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荷鲁斯派战争:卜卦》短篇一:赦免之锋
以下资料来自于战锤40K小说《荷鲁斯派战争:卜卦》,情节皆为虚构。


自辩无罪毫无意义:它们只有助于证明,缺乏谨慎的态度是多么的愚蠢。”
——特拉格特法官,《言论选集》,第三卷,第四章
夜幕降临时,纷纷扬扬的飘雪触摸到了乌鸦建筑群的尖顶。裹挟着雪花的凛冽狂风在层叠的穹顶和尖塔之间穿梭,不时扰动着回廊里的蜡烛,让火焰也被冷气激得颤抖不已。三个人影闯进了忽明忽暗的亮光,深红色的长袍拂过单调无味的石砖地。没有人过来阻止,这三人就像影子一般在街道上畅行无阻。由于太阳已经落山,建筑群里的大多数居民都躲进了住所,少数匆匆忙忙穿过游行队伍的人撇了眼挂在三人脖子上象征惩戒修会的铜牌,也急忙低下头继续前行。没有人胆敢故意引起惩戒者的注意。
三人中的领队身材高大修长,飘逸的长袍使他看起来像是在地板上滑行而不是行走,兜帽里藏着闪光的黄铜之物。第二个人身材较胖,走路时低着头,双手抄在宽大的袖子里。一条黑白格子的丝绸带环绕着袖子的下摆,标志着此人是修道院的院长。最后一位胖乎乎的身形略显驼背,肩膀上的布料鼓鼓囊囊。他正迈着拖沓的步伐努力跟上前面二人,走起路来带起一串叮当作响的杂音。在长袍的边缘,有一段铁链沿着地面拖动。对于任何在默默地考虑是否应该检查三者身份的人来说,最后一个身影消除了任何疑虑;一个背负枷锁的忏悔者就是对罪孽和赦免的代价活生生的提醒。
当三人踏上仁爱之桥时,呼啸的气流扯动了他们的兜帽。一滴晶莹的水珠从狭窄的石桥侧面滑落至下方的深渊,雪已经开始下了。
“真是甜蜜的泰拉之泪。”驼背的身影气喘吁吁地感叹道。他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刮过桥面。
穿着修道院长袍的身影微微扭头看向他。
“抱歉。”驼背的身影立马改口,“这风猛到足以把坦克的装甲掀下来。”
三人穿过石桥,走向高大的礼拜堂。面前的建筑高达数百米,宽度超过一公里,其规模可与其他世界的教区总教堂媲美。桥的尽头是两扇紧闭的铁门,炽热的火焰从拱门两边的巨大火盆中升起,每一扇门的表面都垂挂着大量的铜制羽毛。
三人刚在门前止步,一对卫兵就从壁龛里走了出来,每个人都在织有猩红火焰的白色长袍上穿了一件绒钢胸甲。两人都拿着激光枪,枪管上挂着圣币和圣水瓶。自叛教时代以来,国教就没有设置过任何武装人员,因此确切地讲,这些守卫所遵循的意志和信条与教堂里的祭司并不相同。他们是钢铁兄弟会的成员,宣誓守护祈祷室神圣性的朝圣者战士。在乌鸦建筑群里的所有灵魂中,他们是少数几个可以质疑院长是否有权前往某地的人。士兵把武器对准了三个来访者。
“会长先前下令,祈祷室的入口禁止入内。”其中一个守卫说。“恕我不能让路,即使来者是院长您本人也是如此。”
三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是谁让你来这儿的?”另一名卫兵呵斥道。“你不是克雷林院长。你到底是谁?”
“我请求你的原谅。”三人中的第一个人说,她的声音尖锐而清晰。最近的那个卫兵眨了眨眼,紧接着一个遍布花纹的脑门短暂地遮住了他的视线。另一个人张嘴刚想说话,身穿长袍的女人就迅速地穿过了两人的间隙,红布在她身后洒落。离她最近的守卫想要扣动扳机,但一只有力的拳头打在了他的手背上,响起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喘着粗气的守卫还没反应过来,又一只朝着他的太阳穴挥击的胳膊肘让他停止了思考,激光枪晃晃悠悠地从手中滑落,摔在了雪地上。第二个守卫速度较慢,他的手指仍在抓取枪支的保险栓,女人随即一把将失去意识的士兵扔给了他,这一动作让丝绒兜帽从她那剃光头皮下的瘦削脸庞上脱落。第二个守卫被压倒在地,当他试图站起来时,迎面而来的一只靴子对准他的下巴狠狠一踢,让他直接晕厥过去,激光枪翻滚着落入桥下的深渊。
“有人会注意到的。”'驼背男人说。他和打扮成修道院院长的那个人都没有动。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X形刺青使她的眼睛看起来像镶在铜里的抛光玉石。
“我会把这份疏忽加入我的忏悔之中。”她说,“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肥胖的身影哼了一声,当他挪动身躯时,带起了叮当作响的铁链。他的驼背似乎在长袍下移动,衣服的侧面打开了一条缝隙,里面掉出了一个织物包裹的包袱。
“早知道最后还是用粗暴的手段行事,我就不需要花心思伪装了。”驼背的身影从长袍下拉出铁链,把它们丢在地上。他跪下来解开了捆绑的带子,褪下长袍,露出了在其褶皱中闪光的油污金属。一对刻有金色羽毛的手枪躺在一把长柄战斧旁边,旁边还有一把带鞘的巨剑。在它们下面是弹药夹和一把窄刃的动力剑。手枪被扔给了那个刺青女人,她稳稳地接住,在检查了弹夹之后塞进了藏在了长袍下面的枪套里。男子把剩下的东西递了出去,一时间武器和装备的叮当碰撞声迎风响起。
身穿院长长袍的男子把剑放在肩后,走到门口,推了推结了霜的金属。一扇小门随即向内铰开。
“跟上。”他说,然后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
“去另一头睡你的觉去!”朝圣者呵斥道。
克利安德·冯·卡斯特兰叹了口气,开始希望他们此前选择的是另一个不同的潜入地点,而不是这个被遗忘的洞。
他所蹲守的洞穴并不是为了现在的目的而建造的。克利安德猜测,它曾经是一个蓄水池,为了的是满足当多米尼克主城还是一个人口稀少的落后地区时,给第一批建造的修道院提供水源的渴求。现在,它成了一个供来到圣殿世界的人潮使用的仓库。就像信徒们建造的所有东西一样,它有一个在克利安德听来很空洞的花哨名字,即“永恒花园”。朝着黑暗挺进的立柱撑起了开裂的石膏拱顶,树木和藤蔓共同绘制的粗糙画作缠绕在其两侧。布片挂在柱子之间的金属丝上,将洞穴分隔成迷宫般的空间。火苗和油灯的光照在布幕上投下阴影,在粗糙的地板和柱子的底部相接处淤积的盐渍闪闪发光。当克利安德和科勒格经过时,一张张未清洗过的阴沉面容抬了起来,又再次低下头注视着来者走过的双脚。没有人提供帮助,也没有人向朝圣者友好地打招呼。这是一个孕育着绝望而非欢乐的地方。
两人最终在迷宫般的幕布中找到了一个位置。这本身就很困难,因为每到达一个隔间都得付些酬劳,他们不得不边找地方边和别人交换淡水瓶当做通行证。在这个乌烟瘴气的角落,几乎每一寸土地上都有商业活动的痕迹,让克利安德几乎想笑出声。他们不得不在三个神龛前交纳蜡烛代币,以获得前往永恒花园的方向。当他们找到入口时,发现原来是一扇镶嵌在一个摇摇欲坠的拱门上的生锈铁门,下面是一尊充作供奉的帝皇雕塑。即使如此,坐在门内的一个头戴兜帽的老妪还是伸出了手,要求捐款。克利安德注意到老妪另一只手的金属支杆上焊着一把喇叭枪,于是又递上了一块代币。忽然,又一个人高马大的朝圣者在两人面前晃来晃去,克利安德并不惊讶他可能会再伸手要什么捐款。不过,这也让他感到紧张。
克利安德抬头看了看那个朝圣者的脸。这个人的头颅是一团环绕一大堆断牙的疤痕密布的岩石,破烂的毛皮覆盖在他的肩膀上,使此人被遮盖的肌肉更显硕大。他身体的其余部分被一层又一层的污渍布匹包裹,昏黄的眼睛里布满了通红的血丝。
克利安德试着对他微笑了一下。
“我很抱歉,旅行者兄弟。”他说。“有什么不对劲吗?”
大朝圣者举起一只手,用一根粗大的手指朝睡房的另一端戳了戳。
“到那里睡去。”
克利安德瞥了一眼科勒格,但他同伴的目光正集中在远处的一个点,眼神一如既往地显得茫然无措。
“我们已经为来到这里付出了报酬。”克利安德将他的笑容固定在原地。他几乎可以看到这个大朝圣者的脑壳里积灰的沉重齿轮开始转动。
“你去——”那名暴徒开始说。
“不,”克莱恩德说。“就像我说的,我们已经付过钱了。”他保持着微笑打量着这个暴徒,唯一的一只好眼几乎没有闪动过。肌肉发达的身材,手臂上纹着细小的黑点,每天都有一个,代表着去乌鸦建筑群朝圣的日子,左前臂上有一个来自伊阿古帮派的标志。
这名暴徒的耐心似乎已经用完了。他向后退了一步,紧张地准备向克利安德的脸上踢上一脚。那人的衣领从他的脖子上移开。一圈褪色的墨水在底部盘旋。
“十径会。”克利安德迅速说道。暴徒愣住了。克利安德将手伸向自己的喉咙拉下衣领,小心翼翼地让动作尽可能地缓慢。露出的纹身虽然是假的,但看起来足够真实:一圈粗糙的墨水晕围在裸露的皮肤上。克利安德朝科勒格眨了眨眼睛,这名士兵毫无表情地回敬了他一眼,并袒露了他的脖子以展示同样的标记。克利安德回头看了看那个暴徒。“我们是十径会的追寻者。”
暴徒在他们俩之间来回看了看。坐在附近的其他朝圣者已经缩了回去,并且非常清楚地表明他们有其他事情需要关心。
“你们,”暴徒开了口。“跟我来。”他转过身,开始向洞穴的深处走去。克利安德站起来,提起装着财产的那卷破布,把它的绳索挂在他的肩上。科勒格跟在后面,把他的外套裹得紧紧的。侍僧的脸一如既往地无动于衷,燧石灰色的眼睛掠过了幕布和蜷缩的朝圣者。科勒格的动作不慌不忙,精确而有控制,黑色的头皮在火光中闪闪发亮,颅底的旧手术疤痕呈现出苍白的线条。除非你在他的连队里呆了很多年,否则光看他的外表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大多数人往往不会注意到科勒格,仿佛他与生活中的平庸混为一体。他也是克利安德所认识的最危险的人之一。
两人跟着暴徒在幕布之间的走廊间穿行。人们从他们的道路上退了回来,在他们移开目光之前的那一瞬间,克利安德可以从他们的眼中看到恐惧。他确信,他们害怕的不是他。虽然他曾让海盗领主和异形王子胆战心惊,但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留着褴褛的胡须,头发灰白的独眼老人,身上的这件打着补丁、散发着恶臭的破衣服,无论是看上去和闻起来都让他像所有的落魄人类一样普通。
“我们要去哪里?”他问那个暴徒。
“去见告解僧。”暴徒的脚步一刻不停。
克利安德感觉到自己绷紧了肠胃,但仍保持着无动于衷的表情。告解僧可能是个麻烦。脾气火爆的教会牧师往往都很危险,很可能会毫不留情地处理掉那些被他们认为是异端的人,或者等待让这种做法合理化的理由。他和科勒格花了三个星期才走到这一步。他们正在走上第十条道路,进入黑暗。如果不多加谨慎,故事可能就不是在启示之中结束,而是在火焰之中。
“到了。”暴徒停下脚步,把一块加重的布料拉到一边,几人走了过去。远处的中心升起了一根柱子的底座,上面立着燃烧的火盆。破旧的布料挂在粗糙的石头上,地上铺着破旧的地板。这里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迹象。引路的暴徒放下了悬挂的布料,转向他们。
“第一条道路的真理是什么?”
“真理可以存在。”克利安德毫无停顿地说。
暴徒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科勒格。
“第二条道路的真理是什么?”
“宇宙就是真理。”科勒格回答。
那名暴徒盯着他。
克利安德一动不动。他们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和鲜血才得知了刚才问题的答案。这些话应该足以让他们多走一步,但如果这个暴徒再问一个问题,他们就麻烦了。他感到自己的手指在抽搐,几乎察觉不到藏有指间武器的戒指的存在。
暴徒点了点头,移开了覆盖在柱子底部的悬挂物,露出一扇锈蚀的金属门。一把沉重的锁被焊在门和门框上,金属表面烧出了一个破烂的圆圈。暴徒从外衣下拉出一把拴在皮绳上的钥匙,并把它插入锁中。
克利安德向前走了一步。
暴徒停了下来,手仍然放在那把未转动的钥匙上。“兄弟们,你们是怎么找到路的?”
克利安德的皮肤上泛起一阵寒意。他舔了舔嘴唇,脑子里闪过维奥拉为他们汇编的关于十径会的所有情报,但并不包括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可能是邪教的考研之一,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好奇心。无论是哪种缘由,错误的答案都比正确的多。
“只是多走了几步,兄弟。”克利安德小心翼翼地说。他盯着暴徒看了很久,注意到那人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发现不对的克利安德猛地把包裹从肩膀上扯下。果不其然,暴徒的拳头径直挥了过来,抓着随身物品的克利安德急忙躲开。一记挥空的暴徒又从外衣下面拉出一条长长的铁链,锋利的链节边缘闪烁着倒刺的寒光。克利安德再次闪过了飞来的链条,把手伸进包裹里掏啊掏。在链条从地上弹起的同时,科勒格已经出现在了暴徒身后。暴徒再次发动攻击,克利安德抽身跳到一边,但一根倒钩钩住了他的右肩,深深地卡在那里。暴徒用力一拉,把克利安德弄得一个踉跄,疼得他龇牙咧嘴,溅出的鲜血从他的肩膀蔓延到外衣上。
克利安德可以看到暴徒身后的科勒格右手上缠绕着蓝色的闪电。暴徒咧开嘴唇发出胜利的笑声,一排排带钩的金属牙齿在他的嘴里闪闪发光。他又猛拽了一下链子,克利安德顺着拉动的力量,用指关节猛击对手的喉咙。那人被打了个晕头转向,克利安德趁机扯下肩膀上的倒钩。新鲜的疼痛在伤口上迸发,但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藏在破布里的刺针枪握柄。当链子再次划出一道弧线时,手枪被拔了出来。
就在这时,暴徒的头部忽地被一道蓝光笼罩。他的躯体抽搐着,肌肉痉挛,鲜红的血液顺着夹紧舌头的下颚倾泻而下。克利安德看到科勒格的手指紧紧地擒住那人的颈部,震击拳套的抛光电枢在释放暴烈的力量时抛出明亮的电火花。
“现在开枪。”科勒格说。
克利安德举起手枪扣动了扳机,子弹发射的嘶嘶声被盖在了放电的噼啪声之下。毒素薄片击中了暴徒的右眼,当他跌倒在地时,肌肉仍在不住地抽搐。
克利安德退后一步,大口地呼吸空气。阴影在织物挂件后面移动。喊声从洞穴的天花板上响起。科勒格单膝跪地,从大衣下拿出手榴弹和武器,把它们整齐地放在地上。
“那不是最优解。”士兵说。
“至少我们找到了正确的地点。”克利安德撕开了包裹剩下的破布。当血液从他受伤的手臂上滴落时,一堆五花八门的物体滚落出来。他抓起一个掉落的注射器,把它打在受伤的肩膀上。在针头刺入皮肤的一瞬间,麻药、刺激物和血液凝固剂混合而成鸡尾酒涌入体内,让他猛地吐出一口浊气。科勒格抬头看了看他,然后扔给他一个小巧的过滤面罩。克利安德接住了它,把带子抖开。科勒格已经戴上了面具,他的眼睛隐藏在白色陶瓷面罩中的槽形窄口后面,面具的下巴两侧各伸出一个短粗的铬合金圆柱体。
“他们还要多久才能找到我们?”克利安德问道。
一个影子掠过其中一条幕布,一把轰鸣的链锯剑划破了织物。克利安德的手枪对着黑影射了两针,对方一头栽倒下来,把幕布撕开了一个窟窿,手里的链锯剑依然在咆哮。另一个人影在后面移动,克利安德可以看到对面隐约举起了一把手枪。他刚开了一枪,又有声音从身后传来,于是转过身来,又一枪射向了一个侧影。
“保护好你的面具。”科勒格平静且带有金属感的声音从面具的扬声器中传出。他拿着一把枪管很短的手枪,破损的枪膛宽得足以容纳一个酒杯。
克利安德将面具拉到脸上,护目镜外的世界变成了蓝暮色。更多的影子在幕布外移动,他听到了枪支打开保险的哐当声。
“面具安全。”他喊道,听到自己的声音从扬声器中平缓地回响。
科勒格点了点头,把一枚榴弹塞进了手枪发射器,手腕轻轻一挥就合上了枪膛。
弹药撕开了织物。当子弹锯开了头顶上的空气时,克利安德卧倒在地。被撕裂的布料摇晃着,他的眼睛捕捉到了枪口的闪光,立即向闪光后面的空间射出三根针刺,枪声停止了。科勒格不为所动,将手枪发射器向上瞄准,扣动了扳机。榴弹砰然升空,击中上方的天花板,在一片灰色的烟幕中爆裂。当科勒格敲开发射器时,废弹壳旋转着落在地上,并将另一枚榴弹投进枪膛。他再次开火,子弹在织物挂件上划出高高的弧线,然后一次又一次,以一种快速且无情的节奏进行着。
灰青色的雾气在洞穴中翻滚,从屋顶沉降下来,在布挂之间扩散。有那么一瞬间,噪音中出现了低沉的宁静。然后,猝然爆发的刺耳尖叫撕裂了空气,恐怖从一百个人的喉咙中撕裂出来,哭泣和喊叫声与喧闹声混合在一起,致幻剂和恐惧气体笼罩了整个洞穴。在他的面具里,克利安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消毒过的空气。它的味道略带一丝金属的咸味。
科勒格弯下腰,开始收拾剩下的设备,然后耸耸肩穿上双肩带。左边的皮套里放着一挺大号重机枪,手枪榴弹发射器放进了右边的空皮套里,榴弹放进了胸前的环形袋里。克利安德拿起了自己收集的饰品,他的两只手各戴了一个沉重的戒指,左前臂上有一把带鞘的动力匕首,左眼眶上盖着一个眼罩。
科勒格走到了柱子底座的门前。那名暴徒的钥匙还在锁里。在他们周围,恐慌的声音随着雾气的扩散不断扩大。克利安德点了下面具边上的一个开关,透过面罩看到的是被如飞溅的颜料般的红色和黄色体温打破的冰冷黑色。
“我们继续吗?”科勒格从枪套里抽出他的大号重机枪。克利安德走到他旁边,握住了钥匙。锁顺利地转动起来。克利安德感觉到门在颤抖,因为螺栓砰的一声回到了门框里。他把门拉开,一段楼梯在黑暗中盘旋而下。在克利安德的视线中,代表温暖的绿色痕迹在蓝色的寒冷中移动。
“我们继续,”他说,然后走了过去。
*
古尔会长在跨过西边小教堂的门槛时停了下来。蜡烛在占据了长廊远端的祭坛上燃烧着,使中殿充满了温暖的火光,但剩下的则是漆黑的暗影。古尔右手里的蜡烛照亮了他周围的一圈地板,但再往外的区域又滑落回幽暗之中。勒姆在古尔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立定不动,双臂抄在宽大的袖子里,低着头静静等待。他的脸很宽,浓密头发下的肌肉细腻。在微弱的光线下,勒姆的灰色长袍似乎就像折叠起来的阴影。
“在南耳堂等我。”古尔说。勒姆把头垂得更低,然后转身走进了教堂主拱廊的黑暗。古尔看着他走了一秒钟。勒姆是他沉默的侍僧,全部的存在都围绕着为乌鸦建筑群的精神领袖服务。在服从和保密的条件下,沉默的侍僧们完成了新手训练,他们的舌头被从嘴里割掉。他们应该是完全值得信任的,古尔从来没有理由怀疑过勒姆的忠诚。但信任是用一枚假黄金铸成的硬币。
古尔走进小礼拜堂,让夜的宁静在他周围聚集。和大礼拜堂的其他地方一样,这里几乎无人问津。白天,多米尼克斯的太阳从天空中升起,它的光线会透过小教堂的彩窗和水晶圆顶,照亮信徒们的身心。一旦太阳开始落下,此起彼伏的祈祷声就会消失,那些获准参加黄昏祈祷的人就会离开小教堂,安静地陷入沉睡。只有永恒之光教团的成员在长椅和柱子之间移动,照看一百零八个神龛中燃烧的蜡烛。作为乌鸦建筑群所有教团中资历第二深的兄弟,古尔是唯一能在黑暗中看到大礼拜堂的其他灵魂之一。
古尔喜欢夜晚。那是治理修道院建筑群的旋涡之中恒定的一片平静之海。当这个所谓的宁静之地空无一人时,你就只能听到自己的想法,这是一个讽刺,每次他踏入大礼拜堂时,都会受到冲击。他并没有想过这是一个真正宁静的地方,也没有想过在其墙内给予的祝福除了空洞的谎言之外,还能有什么。帝国的信条是一种血腥和贪婪的教义,这股膨胀的伟力以信徒的恐惧为食。帝皇并不保护,也从未有保护过众生。他是一个做出了非凡大业的人类,赢得了他所创造的帝国,但也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类。就帝皇所掌握的力量而言,与其向他祈求解救、启蒙或怜悯,还不如拿着鱼钩和鱼线亲自下海去寻找真理来得靠谱。
古尔并不总是一直清楚帝皇并不神圣。曾几何时,他也像其他所有盲目轻信的傻瓜一样。现在他把真相牢牢锁进头颅,戴上一层用权能和虔诚编织的假面。他可以微笑着面对一个严重肥胖的教士,劝说饥肠辘辘的朝圣者小心贪食的诱惑。他可以看着传教士发放祝福,而虔诚的仆人则跟在他们后面明目张胆地从感恩者那里收取硬币。他能做这些事是因为他知道真相。锁在他脑内那个秘密的核心给了他帝国信条从未有过的力量。他是一个异端,他有幸成为它。
古尔走向小礼拜堂的祭坛,瞥了一眼标志着时间的蜡烛。他与他在十径会的线人的会面要等到下一个时计,但他喜欢抢先到达。这给了他能对正在发生的事情做出一定控制的安慰。此外,这也给了他时间去思考。他的脚步声在墙壁两旁的石塑圣人的注视下轻轻回响。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六十天了,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又被传唤。是发生了什么变化?会对他提出什么要求?有什么不对吗?
烛光荡漾之间,古尔离祭坛只有一步之遥。一股冷空气触及他的后颈,他转过身,目光投向进来时的拱门。
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远处火把的光亮落在主耳堂上。寒冷的空气再次从他身边吹过,祭坛上的蜡烛也在摇曳。在某个地方,一扇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空气再次静止,小礼拜堂里的黑暗现在几乎完全消失。脚步声在他身后回响,古尔急忙转身。
“是谁在那里?”他叫道,石头回响着他那逐渐消失的话语。
“......是谁?”
“谁在......”
“.....那里......那里......那里?”
当古尔注视着黑暗时,熄灭的烛火的余辉倒映在他的视网膜上。
“阿里斯塔斯·古尔会长。”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回过头的古尔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发干。
凭空一束火焰在他面前闪烁。古尔畏缩了,但火焰却忽然稳定了下来,就像一条黑暗中的橙色舌头。黑暗中出现了一只拿着燃烧的细蜡烛的手,然后燃烧的灯光捕捉到一个戴着头罩的轮廓,红袍的袖子上有着黑白相间的格子。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古尔呵斥道,他的声音高高响起。他能感觉到寒冷顺着皮肤蜿蜒而下。“我要求——”
“一位学者曾告诉过我,古代的人类在祈祷时点燃了蜡烛,当时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宇宙中并不孤单。”长袍人说。拿着细长蜡烛的手伸出来点燃了熄灭的烛芯,火焰重新燃起。“在他们知道自己的神是谎言之前,仍然从这一小小的行为中获得了希望。”
古尔张开嘴想叫出来,但话还没到嘴边就被卡住了。长袍人转身面对他,放在胸前的深红色手甲闪闪发光。古尔一片空白的头脑终于记住了长袍的颜色和细节,他可以看到那人的兜帽后面露出了剑柄和枪托。
“你不是克雷林院长。”愤怒战胜了恐惧。“你不是惩戒修会的人。你到底是谁?”
一阵唰唰的布料声把古尔的目光吸引到了小教堂另一端的拱形门前。一个身穿红色长袍的苗条身影站在门外的光亮中。她的兜帽落了下来,古尔可以看到剃光头皮下红色的 "X "标记划过脸颊。沉重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一个手持双手大锤的驼背身影从黑暗中出现,深红色的布料藏不住发达的肌肉和脂肪。
古尔的皮肤紧绷,体内的血液正加速地奔涌。恐惧和各自可能性在他脑海中形成并旋转:发现、背叛、逃跑。他应该逃跑。他应该向祭坛后面的小门走去,然后逃走。他应该叫出来。勒姆可能还在附近,足以听到他的求救。但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相反,他的嘴重复了一遍最后的问题。
“你究竟是谁?”他大喘着气。
背着长剑的高个男子伸手褪下了他的头罩,露出一张年轻而强壮的面庞和一双冷酷无情的黑眼睛,长长的黑发挽成了一个发髻。
“我名叫圣约。”那人说,“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给你提供一个赦免的机会。”
*
当克利安德走下螺旋阶梯时,冰冷的黑暗吞噬了他。在他的红外线视镜中,世界被涂成了一片蓝色,只有他和科勒格的形状是红黄相间的温暖色调。两人关闭了进入沉睡洞穴的门,并且下行了足够长的时间,以至于他们已经把所有的亮光远远地抛在后面。过了一会儿,克利安德切换到了黑暗视觉,但没有任何光线可供收集,只有视线边缘的模糊灰色。他又换回了红外线模式,仅靠触觉向前移动,左手摸索着墙上粗糙的石头。
“这些地下墓穴很深。”过了一会儿,他嘟囔道。
“我们在任务简报里就知道了。”科勒格说。
克利安德打了个寒颤,突然希望他有比朝圣者的破布更多的东西来保暖。“不应该这么冷的啊——这里没有气流,没有自来水。为什么会越来越冷?”科勒格在他身后犹豫了一下。克利安德转过身看着那个士兵。科勒格的形状是一道明亮的体温彩虹。
“温度很稳定。”科勒格说。“并没有变得更冷。”
克利安德安静了下来。冰冷的触感覆盖了他的皮肤。在他看来,红外线视线的颜色在游动,切换直到模糊不清。他的牙齿在嘴里相互碰撞。他看着下一个台阶之下的黑暗,向墙壁伸出了手。手指滑向空旷的空气。克利安德退缩了,但他的手继续伸着。寒冷撕咬着他裸露的皮肤。他将手移到一边,慢慢地呼吸。他的手指碰到了石头。它的触感很温暖,就像被太阳照过的一样。
“在我的右边有一扇门。”他小心翼翼地说。“沿着我右臂的方向走。”
举着手枪的科勒格走得很近一只手放在克利安德的肩膀上。
“准备好了。”他说。
克里安德的右手在射针枪上弯曲着。
“开始移动。”他说,并踏入门外的空旷之地。
一股更深的寒意涌上克里安德的心头,仿佛自己已经跨过了一道水瀑。他的红外线视镜里的景象闪了一下,黄色和红色的热气泡在蓝色的映衬下爆开。他拉开面罩恢复到正常视野,有那么一瞬间,黑色仍然紧贴着他的眼睛,然后光线开始在他周围勾勒出一个现实。一道蓝绿色的光芒沿着柱子向上蔓延,在一个长长的房间两边设置了八个开口。支撑拱门的柱子是由一种像玻璃一样闪闪发光的石头雕刻而成,地板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液体池,乍一看像是一面黑色的镜子。克利安德向前走去,科勒格从他身边经过,手枪平举着扫过每一个拱门。
“就是这里,”克莱恩德说。“这就是他要带我们来的地方。”
“这就是目标?”
克利安德没有回答,他的眼睛在密室中闪动。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石墙的表面之下蜿蜒移动,仿佛一块在海洋里打开的巨型玻璃。
“那个大块头说他要带我们去见的是谁?”他突然希望在解决十径会的问题上曾主张采取不同的方法,这种方法包括一个排的帮派雇佣兵,或者一支星际战士突击队。
“告解僧......”科勒格说。
克利安德刚想转身说些什么,但他忽然瞥见一个高大的驼背雕像站在密室远处的白色遮蔽物下面。轻薄的织物好像在微风中颤动,被碾碎的花朵和变质的肉的气味拂过克利安德的感官。愤怒在他的体内涌现,把他的思想染成了猩红。窃窃私语在他脑海的边缘响起,许诺着他从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下一瞬克利安德就把这些想法和感觉拒之门外。
他知道这是什么;亚空间很近,就在现实的帷幕之外颤抖着,试图钻过一个可以尽情倾泻的裂缝。对其他人来说,即使是这种触摸也足以迫使他们跪下,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克利安德接触过亚空间,多次看到它的真面目,虽然他知道最好不要认为自己对它的承诺有免疫力,但他也很了解自己,足以看到那些承诺是空虚的谎言。他不是一个好人,他远远不是一个好人。他知道财富和谎言的力量,并且喜欢利用这两者。他关心的人不多,在他眼里,大多数人都是可有可无、毫无价值的存在。他没有理想,为数不多坚持下来的信念都是有代价的。这些是他从未否认的事实,但它们不是弱点,而是对抗虚假欲望的盔甲。
科勒格在他站立的地方摇晃了一下,然后向前走去,举起了枪。克利安德迈步跟上,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房间中央的那一池水。上面天花板的材料是拱形的石头,也许它曾是多米尼克斯主城最早建立的教堂之一的地下室,现在则被深埋在乌鸦建筑群的石山之下。天花板上布满了手印,数以百计的手印都是干涸的黑暗液体。克利安德停了下来。
“科勒格。”他小心地说道。
“怎么?”
“水池。”克利安德说。科勒格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了枪口外的空间。
“我看到了。”
克利安德向前走了一步,慢慢蹲下以便仔细观察。他盯着黑色的光泽表面,无法判断是因为无法看透它,还是因为它是完全透明的,而他正看着一个深渊。
“'它没有倒映出什么。”他说,并伸出手去触摸它。
“你在做什么?”科勒格叫道。
“告解僧。”他说。“这就是应该在下面的东西。诅咒的第一步总是被包裹在虔诚的服装中——这不正是约瑟夫一直在说的吗?所以当所有这些迷失的灵魂来到这里时,他们是来忏悔的。那为什么虔诚的人要忏悔呢?”他的手指就在水面上。“为了被洗得更干净。”
他触摸着水面。
池子里荡漾着一圈圈水纹,打在边上,又反弹回来。被外力激起的水流拍打着边缘。
“这明智吗?”科勒格移动到了克利安德身边。
“不。”克利安德说,这个词在突然冰冷的空气中变成了一缕白色。“但如果我是明智的,首先我就不会来这里了。”
更多的水珠从池子里飞溅出来,这个池子的表面开始劈啪作响。一阵低沉的呻吟声在室内回荡,克利安德抬头看了一会儿。当他低下头时,发现水面下漂浮着一张脸。池底之物忽然一跃而起,科勒格立刻把枪口对准了它。
这张脸苍白到显露出了皮肤底下蓝色的静脉和丰腴的脂肪。银色的发丝在它身边打旋,于水中飘扬。它张开嘴巴,舌头在白色的牙齿之间呈粉红色。它的眼睛闭着,好像进入了睡梦或者平静地死去。克利安德试图拿起他的射针抢,但却仿佛冻结在了原地,眼睛死死地锁定在波浪下形成的人影上。苍白的脸颊下面出现了躯干,然后是胳膊和腿。一条条缝合的疤痕在肉体上纵横交错,银色的管线从它的指缝间伸出,延伸向了了水池的更深处。克利安德的心脏在胸口暂停了跳动。水中的那张脸睁开了眼睛,无数的颜色在黯淡的瞳孔中交错回旋。冰块从池边滚落到了地上。
+帮我!+一个声音在克利安德的脑袋里回荡。+帮帮我。+
他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在动,感觉到自己弯下腰来,伸手把水下的人影拉到空中。
+释放我。+
“冯·卡斯特兰!”科勒格的叫喊离得很近,但却又显得很远。“退后,现在!”
+请。+脑海中的声音低语道。
一只手抓住克利安德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他咒骂着,怒不可遏,混乱和愤怒在他的心中呼啸。科勒格一把把他推开,克利安德的眼睛恢复了清明。
无数的人影从漆黑的拱道里走出,身上挂着破烂不堪的湿透碎布。锯齿状的圆形纹身滑过他们的手臂和脖子上裸露的皮肤。无际的黑暗从印记中闪现,撕碎了光,熏染了夜。他们的脸上涂抹着灰烬,两眼紧闭,从嘴唇里呼出冰冷的吐息,手上抓着锯齿状的刀子和带刺的锁链。
科勒格开枪了。大号重机枪喷出一条明亮的火舌,盖在在密室尽头的雕塑上的薄布起了动静,迷失的朝圣者们沿着第十条道路找到了他们无法再逃避的启示,在一片模糊的锋利边缘中向前跃去。
*
“你在说什么?”古尔直愣愣地盯着圣约,发觉内心的平静正在逐渐流走。“这严重违反了——”
“十径会。”圣约轻轻地说。
古尔呼出一口气,脑子里飞快地想着正在发生的事情。
圣约转回祭坛,伸出手继续点燃了第二根蜡烛。
“三年前,有人来找你,请你帮助他保守一个秘密。他对你说,他看到了他和你两人之间的联系,一个对真理的共同愿景。你当时很害怕,想知道怎么会有人知道你从未与其他灵魂交谈过的想法。”
古尔感到他的手开始颤抖。
“你是.....你和他是一起的吗?”
“他说你是对的,你所放弃的信仰确实是错误的,除了我们创造的东西之外,宇宙中没有任何神圣之物,相信其他的东西就是创造你自己的监狱。他说,你被告知的一切都是谎言。”圣约的双眼一直盯着蜡烛摇曳的火焰。“然后他要求你帮助其他了解真相的人,保护他们,给他们援助和庇护。而这正是你所做的,会长。你找到了藏匿教徒、转移资金、转移人们对你从未见过的邪教的注意力的方法。”
愈发震惊的古尔感到一阵晕头转向。压在心底愤怒爆发了,就像是又热又亮的烛火。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咆哮道。“你真的不知道他是什么......”
“审判庭。”圣约说。“来找你的那个人说他隶属审判庭。”他张开手指,发光的线条在手掌上蔓延,如同点燃了一个电灯。
古尔盯着发光的图像,那是一个风格化的 "I",中间被三条横线切断。这是一个他以前只见过一次的符号,当时和现在一样,它的含义从他的脑袋里偷走了每一个想法。
“而审判庭是我非常熟悉的东西。”圣约说。
“但他是审判庭的人。”古尔听到自己说。
圣约缓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是的。”
“他为什么......需要我?”
“因为他需要有人保护他埋藏在这里的种子,直到他能收获盛开的花朵。”
“我不明白。”古尔说。“他是一个审判官,他说我是在为人类服务。然而,如果你也是一个审判官,你又怎么能谴责我为他做的工作?”
“因为你所相信的一切都是个谎言。十径会不是和你一样被误导的异端迷失的灵魂,而是一个致力于黑暗和毁灭的巫师集团。你所庇护和保护的是一个哺育怪物的摇篮。”
“我不相信你......”
“是的,你很相信。”
古尔的双脚首先开始颤抖,并通过肌肉和皮肤传遍全身。他心里有东西想喊他是无辜的,这只是另一层谎言。但是,圣约声音中的一些东西划破了这种虚假的安慰。会长感到自己的膝盖开始软化。
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肩膀,使他稳定下来。古尔瞥了一眼身后,看到一张在兜帽阴影下的伤痕累累的脸,并意识到那个拿着锤子的胖子已经不动声色地接近了他。
“稳住,”那人轻声吼道。“记住你是什么,会长。勇敢地面对这一切。”
古尔眨了眨眼,感到困惑,但感觉到他的背挺直了,一些力量回到了他的四肢。圣约仍旧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 。古尔感到脸颊上有水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在哭泣。古尔意识到了自己在流泪。“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我能做些什么?”
“在黎明到来之前,十径会将不复存在。你已经没有办法帮助或谴责他们了。但是那个开始了这一切的人,那个欺骗你的人,他还活着,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害怕你能给我提供什么。”
“我会告诉你一切。”古尔说。
一股冷空气搅动了古尔的长袍,并刺痛了他的皮肤。“我......”他开始说,但圣约的头已经猛然抬起,眼睛在祭坛外的阴影中移动。
“有多少条路可以进去?”古尔身后的胖子咆哮道。
“什么?”古尔结结巴巴地说。“主拱门,牧师的门,还有......”当他意识到这股气流意味着什么时,话语卡在了喉咙里。“还有......还有穿过地下室的路。”
“塞维丽塔。”圣约叫道。
“我感觉到了,主人。”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进入主礼拜堂的拱门旁传来。“有东西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事?”古尔战战兢兢地问。
“一个监视者。”圣约说。“你所服务的人将会派一个仆人来监视你,以确保你不会走偏。”现在冷空气的气息更强了,蜡烛的火焰舞动得更加剧烈。
“地下室的入口在哪里?”约瑟夫问。
“这里。”古尔不假思索地向前走了一步。一股温暖的光辉突然充满了他。“它就在祭坛的这一部分后面。有一个诀窍,”他说,并在说话时感到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一个能释放面板的诡计锁。我经常想,为什么有人会把这种东西藏起来,可能是一种娱乐。”他笑了起来。他的头脑很清醒。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一切都很简单。他只需要告诉他们隐藏的门在哪里。他听到那个被称为圣约的人喊了些什么,但那些话很遥远,很柔和,毫无意义。重要的是他需要迈出的下一步。
在阴影中,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他面前。苍白的长袍披在身上,兜帽遮住了低下的头。在古尔思想的迷雾中闪现出认识的光芒。
“勒姆?”他说,当他皱着眉头看着沉默的侍僧时,感觉到思想上温暖而沉闷的变化。“你在这里做什么,孩子?我说过要在南边的走廊上等待……”
勒姆没有回答,而是抬起了头。兜帽下的脸虽然是勒姆的,但双眼却变成了漆黑的洞窟,有一瞬间,古尔看不到礼拜堂,只看到黑暗和星辰在血色和紫罗兰色的夜色中打转。
然后,有什么东西抬起了古尔的脚,把他掀翻在地,一声刺耳的枪响撕裂了空气。
*
克利安德抬起射针枪扣动了两次扳机,嘶嘶作响的毒针刺入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朝圣者的喉咙。那人在瘫倒在地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甩出了缠在拳头上的铁链,擦着迅速趴下的克利安德的头发呼啸而过。在他站起来之前,另一个朝圣者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锋利的刀刃划开了克利安德的前臂。克利安德向后退了一步,直接朝着朝圣者的脸扣下扳机。
“科勒格!”他喊道。
密室两边的拱门里涌出了更多的人影。有两个人冲向克利安德,他们的手掌都被替换为了钩状的刀刃。克利安德躲过了第一个人的挥击,握紧拳头启动了戒指里的微型武器。一股等离子体热流命中了那个钩臂人,把他炸成了一团灰烬和尖叫的热浪。另一个人朝他走来,钩臂向着他的头部划下弧线。克利安德飞起一脚,感觉这一记踢断了对手的骨头。朝圣者正向后倒去,克利安德把枪口撞向那人的脸,扣动了三次扳机。
克利安德抬起头,艰难地呼吸着空气。更多手持武器的闭目人影正从拱门里源源不断地涌出。
“科勒格!”
“趴下!”科勒格喊道。
克利安德身子一低。
科勒格的重机枪发出了雷鸣般的怒吼,倾泻而出的弹雨几乎在瞬间将第一排朝圣者的躯干切成两半。他把枪械向左一拨,向着密密麻麻的躯体砍去。在咔嗒作响的敲击声里将朝圣者的鲜血喷向空中,又劈里啪啦地洒落在镜池的漆黑水面上。
更多的朝圣者在死者的尸体上拼命挣扎,他们呲着牙齿,眼睛在紧闭的眼皮后面转动着。克利安德在科勒格抬高了手枪发射器并开火的时候站了起来,看着火焰在枪膛的远处迸发,面罩里的视野眨眼间不断闪烁着黑色的斑点。朝圣者们粗重的喘息声与地狱般的炸裂闷想混杂在一起,他们的肢体在烈焰中剧烈地颤抖。当克利安德的面罩切换到正常视野时,看到烤熟的肉块上狰狞的怒容和仍然大张着的嘴,似乎是在吼出无声的咆哮。
克利安德握着射针枪向前走去,科勒格正怒气冲冲地敲打着停止工作的重机枪。镜池表面燃起了火焰,咆哮的火舌伴随着死亡者的尖叫在空中盘旋。覆盖在密室尽头的雕像上的灰色布罩被火光照到,溶解在了灰色的帷幕中。那个并不是雕像的东西摇晃着自己的身躯,甩下了片片灰渣。
它起初像是一个人类,或者也许是许多人类的综合体,但个子高到肩膀碰上了天花板。它的皮肤是大理石般的白色。一排红色的眼睛顺着它的脸颊向下流淌。肌肉随着它的移动而收缩,血液从敲入肉体的铁栓中渗出。铁链环绕着它的四肢,当它向前迈步时,链环响起。克利安德知道它是什么,尽管他衷心地希望自己并不知道。它是亚空间之力的宿主,是通向饥饿的通道。这是一个混沌生物。
房间里的空气充满了硫磺的气味。那怪物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一步。科勒格开枪了,却迎上了怪物举起的一只手,长而锋利的手指让克利安德想起了什么。时间停滞了,还没命中目标的子弹就在空中融成了铁水,火花和金属液滴散落在水池的表面。科勒格丢掉了重机枪,他的手在伸向榴弹发射器时忽然变得模糊不清。那个生物咆哮着从牙齿之间射出了一根火矛,科勒格跳到一边,先前所站之地瞬间燃起烈焰,紧接着,四肢着地的怪物从火光中跃出。
+帮助我......+
克利安德听到了脑海中的声音。他向结了冰的水池迈出了最后一步,低头看向下方。那个身影还在那里,就在水面之下。它的眼睛里闪烁着幽灵般的光芒,双手正无力地拉扯着与手指相连的银管。他可以看到它的嘴唇在动,可以看到珍珠般的牙齿在它舌头旁的伤口里闪闪发光。
科勒格正在密室另一边的地板上来回翻滚,试图扑灭身体右侧的火焰。白色薄布之下的生物向后伸展到它的全部高度,空气在它周围闪着微光,克利安德可以感觉到它散发出来的热量。水池中的身影在冰下蠕动,他可以看到亚空间生物绝望挣扎时的动作产生的回响。宿主生物和被束缚在池中的身影本就紧密地相连在了一起。克利安德现在明白了这个事实,他应该做点什么,他应该...
+帮助...+
纷飞的情感在克利安德的大脑中旋转。他的枪从手指上掉了下来。眼前的一切变成了他记忆中争先恐后出现的声音互相纠缠在一起的雾霭:父亲的叫喊,姐姐眼里的失望之情,圣约的静默。
+帮助--+
克利安德的手穿过水面。冰层裂开,湿润的温暖将他的手臂层层包裹,这感觉像鲜血一样柔软而厚实。他触摸着对方苍白的肉体,然后猛地用力将其抓住,疯狂地加重手腕的力道,直到有什么东西被挣断了。时间转瞬即逝。
然后他向前跌入了镜池的黑暗怀抱。
*
古尔脸朝下栽到了地板上,肺里的空气嘭地发出闷响。他费力地翻过身子,大喘着气,继而发觉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很缓慢,仿佛他的头脑是一个指针动弹不得的计时器,正在拼命地追赶急速流逝的时间。他正躺在地板上,旁边是小教堂右边的一排长椅。爆炸声之后的亮光重新照亮了室内,古尔看到祭坛离他只有十步之遥。有什么东西把他抱了起来,像拍打玩具的手掌一样让他在空中连续翻转。那个已经不是勒姆的人影站在祭坛之外的黑暗中。
年轻人的脸是一个嘴和眼睛的位置空出来一个洞的面具,世界的色彩和形状在他周围扭曲,光投下阴影,阴影中又燃起着光。炮弹在还未触及他的半空中爆裂,弹片撕裂了周遭的座椅。勒姆的头转向古尔,向前迈开步伐。圣约大步向他前进,一层神秘的光晕笼罩着审判官,他面前的空气开始闪光,接着凝聚成一道无形的灵能之墙轰向对手。勒姆只是伸出一只手,墙壁就在他的手掌之外破碎成了飞逝的光点。扩散而出的冲击波向着众人袭来,古尔感觉到他的耳朵在嗡嗡作响。
在古尔的左边,脸上有X标记的女人跳上了长椅,紧握的手枪已经喷出了烈焰。其中一发子弹击中了勒姆的肩膀,在一片弹片和鲜血的风暴中把他打得跌了一跤。圣约抽出背后的大剑,一闪而过的寒芒激活了能量场。勒姆撞在了地板上,但就在剑即将落在他的脖子上时,他却忽然消失在原地,只剩下了被打得粉碎的地砖残骸。
古尔上方升起了一片阴影。他抬头一看,勒姆就站在他上方的一层楼上,化不开的黑烟从枪弹撕开他的肩膀和半边脸的地方盘旋而出。闪着苍白光线的虫子在勒姆的血肉里钻洞,古尔意识到他那起泡的肌肉和骨头是在填补伤口。勒姆的形体边缘就像一件破烂的斗篷在风中飘荡,教堂的长椅车在他周围碎裂成发光的灰烬。他的手指向古尔,指尖仿佛火焰中冒出的影子一样在空气中蔓延。古尔感到胸口袭来一阵剧痛,当他开口尖叫的时候,晶莹的冰晶爬上了他的嘴唇。
持锤的胖子从古尔身后冲了出去,运用脂肪下起伏的肌肉娴熟地舞动手里的大锤。勒姆如木偶般举起双手,对古尔来说,它们更像是能钩住骨头的利爪。高喊战吼的约瑟夫满面怒容,奋力挥出战锤与利爪相撞,突然间,勒姆向后退去,他的周围盘绕着血迹与余烬调和在一起的扭曲阴影。
一发爆弹射向了那堆怪异的阴影。古尔可以看到那个拿着爆弹手枪的女人在小教堂里躲闪腾移。他听到在枪声中混杂着几个字眼:“受祝的人类之父......”高亢而清晰的嗓音在高耸的屋顶上回荡。“愿我的手成为您的利爪......”明亮的火焰在阴暗中沸腾。
持锤的胖子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古尔。
“起来!快走!”他扭头大喊了一声,当勒姆从爆炸的火光中走出来时,带着爪子的手闪电般地猛击胖子的身侧。挨了一下的约瑟夫痛苦地喘息着,从嘴角挤出几滴鲜血。通过一股无形的力量,勒姆把他的身躯抬离了地面。
“因为我是您的炽天使......”女人跃过了她和勒姆之间的最后一米,连续射出数发爆弹。
勒姆的头转向了她。他的脸是一团红色的烂肉,所谓的眼睛就是鲜血淋漓的颅骨上的两个空洞。飞速闪过的蓝色火焰照亮了黑暗,古尔看见女人已经瘫倒在地,祷词从她的嘴唇边消失。勒姆把那个拿着锤子的人扔到了教堂对面,然后继续向古尔走去,其身形就像一个有问题的传输图像一样闪烁不定,看起来不再是那个跟在古尔身边三年的年轻人,甚至不再是人类。当他向古尔伸出手时,湿润肌腱的牵动和冰冷火焰的影响让他的身体微微震动。爪子在古尔的嘴上合拢。锋利的爪尖刺破了他的脸颊,勒姆就像一个抓起坏掉的玩具的孩子一样,把古尔从地板上拉了起来。
“+沉默,+”一个平静的嘶声闯入了古尔的思想,他看到周围的黑暗正像纸片一样互相折叠。
锋利的动力剑从勒姆的肘部切断了他的手臂,拽出电光的能量场剧烈地轰鸣着,烁目的白光淹没了重新落地的古尔的视野。接着,刺耳的尖啸响彻整个厅堂,随着激增的电流与破空的劈砍声飙升得越来越高。半盲的古尔勉强看见了断臂处鲜血直淌的勒姆向后退去,穷追不舍的圣约正配合着凌厉的剑刃不断变换着自己的身形。蔚蓝的弧光噼啪闪过,勒姆,或任何自称为勒姆的东西向地面倒去,纷飞的血液从空中洒落时变成了燃烧的火星。
*
克利安德在溺水的时候想起了这段记忆。
“我有多少种选择?”他问道。
圣约迎着他的目光盯了一秒钟,黑色的双眼一眨不眨。
“总有一个选择。”
“情报还是处决?”
圣约摇了摇头。
“处决在这个宇宙中是最仁慈的判决,冯·卡斯特兰公爵,你完全不曾知晓我想知道的事情。”
“那么?”克利安德挑了挑眉毛。“这应该就是你的威胁?你应该在你的技巧上多下功夫。”
“你不是一个懦夫,也不是一个蠢货,所以请不要侮辱我的智商,说你不明白我是在说什么。”
“抹除......”
“为了你。”圣约说,“也为了你的家人,以及你曾经认识和关心过的所有人。那些没有被找到的人将被永远追猎,没有得到宽恕的希望。”
“你不能那样做。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我可以,而且你知道我可以做到。”
“如果我是你说的那个人,那么你应该知道,我并不关心其他人。”
“但是你有关系过。”
克利安德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答,然后对审判官点了一次头。
“另一个选择是什么?”
一双有劲的手抓住他的后背,把他从黑暗中拖了出来。克利安德冲出水面,呕吐起了污水和胆汁,咳嗽着将空气注入肺部。
“你还活着。”科勒格从他上方说道。
“你的......”克利安德再次呕吐起来。“你还是和以往一样富有洞察力。”
“那是为了让你放心。”
“很好......”克利安德喘着气说,他眼前的世界沾满了灰色和痛苦。“很好......”
他翻了个身,试图坐起来。房间里很安静。火焰仍然在堆积的尸体上爬行,一层烟雾在屋顶下聚集,通过拱门流向外面的空间。池塘里的水随着克利安德的离开而激起波浪,但它只是水,其表面以波纹状的碎片反映出了曾遭受外力的破坏。一具尸体漂浮在靠近池边的地方,头颅在断裂的脖子上摇晃。
“那个......怪物呢?”他问。
“当你折断池子里那东西的脖子时,宿主生物就倒下了。”科勒格指着水池的远处,那里潮湿的石头上躺着一滩软塌塌的皮肤,就像一件被丢弃的外套。
科勒格转移了他的重心,克利安德注意到,士兵正用他的右臂抵住他的身体,烧焦面罩挂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脸侧有光亮的烧伤痕迹。这不是第一次,克利安德想知道对科勒格的大脑所做的改变是否消除了疼痛,或者只是抑制了这个人感受到疼痛情绪的能力。他感到自己的手开始颤抖。
“正如圣约所料。”科勒格对水池中的浮尸点了点头。“又是一个亚空间导管和共生体之间的束缚,就像在阿格里斯岛时一样。”
“是的,是的......就像它一样。”克利安德并没有真正听进去。他的四肢麻木,头脑仍然昏昏沉沉。“拉我起来。”科勒格用他的那条完好的胳膊伸了下去。克利安德抓着那只手臂,带着一股骂声把自己拉起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环顾地板,皱着眉头。“我的枪呢?”科勒格举起了它。克利安德点点头,接过来,开始一瘸一拐地走向通向楼梯的拱门。
“你要去哪里?”科勒格叫道。“这个区域需要被彻底地清洗。”
“那是别人要面对的问题和工作。我要去找一个地方,让无线电能够联系到我们的主人,然后......”克利安德拖长了声音,忽然停了下来眨了眨眼。他想到了在他接触池面之前瞥见的倒影:一个有着黑发和黑色胡须的男人,他的皮肤被时间打上了印记,被刀片划出了伤痕,一只眼睛是个黑坑,另一只闪烁着黑色的光芒。“然后我要多喝一点,然后,我想,我要等着听我下一次去到哪里服刑。”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拱门前,然后转身回头看。科勒格站在他之前待过的地方,在冷却的火光中看不清他的脸。
“你要来吗?”克利安德问道。过了一会儿,科勒格点了点头,跟着离开。
*
古尔抬起头,一脸茫然地对着明媚的阳光眨眼。蓝色的天空在他头顶上弯成了一个圆顶。他身下的椅子是由浮木雕刻而成。一块块光滑的石头从他身边滑过,直到掉进大海。海浪拍打着石头的边缘,将水花送入空中,使从天际吹来的暖风微微冷却。除此之外,大海在天空下就像一条宽阔的深蓝色带子。古尔知道他在哪里,知道如果他看向身后,就会看到太阳真理之塔像一块破碎的玻璃碎片一样从陆地上升起。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那里。自从他离开家去追随他的信仰以来,已经有三十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他转过身看向身后。
“真是令人愉快,不是吗。”在他面前的一个声音说。
古尔的头颅猛地一转。一个女人坐在他的面前。一眼望去,她看起来很年轻。红色的头发在风中扬起,围绕着一张纤细的脸。她的眼睛是黑色的,嘴角微微一笑。一个银色的杯子和两个装着琥珀色葡萄酒的水晶高脚杯放在他们之间的石桌上。古尔注意到离那个女人最近的高脚杯几乎是空的,好像她已经用它喝了一段时间了。当她拿起高脚杯并把它送到嘴边时,长袍上的绿色丝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试试吧。”她说。“它很值得细细品味。”
古尔皱起了眉头。多米尼克斯主城小教堂的记忆推入他的思绪,连续闪现的枪声,此起彼伏的尖叫,但它们似乎很遥远,与他没有关系,也不重要。
他拿起高脚杯,喝了一口。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他喘着气说。“他们从来没有让这瓶上等的葡萄酒离开过大法官的私人酒窖。”
“哦,我们有的是办法得到我们喜欢的几乎任何东西。”女人说。“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从你那里得到了它,阿里斯塔斯。”听到他的名字,古尔慢慢地抬起头。女人笑了笑,向他们周围的大海和天空打了个手势。“就像我从你那里得到了的这一切一样。”
古尔凝视着她。
“你是——?”
“你可以叫我米拉萨。”女人在他完成问题之前说道。“喜欢这个地方吗?这是你脑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让你开心的地点之一,似乎很适合让你享受这一刻。遗憾的是,它不能持续得更加漫长。”
“什么意思?”
“我——或者应该说是我们,因为我在实施任何事时都得听从别人的命令——刚刚搜索了你的头脑,会长。我剥离了我能找到的所有记忆,在我需要你帮助的地方,我对你施加了痛苦和噩梦,直到你告诉我——我又来了,当然我是指我们——直到你告诉我们所有我们需要知道的事情。”
记忆在他的脑海里集中起来。
“圣约......”古尔喘着气说。“你是和审判官在一起的人。”
“是的。”她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酒。“在你问之前,痛苦和尖叫都结束了。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你也一样。我把我所做的事的记忆都消除了。这是一个......哦,我不知道......一个礼物,一个缓解我的施虐者灵魂的善意。”米拉萨把她的高脚杯放在桌子上,再次装满,喝了一口,然后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对我施加了痛苦,但我却不记得了,那么我真正的惩罚是什么?”
“你是一个异端,会长,但你不是一个邪恶的人。这其实是有区别的,但不要告诉别人。你只是个傻瓜,而且非常不走运。”她转头看了看海面上滚动的波浪。
“那么,小教堂、勒姆、圣约,这一切都发生了?”
“事实上,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米拉萨说。“我们花了一段时间,确保我们掌握了你所知道的每一个细节。”
“十径会.....我不知道。我甚至不......”
“我知道。”她说。“但是清白证明不了什么,正如一个非常敏锐的人曾经指出的那样,你被别人利用了,会长,所以你受苦了。”
“被之前来找我的那个人。”古尔喃喃道。“被那个自称是审判官的人。”
“哦,他确实是个审判官。”古尔注意到女人嘴角的笑意已经消失。“事实上,他是审判官戈尔多兰·塔利克托——戈尔贡特学院的子弟,尼克斯九星的祸害。”
“但是......”
“宇宙中存在一些真理,会长,这些真理庞大到光是知晓它们就会走向死亡或疯狂。第一个真理是,每一个关于渴求灵魂和折磨的恶魔的低语——那些低语只是更大的真理的阴影。宇宙中有一些生物希望奴役人类,这些生物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被称之为神,而它们的化身就是恶魔。知道这个真相就是被判处死刑,会长。”
尽管阳光依然温暖,古尔还是感到寒冷刺痛了他的皮肤。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米拉萨继续解释,好像她没有听到他的问题。“第二个伟大的真理是,那些本应保护我们免受这种力量影响的人,既分裂而又团结。有时——曾经在一个受祝福的罕见时代——他们中的一个会陷入比意见分歧更糟糕的情况。他们成为自己对人类拯救的看法的奴隶。”
“而塔利克托审判官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利用你来保护他的一个计划。十径会正在庇护和培养一个灵能者,他们把这个灵能者与一个宿主结合在一起,作为......来自亚空间的东西的通道。他们的手法很粗糙,幸运的是这项计划基本上是失败了。“
“我不知道。”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你为保护十径会所做的一切。这些细节将帮助我们在同行面前判处塔利克托的罪孽。”她举起手里的高脚杯,好像在敬酒。“你为帝皇服务得很好。”
“这就是你和我谈话的原因吗?”他问。“作为圣约表示的感谢?”
她笑着捂住嘴,仿佛被酒呛到了。
“不,这是我的自作主张,圣约不会告诉你这些的。”
“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任何事情?”
“因为如果你知道一个秘密,有时告诉一个永远无法背叛你的信任的人是最好的做法。”
古尔皱起了眉头,感到头晕目眩。太阳晒在他的皮肤上很是温暖,他也能闻到海里的盐雾。
“这又是什么?一个梦?一个幻觉?”
米拉萨看了他很久,然后站起来,转过身去面对大海。
“喝下这杯酒吧。”她说。“它真的很不错。”
*
“+已经完成了。+”米拉萨说。克利安德一听到灵能者的思绪传声就退缩了,他真的不想再去那里,但圣约坚持要他们全部聚集在牢房内,在多米尼克斯主城事件之后的几个星期里,他们一直在那里关押着古尔会长。
克利安德瞥了一眼房间另一边的修女,但维奥拉正盯着圣约,她的脸在象牙色的发辫下毫无表情。圣约本人身穿灰色长袍,身旁的约瑟夫脸上布满了褪色的伤痕,一个侍从凑近他的肩膀,通过透明的管子轻轻地将血液注入他的脖子。约瑟夫还活着简直是一个奇迹,也许这就是虔诚的力量。科勒格靠在墙角,从姿势和表情完全看不出想要表达什么。塞维丽塔跪在古尔会长的一侧,双手紧握着剑柄,低着头。船只引擎的低沉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隆隆作响。克利安德意识到,他们都在等待。
“他死了吗?”约瑟夫盯着被铐在铁板上的会长问道。
“+是的。+”米拉萨回答。克利安德反射性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带着一丝哀伤转过脸庞。金属环绕着灵能者的脖子和头部,凸起的管子向空气中喷出蒸汽,一捆捆的电线在铬合金泡之间蜿蜒穿行。她的脸端坐于大量的机器装置当中,就像一颗被扼杀的珍珠。枯萎的四肢像水母的触须一样挂在机器装置上,无力地支撑着身躯。呲呲作响的静电在她的周围噼里啪啦地闪动着火花。
“你的剑的边缘少了一块,塞维丽塔。”克利安德说。在听到他声音中的空洞讥笑后,赎罪修女懒得从她的祈祷中抬起头来。“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在期待另一种形式的宽恕?”
“+他死的时候没有痛苦,而且带着对更美好的时代的记忆,+”米拉萨说。“+在这个时代,这已算是足够的宽恕了。+”
“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向往的事情。”克利安德冷笑道。
“我们有我们所需要的。”圣约说。会议厅里的每一双眼睛都移向他。审判官仍在看着会长的尸体。“一场战争密会已经在埃罗召开,塔利克托就在那里。一场清算即将到来。”他抬起头,目光在石板周围的每个人身上慢慢移动,然后转身走开。其他人在等待一秒钟后也跟着走了。克利安德徘徊了一会,低头看向死去的异端。
“一种仁慈......”克利安德喃喃自语道,然后哼了一声。“我想我宁愿接受生命里的残酷。”他把眼罩移回了空荡荡的眼窝,快步离开了监牢,徒留死人在原地永远地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