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

“叮——”火情报警声的响起打破了静谧的夜晚，也惊醒了加班中打着瞌睡的周玮。

嘴边的口水渍也来不及擦，他立刻拿起钱包，抱着财物中唯一还算得上贵重的电脑往楼梯跑。显然，火是从中间楼层烧起的，下面的楼梯间已是烟雾燎绕，呛人得狠。无奈，周玮只得跑向楼顶。距离楼顶还有两层时，小女孩给自己加油的声音若隐若现。朦胧中，巴贞瞧见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也在向楼顶走去。周玮望着小女孩手里拎着的兔子玩偶，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母亲的教导：

“你可千万别学你爸，英雄又怎么样，人没了可就是没了，我看还不如当一只狗熊呢。”

周玮咬牙，装作没看见女孩，继续向上爬，还扔掉了沉重的电脑。

“叔叔。”

周玮吓了一跳，原来刚才见到的小女孩也爬上了楼顶，还挺厉害的，周玮心想。同时莫名有点高兴，也许是愧疚。

虽然知道此时能做的只有等待救援，可想到之前满眼的火光，黑色的浓烟，周玮还是双手抱着头，身体沿着墙角慢慢地蹲下，不住地颤抖着。

突然，柔软的触感落在手上，是小女孩。“叔叔，你不要害怕，我把兔子宝宝给你，它会保护你的。”小女孩学着他的样子和他并排蹲在一起，冲他甜甜地笑着。

“你家大人呢？”周玮疑惑地问道。

“妈妈去楼下买吃的了，肯定很快就上来啦。”小女孩将玩偶递给了周玮。

接过玩偶，望着那被火气染出“烟熏妆”，脏兮兮的小兔子，周玮不由得笑出了声，随即又陷入了沉思。过去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冲进火场救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恐惧应该还是有的吧，只是有很多人需要父亲，父亲就选择了义无反顾。一直到今天之前，周玮都很难说，身为英雄的儿子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眼泪默默盈满了眼眶，这一刻，周玮明白了，那是父亲的责任，也是他的心向往之，

火势越来越大，灼热的火苗已窜上了这最高层，厚重的黑烟呛得两人皆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不能再等死了，此时电梯早已停电，周玮用双手不算困难地就打开了电梯门。尽管因为大火，电梯井的温度也急剧攀升，但好在这个通道暂时还没有火舌的侵袭，悬挂竖直的钢绳看起来也还算结实，况且他周玮小时候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在父亲工作的消防局的训练绳上爬上爬下。

“来，叔叔抱你。”没有多想，周玮抽出皮带挂在电梯钢缆和自己身上，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抓着钢绳，双腿交叉慢慢滑向楼下。开始还算顺利，周玮微微松了口气，然而他不能也无法注意到的是，电梯底部滑轨的螺丝因为温度过高已经逐渐膨胀，慢慢松动。

行至一半，周玮爬得越来越得心应手，看见小女孩不住地往黑黝黝的底下看，担心小女孩害怕，还开始和小女孩搭话，“叔叔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大家都叫我妮妮”，妮妮脸上忧惧的神色不减，但还是勉强挤出了笑容，一张脏脏的小脸汇集着各种表情，很难不让人觉得可爱。妮妮还努力安慰着周玮，“叔叔，幼儿园老师昨天刚刚教了我们儿歌，鼓励大家要勇敢呢。老师说我唱得可好了，我唱给你听吧。小兔子乖乖，把门打开......”

妮妮稚嫩的童声回荡在电梯井里，这周遭的温度仿佛也得到了安抚，让人觉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然而螺丝显然没受影响，终于还是脱离了滑轨。

“啪”的一声，钢绳掉了出来，顺应着重力，迅速落向地面，到达地面时还发出闷闷的声响。

说来那电光火石间，周玮却觉得时间变慢了许多，以成年人手脚的长度，他完全可以张开四肢撑在狭窄的电梯井之间，可是那样......周玮望向手里抱着的小女孩，还有记忆里父亲每次穿着消防服幸福的样子，恼人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也就在那一瞬间，周玮做出了或许是他一生中最快速却最重要的决定，他放开了拉着钢绳的另一只手，紧紧抱着胸前的女孩。像铅球一样，他的身体直线坠落，“咚”地一声砸在了地面上，或许是电梯上，周玮分不清了。

依稀听见了救护车的鸣声，混着救援人员的询问声和胸前女孩的哭声，眼前一片明亮，父亲的脸庞出现，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对动物来说最重要的是活着，人虽然也是，可是偶尔地，人们总会发现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东西。”这是父亲最后一次去火场救人前说的。

周玮笑笑，有些艰难，眼角一滴泪滑过，呢喃着：“好像偶尔当一次英雄也不错呢，爸爸。”随即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