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盘故事集》 小说 斥候

       敌方很擅长掐时间，今天是一个无月之夜，且黑云密布。在此期间偷袭对手是好招，敌方崎国军队深谙此道，黎国军队亦是如此。双方就因此在黎崎交界地相遇并且展开了战斗。

       卫峻川是黎国人，也是当地自卫团的斥候（侦查员）。因为崎军攻向边界，自卫团受命令协助黎军第五队歼灭入侵的敌军，保卫后方粮仓。卫峻川受团长、大队长命令，深入交战区标记敌军位置。

        现在大约是丑时，卫峻川踏着雪在群山中穿梭，穷尽目力在一片黑暗中搜寻敌军的踪迹。他披着黑衣，猫着身子，右手持着一把已出鞘的快刀，尽量避开白色空旷的雪地，把身形隐藏到草木当中。此次侦查任务是单人行动，不可不小心……

      “咻呜——”

       一枚闪耀的烟花弹呼啸着直入云霄，在黑暗中成为最醒目的标识，随后那里传来几声惊叫。一瞬间，山谷里、山腰上、山顶头等好几处位置都出现了数十颗火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然后全部击中刚才烟花飞起的地方。“轰！轰！轰！”齐射的“飞炎”暂时照明了这片山地，随即又暗了下来，只剩原先的标识处火光一片，显示此处的崎军已经被消灭。

       在黑暗中寻找敌军，用烟花弹暴露敌军位置，让黎军部队去打击敌军，这就是斥候的任务。斥候卫峻川还没有找到任何敌军位置，无功而返不是好事，但是标记成功就是好事么？卫峻川没有多看一眼，转身又钻入林中。赶了大约五里路，卫峻川就有所发现——乱石滩上凌乱的脚印。现在正是冬季，今天早上还下过一场雪，崎军知道雪中行军会留下明显的痕迹，迫于战况，崎军选择走乱石滩来减少痕迹，并寄希望于黑夜可以掩盖它。不幸的是，这一队崎军将被卫峻川标记。“咻呜——”“轰！轰！轰！”远处又有一处敌军被暴露，敌我双方的对轰持续了数十秒才结束。黎军遇到崎军主力？“飞炎”的爆炸声不会告诉卫峻川答案，卫峻川能做的就是加快脚步。

       又赶了十里路，卫峻川在一处山谷中发现了敌军的临时营地，营地中有微弱的光亮，还有一些人声。卫峻川立即半趴在地上，担心会有敌方哨兵用弓箭夺取他的生命。经过初步判断，卫峻川需要到山谷上坡发射烟花弹，这样才能让黎军看见，且有助于自己撤退。他把整个人压到雪和草中，绕过营地向上坡前进，寒风的呼呼声扰碎爬行的沙沙声，前行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卫峻川没有看见任何巡逻的敌军，心头不由一紧。难道自己已经中了圈套？

      “咻呜——”“嗖——嗖——嗖——”火球一排排飞过山谷，打向了山的另一边。“轰！轰！轰！”剧烈的爆炸使大地颤抖，树上有几层雪被震落，砸到卫峻川身上。卫峻川身形不稳，与雪一同从陡坡翻滚下来，摔到营地后门口。不好！卫峻川顾不上疼，连忙从雪中爬起来，挥刀四顾，敌人听见这动静，估计已经发现了卫峻川……

        与卫峻川所想的相反，周围仍然没有一个敌人出现。卫峻川壮着胆子，轻步走近敌方营地一看究竟，同时拉开烟花弹的保险，准备在受到攻击的那一刻发射烟花弹。很安静，敌营中的谈话声已经消失，远处也没有交战的声响，寒冷的冬风从北方吹来，不断夺去卫峻川身上的热量。

        卫峻川轻手轻脚走到敌营门口，然后猛地用刀拨开门帘，只见一个医卒正站在门帘后。卫峻川顺势把刀往他脖子上一架：“不许乱动！”那个医卒并没有任何反抗行为，只是任凭卫峻川用刀威胁并且用坚定的眼神盯着卫峻川。卫峻川观察营地内的状况，营地不大，桌子上的蜡烛正好可以照亮这块空间。有几个身负重伤的伤员正躺在破旧的病床上，沾血的白布包裹着他们的创伤口或是烧伤处，有的人在痛苦地呻吟，有的人在惊恐地挣扎，还有的人绝望地盯着卫峻川……真是触目惊心，卫峻川避开伤员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医卒。他表情严肃、两眼怒睁，整个人直立着，烛光勾勒出他像石头一样的面庞。卫峻川确认了现状，他是发现了一处敌军撤退时抛弃下的医疗营地。

        现在该发射烟花弹吗？如果选择发射，黎军的“飞炎”很快就会将这里化为一片火海，里面的人绝对无一幸免。如果选择不发射，那不就成了帮助敌人的叛国贼了么？这些敌人还有一口气，是有可能对黎军使用能法攻击的吧？我……我是黎国人，为什么要去管崎国人的死活？

        卫峻川曾经的道德修养正在作祟。他瞟了一眼那些伤员和那个医卒，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口热锅旁边，热得非常难受，尽管现在是冬天的夜晚，卫峻川也还是冒出一层汗。管他呢！卫峻川转身要走出营子，后脚就被那个医卒死命拽住。“放手！你干什么！”卫峻川恶狠狠地向医卒大吼，一边想把腿脚从医卒手中扯出来。那个医卒说着卫峻川听不懂的语言，表情冷静得让人害怕。“混蛋！给我放手！”卫峻川举起他的刀然后用刀背去敲打医卒，并且吃力地向营地外移动。卫峻川受不住伤员们灼热的注视，他只想早点逃离这个地方。可怜的医卒被卫峻川一直拖到营外的雪地，灰头土脸、遍体鳞伤。雪被拖出一道痕迹，痕迹上有少量但是醒目的血迹。卫峻川恐慌极了，一不小心摔倒在雪地上。他听不清医卒在说什么，只顾用另一只脚去踢蹬那个医卒：“放开我！放开我！”卫峻川感到医卒的力量有所减弱，立即把腿一抽，连忙从地上爬起身。

        卫峻川挥刀指向身后，那个医卒静静地扑在凌乱的雪中，没了动静……“咻呜——”“轰！轰！轰！”远处的爆炸声提醒卫峻川现在还是作战时间。卫峻川拿出烟花弹对准天空，转瞬又想起那些伤员的模样，高举烟花弹的手便缩了回来。就当我没发现这里罢。卫峻川收起烟花弹，径直离开这个敌军营地。

       “咚！”卫峻川被草丛中钻出的黑影撞倒，等不明所以的卫峻川坐起来定睛一看，精密的黎军甲胄、魁梧的身形、巨大的砍刀，他惊讶地叫了出来：“大队长？！”这位威武的黎军队长没有理他，伸手一挥，两个手持利刃的黑衣士兵就快步冲向敌营。“队长，里面只是一些敌军伤员！”卫峻川急切地向队长报告并且站立起来。队长面色愤怒地踹倒了卫峻川，破口大骂：“怂草包！现在不是你该心怀慈悲的时候！”卫峻川被踹倒后，那个视角正好可以看见一个黑衣士兵正在向地上的医卒挥刀……

        雪被染成红色，烛火被熄灭，等那两个黑衣士兵回来复命时，一切尘埃落定。队长领着士兵们消失在黑暗中，其中有不少数士兵向卫峻川投来鄙夷的目光。

      天空中没有雪花，只有时不时划过的“飞炎”；东方没有黎明将至的白光，只有灰黑混杂的阴云。斥候卫峻川拍去身上的尘土，握好手中的刀，重新踏着雪在群山中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