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使之夜第02章4:忙碌的七天,教会的双生姐妹花,周赖唯架和周赖律架

我们把镜头切换到不久前,
聊聊12月初的一些闲话吧。

时间是周六上午的第三节课后,还剩一节班会就能回家。
2-C组的学生静希草十郎和木乃美芳助、因为班主任山城和树久不现身而想回家不得回,俩人正坐立不安地站在阳台上眺望校园。
其他同学都在教室里闲聊。
草十郎他们的身边还站着一起消磨时光的A班学生槻司鸢丸。
三人无所事事地靠着阳台的栏杆,聊起了周末的安排。

「木乃美打算继续上班赚双份工资?」
「白痴,谁会工作到周日啊。明天嘛,和B组的女生们出去玩……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好像去不了了。」
「嗯,也就是说又被拒绝了?」
「哇好直接,静希你真行,这么难堪的话你都能说得那么顺溜。」
「每天看你犯傻,呆子都能想到这一点。你想自生自灭没问题,但千万别把阿草带坏了。」
「殿下是在说你自己吗?要小心啊静希、槻司这家伙腹黑得不得了。这家伙的脑子呢,怎么说,就类似于扔垃圾处的贴纸?能用的和不能用的分得一清二楚。」
「嗯,这我明白。―――过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鸢丸是怎么看木乃美的呢?」
「我想想。回收大型垃圾的时候如果不收钱岂不是亏大了吗?我认为国家免费回收大型垃圾的规定也是时候改改了。」
「哈? 你在胡扯什么呢? 旧衣箱之类也能卖很多钱好不好!像我这种可以随时开封使用的男人,价值不就在于今后的转手吗?你想,便利店卖的一次性相机人气是不是很高?这是时代的潮流终于追上了我消费文明的佐证。」

「那也就是说木乃美打工。鸢丸呢?」

「我的时代一定会到来!」

「我有些私事。老爸那边有客人叫我去接待一下,让我带他在街上转转。」
「认真听人说话行吗---我说,我只是陪妹妹而已,才不是去隔壁那家狗屁中华饭店帮忙呢。」
「阿草呢? 明天也打工吗?」
「不,明天一整天都有空,不过今天等会还得去游乐园打工。」
「你真行啊,那里的工作连柔道部的家伙都撑不住。」
「……不是吧,难道比猫黑的搬运工作还辛苦?」
「呃,不是,不说这个了。山城那家伙真是慢死了,你看,B组的人都回家去了。」
「是啊。真没办法,还是去叫他吧,不能让阿草迟到。」
槻司鸢丸费劲地从扶手上撑起身体。

巧的是,校内广播仿佛算准这一刻似的响了起来。
『2年级C組的静希草十郎,山城老师找你,请立刻前往职员室。重复一遍、2年级C组的静希草十郎~』
三人间充满了尴尬的沉默。
呆站了五秒左右,草十郎道别后将二人留在了阳台上。

「真是无聊死了,要是有人能在操场上画个神秘怪圈该多好。」
全身放松的木乃美化为完全脱力的人自言自语道。
「对别人的妄想力抱有期待没意义。想要刺激的话不如自己弄点事出来。对了,就像公布分班结果那次,找苍崎的麻烦是最快的。」
「哇,那是我的心理阴影!才不要!会长的混战那个不叫有趣,叫恐怖!作为一名善良的男生,我只期待有美少女转学过来就够了!嗯,普通女生也没什么意思,最好是好莱坞制作人啦,英国歌星之类。」
「你这算什么总结,至少也得是火星公主之类的吧。」
『另外,山城老师告知2年级C組的各位、“老师有事无法出席班会,请自行回家。结束。”以上是广播室的通知。』
「……什么意思这是,山城买了新车之后也太自由散漫了吧。再这样下去,搞不好我的十元硬币会贴在那辆新车上唱歌。」
「往钥匙孔里塞口香糖就差不多了,当老师的薪水低叫人不得不同情。」
两个恶友一边抱怨一边回到教室。
对于被叫到职员室的友人,他们不曾表露出半点担忧。

「我不明白。校规上不是说学生打工是可以允许的吗?如果是学校公认的工作地点,还能被推荐作为社会实践的一环呢。」

「话是没错,但他的问题在于工作太多。万一他去了违反劳动基准法的地方工作,无论对学校还是对他都不是好事吧。」
周六午餐前的职员室充满了恐惧和不安,魔鬼学生会长和现代国语教师之间危机四伏。
其他教师战战兢兢地向会议室转移阵地。
当山城终于发现情况不妙时,职员室里只剩他自己和学生会长·苍崎青子两个人了。

「……都逃了吗。大家真过分,总把最可怕的工作都推到我身上。」
「我们继续,老师。即便他打的工超出了在学校允许范围,但那难道不是因为学校并没能回应他的要求导致的吗?」
「我并不是说希望学校用奖学金补足他住宿费,但‘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工作’的要求我认为可以考虑。如果校方怀疑工作地超出范围,那就请先把校规改成‘每个学生只许打一份工’吧。」
从学生会长平静的语气中,山城老师无奈地读到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步的决心。

其实事情本可以更单纯地解决。
叫来那个据说“打多份工”的学生问清情况,如果属实就加以叮嘱和指导,然后天下太平地去吃午饭————这是他原本的安排。
但这事被正巧来到职员室的学生会长听见,而后就被她揪住争辩了起来。
就山城本身而言,学生会长的意见很正常,那个学生的情况他也能理解。
站在个人角度上,山城也想帮他,但他不过是个可悲的新任教师。
他不能忽视副主任的看法,尽管工资微薄,毕竟工作不能丢。
「……只有这个呢,是副主任老师特意关照的,我想帮也帮不了。」
「也就是说,只要能达成共识就行了对吧?」
「嗯?」
学生会长从包中取出一张纸。
纸上的内容在今早的教师会议上也有提及,是令所有教员头疼的因素之一。
「苍崎同学,这个……」

「没错,合田教会的志愿者参加申请书,本月申请者是零。身为虔诚的基督教徒,副主任老师想必心情非常不好。听说他一早还叹气,说咱们学校的学生信仰不够。」

「……没错,不过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得知今早教师会议内容的。」
山城挠了挠头,眼中却透着愉快的光。
因为他的想法和学生会长正好吻合。
「对两方都有好处不是吗?为教会服务虽然是义工活动,但也能实实在在领到报酬,毕竟从形式上,那里也是学校推荐的社会实践点。这样副主任老师也能满意,并且……」
「如果这位申请者已经有了其他兼职,学校方面认可的兼职数量就成了两份。作为前例,这样的结果很合适。」
山城举手表示认输。
很少有学生能在提出问题的同时给出解决方案。
之所以大家对这个女学生既害怕又依赖,也是出于她的这身气度。
「好,我朝这方向试试,祈祷成功吧。」
「我不喜欢借别人之手。既然你愿意用我的法子钻空子,希望你能好好表现,山城老师。」
那我就告辞了,学生会长鞠了个躬,正要离开职员室。
「等等,你也留下。我这就把静希同学叫来,你能替我照顾一下吗?」

「―――――-哈?」
少女忽的眯起了冷酷的双眼。
她瞪向山城,用眼神告诉对方自己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是这样,参加者肯定越多越好,有苍崎同学跟着我也能放心。」
「请稍等,老师。」
「广播室? 请帮我广播一下,叫2年C組的静希草十郎同学立刻到职员室来。」
「我说老师……」

「哎呀,这办法真是万全之策。没想到同时还把最头疼的事一起解决了,今天真走运。 啊,不过苍崎同学,你对他还真上心啊。怎么,难不成你喜欢他那样的男生?啊,广播室,再加一句学生会长也在由衷期待他的到来―――」

「山城―――!」

翌日,心旷神怡的周日。
草十郎在约定时间前两个小时就醒了。
随后,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外出晨跑兼散步。本打算半小时就结束,结果直到过了近一小时才发现时间紧迫,于是急匆匆回到家中。
在对于该穿什么出门而思考许久之后,他最终选择了学校制服。

“上午十点,三咲中央公园东口集合。”
昨天的职员室。
苍崎青子用强忍头疼似的表情这样说道,可能是感冒了。

「不知道苍崎的感冒有没有好。」
草十郎关注错误了方向,还为错误的事情担忧。
话说回来、等待了约五分钟后。
学生会长准时在十点整出现了。
「早啊。你总是那么守时呢。」

「――――――」
「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不,我的身体好得很。」
草十郎明白了,对方不需要他担心。
「不过,苍崎也穿制服啊。」
「嗯。这是学校安排的,当然得穿制服。」
草十郎顿觉肩头一沉。
从清早开始感觉到的莫名不安,就这样无情的白费了。

身着制服的男女走在休息日的站前。
最初青子还会为他耐心介绍街景,但此刻却停留在了最低限度的说明上。
虽说原因之一是草十郎已经对这里比较熟悉,
但在说到某处饭店很好吃、
赶时间的时候哪里是近道、买自行车的话这里的专卖店比站前商场更实惠之类的话题时,
青子便会冷静地设想这一幕在第三者眼中是什么样的情景。

「换个话题。我可以问问具体的劳动内容吗?」
只要参加教会的志愿者服务,今后对你的兼职都能网开一面―――
尽管草十郎在诱人的条件下立刻点头答应,但不出所料,他似乎并没有想过那会是些什么样的工作。
「……嗯,反正我也猜到会这样。你是第一次去合田教会吗?」
「其实我是第二次去教会。只要走近罕见的建筑物,里面的人就会免费发点心给我……」
到底是为什么呢,草十郎认真地思考起来。
他低头沉思的样子看起来颇有哲学家风范,只不过......
“第二次往后应该就要收钱了吧。”
也不过如此的烦恼罢了。

「……一般来说,那个教会只对孩子做这种事。」
或许他看起来尤其像迷途的羔羊,青子叹息。
「你在那里见过什么样的人?神父,还是修女?」
「我见到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那应该是修女唯架。今天要是碰到她应该道个谢……算了,没必要。这是你自己的事,应该能应付得来。」
「?」
「那里的工作很简单,和在学校做的事情差不多。因为那个教会人数很少。」
青子加快脚步向教会走去。
怎么感觉像奔赴敌营的魔鬼将军,草十郎不安地皱起眉头。

合田教会历史悠久。
它远离车站,是商务街和住宅地夹缝中建立的白色圣域。
在青子的印象中,大约八年前这里被改建了现在的模样。对一个乡下小镇而言,教会的规模实在有点大。
顺带一提,它旁边的是三咲市第一的综合医院。
在青子看来,那里是镇上死人最多的地方,教会钻空子在那种地方的隔壁建楼实在让人无法报以信任--不过知道她有这种想法的,只有室友久远寺有珠和教会的神父两人。

「苍崎和这教会有什么渊源吗?」
「我?我一点也没有,甚至巴不得回到过去把历史改掉不要和它产生牵连,但我父亲祖父和这里交情不浅。小学时我被迫每天来这里帮忙,简直令人痛恨―――」
青子越说表情就变得越凶恶。
面对令她难以忘怀的心理阴影,她一把抓住它的胸口,豪爽地用一记背投让它的脑袋亲吻地面,再往它毫无防备的躯干狠狠补上几脚―――
如果将心理阴影拟人化,这样的报复行为青子可以轻轻松松做上五组,总之回想起那段经历让她火冒三丈。
见青子情绪糟糕,草十郎感觉了到切身的危险。

或许是教会上空聚集的乌鸦太过喧闹,一名身着修女服的女性从玄关正面走了出来。
「很抱歉,请问二位是谁邀请的客人?本教会谢绝暴力团体相关人士,所以还请改日,或者对自身行径忏悔并赎罪后再进来―――」
「我是苍崎青子,唯架修女。」
「啊―――是青子。太让我吃惊了,你已经很久没在白天来过了。」

「是啊,平时我总是夜里被叫来和神父先生说话。和唯架修女你……没想到,已经将近一年没好好聊过了。虽说以前也没什么机会。」
「没错,你也长大了。真叫我失望,你的气息竟然这样恶毒,完全不像是个清纯少女。」

从表面上看,二人正在和睦地交谈。
作为旁观者的草十郎完全没能体会到空气中的紧张感,只觉得二人关系真好。
「本月的志愿者是我和这个男生。为了亲爱的合田教会,我会从十点到下午三点,一秒不差地为你们好好干活。」
「嗯,看来这世道也没救了,不过还是得欢迎。神的家应该平等地对所有人开放。这段时间内,我就当对你的为人毫不知情吧。」

修女露出了优雅却凉薄的微笑。
且不说双方的矛盾,得到劳动力这件事对她而言似乎很值得高兴。

修女名叫周瀬唯架、她向主动申请成为志愿者的草十郎道了谢。
草十郎对她紧闭的双眼甚是介意,但毕竟当着青子的面,他没有问出这个或许非常不礼貌的问题。
「静希是吗,这名字和你的声音一样,很沉稳。」
「谢谢夸奖。」

尽管名字得到赞扬,草十郎却并没有感觉多高兴。只见修女忽然沉下了脸。

「很抱歉,看来你不喜欢被人用姓氏称呼。那叫你草十郎,可以吗?」
「啊,没有,哪种都可以。」
「那我就这样称呼了……这种事真不好拿捏啊。」
修女语气平静,但又透着一丝冷淡。
她将二人引进教会内,虽闭着双眼,脚步却分毫不差。

「我来说说工作的内容。」
「我明白。马上就到圣诞节了,要把最烦人的打扫做完对吧?没问题,我最擅长这个。」
说这话的不是青子,而是草十郎。

「……。 那么请青子去厨房制作圣饼。静希去外面。帮忙打扫我们够不到的地方。」
「等一下,律架那家伙在不在厨房? 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遇见她。」
「律架不在,所以请不必在意。」
好的好的。青子挥挥手,走向礼拜堂深处的小门。
就像她先前说的,她很熟悉这个教会。

「静希先生请来这边,首先得麻烦你到储物室搬一下清扫用具。」

被分给草十郎的工作并不需要什么特殊技艺,只是普通的擦窗而已。
「把窗全擦好就行了吗?」
「湿擦和干擦,完成后再喷一层保护膜。梯子高度够吗?」
「好像差了一点。」
「那就能擦多少擦多少吧,拜托了。」

简单交代完之后,修女回到了教会。
也不知她是对草十郎足够信赖,还是原本性格使然。
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的草十郎对此无法判断,况且他也根本不可能想明白。
被独自丢下的他并没有泄气,而是开始了擦窗的工作。

今天的天气不尽如人意。
虽说没下雨,但太阳也没露脸。
草十郎站在梯子上,细心擦起了五米高处的窗户。
对于体力劳动的辛苦他并不反感,所以如果此刻能加上蓝天白云,说不定对他而言倒能算是一个美好的休息日。
第三块、第四块……随着工作的进展草十郎渐渐放松下来,开始边吹口哨边擦窗。
尽管五米的高度让他有些害怕,但同时也能看到不一样的美景。
他不经意间将目光投往城里方向,顿时被从自己刚搬来时起就一直好奇的绿丘迷住了。

「林子里真的有人住啊……」
那个山丘和森林远离三咲町。
那俯瞰不夜城的森林,从这里看去就像异国的城塞。

「咦? 怎么回事,小偷吗?」
「?」
―――忽然。
草十郎在神游的同时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听见脚下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他低头看去,只见下头站着一个乍看之下颇为和善,但又有些散漫的女性。
「嗯,但看这淡定的模样也不像是怪盗,要说起来倒是更像那个,总爱爬烟囱把一些没人要的玩具强塞的别人的圣者。哇……我不喜欢长胡子的……可这人怎么看都像是个非法入侵者吧。」

那女子不到三十岁。
在寒风中连外套也不披一件,手里也没有包袋之类的东西。草十郎这时候还不明白,成年女性和包袋总是捆绑存在的。
她连这规律都能忽略,足以凸显其自由奔放。或者也可以说,是缺根筋。

「哇,我想到了。你是三咲高中那个来打工的男孩吧。了不起,现在的高中生真叫专业人员惭愧。」
望着坐在梯子顶点的草十郎,女子感动万分地说。
「好,那我也来帮忙!梯子还有么?其他抹布呢? 对了,既然这样不如用水管冲窗户算了,哗的一下! 虽然这做法很不应该,但可以轻松很多吧。」

女子笑得由衷的开心。
她的笑容就像一颗会发光会自立行走的仙人掌。
也就是说会给人平添烦恼。
和草十郎想象的一样,女子没等草十郎回答,就动手加入了擦窗的行列。

「我刚从教会门前经过,就看到一个人影贴在窗上。我觉得很好奇,心想大白天就敢来偷东西的小偷也太豪放了吧,结果看到的却是个正在认真劳动的可爱男孩,就像擦窗的专家一样,专心的样子很帅。换谁见了这一幕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帮忙啊,对吧?」
女子边擦拭草十郎隔壁的窗玻璃,边兴奋地对他说话。
面对这个无比怪异的女子,草十郎却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对她的任何发言都表示赞同。
怎么说呢,他的本能告诉他。
这个女子和自己一样,总被人迫使做这些枯燥繁琐的工作―――!

「你是教会的人吗?」
「我? 不,我只是个路过的。你啊也太客气啦,商店街里我见过你好多回了。」
「不,我们没见过吧?」
「见过,你在鱼达店里打工对吧?光这个礼拜我就去过好几次。我―――呃、对了、我叫花泽,你叫什么?」

女子说着说着低头瞟了一眼花坛,露出爽朗的笑容。
草十郎一如平常,畏畏缩缩地完成了自我介绍。
「草十郎……嗯,好名字,感觉很古风。名字里带数字显得很有日本传统的味道。 你知道这里的神父还有修女的名字吗?咏梨啦唯架啦,和外国人似的。」
「咏梨我不太清楚,但唯架修女是位漂亮的黑发女性。」
「啊,你还没见过神父呢。说到合田教会的美男子神父和美女姐妹那可叫一个出名……对了!我猜你才搬过来没多久吧!而且我敢说你是一个人住的!」
「是的……花泽小姐你真厉害,竟然都猜对了。」
「哪里哪里,请称它为推理。这个城市里的娱乐缺少魅力,才会让你这个年纪的孩子专注于打工。想在这里玩点什么,打一份工的钱就够了,况且你看起来也不是物质欲很强的那种人。也就是说,你打工是为了赚生活费? ……嗯,学生得靠自己赚生活费和学费,这种情况实在算不得健全。」

「哪里,这话倒是未必、都说不劳动者不得食。」
「是吗,草十郎年纪轻轻倒是很上进呢。我念书的时候也是整天忙着打工,多少能明白你的辛苦。」
「真的吗,花泽小姐以前也是一个人住?」
「是啊,我不顾家人的反对去了国外留学。我在那个国家有朋友,住宿问题不用担心,但伙食费总得自己挣吧。总之你别看我这样,体力劳动我可是不怕的。校园生活和打工的日子回想起来都很愉快。」

「――――――」
草十郎又一个劲地点起头来。
他无法抑制心头涌起地毫无节操的亲近感。

「呵呵呵,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鱼达那边还得承蒙你关照。我这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要是遇到难处可以随时来找我商量,我会在精神上支持你。」
「非常感谢。那我这就问了,这个地方到底是做什么的?
草十郎指向教会。
「呃,啊?」

花泽顿时愣了。
她对于草十郎是个如假包换的乡巴佬这件事并不知情,但天生的机敏,令她将这句话当成了草十郎的深度讽刺。
「嗯,这个嘛,我想说这里管的是心灵安全。不对,与其说安全不如说是铠甲?东拼西凑来的防护栏?总之这东西人自己是锻炼不好的。对了,这里还发放面包和红酒。」
「免费的吗?」
「当然了,这里不管有钱人。还有---对了,这个是最重要的一点,收入不用上税。心灵安全这东西很难弄,但只要能卖出去就是零风险高回报。」
「……哈,不太明白,但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躲到这里来,对吧?」
「嗯,不推荐你这样做,最好还是每月来个一次,求个安心就够了。」

擦窗的声音不停响起。
两个志趣相投的人悠闲地吹着口哨,擦完了一块又一块教会的窗玻璃。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从这里能看见的那片森林,那是哪儿?」
「森林? 你指那座山上的森林吗?」
「是的,不过那个不能算是山,应该是山丘才对吧。」
作为在乡下长大的孩子,他的自尊不允许他称呼那点高度的土丘为山。
「是吗?要爬上去还得费不少体力呢……好吧,叫它山丘或许确实更妥当些」

女子爽朗的笑脸略带自虐的阴影。
她是个容貌端庄的美女。
草十郎这才发现当她撤去笑容后,表情便会瞬间变得凉薄而威严。

但自然的、
「那确实是山丘。在那里,从这里可以看见类似烟囱的东西,那是什么呢?」
草十郎不会为这些事情故意避讳或者起疑心。
「那就是烟囱。那片森林全部是私有地,里面建有一所洋馆。不过,因为是私有地,所以当地人应该没人进去过吧。那里被称作久远寺的鬼屋,附近的居民都唯恐避之而不及,所以劝你也别靠近比较好。什么有人在那林子里遇难啦、有野狗出没啦,不太平的传闻从来没断过。」
「野狗?城市里也有野狗?」
「多得是,教会后头的空地里也有不少。这里的神父也是闲不住,总喂它们面包,所以这里都快成狗狗们的必经之地了。」
「?」
「总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城市的规则就是不进那片森林。那里原本就是私有地,擅自闯入的话会被人报警,然后给警察扣下受教育。就这样,不会是有趣的经历。」

原来如此--草十郎站在梯子上眺望远处的烟囱。
那小丘有一点点让他联想到故乡的森林,所以他很好奇,但既然现在看来和自己毫无关系,他便继续擦起了窗户。
在花泽的帮助下,擦窗工作顺利结束了。
俩人一同完成了这个简单却费事的工作。

「好了,辛苦啦。嗯,和刚才满是尘土的窗户完全不一样了呢。接下来咱们找个茶馆喝杯茶如何?算是对草十郎你的工作态度一表敬意,我请客―――」
「啊?你说什么,花泽小―――」

「没什么,抱歉,我忽然想起来一件要紧事。花泽小姐先告辞啦,回见~」
忙着收拾梯子的草十郎回过头,却见女子如脱兔一般向大路跑去了。
时间临近三点。
从花泽小姐提出帮忙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
「唔。」
草十郎目送女子大惊失色地离开。
一开始花泽小姐看似漫无目的地散步,但因为帮忙擦窗消磨了那么长时间。
现在她一定是和提出帮忙那时一样,临时想起了什么事情吧。

「静希同学,你在那边吗?」
学生会长从教会一角探出头来。
「啊,抱歉打扰你了,不用理我,专心做事吧―――」

眼见草十郎正在收拾比自己个子还高的梯子,青子有些惊讶。
但立刻,她就卷起袖子向草十郎走了过来。
比起青子突然出现,草十郎对于她走过来显得更加诧异。
青子没有理会草十郎的反应,而是利落地指挥起来。

「把梯子横下来。我拿下面,你拿上面。」
她的言行显得极为自然,所以没等逞强说自己一个人也行,草十郎就把梯子放倒了。
完成工作的二人从修女手中接过聊表心意的谢礼,尔后离开了教会。
青子表示自己还有事要去站前,于是二人一起走了这一段路。

「话说你还真的挺能干啊。」
天以近黄昏。
青子说出的这句台词的目的,与其说是为了起个话头,倒不如说是感慨。
「是吗。苍崎能这样说,我有点开心。」
草十郎率真地微笑起来。
其实从拿到钱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没掩饰脸上的喜悦,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对了,你在学校里问题多了去了,别太自以为是。优缺点还没到能互相抵消的程度,现在还是负数呢。」
「唔。一说学校的事,我就难过。」
草十郎垂头丧气地回答。
即使打工之路顺畅,学校课业也依然是个难题。且不说考试,每天的授课就不是能靠一朝一夕应付得来的。
「苍崎讨厌成绩差的人吗?」
「……。应该这样说,和脑筋不好的人说话容易累。但你根本不是脑筋好坏的问题,况且这和我本就没有半点关系。帮你解决课业难题本身就是老师们的工作,而你的责任是回应他们。打工是没错,但回去也得记住好好预习。」
「那是当然,这学校里的人都是好人呢。」
「是吗,那就好―――都是好人?」
通过刚才的对话为什么会得来这句回答,青子不解。
或许这就是草十郎表达感谢的方式吧,她想。

「―――对了。我就是随口一问,你的其他兼职都是什么?」
「位置的话,商店街的比较多,鱼店啊花店之类。对了,昨天我去了邻镇的游乐园打工。」
校方认可的只有三咲町的商业街,所以这答案在意料之内。
除了最后那个与静希草十郎完全无关的词汇。
「游乐园、社木的!?」
「对,把那里不用的照片啊摆设分解之后搬出来,那个活儿确实挺累人的。」
「啊……嗯,确实是靠体力来决胜负呢。」
这下青子真心钦佩了起来。
搬运游乐园的器材,这可不是区区学生能完成的工作。

「不过也不错,我虽说就住在三咲町,但从没去过Kisty Land。」
青子望向邻镇的方向。
从这里只能勉强看到摩天轮。
夕阳映照下的圆形钢筋骨架,像极了寂寞的墓标。
「……这样啊。是因为钱吗?」

「―――」
青子忽然笑着掩住了嘴。
草十郎自知问得失礼,但不想戳到了她的笑点。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从它开园以来我压根没空去玩。如果是钱能解决的问题,我现在就去。」
看——青子晃了晃装有教会礼钱的信封。
这个动作显得很轻松,但见青子无论如何都绝口不提“打算去”,草十郎不解地皱起了眉。
「既然这样,以后找机会去不就行了?」
「多谢,但这不现实啊。我猜你肯定没发现,那里已经倒闭了,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吧。」
「―――什么。」
难怪一个客人都看不见,草十郎想通了。

学生会长讶然之余又显得有些愉快。
放到平时她肯定会诧异道“这种事还要等别人告诉你才明白吗”,但在夕阳下,她的脸上却似乎透着微笑。

与苍崎青子道别后,草十郎回到公寓埋头于课业的预习中,没多久就到了兼职的时间。
山里生活和城市生活有着千差万别,最大的差别就是时间的用途。
在这里时间过得极快。
将一点都没记进脑子的参考书收拾整齐后,草十郎走进夜晚的小镇以作一天的结束。
跨过日期变更线,夜晚变得愈发沉寂。

草十郎竖起衣领走上回家路,为脖子抵御冬季寒冷空气的侵袭。
四周没有出来觅食的狗,也没有外出买东西的人。
这附近唯一一家便利店只开到晚上十一点,想来不会有居民为了买东西而出门。
草十郎放松地做了个深呼吸。
比星光更耀眼的蓝色荧光灯照亮了这个没有人气、
被人工建筑物填充的阴暗街道。
草十郎对这一切的一切并没有特别介意,却依然感到了不安。

「……真丢人,怕黑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沿背脊上窜的寒意让他弓起了身子,却嘴里却依然在逞强。
“不要接近黑暗”
“不要走进没人的地方”
不知为什么,又或者自己真的显得那么不堪。迄今为止,所有认识草十郎的人都给了他这样一句忠告。
「这话说了也没用啊。」
不要接近黑暗,这句话根本无法给他任何真实感。

都市之中根本没有黑暗的地方。
大路上就不必说了,就算是远离站前喧嚣的住宅地,也有电灯的光亮。
怕归怕,但怕的本质却截然不同。
或者应该说,这是因为最基本的规则不同所导致的。
因果报应在这里对一部分人有着特别优待。
要说可怕,对此处规则的不明确,才是从小生长在乡间的他更应害怕的东西。

在山里,当一个人打破规则,他将立刻受到惩罚。
比如山间小道。要是有谁误闯入野兽的势力范围,自然会遭到袭击并受伤。
对草十郎而言,所谓过错就是如此立竿见影的概念。
并不是说谁惩罚谁,而是一旦规则被打破,一个人犯下的错误便会立刻化为实际形式返还到他身上。

城市在这方面则显得有些暧昧。
所以,究竟什么是正确,什么才是错误,在得到致命的结果之前都是模糊的。
「……但基础应该不会变吧,大概。」
只是单纯因为因果报应的效果有所延迟。

打个比方,在草十郎的村子里并没有负责治安维持的人。
城市虽然对人类很宽厚,却有很多时刻准备着去惩罚那些打破规则的人
在山里,罪与罚是同义词,但城市却将这一分为二,当一个人犯罪后,才有其他人去惩罚他。
有些地方不能进。
有些事情不该看。
当这些规则被打破就会有人降下惩罚,这就是社会的规矩。

所以---想在镇上安然度日,最好的办法就是莫管闲事。
关心草十郎的人异口同声提到的“不要接近”,是指“如果你这样做了,谁都帮不了你”。
「……糟糕,差点又走近道。」
所以,哪怕再麻烦也不能为了绕近路回到近在眼前的公寓而去爬人家的院墙。
万一那家人恰好没睡报了警,那可就没人能救得了他了。
带着如此扭曲的都市观,静希草十郎又风平浪静地结束了一天的生活。

没能立刻入睡的他躺在地上透过窗户眺望天空。
那是他初到都市时最为战栗的风景。
无论是仅靠一个开关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的便利、
还是仅仅互相记得长相的陌生人就住在隔壁的新鲜感、
都在他眺望夜空的那一刻被抛到了脑后。
“……也有这样的天空吗。”
他还记得自己下意识吐出了这句话。
多么昏暗的星光。
多么狭窄的天空。
这里的夜晚,看不见星星。
自己能不能在这里活下去―――
那夜的不安还在心头。
「――――――」
他闭上眼睛。
因打工和学习而疲惫的身体没有理会这没有男子气概的烦恼,沉沉陷入了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