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泥泥互动视频同人文——失落之夏（四）
在海牙的记忆之中，毛蛋从来不会在周围没有成年人的时候涉水赴险，只有那唯一一次的例外：
那一天，海牙兴致冲冲的找到毛蛋，神秘兮兮的告诉他，自己的爸爸在家里打扫卫生的时候，无意间翻出了一张“藏宝图”。
小孩子对于宝藏之类的东西最感兴趣，再加上那张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扫来的藏宝图虽然破旧了很多，但画的异常精美，上面的说明也显得及其高深，这份破旧反而给这幅“藏宝图”增加了一丝年代感，很快就把好奇心旺盛的海牙给唬住了。趁着父亲不注意，他悄悄的顺走了那张“藏宝图”，然后马不停蹄的跑来找毛蛋，把这个“发财”的秘密告诉了他。两人一拍即合，决定等下午放学之后，带上大文素芬拴住三个人一起去挖宝藏。
但可惜的是，那一天，素芬三个人的运气都不是特别好，大文抄拴住的作业被老师发现，两人都被留了办公室，素芬的衣服不小心被泼湿了，着急回家换衣服。于是挖宝藏这个宏伟而艰巨的任务，就只能交给海牙和毛蛋两个人来完成了。他们还彼此做了约定，要“苟富贵，勿相忘。”
放学后，两人跟着藏宝图的指引，一路七拐八拐的往远离村子的方向走去。“藏宝图”上写的什么“水口尤如家门户，关锁得宜贼莫偷”，“上收龙气明堂聚，多锁多曲近王候”，“关门若见千重锁，拜相封候在此间”，他们看不太懂，只是莫名觉得很厉害，随着上面说明的方位越走越远，最后，他们在一条小溪旁边站定了。
“水口处……就是这里吗？”海牙看着晦涩难懂的“藏宝图”抓耳挠腮，一脸难受，而一旁的毛蛋在看见那条小溪之后，神情莫名有些警惕：“水口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听起来不是在水里面就好。”他提议就在溪流旁边的岸上开挖。然而海牙却不同意：“万一宝藏就藏在水里面怎么办？”
“那就不是我们能挖到的了。”毛蛋说。
海牙闻言，很是不服气，“毛蛋，你人水性这么好，还怕这种连我们也只能淹半个身子的溪流？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你看不清水下面的东西，那下水的时候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毛蛋反击，“老师教过我们多少次安全常识，不要在没有大人的情况下独自一人下水，你都当耳边风了？”
“你胆子小，就别给自己找借口！你不下，我下，你自己就在岸上慢慢挖吧！”海牙一气之下，直接往溪水里一跳，噗通一声，他稳稳当当的站在了齐膝深的水里，还不忘回头嘲讽毛蛋：“等我挖到了宝藏，你到时候别哭着求我借你玩啊！！”
毛蛋看见海牙不由分说的往水里跳的时候，眼角就是狠狠一抽。正跑出两步想要把海牙从水里面拽上来，就听到了海牙的嘲讽，顿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吼道：“谁稀罕！我要是在岸上挖到了，你也别想玩！”
一顿扯皮之后，赌气的两个人就开始一个在岸上找，一个在水里找。由于水深只及膝盖，海牙完全不带怕的，逆着水流一步一步的往上游走过去，边走边找那神秘的“宝藏”。而毛蛋虽说跟海牙闹了别扭，但看着海牙一步步往上游走，皱了皱眉，还是悄悄的跟了过去。
沿着溪流走出了大半截的距离，海牙也没有找到那所谓的“宝藏”，心头不快。他正欲再次抬脚，忽然感觉脚底一溜，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整个人随即“噗通”一声，栽倒在齐膝深的水流当中，猝不及防之下，一大口水直接灌入喉咙！
“噗……咳，咳！！！”呛咳的声音突兀传来，正在专心致志“挖宝”的毛蛋心头一跳，立刻抬头，只见不远处的溪流中，一个人影在水里艰难的挣扎着，几次想要站起来，却又不受控制的滑了下去，再次呛水。见状，毛蛋立刻狂奔而至，飞身一跃，噗通一声，同样跳进了这条不深的溪流当中。然而当他的脚也踩到水底的时候，同样也是一个提溜！
毛蛋猛然反应过来——海牙这是踩到水底的淤泥了！
一念及此，他顾不得自己还在打滑，一把将自己身边呛水的海牙往岸边的方向推。海牙整个人呛的昏头涨脑，根本瞧不清身边的状况，感觉到旁边有个东西，就下意识的一把攥住，抓死了不撒手，连带着毛蛋也跟着灌了一肚子的水。被无妄之灾找上门的毛蛋完全没有经验，被海牙抓死了不能动，一下子也被呛的剧烈咳嗽，急忙仰头露出水面，呸的一声把水都吐了出来。看着还跟八爪鱼一样往自己身上缠的海牙，毛蛋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入水，拼了老命的从水底把海牙往上推。在这口气即将用尽的前一刻，神志不清的海牙终于摸到了岸，毛蛋如蒙大赫，嗖的一声破水而出，扒在了岸边，喘息了片刻之后，一把跃上岸，顺手将呛的人事不知的海牙也给捞了上来。
“喂？”毛蛋不停的拍着海牙的背：“海牙？海牙？”
“呜哇……”海牙哇的一声，整个人弓成了虾米状，一下子把肺里面的水全部吐了出来。
经此一劫，浑身湿透的两个人也再不能继续“挖宝藏”了，灰溜溜的滚回了家。看起来他们五个人确实是同甘共苦的存在，继大文拴住素芬倒霉之后，海牙和毛蛋同样没能幸免，回家之后各自喜提一顿荤素搭配的好菜式。并且第二天，在全校师生的瞩目下，毛蛋和海牙两人低着头站在主席台上接受着校长的亲自批斗，仿佛两条垂头丧气的败狗。这之后，他们两个人成了校园安全教育的典型反面素材。海牙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素芬三人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那不是幸灾乐祸的嘲笑，倒像是……
……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海牙一时没有回想起来当时素芬他们的表情，但那件事是海牙判断素芬没有与他说实话的理由，除了这唯一一次的例外，毛蛋从来没有在任何附近没有成年人的情况下独自一人涉水。
但现在素芬只是淡淡的垂下头，她那张被生活磨去了所有精致的脸也显得黯淡无光。她的嘴唇开合着，说的很慢，仿佛那个压抑了十五年的秘密已在她的心中酿成了满池的苦酒，粘稠的过分，只能忍着剖心的剧痛，将它一点一滴的倾倒出来。
“我们发现毛蛋的时候，他还紧紧的抓着那柄木头剑。我们都不会认错它，因为我们三人在好几个月的时间里，都用那种羡慕和嫉妒的眼光看着它，和另一柄木头刀。而当时，那柄木头刀，就完好无损的放在距离水潭不远处的岸上。”
海牙当初虽然来过现场，但他只是跟着他们三个前来远远的看了一眼，随后就被父亲带离了那个地方。在他印象里最深的就是水潭中那一抹时隐时现的白色人影和毛蛋父母歇斯底里的嚎啕，对于素芬所说的这些细节，他一无所知。
“这就是你所不知道的，他的第二次破例涉水，为了你的剑，也为了不想让更多的人有更多的遗憾。”素芬抬起脸注视着海牙，黑色的瞳孔溢着淡淡的水光，“而这，却成为了他最后一次为我们这些朋友所做的事情。”
海牙的思维在素芬悲伤的倾述中再一次轰然巨震，如同天光云影压落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觳觫起来。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素芬，恍惚间，那个记忆中模糊的孩童身影又在视野中晃动起来，它闪烁着，扭曲变形着撕裂开，像一道无形的绞索，将他勒的喘不过气。
海牙狠狠的闭上了眼睛，喉咙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原来兜兜转转，海牙处心积虑都想为他寻找的那个凶手，却是对他挂念最多的那个人。
原来，他在旧友和故仇的抉择之间挣扎了这么久之后，才发现所有人都在愧疚与思念当中痛苦煎熬着，就像投身在一座燃烧的熔炉。
他这个对此一无所知的昔时孩童，倒还保留着那么一点最初的真心，避开了这炼魂诛心的灼焚。
可是这么多年了，谁不是面目全非呢？
时过境迁，真相是岁月磨盘边缘一抹锋锐的刀刃，从此刻开始，他的心脏将被刀锋的齿轮永无止境的践踏着，直到许多年后，他终究会变成他们如今的模样。
……
第二天。
太阳仍然如昨日一样，火热而毒辣，炙烤着大地的一切。毛蛋的墓碑，就静静的伫立在一个小小的土包前方。海牙站在远处一株大树的阴影下，隔得很远，看不真切，他只是觉得，碑那么小，与其说是为了纪念，不如说更像是为了忘却。
墓碑前，三个人影正虔诚的双手合十，都在默默的呢喃着什么。海牙没有上前同他们一起，他尚不清楚大文和拴住是否仍然戴有拒人的假面，素芬在昨天吐露出的“真相”，也令他心事重重。
素芬没有骗他的必要，她所说的“真相”到底是否属实，随便找到当初任何一位村民都可以印证。虽然村民大都搬迁了，但海牙打听到，当年他就读的那所小学，他的小学老师仍然留在村里。海牙打算今天就去拜访一下，一是问候，二是从她那里旁侧敲击一下关于毛蛋的事情。毛蛋也是她的学生，素芬所说的那些细节如果属实，老师知道的一定比她要多。
三个人将一簇无尽夏搁在了毛蛋的坟头，仔细的清扫了毛蛋坟墓周边丛生的灌木杂草，将两支蜡和三炷香小心翼翼的点燃，神情肃穆的插在墓碑的面前。随后他们从携带的塑料袋中拿出了一捆一捆的黄表纸和冥币，将它们凑在蜡烛的烛苗上点燃，出神的看着那黄绿相间的火焰像一个活物般欢快的跳动着，看着那一叠叠金黄色在火焰中慢慢化为焦黑的飞絮飘上天空越飘越远，越飘越高，最后淹没在太阳刺目的光辉里。
海牙看着三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路的尽头处。沉默了片刻，他自己也转过身，慢慢的离开了藏身的那片树荫，朝着记忆中那座乡村小学的方向走了过去。
沿着山野的小路走了许久之后，海牙才来到了一间小屋前面，他轻轻敲响了小屋的房门，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站在门口。
令海牙感动的是，老师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海牙？”老师用疑惑的语气问道。
“是我。”海牙点点头，“上一次和老师你见面，都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只是小学生，现在我都这么大了，您居然还可以一眼认出我。”
“你的父亲是一个气质很独特的人，他当初的一些思想很让人记忆深刻。”老师笑了笑，“你和你父亲的气质很像，这也是我能一眼认出你的原因。”
“进屋来吧，海牙。”老师将海牙领进了客厅，“对了，你父亲这些年，怎么样了？”海牙便将父亲的境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当年的老师与学生在夏日的蝉鸣中畅谈了许久，仿佛岁月又回到了当初那一段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就在记忆缓慢的流淌间，不知不觉，时日已至正午。忽而，海牙被一旁椅子上的一堆破布吸引了目光，他感觉这堆破布非常眼熟。老师顺着海牙的目光看了过来，笑着说道：“还记得吗?这是你们用校服改的超人战衣，没收之后一直给你们存着。”
海牙一愣，刚想说出口的话停在了嘴边——他才想起，他是要来找老师求证素芬说的话是否属实的。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老师又将视线转向了窗外，自顾自的说道，“还记得在你刚刚转来学校的那些日子，你们的关系好差，当时我还没收过不少他们背后说你坏话的小纸条呢。”
“哦？”海牙眼里浮现了一丝兴趣，“他们那时候都怎么说我？”
老师轻轻叹了口气：“小孩子嘛，无非就是羡慕你成绩好,羡慕你来自城里,羡慕你有个开明的父亲……你也是心大，没有和他们生出嫌隙，反而跟他们玩在了一块儿。玩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对你的态度才慢慢好了起来。”
“这也多亏了毛蛋当初从中斡旋。”海牙叹息道。他借着这个话题，状似无意的向老师旁侧敲击了一下当时毛蛋身死时的一些细节，一件一件，一桩一桩，而老师的回答与素芬完全一致。
海牙笑着应和老师的提问，他看上去神色如常，没显出任何的异样，但一颗心却在幽暗的深潭里慢慢的沉下去，沉下去。
伴随着十五年前那一抹淡淡的残影。
那将会是他这之后的余生里，永远摆脱不掉的十字架，一座永恒的墓碑。
……
临别之前，老师打算留海牙吃饭，但海牙婉拒了。他与老师道别，正要离开，却又想起什么，回头要自己那套衣服拿去作个纪念。老师同意了，她走到那堆破布面前翻了翻，问道：“你是什么超人来着？”
“白色的冰之超人。”海牙不好意思的笑笑，红色的火之超人，褐色的土之超人，青色的风之超人，蓝色的水之超人，就冰之超人是白色。
“哦，那你的运气还不错。”老师翻捡着那些破布，有些许诧异的说道。
“运气不错？”海牙微微一愣。老师将那些破布一件件的拎起来给他看，海牙发现，那些破布大半部分都是森冷的白色，在透过窗户的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扎眼。老师的一只手拎着大概三件衣服轮廓的破布，它们的边缘还能勉强看到褐色，青色，蓝色的痕迹，但都被冲刷的很淡了。只有老师另一只手拎着的那件衣服，虽然也已呈现出一种苍老的破旧，但唯独只有它，是完完全全的白。
另外三件破旧的小学生校服，青，蓝，褐，它们被洗去的颜色仿佛此刻突然活了过来，彼此互相交织，缠绕，重叠，为眼下温馨的气氛添上了一丝令人不安的色彩，似乎昭示着什么不详的征兆。
“老师，这是？”海牙不解的问道。
老师解释道：“上次漏雨，你们给衣服上色用的那颜料遇水就褪色，好几件衣服，大半都给漂成白色了，只有你原本白色的那件没有影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如同坠入森冷的冰窟之中，海牙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一阵浸入骨髓的寒意猛的翻上背脊！
那一潭平静的深水原本安安稳稳的坐落在脑海深处，风平浪静。但此刻，记忆中的潭水忽而猛的翻卷起来，浊浪滔天，飓风呼啸，一道白色的影子如雪亮的闪电一般猝然劈落，将海牙模糊不清的回忆深渊瞬间照的通明！
他没有记错，那是……白色……
那分明也是一抹触目惊心的惨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