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灵之辩》
作者：妮克茜塔
最近，有关我和我所属于的地底之民沾染死灵术的谣言甚嚣尘上。虽说把矛头指向我们的风言风语也远不止这一个，但有关死灵术的谣言可谓当中最有历史、发酵最久，因此也是传播最广、影响最大的一个。一直以来，这样的谣言在帝国各个乡镇里有着稳定的受众，我们出于对帝国公民发言权的尊重，同时也因这些阴谋论者数量众多，一直都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但近些年来，谣言在帝都和一些大城市已经造成了相当的舆论影响。有鉴于此，我认为我有必要详细解释我们对死灵术，以及死灵术士这一群体的看法，通过表明观点来澄清这一谣言。
自我们这一族正式进入公众视野以来，长期形成的印象已经到了一个相当荒谬的地步。我不止一次地听到族人们告诉我，有些蹩脚的人类阴谋家找上门来，想和我之一族“共商大计”，谋划各种旁门左道的颠覆行为。这些危险分子尚且如此，那些普通的帝国公民对我们的观感就更不用多说。长久以来，我们一直无视这些污蔑，因为我们明白，根植于民众心中的成见，无法用口舌简单去除，只能用行动去拔起。而现在证明，一味保持沉默，奢望谣言自己平息是不可能的。因此，我有感于这幼稚的邪恶（实则是一种愚蠢），谢绝了族人代为出面，准备通过我自己，亲口向公众梳理死灵术的来龙去脉，并阐述我们对此的看法。
一、在死灵术之前：
“我所追求的，是打破生死轮回之道，是前尘不为尘、前土不为土，比静止更静止的僵化。只有这样才能停止裂解与重组的循环，导向真正的变革。”——恩沙克希纳
死灵术的发明者恩沙克希纳，在各大学院和民间的游学团体中可谓无人不知。但他的恶名仅限于这些充满了书卷与魔法气息的地方。在不懂魔法的人眼中，我们这些来自地底的“紫色恶魔”才拥有死灵术的利权。而这种荒谬的谣言能在市井大行其道，又是荒谬中的荒谬。
恩沙克希纳的活跃时间远在第一纪之前。当此之时，先祖精灵内部的裂隙还未真正撕开他们的族群，你们熟知的精灵三神也不存在（事实上，先祖精灵崇拜的神明多达九个，和帝国人如出一辙）。乃至于你们帝国人的祖先，都还在大陆西部的群山、高原和荒地中智慧未开。因而精灵内部的分裂只是精灵内部的事，恩沙克希纳自始至终关注的，也是如何解决精灵自我矛盾的问题。只不过他选择了一条在今天的我们看来必败无疑的一条错误之道。
先祖精灵文明末期有一个群体，他们自称“奋进者”，向精灵文明中根深蒂固的种姓观念与制度发起了挑战。恩沙克希纳原本也是当中的一员，他原本是代表否定、腐化的蛇神的祭司之一，将九神中代表裂解与重组，同时也被认为是魔法之神的熊神视为大敌，认为这位神的属性与聪明才智是支撑先祖精灵社会运转、甚至九神信仰的基础。在我看来，这种认识虽然看穿了熊神的部分伎俩，但还是过于片面。而且我怀疑，他作为蛇神祭司的过去，让他被蛇的属性所束缚，也因此无法让他去直面九神真正的支柱。因此，他的一切努力都指向了术数、魔法。这使得他的主张吸引到的大都是离经叛道的祭司或学者——他们本就拥有学习、解释知识的权力，只因各自尊崇的主神不受重视才越来越剑走偏锋。这些祭司主要信奉的，有代表团结、调和的狼神（他与熊神职能相近，属性却相反，因此他们的祭司之间常有敌对之事），代表思想、智慧的狐神，代表正义、崇敬的兔神，当然也有恩沙克希纳原本崇敬的蛇神。
但另一方面，恩沙克希纳对落魄祭司们的吸引力，又反过来说明了他在底层民众中影响力寥寥。恩沙克希纳在言语上极尽对文明未来的忧思，但在实际的做法上却将自己与人数众多的平民、海拉这两个下等大类，尤其是与后者隔绝开来，专注培养忠于自己的祭司和学者。而这两个大类中，平民是今天高等精灵中数量最多的人口的祖先，在黑暗精灵、半精灵以及我们这一族中也有相当大比例。海拉大类比较独特，他们在当年地位最低，是后来湖精灵、半精灵的主要来源，也有相当一部分加入了黑暗精灵或者我们。你们耳熟能详的奴隶阶层，就是其中一个小类别。
非常有趣的一点是，先祖精灵社会对这些追随恩沙克希纳的祭司非常宽容，准确的说，是对整个祭司阶层都很宽容。对于平民和海拉来说按律当死的大罪，这些祭司却能利用彼此的底线来获得生机。先祖精灵历史上其实不乏这种对神的抽象概念颇有研究，因而天真到试图为民请命的祭司。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平民和海拉都死了，而他们受到的处罚，最重的也只是苦役或流放。恩沙克希纳纠集起来的，可说是这种祭司之声的绝响。但这次他们面临的情况有些不一样了。因为以往只能跟在振臂一呼的祭司后面的下等人，这次被“奋进者”里面更年轻的流派吸引了过去，甚至自己加入其中。
于是恩沙克希纳等人开始计划用阴谋政变的手段，来消灭棘手的政敌。这时候的他们有两个目标。一是发动各种针对敌人的突然袭击，直接夺取政权。二是作为预备方案——如果针对敌人的袭击失败，那么行动者就将事件影响扩大，最好用自己的牺牲来将他们的理念昭告世人。一开始他们的确成功获得了“奋进者”内部的部分好评，以及一些旁观民众的好感。但不久他们便发现自己经不起这样的消耗，而且原来支持恩沙克希纳的人，譬如一些兔神的祭司也离他们而去。更重要的是，恩沙克希纳的派系还造成了支持“奋进者”的民众的伤亡，导致他们在同侪当中也声名狼藉起来。于是他们又改用煽动他人起事的方式。这样进行过几次后，恩沙克希纳成功获得了精灵各国的重点关照。一些国家完全禁止他的学说，并把他的支持者都驱逐出境。而另一些国家的祭司和贵族们非常狡黠地宣称，他们认同恩沙克希纳的一部分理念，但也只是一部分。这导致一些原本可能被恩沙克希纳争取到的人，就这么被他们蒙骗过去。或者反过来，本来可能被恩沙克希纳蒙骗的人，就这么找到了他们真正想要的。
就这样，恩沙克希纳和他最死忠的追随者们在宣布与那些口头上的认同者割席后陷入孤立，不得不继续当熊神阴影笼罩下的小阴谋家。也就是在这之后不久，“奋进者”当中影响力最大的马利克索斯，一位和下层联系颇多的低阶贵族，被公开处决。“奋进者”们随后经历了愤怒、狂乱、蜂起，并在不同国家成功或失败后分道扬镳。恩沙克希纳在此时一反常态，成了他们当中唯一按兵不动的派系。因此也有人认为，他在这时早就不再认同“奋进者”的理念。无论如何，就在“奋进者”们或行动或聒噪的时候，恩沙克希纳完成了与最沉默不语的对象相联系的研究，也就是今天你们中的很多人谈之色变的死灵术。不要问我个中细节，因为我既不懂死灵术，也不想触犯禁止散播死灵术知识的法律。
在这之后，恩沙克希纳与他的跟班们不再与活人对话了。他们只和死人的残魂神交，试图从中提炼出一些符合他们改造凡世之梦的思路。活人想要与他们对话，只会受到居高临下的指令或指责。而那些命令，无一例外都是他们以前煽动别人的路数。只有听从他们的煽动而死去的人，其尸体和灵魂才会被正视。恩沙克希纳率领着世界上第一批死灵术士，在群雄并起的土地上加入了混战。
二、死灵术士之神：
“鲜活生命在一无所知的和平中腐烂，衰朽死尸在欢欣雀跃的斗争中永恒。”——恩沙克希纳
恩沙克希纳另一个被各大学院所知的事实，那就是他最终以凡人之躯登天成神，成了大熊星座心脏位置一颗“多余”的星星。尽管在我看来，他作为一个神明或多或少有些底气不足，但仍然让很多步他后尘的阴谋家无法望其项背。这并不代表我认同他。正好相反，我因此而忌惮他。因为他才是那么多阴谋家的榜样，几乎是最危险的例子。
为了照顾到大众在魔法知识上的平均水平，我不准备详细解释他具体运用的成神手段。凡人成神的路径可以不止一条，但就我目前所知的来说都殊途同归。而且达成的条件极其苛刻，连我都还未明白其中一些内容。恩沙克希纳选择的道路，用最简单的词句来概括的话，就是事迹、信仰、死亡，最后拥有神性。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些都是充满变数的。
但这难不倒恩沙克希纳。作为死灵术的发明者，他除了用它来操控别人的尸体，也一直在尝试将其应用到自己身上。这种努力的最终结果便是一种肉身死亡后，灵魂依旧保持活性，意识依旧没有消失的存在——巫妖。这就是他克服成神之路上的死亡难关的方法，在我看来是堪称天才的作弊行为。
他把自己变成了第一个巫妖，随后开始教授在死灵术之道上有发展志向的追随者，这时候我们可以称之为弟子或学徒。而且他的教授对象不限种族，只要你拥有清晰的意识和足够支撑学习的智力，就有机会在他的教授下学习死灵术。这是一种非常聪明，或者用我们的立场来说，非常奸诈的做法。因为大崩溃后的大陆不再是精灵文明一枝独秀的世界，帝国人祖先的主干很快填补了西部的爱普提弥斯王国崩溃后的政治真空，并且联合当地幸存的精灵建立起了有别于先祖精灵的政治实体。爱普提弥斯以外的中部和西部，也在“奋进者”控制的东部专制国军队撤走后被另外的人类族群联合角兽人集群占领。人类的崛起对于恩沙克希纳的影响，就是他的学徒中出现了人类和角兽人的身影。这种“平等”待遇让他获得了相当程度的崇拜。这便是他成神之路上的又一个关键要素，即信仰的来源。
非常有趣的一点是，恩沙克希纳视熊神为大敌，而作为熊神信仰大本营的爱普提弥斯，在崩溃时却没见到一点他的影响。我想大概就是这种原因，让他对你们祖先在爱普提弥斯废墟上建立的国家也带上了成见。因为这个国家，即今天帝国的前身，在他看来不过是熊神威能影响下阴差阳错的又一次生死循环而已。因此他又带着自己的学徒和信徒们展开了对你们祖先的攻击。从此，这些死灵术士就成了帝国身体下挥之不去的影子，一直到今天都不消停。
恩沙克希纳不仅自己乐此不疲地攻击帝国的文明世界，他的学徒们也在狂信下继承了他的这份“事业”。这就是他成神的第二个要素，事迹。关于这一点，我也要稍微指点下帝国了。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帝国内部形形色色的绝望，会给恩沙克希纳的小团体带来源源不断的追随者，也让他们针对帝国的破坏行为在各方评价上变得复杂。这也是恩沙克希纳之所以获得信仰的矛盾点所在。某些意义上，他们也许和你们是相互依存的。
最后一个要素是神性。很多人对它百思不得其解。我可以用不造成骚乱的话来略微描述一下它。神性的关键不在于试图成神的那位野心家自身，而在于一种遍布凡间的愚蠢与无能。神当然带有神性，而无能又产生凡性。无能是世界诞生的关键，凡性是世间变幻的原因。但它太“无聊”了，导致先祖精灵们生活在凡间，多少带点厌世情绪。因为他们个顶个都是渴望回到神明怀抱的、长不大的婴儿。这种凡性又蕴含着催生新的神性的关键，这关键就在于它的愚蠢。如果用你们更能理解的概念来解释这种愚蠢，我想，大概“邪恶”这个词比较合适。没错，每一个自觉或不自觉成神的狂妄者，在某种意义上都是邪恶的化身。但这种邪恶并不能归咎于这个个体本身，因为它弥散在凡间既有的设计之中，列祖列宗们依赖的路途之中。乃至于任何将光环，或者说“万恶之源”戴到这个狂妄之人身上的企图，都会不断产生愚蠢。这种愚蠢，或者说邪恶，还能反向产生作用，制造出带有敌性的神来。具体例子我就不列举了，但它正在我族的身上体现。信不信由你们，最终的定调也取决于你们。
总之，恩沙克希纳有意无意地（取决于看到这份辩驳的人对他怎么看）利用了这种愚昧无能，在成为巫妖后依然收集着信仰，并在第一纪晚期此起彼伏的动乱中成神。从此，死灵术士们有了自己的依靠，每一个有志于成为巫妖的“上进”信徒，都能得到这尊大神遗留在世间的残魂指导。非常有意思的一点是，各个正统的魔法流派大约也在这一时期成型，并开始专业化、体系化。
三、总结——如何看待死灵术：
“世上不缺穷途末路之人，也不缺他们的尸体。有幸埋骨于坟墓的永远是少数，只会和坟墓打交道的蠢材也是少数。我们要做的，是死着并活着，用遍地都是的死人的才智和蛮力，来改变现世的循环。”——伽列留斯·盖克略
有关死灵术发明者为何发明死灵术，又为何让他的徒子徒孙与帝国作对至今的缘由，我已用尽量安全、易懂的方式梳理了一遍。这个魔法流派归根到底，可以说来源于一位先祖精灵祭司对世界的成见。但若是把错完全归咎于他，反倒会令归咎者无法正视自己。若是问我怎么看待这种魔法和它的操弄者，那我只能建议各位多多训练自己的头脑。无论如何，聪明一点不是坏事。
当然，如果有人问我，当下该如何处理死灵术，以及死灵术士。那我的回答便是：能消灭则消灭。他们的产生固然原因不仅在于他们自身，但他们又会不断制造出愚蠢。关键在于，不同的愚蠢能产生不同的神性。而死灵术士们所制造的，在我看来又是属性上平平无奇，影响上却极度危险的类型。因此我在死灵术的处理问题上，与皇帝陛下持相同观点。
最后的最后，关于现存的死灵术士群体和他们的精神领袖，我再给各位依旧怀疑我族、思而不学的小蠢蛋一个忠告。就我自己的了解，死灵术士们极其尊敬恩沙克希纳的得意门生，伽列留斯·盖克略。而他是个头脑上不如恩沙克希纳聪慧，行为上继承了“恩师”的残忍，却终日“活”在导师踏出的旧路上不得成神的失败者。我奉劝各位不要去妄想独自面对这位思想扭曲的强敌，否则你很可能沦落到连安息都是一种奢求的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