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华晨宇水仙文（七）壳卷
“飒飒！你快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壳敲门喊他的时候，门自己开了。没锁门，估计也是猜到了壳会来找他。
飒的家里从来都没个下脚空，最干净的地方只有他常常收拾妥帖的一身行头。壳深一脚浅一脚跨过满院子的垃圾场，去屋里转悠了一圈，看见他在床上装模作样地盖着被子睡觉，脸是朝向里面的。
飒倒也不是装模作样，是真的困了。
为了不让老金把哑巴带走，昨天就打电话谈条件。飒说他来出钱把一千块钱补上，老金得寸进尺说不行，让一个城里小孩留下来，说不定壳一家人还嫌他只会吃饭不会干活呢。
飒退了一步，知道壳的母亲无非是为了钱，于是又多给他两百块钱赔给壳母，让她赚了钱心甘情愿把哑巴留下。
老金还是不愿意，山遥路远，他走一趟不容易，况且卖了哑巴他能得更多的钱呢，亏本买卖不做。
飒咬咬牙，答应再专门补偿老金三百块，老金却越发贪得无厌。
“飒，想不到你这么有钱啊？有钱就别抠抠搜搜的，三百是打发要饭的？”
“老混球还是要点老脸吧！这回卖人你拿错了货，小心我嚷嚷出去叫你以后的生意都做不成！”
老金吃了瘪，知道飒这是有了底气才敢与他叫板。
近年来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一方面是查得严，管的人多起来，另一方面是在暴利的驱逐之下，同他抢生意的人也多起来。他在宇村还未做到垄断，如果飒这张嘴添油加醋地传扬他办事不力甚或是欺诈消费者，相当于把生意白白送给了对家。
更何况这本就是他作为卖家惹出来的麻烦，壳的母亲还没聪明到借此讹钱，但并不代表飒不会。
心里琢磨半天，嘴上却依然不饶人，毕竟三百块钱确实是少了点。
“买卖就是拿钱换人，我硬是把人带走，你能怎么滴？我明天就去要人，你还能半夜来我家闹吗？”
“你也说了是拿钱换人，既然已经拿了钱那这人你能随随便便带走吗？我能怎么滴？我能伙着壳他老娘一块问你要赔偿，你说她知道有钱挣会向着谁呢？”
老金被这一连串的问话又堵住了口，尽管他一万个不甘心。
飒在电话这头乘着月色倚着墙，知道已是场胜仗，打了个哈欠才风轻云淡地说了最后一句：“还有啊，我就在你家门口呢，不服咱打一架？”
壳站在床边往他后背上推了一把。
“飒飒，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我做梦呢。”
“啊？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发大财，美死我了。”
壳不知道他这满嘴荒唐的样子因何而起，还摸摸他的额头，怕是发烧烧糊涂了。
“滚蛋！”飒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壳，“我真觉得我是有病，我干嘛管你的破事？完事了等我穷死你个木头也不知道给我收尸！我呸！”
飒语速很快，一句话说完不带歇气儿的，把壳怼得像是犯了天条一样该打该骂。
“怎么了啊？是你和老金说情了？”
“嘴皮子功夫有什么用？”飒伸出一只手，大拇指与食指碰在一块搓了搓，“钱才是最有用的，我的钱！整整一千五！你什么时候还我？你说！”
“哦，这样啊……”壳本来就猜到事情不可能简简单单地了结，但这数目对他来说属实为意料之外。
飒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觉得那哑巴不值这几个钱，我还真是看错你了。”
“不是！我肯定还你钱，别让我妈知道就行。”
飒忽然笑了，又重新懒洋洋地躺回去，一双眼睛里藏了许多鬼点子和坏心思，狡猾地冒出来一句：“看上他了？”
壳几乎是瞬间脸颊微红，在安静的屋里眼神躲闪着没有说话。
要说不是吧，壳又确实是喜欢他，今天头脑一热还当着卷儿的面说出来了。要说是吧，壳又完全没有将卷儿纳入家庭甚至是婚姻的计划，也根本不能，因为卷儿是男孩。
飒被他这个样子呛出了一个笑，并且猖狂地笑了好一会儿，因为困倦才懒懒地停下来。
“行，等你把钱还我，就相当于是你花钱把他买下来了，那他以后就是你的人了，还不是想干嘛就干嘛？”
“说什么呢……”壳将地上两只躺倒的鞋子踢到一起，在床边坐下。
本想聊聊闲天就走的，结果这小子又趁机开了黄腔：“你傻呀，怎么不能干嘛？那小浪.货一脸浪.荡样儿，生来就是给人c的，不c了可惜！c哭他！……”
“飒飒！你又这样。”
“我怎么了？我说心里话呢。”
说着还抬起一只脚丫挑衅似的蹭蹭壳的肩膀，一脸欠揍的样子。
飒一闹起来壳就无可奈何地生气，但也只能无可奈何而已。
“他还是个学生，哪里禁得住你这样说他。”
“你还知道他是学生啊？知道还把人买回家？我问你，我要是不管这个事儿，你是不是就真让他被带走了？”
本来壳就一向说不过飒，这话又刚好戳中痛点，说得他又感觉到亏欠。
飒托着脑袋半眯着眼睛，终于正经起来：“咱先说好，要是以后你娘再把他卖给什么人，我就彻底管不了了。菩萨不吃饭也能活，我可不能。”
“行，反正谢谢你肯帮这一回。”
壳也知道，卷儿终究不是女孩子，既然不许他跑走，又要以什么身份留下来呢？母亲还能慈悲到把他当儿子疼吗？心里也怪没底的，壳只好转移话题：“你媳妇呢？”
“不知道跑哪玩去了。我睡会。”飒慢慢地把腿收回暖和的被子里，翻了个身又躺回到原来的样子，然后就一句话也不说了。
壳并不知道他昨晚去隔壁村找了老金没怎么睡觉，也不知道他这是闹哪出，大白天躺床上实在不算是模范乡下人，只当是懒鬼又附身。
现在就只想回家，回家和卷儿贴贴。
穿过一片狼藉的院子，刚好碰上蹦蹦跳跳跑回家的飒飒媳妇，后脑勺小小的马尾辫一甩一甩，嘴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
她看见壳的时候惊喜了一下，含糊不清地问候了“壳哥哥好”，然后像小学生赶着去春游一样跑进了屋里。
壳站在门口都能听见屋里甜甜的喊声：“脑公！我买了棒棒糖！……”
这姑娘原本叫“招娣”，人不憨也不傻，但是自从来了以后就没想着跑，反而赶也赶不走。
有了一个妻子就是添了一份责任，小孩离家出走是少年意气挥斥方遒，而有了家室的人背井离乡就成了妥妥的负心汉。
天知道飒有多恨她，以至于几次三番地想赶她走，却也不能不心疼她。
大概因为她也是被家里人卖出来的可怜孩子，反正飒是把她当亲妹妹宠着，宠成了宇村媳妇里面最天真的一个。尽管飒经常抱怨她叽叽喳喳吵闹人。
壳以前没觉得有什么，这样看着，倒是有些羡慕他们小两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