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特拉维辛往事——诅咒
—————————————— 【是时天清阴,力气勇奔骤】 红日初升,大雾渐渐撤开众人眼前的壁障,让跨越万年,分属忠奸的六人得以用目光互相打量。 互相越看越是心惊。 在狼狈之上又添寥落的叛逆眼中,这位从山林间现身的阿斯塔特新兵(无动力甲)简直就是一坨人形迷团。 他看上去是怎么样的呢? 那是一道粗野健硕的陌生人影,乍看上去几乎是个野人,蓬头垢面,毛发虬结,脚上蹬着一双拙笨的木鞋,行步间透着豪壮,那人凶猛、粗犷、愚鲁,身上沾满了不知多少林间兽道上常有的棘刺和枯叶,被体温融化的雪水混着低洼沼地里的烂泥不时滴落在脚面上,后又冻结在粗糙干冷的木鞋上。 他原本高大俊美的身姿在经受无人苦寒旷野的折磨后变得憔悴,无论醒睡,他的嘴唇都会抿成一条下凹的线,在不说话时流露出的忿恨与警惕,就连同为阿斯塔特的雅克都为之乍舌,暗自怀想对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对方也是这么看待雅克们的——只有帝皇才晓得这些动力甲熏得漆黑的战斗兄弟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秘文和护符是怎么一回事?! 心下越是惊诧,面上越要古井无波。 所有这些都让雅克们又对特雷维尔辛暗自看重了几分。这位战士必经长途跋涉至此,他的脚有许多地方已然磨破,他的脚踝上满是擦伤,有些还流过血。他的那双粗笨的大本鞋里填满了风倒木的枯树皮和干草,他走了那么远的路,这双鞋对于这样的旅途来说实在是过于简陋了,他的衣裤磨出了许多破洞,透过这些洞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身上的伤痕,有冻疮、瘀青,也有结痂的贯穿伤……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副饱受摧残的身躯是如何爆发出足以击倒五位同宗修士的力量——这让雅克不免有些泄气。这一万,无论忠诚与否,大家都在倒退似乎是摊开摆在面前的,铁一般的事实了。 是的,他们基本上确定了,舰载鸟卜仪的“遗言”没有胡说,他们回到了一万年前。 眼前这个帝子忠诚派新兵就是铁证! —————————————————— 没什么能比空欢喜一场更难堪。 “你们是来接我回去的吗?兄弟!” ——我…我们的船也坠毁了。求援信号已发出,尚未得到回应。 不因为什么,就是不想说。 ——在这个遑论懦夫,连英雄们都在争先恐后“自杀”的时代,能躲在山洞里烤火,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闭嘴!懦夫!!” ——现在日子真不好过(哭)。 “起码比未来好。”不知谁,补了句刀。 眼中的光黯淡下去。 希望又一次被绝望吞噬。 …… 静谧吞没了对话。 只余火声噼啪。 噩梦不会只找上一个人。 自从那天被人接连暴打——先被一帮凡人撵回老窝,堵着门削,再亚空间迷航,回到一万多年前,被忠贞不二的军团老兵裸甲一砍五。 “好好的人不做,抛弃荣誉,把屠刀转向本来要保护的人,他们得到了什么?力量么?摧毁自己存在理由的力量么?永恒么?作为邪神玩物的永恒么?快乐么?肉体腐烂灵魂扭曲的快乐么?”半梦半醒间,雅克们仿佛又看到了那位迫己至此的凡人政委脸上的怒容,耳畔又回响起跳帮到他们脸上的死望无畏的喝斥,那吼声从埋葬于石棺中的老兵残躯口中发出,经由外置扬声器的放大,字字句句都砸在雅克们灵魂上的扭曲疮疤之上。“懦夫!直视我!我从沉眠中归来,本想与生前未见的劲敌较量,哈~你让我看到了什么?小丑?你太令人失望了!你辜负了一位真正战士的遗愿和本就罕少的弥留分秒!你说帝皇之光是应抛尽抛的弱点?你抛下了,然后呢?我只看到了屈服、软弱、喋喋不休…一个支离破碎、布满咬痕的孱弱灵魂和一具失魂落魄、扭曲残缺的行尸走肉……这就是你想要的?这就是你舍弃尊严和坚持换来的?别逗我笑了!!” 爆炸,吞噬经年积累,连同赖以生存的一切物质基础一同抹除的爆炸,火光、巨响、撕裂开来的形体…具象化的毁灭犹在眼前,王座上端坐之人的目光如影随形,他对叛逆的愤怒借手赴此,追魂附骨的诅咒渗入雅克们的梦中,从身死魂灭的劫难中挣出命来并不是终结,甚至不是终结的开始,而仅是开始的终结,不熄金焰对灵魂的炙烤从此刻起,正式开始… 特雷维尔辛的存在本身使证实了第三军团的忠贞孑遗远不止有伊斯特凡三号上的贤者古瑞拉。 明里暗里的肃清从未停歇, 被丢到无人荒星自生自灭。 帝子本来人数就不多,忠诚派更少,相对容易镇压,军团先用破袋装豆子,走一路撒一路的方式派遣目标去执行可疑的独狼任务,将死硬派零星送掉,被广泛发觉后再采取断然措施…先前特雷维尔辛就是被安排独自侦察星图未刊注的未知世界,雷鹰刚把人丢下来就跟战舰一块走了,特雷维尔辛左等右等,连星语信号都等断了,还以为军团遭了啥急瘟,顾不上自己,兀自担忧,耕耘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独活数百年。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荷帅大拜寿,无论混沌、恶魔。 这是第三十二个千年。 他们回到了万载之前。 来到了下面这种歌谣能光明正大传唱遍每一个帝国星域的年代。 ………… 荷鲁斯战帅, 命令往下传, 天鹰一展大军冲向前, 影月苍狼军像猛虎下了山。 为帝皇立功咱们比比看, 嗨,谁顽强,谁勇敢, 谁英雄来谁好汉, 帝皇的勇士们个个争向前, 不消灭敌人不算泰拉汉。 对付异形军, 展开军团战, 进入战斗勇猛又果敢, 迅速隐蔽地接近敌人, 猛砍呀猛打一起猛追赶。 嗨,东边打,西边拦,南边截住北边圈,打得异形军叫苦连天,打他个彻底的灭绝战! ………… 林海莽莽,雪原苍苍。 特雷维尔辛浑身的皮肤都呈现古铜色,丝毫看不出帝子传承中的珍珠亮白,一头头发乱七八糟,结绺结块,成团成球,头顶的鹿皮毛腥膻气极重,一准儿是近日猎的,鞣制手艺又潮,怎么看都粗糙不堪,很有些死不暝目的艺术感,穿着粗织的麻毡料子和不明复数野兽的皮毛拼接成的衣服,看得出除了保暖功能得到满足外,别的什么也都没有过多介意、设计过——针线活儿师承芬里斯痕迹严重,老帝子正黑旗的艺术造诣显然人是被丢到了一边。要不是甲冑标识能正常互相识别,血脉中的共鸣又作不得假,他们还真不敢认…也不想认。 看得出来,严酷的环境把他逼得不轻,袍泽的抛弃对他的打击也不小。 日光毫无尊严的受乌云掩蔽,遂没了热力,少晌,爆矢大的雹子便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冰雹倾盆落下,阳光与阴影在他们脸上交替变幻,打出斑驳的印迹,雹子打在动力甲或毛皮绞叠编成的大氅上,发出一般无二的沉闷噼啪声,在太阳可有可无的映照下仿佛化作一颗颗晶莹剔透、无坚不摧的金钢钻儿,可雅克们和特雷维尔辛都完全不去理会这一切,默不作声,只是走。直等太阳落了山,天边生发出一片鲜烈的红霞,一行六人才算是到了特雷维尔辛春夏季放牧的山谷。 怀疑,从未挑明,从未远离。 老兵向奇怪的袍泽们说起春夏时山林外细谷间、小河边的草地。 羊如滚草,牛如卧岩。 原本是如此的。 冻成石头样硬。 如受美杜莎凝视过一般。 “这儿没甚猛兽。”于是特雷维尔辛便屈尊填上了这个生态位。 今年年景不好,一入冬便闹了
白灾
,遑说草地,便是山林,也是退得这般深才寻见活路。 如此白灾之下,几人倒不担心猛兽袭人,不过林间的霜雾却是实实在在给了这帮二心三肺的超人类一个终生难忘的下马威。时近正午,然而此地的太阳就是个摆设,连作为光源的本职都履行的缺斤短两,影绰绰的林间兽道蜿蜒曲折,带着腥气的冰寒雾气仿佛能将身处其间的每一个肺泡冻穿——阿斯塔特都在咬牙忍暗痛,若是凡人,恐怕就不是“仿佛”了。 叛乱前,雅克曾听芬里斯表兄说起过他的家乡,当初还不以为然,如今物是人非,他倒是有幸在这边鄙之地体会到作古多年的芬里斯人口中的“会呼吸的痛”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想起从前许多。 天变非是人力可易。 这暴风雪并非他的过错,但老兵还是表达了自己的羞愧——好不容易见到几个战斗兄弟。 “…刚来,就连累你们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