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飞卫陈丽卿

陈丽卿是程先生三十年代排演的一出十分吃功夫的大戏。它对演员要求很高，唱念做打，无所不包，情节亦紧凑佳妙，表演技巧集程派当时本戏之大成，一经排出，程先生便十分珍视，轻易不加露演，当作撒手锏用。可惜也失传了。程先生的本戏大概30出左右，那些不见于舞台的，允文允武的有很多。难道程派后人，真的就没有决心和能力，来复排那些精采的武戏吗？令人叹惋。 老伶工余玉琴曾排荡寇志，本子为李毓如所编，自逛庙起，至焚掠安乐邨为止，场子起打，十分热闹，有女长坂坡之名。程先生此戏最开始为金仲荪执笔，取自元明曲本，后来听说余玉琴排演过这一题材，还有脚本，就托阎岚秋介绍，重金购得，中间还有数帙缺失。于是余玉琴增饰节目，金仲荪执笔修改，遂定斯剧，自梁山下书起至误宿黑店斩二盗止，共二十二幕，演完大概三个多小时。后来压缩到十八幕。全剧剧目安排如下：梁山泊宋江遣将，东京城戴宗观兵。陈道子命女祭母茔，憨丽卿央父游仙观。花太岁倚势逞狐威，小霸王旁观赞美丽。天君阁浪子卖风情，玉仙观侠女锄奸佞。俏佳人挥棒打凶徒，陈道士片言赚贼子。假面目故意诓娇女，真纯孝舍命慰严亲。戴宗拜访劝落草，希真答复欲超尘。智谋人含笑哄愚顽，浪荡子痴心中妙计。认义父笑里藏奸，拜干妹席前进酒。舞青錞淫顽丧胆，觅良马明哲保身。女飞卫爱惜宝马，陈道子戏耍恶媒。允假婚玩弄高衙内，破奸计智斗孙推官。遣丫环芳心暗痛，赠银两苍头感恩。送神坛圆成大法，改男装憨态宜人。割耳鼻恶人遭报，试身手宝剑杀贼。女飞卫仗剑离险地，陈道子策马奔沂州。 有位叫陈希真的高手，隐居汴梁，其女丽卿年十九，神勇过人，精通武艺，人称女飞卫。二月望日，为希真亡妻阴寿之时，命丽卿往祭母茔。希真在前堂唤丽卿来见，程先生在后台念京白“来了”，上唱四句西皮散板：在箭园试身手仰邀飞燕，猛听得老亲唤前去承欢。因此上整衣裙忙抛弓箭，出园门又不觉来到堂前。这里化用的是梅妃“在深宫”四句的腔，且与之处理类似。程先生快步而出，然后站定，作左右顾盼前堂状，十分英气，略整仪容，调整呼吸，然后快步进堂。希真告诉丽卿原委，丽卿应之。恰逢是日玉仙观蟠桃大醮，丽卿很想去玩，就对父亲说明。希真不允，丽卿委屈的一跺脚，再次撒娇道：你自家到观内竟天游玩，反教我女儿家悄悄回还。希真终于同意丽卿偕马保儿与养娘过观一游。这里行路游玩，身上的处理特别像聂隐娘“控金鞍却正好春郊试马”、玉狮坠“风清日朗艳阳天”，但此处的腔程先生安排的是南梆子，别出心裁，十分欢快，为独到之处。 时梁山泊戴宗周通奉宋江命至东京劝范天喜入伙，并探听军官消息，同游玉仙观。周通见丽卿，惊其美。太尉高俅之子世德，带领乌教头及家丁至观猎艳，见丽卿拈香拜神，肆行调戏。这里的情绪变化程先生把握得很好。丽卿游赏玉仙观，见男男女女十分热闹，正求菩萨保佑父亲安康呢，因此情绪十分开心高涨；突然高衙内领着一帮人呼呼来到，不但搅扰非常，见到丽卿后，还色迷迷的出言无状。因此丽卿的暴脾气就上来了。所以程先生处理成丽卿十分霸气，不论三七二十一，先来一巴掌，把对方打了个趔趄，然后怒气冲冲的骂：（摇板）狂徒噤口休胡讲，你可认识陈姑娘。闻言怒气三千丈。恨狗子（转快板）行为似虎狼。平时领带群奸党。倚仗官威害善良。于今对我敢无状。花言巧语逞猖狂。为民除害施惩创。陈门女不畏你们众豪强。结果高衙内挨了一巴掌后反而觉得舒坦，对丽卿的骂也不怎么往心里去似的。丽卿一见是如此骨头淫棍，越骂越气，最后直接动手开打，打走乌教头与鼠辈，复痛殴高衙内。正在一片混乱难以收场之时，陈希真赶到，喝退丽卿，让她先回家，自己再向高衙内赔礼。 丽卿对父亲没有维护自己反而偏袒恶人十分委屈，“回来犹觉心头颤”，等待父亲回家。陈希真回家后，二人互相试探，看对方是不是有心杀贼。希真伪言高俅将加害，丽卿闻之愤泣，要舍身报父，一力承担，最后希真告以唱筹量沙之计，解释自己的行为是麻弊对手，等待自己都箓大法大成，伺机报负，待隙而逃。听到这句话，丽卿转忧为喜，又觉得自己之前哭不太好意思，嗔道：“爹爹害女儿白哭了一鼻子。”后来李玉茹有一次演此戏的时候，念到这里，观众席上突然传出一句：“哭得好，再哭一鼻子。”台下顿时哄堂大笑，李玉茹自己也忍不住破涕为笑，也算有趣。这里的唱段安排是老爹爹你真个把儿作践等数句散板。 戴宗周通在观中钦佩丽卿之勇，此时来劝希真投奔梁山。希真婉拒了。高衙内也派孙高薛宝来道歉，希真命丽卿出见。丽卿出场，唱“苍头后楼报一信”，伪作受责难状，默不作声。孙薛返告高衙内，遂来谢罪，拜希真为义父。希真命丽卿陪饮，高衙内为之进酒。这里陈丽卿面对高衙内的调戏、孙薛二人的帮腔，内心极度反感愤恨。只是碍于与父定计，一时之间只能虚与委蛇。但虽要敷衍，面目亦是冷若冰霜，对高衙内之调情以冷笑应之。高衙内则丑态彰显，认义父时大叩其头，旋即又对丽卿叩，如果不是希真喝止，真有一步一叩之势。饮酒之时，色迷迷地盯住丽卿，蠢相毕露。几人复游箭亭。丽卿换武装，舞青錞剑。这里程先生舞的剑，是1936年重排时设计加入的，拆用了太极乾坤剑法36式，由程先生的武术老师高紫云指导，特别突出腰肢的圆活。用的是加了剑穗的剑，化自太极剑法，招式以点映圆弧为主，舒身拧腰，穗随剑行，剑从身走--我曾请教新老师程派的舞蹈重点是什么？新老师答：“任何道具都是身体的外延。”因此不要拘泥于道具，而是要重腰腿。程派的剑舞亦然，多亮相，舒展身体。新老师的剑法则是两仪剑，与程之太极剑系属同源。此是后话。我看张火丁也排出别姬一剧，也加了剑穗，却有些为穗所困，不如把穗长度减短，重点更能突出。此亦是后话。程先生舞剑唱快板“手捧着双锋剑谨遵父命”，中间两次欲杀世德，被父亲暗止，不能成功。旋购良马备逃。 孙薛复来说亲，希真亦佯允之。推官孙静知其伪，讽高俅父子密派魏景王耀监视行动。希真面责世德，以安其心。世德乃撤回监视。希真遂送神撤坛，命丽卿遣散丫环及苍头，改扮男装，预备五鼓逃走，唱小生散板三句。世德率孙薛来送酒食，希真引至箭园，饮以旨酒，三人醉倒。丽卿用剑割其耳鼻。此处不是一刀割下，而是一下一下的来回割，割一下骂一句，颇为解气。王耀魏景来接世德，亦被丽卿剑杀之。从父弃家而逃奔沂州，宿黑店，枪挑二贼。 程先生这个戏化用的安排很多。玉仙观高衙内猎艳，颇似叭蜡庙；蛾眉一怒，群小披靡，又以教师爷穿插其间，颇似反串讨鱼税；假作夫妻暗起杀心，颇似青霜剑、费宫人；筵前舞剑，又有聂隐娘红拂传的痕迹；女扮男装枪挑二寇，又如花木兰、秦良玉。陈丽卿忽弁忽钗，宜嗔宜喜，非抱定憨豪侠三字不可。程先生演来，盘弓弯马，一朝中的，六辔在手，游刃有余。特制梨花枪、青錞剑、小生行头，飒若流星。另外，丑角两蔑片狗腿子的塑造，也为此剧增色不少。因此，程在上海演出时，丑角几人还收过信，里边骂他们的，大概他们把狗腿子帮闲演活了，遭人嫉恨了。😁尚先生、荀先生也有同一题材之戏，即尚之九阳钟，荀之一丈青，叙述视角各有不同。九阳钟亦以陈丽卿为主角，一丈青则把陈丽卿塑造成一反面角色，颇有意趣😀一丈青嫁王英为妇，谨守妇道，王英却不爱她，疑她淫乱。后王英死于陈丽卿之手。一丈青发兵报仇，后败，被陈丽卿活活扼死。兹录一丈青之唱词几句，止增一笑尔。 忠义堂前坐位定，替天行道地慧星。扈三娘马上传将令，大小喽兵抖精神。……耀武扬威奋勇进，生擒活捉陈希真。……细思量真可恨，下毒手陈丽卿。……恼恨那丽卿小泼贱，逞凶残害儿夫魂消命断。祝永清诡计多端……浑身疼痛强扎挣，又见深仇积恨人。今日三娘忘性命，空拳赤手来战争。贱人怎不持兵刃，我与你今番不俱生。舍生忘死来相拼，捐躯只为报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