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时光沉沉——写给我的爷爷
我没有参加爷爷的葬礼，我没有在刚得知他去世时哭泣，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对我爸爸失去他的爸爸感到切实的悲伤。
然而，却只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我猛然想起每一次回家爷爷都会赶早集给我买一个氢气球，只是因为我第一次回去想要了很久。就是这样一个可以买给小陆宝宝的气球，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我爸年轻时是个帅哥，至少他是这么跟我说的。年少无知、游手好闲过一段时间后，他羡慕起当兵回乡探亲骑着二八大杠意气风发的发小，于是他想想未来的出路也想去当兵。他是一个不够幸运但还有一点运气的人，当年征兵乡里一共要十个人，我爸排第十一位，就是传说中的替补，非不可抗力无用的那种。
我爷爷问他，必须要当兵吗？
我爸说，就想当兵。
爷爷说，行，我去求求人。
在我爸的回忆里，当时家里养着两只用来下蛋的母鸡，爷爷拎了一只，还凑了一兜黄鳝进乡探望同族的亲戚，这个亲戚是乡里武装大队的队长。爷爷是清晨起单独去的，我爸没有同行只是紧张地在家等待。 爷爷回来时只是对我爸说，一周后乡里开最后的表决大会，你叔让你去。 表决会当天，我爸坐不安稳。他很早很早就起床步行去乡里等着开会，爷爷也跟着一起。在乡政府，他们两个不被允许进门，只能在房子外面等。
我爸说当时天在下小雨，他感觉世界都是昏黄的，和着土腥味，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做的他就想站着，站着就能等来好结果。爷爷就在旁边踱步，雨下大了，爷爷问我爸要不要回去，别等了，我爸不走，爷爷也没走。
我爸跟我讲到这里他很激动，他说，等会议结束他的叔叔出来告诉他他入选了，那一刻他觉得全身所有的肌肉和血管才放松下来。其实，那一次表决会议主要就是为我爸开的，直到开会之前不同意我爸入选的票还超过半数，可是在会上，那位同族的队长说“好歹老陆当了这么多年村干部了，没功劳也有苦劳，人家大儿子你们就没让当兵，现在二儿子条件这么好，再不同意就说不过去了。”“而且你看这十一个人，就人家来了，愿望多恳切。”
最终，只是因为比半数多了一票，我爸替掉了第十名。
讲这段故事时，我坐在懒人沙发上，我爸坐在沙发上，他相当激动，就像看《士兵突击》里老班长退伍前去天安门那集时一样激动。
“你不要总嫌弃你爸没本事，你爷爷当初也就是个小村干部，你爸现在过得也挺好。你以后咋样还要看自己，不过小姑娘不用太把自己累着，安安稳稳的就行。”
“后来我要当兵去了，家里盘缠都没多少。”
当时，爷爷已经不当村干部了，村里有很大一片鱼塘没人养，就丢给了我爷爷，算是退休金。但是，当时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吹到苏北的小村子里，鱼塘经营的很是惨淡，我爷爷一个人担任鱼塘的党委书记、主任，另外还有一个老头当会计。
我爸临走时，爷爷卖了点米换了些盘缠，大叔也给他凑了点钱，老会计还送了我爸一个笔记本。这就是他的全部身家了。 我爸跟我讲过很多段他年轻时的事儿，一个故事里烫头穿背心的健壮小伙变成了眼前一身红秋衣好多白头发的发福中年男性，让人不禁感叹时间真的是过得很快的。
其实，爷爷身体在一年前左右的时候已经不太好了。
当时，我刚高考完回家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不知是我的感应还是什么，那时我特别容易感到悲凉。我听不懂家乡话所以以往就会尽量不去人多的时候扎堆，但这一次，我还是选择多坐在旁边听爷爷奶奶他们的交谈。
那一次回去，爷爷的手挂着绷带，原因是夜里在田里走路摔了一跤。送我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他就在原地站着，穿着白色的老头衫，风吹起衣襟，有点像杨过。但说实话，回忆起来我当时真的感觉，这一眼不太好。
家里联系我爸时，他连忙赶回家，他向单位请假，我就给他买票，最快的到南京的高铁票，再从南京打黑车开回家。大概一周多左右，爷爷去世了。
我爸回家后，做了一次肠息肉切除，又憔悴了几天。
过后的一天半夜，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客厅看电视，厨房里的蒸汽锅子突然响了，我赶紧跑去看并叫醒我妈。我点开灯，锅子的定时旋没有转动但是却工作起来，我拔了插销，锅子不喷热气了，便打开盖子，看见里面有两个白馒头。
我妈说是爷爷过来看看，就在她刚才梦见爷爷和以前一样冲着她笑，我妈说“爸，你好了。”爷爷什么都没说，和以往的那样背着手走开了。
我当时应该切一碟火腿肠或者热一碗我爸做的风味豆子，也不知道爷爷有没有吃那个馒头。
要问我这一年我最想记下来什么，那太多了。
我没有办法表达我对爷爷的感情了，也是因为太模糊，也是因为太幼稚，就只能写一写，总不至于和我爸回去抱头痛哭。
我知道，我恐惧死亡、害怕别离，我也知道，人生是旅途、分离难免。所以。人只能更积极地活着，就像已故者期盼的那样。还要珍惜身边的人，认真去喜欢、去爱。
我很长一段时间一直觉得以上一段话是台词，但现在我真的感觉到了爱的含义。可能我还会做一个幼稚的人很久，我会生父母的气，我会埋怨自己，希望这一段时间早日结束。
我爸的故事有趣，还有更多精彩内容，不过我不能写。可能以后我会写一个真正完整的故事，糅合起这些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