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客丛书》 宋 王楙(四十八)
元二之灾 《容斋随笔》说“邓骘任大将军时,遇到元二灾年,人民饥荒。”注解说“即元元,二字,二点。”汉朝的碑文《杨孟文石门颂》说“中遭元二,西夷残害。”《孔耽碑》说“遭元二坎坷,人民相食。”赵氏的《金石跋》说“如果读元元,和文字不符合,怀疑当时原本就这么说,汉朝的注解不对。”按照王充的《论衡 恢国篇》说“今上嗣位,元二之间,嘉德布流。三年,零陵生芝草,四年,甘露降,五年芝复生,六年黄龙见(大意:皇上继位后,元二这一年,嘉德如水布流;元三年,零陵生出芝草,元四年,天降下甘露;元五年,又再次发现芝草;元六年,人们看见黄龙)。”那么,所谓的元二,也就是建初元年二年了。安帝永初元年二年,郡国发生地震、大水灾,邓骘在二年十一月任大将军,可以从中了知“元二”,就是永初元年二年。 我个人读《陈忠传》,里面说:自帝即位以后,频遭元二之危。百姓流亡,盗贼并起。忠以为忧,上疏曰:“臣窃见元年以来,盗贼连发”(大意:自从皇帝即位后,频频遭遇元二之危。百姓四处流亡求生存,全国各地出现盗贼。陈忠为此很担忧,于是上疏说“臣个人所见,元年以来,盗贼连发)。”等等。如此说法,可以相信所谓的“元二”,就是元年二年。又,书里面说陈忠于永初中离世,那么“元二”指的那个时候,正好与邓骘任大将军时间上吻合,《容斋随笔》的考究,是有根据的。 汉嫁娶丧葬过制 杨王孙生前很注重养生,凡是吃的、穿的皆要非常高档,到生病快死的那天,他嘱咐自己的儿子我死后将我赢葬,这正符合我夫子所说的“速朽”,与夫子说桓司马石椁的意思相同。祁侯没明白杨王孙的意思,写信谴责他。王孙回信说“我赢葬并不是矫情,我认为厚葬并不利于死去的人,世俗人的确用它显耀自己。” 我读《盐铁论》,汉朝人的确有厚葬的习俗,果然也被王孙说中。论说“今富者绣墙题凑,中者梓棺楩椁,贫者画〈巾荒〉衣袍,缯囊缇橐(大意:现在富翁死后的柩车布帷上绣着花纹,棺材外垒着头向内的木头。中产阶级人死后是梓木做棺,黄梗木做椁。贫困的人死后棺材上盖着绘有图画的布罩子,或是用丝织物制成的口袋,把尸首装在里面。)” 又说“今生不能致爱敬,死以奢侈相高。虽无哀戚之心,而厚葬重敝者,则称以为孝,显名立于世,光荣著于俗。黎民相效,至于发屋卖业(大意:现在,老人活着时不能尽力孝敬,死后却在葬礼奢侈上与人比高低;有些人父母离世他根本没有哀悼悲伤的心,但卻舍得花很多钱来厚葬父母,这类人被称作孝子,并在世上得到好的名声,世俗也认为他们做得对、很光荣。所以,普通老百姓就羡慕、仿效他们,以致有的人家为办丧事而出卖房屋和产业)。” 又说“无而为有,贫而强夸,送死殚家,遣嫁满车。富者空减,贫者称贷(大意:如今明明什么都没有的人,总是死要面子假装自己什么都有;明明就是一个很穷的人,遇见不了解自己的人总夸自己说我有的是钱。风俗弊端,让人举行一次葬礼便得耗尽所有财产,女儿出嫁为炫耀必须嫁妆满车。富人为了面子不得不让自己财富缩水,穷人为了面子贷款冒充富人。)” 贡禹也说过“众庶葬埋,皆虚地上以实地下,其过自上生(大意:老百姓的葬礼,我实在看不懂,积累财富不是为了活着的时候生活好,而是要将这些财富等他死后一起埋入地下,老百姓有这样奇葩的行为皆是学我们这些贵族。)” 可见当时厚葬习俗有多粗鄙。所谓的孝子,就是对待死去的父母毫无哀悼悲伤的心,却花很多钱来厚葬他们。梓,东园秘器(指棺材,很贵要二十万),中产阶级争相买来用。举行一次葬礼便得耗尽所有财产,女儿出嫁为炫耀必须嫁妆满车。这风俗到底有多奢侈,从文字间可感知到。不单单葬礼,婚、庆礼也是如此。汉朝较接近古代尚且如此,何况寥寥于千百载下乎?后汉时期王莽也屡次用激烈的言辞说嫁娶丧葬花销太超过了,这与《盐铁论》所要表达的意思相同。 郭璞先知 《随笔》说:《世说》记载郭景纯过江后,在暨阳居住。他为自己所选的墓地离河水不到百步,当时的人以为这也太靠近了,墓地被淹几乎是百分百了。景纯对他们说“将来沙子会浮起,我选的墓地数十里内皆成为桑田。”这是讲郭景纯有先知。世俗坊间流传的《锦囊葬经》,就是郭景纯的著作。行山卜宅吉凶的,即是元龟。可是这位能了知河水将成为陆地的人,为何独独不能卜自己的吉凶来避免灾祸呢? 我个人以为不可以这样去指责郭景纯,我们的一饮一啄,已经是注定了,何况是生死这样的大事?有些术士很精通卜算,他们确实可以预知,但无法预计。郭景纯对王处仲说“我今天必死”,果然没活过当天,他只是算到自己的死期,即便算到了他自己也无可奈何。所以,郭景纯有些卜算确实很准确,但不能因此而断定人的卜算能胜过天理,要是真的卜算能胜过天理,为何他们不能避开自己死期呢?这个世界也确实有禳灾延寿的天理,但化解灾难也只有一种方法,就是——修德。 掖庭收养曾孙 《随笔》说;戾太子死后,武帝很后悔,于是灭了江充全族。黄门苏文帮助江充陷害太子,也被判烧死。李寿出兵围剿太子,也找别的原因将他的族人给灭了。田千秋因为一句劝告,而任丞相。之后,不但建造了“思子宫”,还造了“归来望思台”。但就是不释放戾太子的儿子,将他囚禁在郡邸,令掖庭养育,武帝对这个孙子从不过问。难道是汉朝遵法极严格吗?已经判戾太子谋逆罪,即便心里知道这是冤枉了戾太子,但依然不能赦免吗? 我个人以为不是,武帝一知道戾太子是无辜的,便下重手杀了那些欺骗他的人,任用那些劝告他的人,此时正应该为太子洗刷冤屈,然后封太子的后人,为何要反坐非辜之嫌,不赦免戾太子的儿子呢?按照人情,应该没有这样的道理。那是因为汉武帝从太子死后,他已经看中钩弋的儿子。钩弋的儿子当时年纪五、六岁,身体强壮,人也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即会。皇上经常称赞钩弋的儿子,并说“这小子很像我”,又因为钩弋的儿子从小就与一般的小孩不同,极为宠爱,心中早有要立他为未来的皇帝的想法。自己的孙子还是襁褓小儿,根本不需要考虑他会反对立钩弋的儿子,但那些外姓,比如卫、许,这些人身边有很多党徒,要是将戾太子平反了,又废弃戾太子的儿子,会引起纷变。因而汉武帝明知道戾太子是无辜的,但故意将此事搁置再不过问,令掖庭收养自己的孙子进行冷处理,另一方面开始暗中操作立钩弋的儿子。这是武帝心中的策略,但他表面不露丝毫痕迹,他的刚决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魏其侯传 《汉书》记载魏其侯的事,说“婴守荥阳,监齐赵兵。七国破,封为魏其侯,游士宾客争归之。每朝议大事,条侯、魏其,列侯莫敢与亢礼。四年,立栗太子,以婴为傅。七年,栗太子废,婴争弗能得,谢病屏居蓝田南山下(大意:窦婴治理荥阳时,他很注意赵国、齐国的军队的动态。平定七国后,被封为魏其侯,于是四处有名的人士带着宾客皆来归附他。每次朝廷议论国家大事,列侯都不敢与条侯、魏其侯亢礼。四年,皇上立栗太子,令窦婴教导太子学习。七年,栗太子被废除,窦婴多次抗辩而毫无效果,于是称自己身体有病而到蓝田南山下隐居)。” 《史记》记载这件事时,说“窦婴守荥阳,监齐赵兵。七国兵已尽破,封婴为魏其侯,诸游士宾客争归魏其侯。孝景时,每朝议大事,条候、魏其侯,诸列侯莫敢与亢礼。孝景四年,立栗太子,使魏其侯为太子傅。孝景七年,栗太子废,魏其数争不能得。魏其谢病,屏居田南山之下(大意:窦婴治理荥阳,他很注意赵国、齐国的军队的动态。当七国兵变被平定后,皇上封窦婴为魏其侯,各地的名人带着宾客来归附魏其侯。孝景时。每次朝廷议论国家大事,列侯都不敢与条侯、魏其侯亢礼。孝景四年,皇上立栗太子,并派遣魏其侯任太子傅。孝景七年,栗太子被废除,魏其侯数次抗辩皆毫无效果。魏其侯便向皇上说自己身体有病,在蓝田南山下隐居)。”此段历史记录不到一百字,比班固的记录多了二十七字。 班固的史书三次用“婴”字,两次用“魏其”;《史记》两次用“婴”字,六次用“魏其”。班固的史书无“孝景”,史记用了三次。 史文因误 《汉书 宁成传》说“为人上,操下急如束湿。”颜师古认为“束湿”,是讲非常紧急。湿润的东西比较容易束缚。《史记》是说“如束湿薪”。 《李广传》说“诸妄校尉,以军功取侯者数十人。”张晏认为“妄”,犹如“凡”的意思。《史记》是说“诸部校尉”。 《田蚡传》说“窦婴为大将军,蚡为诸曹郎,未贵,往来侍酒婴所,跪起如子姓。”颜师古认为“姓”,就是讲“子礼”的意思,好像自己亲生的。《史记》是说“跪起如子侄。” 我们读《史记》时,比较直接了知,不必去翻其他的书,通过一番分析才了知。虽然“子姓”出于《礼记》,但说“子侄”更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