉得自己被万伏高压电电击般痛苦。

“滚出我的大脑！”谢林峰嘶吼道。

兰芸的意识逐渐模糊，感觉身子轻飘飘的，似乎要脱离谢林峰的身体。她咬着牙，告诉自己撑下去，死也要撑下去！

“还不滚？！”

谢林峰加大了电击强度。可下一秒，他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是不是感觉很不舒服？”兰芸反将一军，“做程序员我没你资深，但是做四川人，你没我资深！”

谢林峰全身抽搐，脑海中天旋地转，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形。

“‘馍馍菇’的滋味如何？”兰芸冷笑，“川味做法，保证你的大脑螺旋升天！”

谢林峰肚子里翻江倒海，“哇”一声吐出来，眼前天昏地暗，再也没能力控制自己的思维，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好险！兰芸兀自松了口气：如果不是西南人对毒蘑菇的免疫力天生比别人高一筹，她自问根本斗不过这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

兰芸的成功完成任务，而另一边，唐天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眼下，他正坐在软磨硬泡，求领导从局里调来的直升机上，一路飞往青城山。临走前，他做了两件事。其一，是给兰芸发了一条信息，约她在青城山相见。其二，是在成都流量最大的论坛“天府龙门阵”里发了一个帖子：今晚7点整青城山会出现极光，戴眼镜看不到，只能肉眼看。所有人摘掉眼镜，快来青城山！

又是个暮光微熹的傍晚，唐天觉得这时的成都才是最美的。余晖洒向大地，将这片平原变成琥珀色的海洋，山峦浸透在夕阳的余韵中，灵岫迭障，清湖妙阙。唐天闭上双眼，但愿明天还能看到这样的美景。

直升机来到青城山上空，开始喷洒氮气。气体慢慢汇聚，像极了郎朗晴空中不和谐的一朵乌云。不等气体喷完，青城山上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看客。

这个说：“为啥子会有飞机来？”

那个说：“安？我也不晓得。可能是航拍极光的吧。”

第三人说：“极光？啥子极光嘛，就是灯光秀噻！鬼迷日眼的！”

唐天注意到，他们都没有戴眼镜。

暮色降临，太阳西沉，是时候为成都人民表演一场奇景了。

唐天给余惟怀去了电话：“余教授，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晚上7点，一束高能粒子束射向氮气云。带电粒子与氮原子碰撞摩擦，释放出能量，这些能量以光的形式表现出来。于是，在青城山的悬崖峭壁之间，出现了一抹青色的，幽然浮动的光团。

光团之下，民众高声欢呼，争相称颂这一奇景。毫无疑问，这道极光将会在他们的生命中亮起，久久不灭。

 

5. 尾声

直升机降落在停车场里，往来的人群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纷纷拍照留念。

唐天跳下飞机，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兰芸。

“恭喜你啊，成都的大英雄！”兰芸笑靥如花。

“你呢？任务完成了吗？”唐天佯装严肃。

“嗯……我想想看，”兰芸歪着脑袋思索起来，“谢林峰被我制服了，恶魔之门被我关闭了，‘秋巢’系统被我摧毁了。呀，不但完成了，还完成地挺出色。”

“这么看来，你才是成都的大英雄嘛！”唐天灿然一笑，“英雄惜英雄，我们应该找个地方干一杯。”

“好啊，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