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地之春(九十)
赤地之春(九十)
空山新雨的味道一阵浓似一阵,如潮涌般冲击杨九郎的鼻孔,不冷,却是炽热又令人窒息。杨九郎青筋微跳,整个人如同溺在海浪中一般起伏不定、毫无根基,他不得不努力挣扎着脱离人包裹深重的嘴唇,却依旧不敢放开那只受伤的手。
他知道,刚刚这人是在竭力对抗两个坤泽的气味诱惑,有酒的状态下还能防得滴水不漏,这确实是张云雷的性子,只是他现在……
是因为他才控制不住自己的味道么?只,因为他么?
只一瞬他便无暇多想,乾元和坤泽身份上的压制实在太过操蛋,让他不得不用尽心力对抗这人汹涌浓郁的味道:“唔……皇上,你受伤了,先包扎伤口!”
张云雷置若罔闻,只是觉得自己的心爱之物未抓牢,他不舍,他应该紧紧抓住!
他躬身前压,匍匐将杨九郎固在脚踏与床沿之间,只是一手被杨九郎握着,重心不稳,人一个踉跄向床沿磕去——杨九郎怎么会舍得让他磕着,伸手扶住他面颊——坚硬的紫檀木边轻轻碰了碰杨九郎的手背,毫发无伤、皆大欢喜……
“嗯……”杨九郎陡然觉得手心一湿,张云雷濡软的舌头竟就这么湿泠泠添了他手心!他下意识一缩,可刚一动又停了动作——他若抽手,张云雷必磕床上,不可以!
他只好心下叹气,手下却小心翼翼忍着那点麻痒将人脑袋转移到自己胸口——真是……色胆包天的家伙!
解除了张云雷的“危机”,杨九郎直起腰努力将人搂在身边又劝道:“皇上,先包扎伤口!”真不容易,比劝阿狸还要费劲儿!
张云雷拱在杨九郎怀里,两汪水眸凝成玉色自下而上望着杨九郎,缭乱而又炽热。
“皇上……”杨九郎微微升高音量,语调却拖缓不自觉带着宠溺。张云雷的味道已稍稍收了些,他却依旧扛得辛苦,豆大的汗珠从两颊滚落,一点一点,顺着劲瘦的下颚线滑进衣领,别有一番魅惑诱人的性感……
可这样的景象看在刚刚拉回一点清明的张云雷眼中又烧起一片火光,熊熊热烈,他自由的那只手紧紧抠住杨九郎的衣领,又要将他往下拉,杨九郎眼疾手快,挺身将人一把薅起,将人受伤的手高举一并压在花纹繁复的雕花上:“皇上,我们包扎伤口!”
真是,比阿狸还不听话!
“我不要他们……我要你……”终于,张云雷有了些回应,却是断断续续,说得有些费劲。
“我知道,我知道!”话听在杨九郎耳朵里颇为震动,但他此时要让他乖乖包扎伤口——还不知伤到筋腱没有,真是急死个人!
“我不要他们,要你……”玉色的眸子因为炽烈而眼角氲红,很是妖冶。
杨九郎心旌一荡,脊背滚过一道酥麻,星星点点,最终从颈后腺体洇洇而泄——当归的味道!
味道很淡,但钻进张云雷鼻子里却像是燎原的烈火迎风暴涨,炽热、滚烫,烧灼的热意将一切清明蒸发殆尽,灰飞烟灭。他虽被固于床板,但自由的手从杨九郎因挣扎而松散的领口探入,径直伸向他后心,贴着人细腻的皮肉将人反而压向自己,二人身躯贴得更紧、更近,更……让人热血沸腾!
“你……你听话,先包扎伤口……”杨九郎控制人的手都在发抖,这样高压的味道,这般诱惑的场面……他真是举步维艰!
“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不会走……你放心,磊磊!”他抿着唇在张云雷耳边轻声细语,眼里心里都是这人浓密的眼睫下玉色发烫的眼眸,“我和阿狸都不会走,你放心……”他或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说一个承诺,或许并不清楚这个承诺可能就是自己真实的内心——但不要紧,张云雷听到了!
他勾着嘴角、抚着人背心手感美妙的肌肤,瓮声瓮气:“我要你,你不能离开我……”
“不会,你放心……”杨九郎拍拍人背,将被压得高高的受伤的手松开,“我去拿纱布和金疮药,你先放开我。”
张云雷恋恋不舍地放开,却在人即将离他而去的瞬间陡然心中一空,下意识又循着人不甚润泽的唇吻了上去,只是最终仅擦到一下唇角,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满足感,他不甘心,顾不得一手上还血乎滋啦,将人捞回来便是一顿猛啃,长驱直入、攻城拔寨,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犹豫。
杨九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啃了个结实,甚至挣扎了两下都没有挣开这令人心疼的伤手,他只好无可奈何地将人一下別进一旁的被褥,居高临下看着他,十分严肃:“包扎伤口!”
得逞的双唇摩挲得红润饱满,配上墨染涤尘的眸子,盈盈盛着水雾,似是满腹委屈,又添些许嗔意,真是让人汗毛炸裂、三魂荡了七魄——实在是妖孽一枚!
杨九郎狠狠敛了心神果断起身,在院里叫小太监召太医,又吩咐暗卫彻查今夜之事……
是他失职,因着一己私心没护好他……
一阵忙乱之后,原正德堂大夫,刘春山的徒弟贺太医谨小慎微的看着杨九郎的脸色轻轻道:“皇上情信之期已至……咳咳,杨统领……”
杨九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贺太医便将一个小药瓶塞到他怀里:“日子虽离我们太医院记档的时间差了些时候,但皇上这几年用药压抑得狠了,这便是反噬之一,加之今日有酒,又有人故意诱惑……”他指了指小药瓶,“这是师父研制的固本培元的小药丸,杨统领可以与皇上每日一丸,咳咳……在下告辞!”话音未落,贺太医便逃似的带着自己的小药童匆匆离开小院。
杨九郎石化当场……
这这这……他虽与张云雷什么都……都做过,咳咳,但实没经历这个!
当然,最简单的常识他还是有的,但……但……
还不若一碗药灌下去,一了百了——杨九郎陡然冒出这么个“大胆”的想法,刚想召回贺太医,却见贤羽领着一帮太监、宫女匆匆进院门来,看见他还呆立在院中,忙推着他进房:“杨统领只管守着陛下,其它事由奴婢都会安排好!朝堂有宋大人等,阿狸殿下有贤珠她们,您放心……”
她就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然后转身紧紧关上房门,留一个反应未及的杨九郎对着床上眸色飞粉、眼波流转的张云雷。
“九郎……”声音暗哑质玉,在这烛火高燃的房间里显得极为空旷有回响。
杨九郎咬着唇、揣着那个贺太医给的小药瓶有些赧然望着张云雷: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
“九郎……”见人没反应,质玉的声音又带上丝丝委屈,空山新雨的味道也变得黯然隐忍,泫然欲泣。
杨九郎向来对这样的场面束手无策,刚刚又被妖孽勾过一回魂,此时的内心早已在这两声娇音中软成一汪水,差点要溢出来,搂也搂不住!
“你……你……先吃颗药……”他一想到这药的用途,面颊就止不住灼烫,可事到临头,事儿总得解决,他不是那种犹豫墨迹的人,该他的事儿他从不退缩不前,况且刚刚的经历——他在房外听着别家莺莺燕燕要与张云雷亲密时,自己内心的那种彻骨寒凉……他连回忆都不想回忆!
他不想将张云雷拱手让给别人!
张云雷墨洗的眸子闪过一丝欣喜,缓缓伸手接过杨九郎递过来的药丸……四指一触,纤白的手便像八爪鱼一般牢牢钳住杨九郎的手腕,一用劲儿将人拉过来。
杨九郎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摔上锦被,被张云雷反身压制,然后看这人舔着红唇将他手指间的药丸缓缓纳入口中,还顺势含了他半根手指!
“你……”杨九郎下意识后缩,却并没有反感,只是面颊的血色更涌了一层,几乎要冲破樊笼,涌向更广阔的天地!
张云雷眸光一黯,俯身便化作一只悍然求欲的大型圆毛宠物,一口封住身底下人还想蠕动的双唇,将他不中听的说教悉数憋回喉咙,又顺势推动还没有化开的药丸往他嘴里渡——他虽纤瘦,却并不需要什么药物加持……以往总是杨九郎撑不过羞臊、不大放得开手脚,拼命维持他药味的释放,从不放肆散乱,虽矜持也有矜持的滋味,但他力气花在这上头后续便……咳咳,总之,最终看他脱力,他也便不舍得在折腾他!
药丸的苦味瞬间侵占杨九郎整个口腔,让他不禁深皱眉头:他从小不爱喝药,更是厌烦汤药的味道,结果上天偏偏给他分了一个当归的味道。
当归,当年他母亲还说这于杨家是个好兆头……
殊不知,当归、当归,大约多用在招魂之时……
不知为何此时竟会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有那么一瞬的分神,杨九郎内心涌起一点孑然一身的悲凉。
张云雷觉察到身下人情绪上的变化,却只以为他厌恶药的苦味——这是当年他认为的杨九郎身上的最大萌点!
这个憨憨!
“药虽苦,但刘老的药终究是为我们好……”苦口婆心,对这个憨憨他总是能有令人瞠目结舌的耐性。
低沉雅致的声音将杨九郎拉回现实,自下而上入眼的是双凝成墨玉般令人沉醉的眸子,耀着寒潭深邃的星光嵌在英俊秀致的脸庞上,眼尾微微上扬止于眉梢、隐于浓密纤长的眼睫——这双眼,真是令人喜欢到了极致!
杨九郎轻轻将双手抚上人后背,慢慢圈拢,然后将自己的脸埋进人肩窝,下定决心:“你……能不能以后只要我一个人……”他们的身份不对等、地位不对等,他们接受的教育、观念不对等,以他从小接受的教养他根本不该提这样的要求,可他如今却生出了许多不甘心、许多妄念……
他觉得他该离开的,如同三年前一样,他忍得了寂寞、忍得了孤独,一个人可以好好过下去,可偏偏……他不愿意了!
人这一辈子也没有几年,年少时努力活在父母亲的期许中,长成时努力活在家族的翻身中,那三年努力活在自己的自尊中,有点累了,他想抓牢一点自己想要的东西,却没想自己想要的竟是这般金贵的,无从下手,无法争取,无力要求……
“如果我求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他干脆抛掉自尊,不要脸一回,也不再瞻前顾后想什么失败的后果……
哪怕一年两年,一月两月,是不是开心过,得过且过就好!
若是……若是终究得不到,他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要死要活的心绪,大不了再一个人过呗!
“你……你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