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Stairway To Heaven
凄厉的警笛从巨大的落地窗外呼啸而过,即使是能够轻松地抵挡寒冬的劲风的双层玻璃也无法彻底隔绝这城市的哀鸣一般的尖锐声响。
衣玖很多时候会觉得——或者说,每当她这样通过高层建筑的巨大玻璃窗凝望整个夜幕下的城市的时候,都会觉得面前的一切就宛如一部巨大的机器,无数微不足道的齿轮和螺丝构成了这台精密的机器,它在淘汰着没有意义的零件的同时又在保护着每一个还拥有存在意义的零件。
这个机器已经拥有着属于自己的运行方式,它不接受,也不需要任何与这个机器不兼容的东西,对于这个机器中的每个齿轮来说,它们享受着机器的保护,接受并维护着这个机器的规则——这是一道只有一个选项的选择题。
大概正因为如此,这个城市才和幻想乡完全不同,或者说,这才是工具文明的本来面貌?所有人都是工具,在利用着彼此的同时也被利用着,但或许,正是这种严格到以至于严苛的世界,才会让人更加珍惜身边的一切。
或许,和这座城市相比,幻想乡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被惯坏的孩子也说不定。
漆黑而静谧的房间里,突然伴随着轻微的摩擦声闪过了一丝火光,太过漆黑的房间衬托着这一丝可怜的光芒散发出不属于它的伟大。
但是火光在转瞬间却又伴随着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而消失,当漆黑和明亮的反差消失之后,空旷的老旧砖房中,仅剩的只有星星闪动着的烟头。
高跟靴和景观窗台上木质地板相碰撞的声音传来,继而转换为踩上地毯的轻柔沙沙声,衣玖将打火机轻轻地扔在实木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然后轻轻地敲击了一下空格,一直处在待机状态的电脑让房间中再次出现了些许的光亮。
甩手,龙宫使将空烟盒扔进桌旁的垃圾筐里。
距离对蕾米那次失败的劝说已经过去了了一周了,灵梦就如同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少女们的视野里,就如同她的出现一样突然。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往常,按照天子的说法,如果真的因为灵梦所有人就都缩在地下基地里装老鼠,才是最不可以被原谅的。
单独行动依然被禁止,所以四人一起来到市中心享受奢侈而又平常的假日。
“咳咳咳——”
猛然吸了一口的龙宫使剧烈地咳嗽起来,少有的,她被自己唇上的烟卷呛到了。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衣玖将还剩下一半的烟卷刺入烟灰缸,摘下了红色的领带,随手放在桌上,然后双手抱在胸前,盯着电脑上的那个追随者的LOGO陷入了沉思。
问题很多。
为什么在过去的两年间从未谋面的其他少女们却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间如同井喷一样出现在这个城市中……这简直就像是被打开笼子的斗兽场——这个比喻虽然不恰当,但却无比合适。
为什么灵梦会想要杀光所有人?如果她还保持着理性,是什么让她如此坚信着杀掉所有人就可以实现自己的目的?如果她已经疯狂,又是什么导致她如此疯狂?八云紫的死会是诱因,但绝对不可能是根源。
此外,还有不可回避的——幻想乡究竟怎么了?究竟是我们离开了幻想乡还是说这里就是幻想乡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影子代理人,八云蓝从一开始就没有避讳影子代理人的目的——彻底的,摧毁这个世界。
某种意义上来说,影子代理人的想法和灵梦是一种完全相反的类似——正如红白的少女习惯于在幻想乡做的那样——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从物理上消灭异变产生的因子。
但是,她能轻易摧毁这个庞大而精密的机器么?当这个机器感觉到了自身的威胁,它的反弹真的是影子代理人,或者说少女们所能承受的吗?
在衣玖看来,对灵梦动手更多的是迫不得已,等事情结束之后,说不定她真的该好好的考虑一下,是否参与到对付黑幕的工作中了。
是的,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这次的穿越——请允许我用这样一个词,衣玖苦笑着这样想,一定是由谁在幕后主导着,疯狂的灵梦,陆续出现的少女们,还有手中的塔罗牌,无一不是证据。
这简直是个游戏。
正如当日在废弃的研究所内天子所感慨的一样,在十六夜——不,是灵梦面前所说出的那句话,也许正是灵梦所想要听到的?
杀光所有游戏的参与者,不管黑幕想要干什么,都无法实现了,不是么?
衣玖当然不会认为这是灵梦的主观想法,但是这的确是一种可以被灵梦确信的事实而已。
灵梦可能是对的,但是没有人愿意去冒这个风险,即使是在梦境中,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博也是不理智的事情。
更何况……是自己所爱的人。
终于,衣玖闭上眼睛,然后睁开,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她伸出手,轻轻地敲击了一下空格。
而就在电脑桌面清晰地显示出来的一瞬间,一声清脆的叮咚声打破了黑暗房间的寂静。
来天台。
键山雏。
“我不会问你,如果要你牺牲天子,你会怎么做,因为我知道,天子会以你能够让她肩负如此重要的责任为荣!”
红衣的少女一记直拳冲着衣玖的面门砸来,衣玖侧身偏头,然后抬手挡开接踵而至的右勾拳,不过显然雏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一个扫腿迫使衣玖点地飞退。
不过衣玖的淑女也就到此为止了,脚踝一旋,没有羽衣双手舞起,扣住雏被白色长靴包裹的右脚,对方翻身一拧挣脱,却只能用左手挡下衣玖的拳头。。
“但是其实你也知道的吧,在这个世界里,这个状况下,没有谁——”
连续的出拳被轻松化解,衣玖的声音因为剧烈的运动有些紊乱,不过依然难以掩盖处在战斗状态的兴奋。
“能够独善其身啊!”
右手从身体左上方甩出,这用尽全力的一下震得雏用来格挡的双臂发麻,只能连退卸力。
衣玖的很多招式看上去很奇怪,但雏却无比熟悉,因为只要给衣玖的右手套上一条羽衣的话,那么一切看似莫名其妙的挥击就都是顺理成章的了。
“我没说我不知道——”
重新调整了姿势的雏主动攻上,不过手上只是虚晃一枪,紧接着,修长的右腿就夹杂着劲风踢了过来。
“所以我只想和你打一架啊!”
将衣玖踢退的雏俯身,单手撑地双腿补上一击,但是衣玖却一个侧身闪到了身后,缺少了华美羽衣装饰的双臂依然像毒蛇一样勾出,锁住了雏的脖子。
“你应该比天子更大点吧,小妹妹,不要抢她的台词如何?”
仿佛是被附在耳边的衣玖的话所逗笑,从一开始就不算是冷着脸的雏双腿一撑,撞进了衣玖的怀里,然后在后者双手微松的时候,扯出一个过肩摔。
“虽然没你大,但我见过的悲惨厄运可比你几百年见过的都多,老婆婆。”
空翻受身落地的衣玖头上爆出一根青筋,但是却偏偏因为是自己挑起的话题而不能反驳对方,只是用拧成麻花的帽子上的触须来表示抗议。
甩手拍开再次攻过来的雏的手腕,衣玖一个贴山靠算是对刚才雏过肩摔的还礼,看着不远处挨了一下轻轻躬身的厄神,挑衅的笑了笑。
“就这点本事吗,神明也不怎么样嘛。”
“你真的下狠手啊!咳咳咳——”
糟了,衣玖眉头一皱,照理说自己刚才一下应该不至于把对方直接打到岔气,但是因为被说了年龄而稍微有点小生气的龙宫使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用了灵力,于是龙宫使就做出了一个让她后悔终生的决定——跑到了雏的身边。
“喂喂,没事吧,我可能没控制好灵力……”
“所以就觉悟吧!”
下一秒,雏狡黠的笑容一闪而过,进而衣玖就只能看到一个极速变大的拳头。
“怎么不说话。”
天台的夜风轻轻挽起雏的绿色长发,坐在天台边双腿悬空的少女,俯瞰着宛若银河一样的都市,一边给自己因为用力过猛淡淡发紫的左手喷上药剂。
“我不知道你这么狡猾,原来你一直都骗我,我伤心了。”
她的身后,衣玖成大字型躺在地上,左手捂着被打肿的右眼,闷闷地说。
“我早就说了嘛,就是想和你打一架。”
即使衣玖的位置看不到,雏还是有些抱歉地笑笑,然后活动着自己的左手以活血化瘀。
“打架?!这叫打架吗,毁容了哎哎!早知道还不如用灵力呢,最起码不会直接破相……”
衣玖蹭地一下坐起,指着自己被打肿的左眼抗议道。
“好啦好啦,别孩子气了,是我不对啦,再说这种一晚上不到就能好的小伤,学学你家长女大人,舔舔就好了。”
雏叹口气,然后转过头,耸了耸肩,冲衣玖眨了眨眼。
“你来给我舔舔看啊……”
嘴角抽动的衣玖最终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苦笑一下,算是从玩笑状态恢复了正常。
“不过说真的,你可以拒绝的,我知道这个选择对你来说很难。”
衣玖抬起头,望着几乎看不到星星的天空,下午的时候,她将八云蓝的请求转达给了键山雏,虽然从逻辑上讲河城荷取自己的意见也很重要,但是显而易见的,键山雏才是主要的问题。
然后在雏莫名其妙地沉默,莫名其妙地发邮件把自己约上天台,又莫名其妙地打了衣玖一顿之后,衣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对方就这样同意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你有很多理由,而每一个都是我没办法反驳的,如果你们都死掉,就算我活下来,也没有能力保护她……而且,如果是她的话,也会想要为我们做点什么吧。”
雏双脚交叉,在空气中前后晃动着,她身体后仰,双手后撑,和衣玖一样看着漆黑的夜空。
“我真不知道这一拳挨的值得不值得……其实你早就同意了,但是情感上却没办法接受自己的选择对吧。”
衣玖笑笑,抬手顺过鬓角,紫色的短发在微风中微微摇晃着。
“大概吧,这些日子我总有一股闷气,多亏你,总算是好多了。”
雏没有直接承认,但口是心非不是厄神的习惯。
“下次用右手把,如果只是想打架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衣玖突然开口。
“……你看出来了?”
雏微微愣了一下,明白了衣玖话里的意思。
“你真正的惯用手,出杀招的手都是左手没错吧,而且,配合上河城给你的匕首,应该才是你真正的实力对吗?”
“……你发现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
看似无厘头的话语,却是衣玖有意为之,对于一些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说的话,现在似乎正合适。
“雏,我必须要说……。”
“嗯?”
“有些时候,你背负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
衣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拍拍手走到雏的身边,映入眼帘的,是繁星一般的灯火。
“你很温柔,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但是,这个世界真的……像你一样温柔吗?你看看这座城市,在美丽和浮华之下,这座精密而冷酷的巨型机器,真的……允许你这样做吗?”
“所以我才是你的队副啊。”
雏勾起嘴角,说出的话语似乎早有准备一般,直射入衣玖的心中。
“你说过的吧,在这个世界中,一个人的话,果然是没办法活下去的吧。”
“所以,你是我的队长,我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交给你,而你,也要负责保护好我的世界哦。”
“……真是麻烦的责任呐。”
衣玖挠挠头,然后扣上帽子,从麻花状态被重新捋顺的触须轻轻抖动了一下。
“也罢,说好的,我们一起走下去,一起活下去,你也要记得提醒我,当我迷失了,忘记了这个目标的时候。”
“那是我的责任,队长。“
晚风依旧,只是在雏开口的瞬间,她贝雷帽帽徽上的追随者徽章,和衣玖胸口代表佛洛依德的F胸针,不约而同地反射了同一束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