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y着魔（13）
那个女生自那天之后，连着一周，都没再走进邵逸辰的视线，邵逸辰琢磨着，应该是江劲腾威胁的话语起了作用。江劲腾的行为邵逸辰没什么好评判的，孰是孰非也不是旁人能深切体会，肉眼所见弱势的一方也未必良善无害。
肉眼所见弱势的一方也未必良善无害。这么熟悉的一句话，貌似也是出自江劲腾口中。印象中江劲腾说这话的时候那不带任何情绪的面色，糅杂着厚重心思却不能声张的语调，仿佛失望于全世界。
什么情况下说的呢，哦，想起来了!
那是他们正式交往的第一个礼拜天，阴霾的天气将城市染得黯然失色，本来约好要去的美术馆也因为暴雨闭馆一天，不过这并不能阻挡邵逸辰出门赴约。闭馆通知前一天下午就已经公告，邵逸辰当时就知道，但是他没有打算告诉江劲腾，贴心的发了短信提醒江劲腾记得带伞，这也是邵逸辰说过为数不多的谎中最忐忑的一个。
邵逸辰如约到了美术馆门口，浑身都湿透了，连额头上滴落的汗都透着凉气，跟雨水混在一起，在抿唇间被舌尖一同带入嘴里，未来得及擦拭的眼镜上，水滴终于耐不住顺流而下，将镜片洗刷一遍，有几秒，仿佛看东西都更清晰了。右手上那把挡不住风雨的黑色折叠伞断了一骨，看起来像是刚从回收站捡回来一般，为了约会特意收拾的清爽模样现在略显落魄。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江劲腾还没到，邵逸辰知道他在开车，不敢也不想催促，毕竟暴雨天气，路面湿滑，还是让江劲腾专心开车。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不可言喻，即便是等待都是甜蜜，只要那个人能赴约，晚到就晚到吧。
江劲腾并没有让邵逸辰默默的等下去，他给邵逸辰打了电话，语气跌宕，对方透出的焦虑影响到邵逸辰都有些忧心，以为是路上发生什么事，手机的听筒紧紧的压着耳蜗，以便能听得很清楚，耳朵都压痛了，也不敢放松，只听江劲腾在电话那边很急促的说，“逸辰，我这边还塞着车，你还在美术馆吗？你会等我吧？。”
邵逸辰在电话这旁微微的笑了，紧闭的嘴唇都是不敢轻易宣泄的甜蜜，“我在，不着急，你小心开车。”
邵逸辰这才感觉到对方平稳下来的呼吸，却转而欲说还休的样子，让邵逸辰不禁又想，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你会等我吗？不管多晚？”江劲腾带着几分不自信的沉稳问道。
“多晚都等。”邵逸辰猛地脱口而出，声音足够硬气，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叫嚣，好在江劲腾不这样想。
“好。”江劲腾淡淡的应答一声，邵逸辰摸不懂江劲腾的反应，之后两人挂了电话。
但邵逸辰脸已经不知道该往哪搁才能掩饰尴尬，尽管现在四周只有飞快路过的几个在雨中凌乱奔跑的人，邵逸辰还是觉得仿佛被全世界窥探到了他那点小心思，他对某人卑微满溢的爱意啊。
距离挂完电话过去两个小时，江劲腾都没有出现，不会真的有事吧，这个晦气的想法第三次出现在邵逸辰的脑海里，于是他终于耐不住给江劲腾打了电话，还未经邵逸辰开口，江劲腾便抢着说，“你先回家去，我有点事要处理。”
那几乎很难听出的落寞，邵逸辰接收到了，他有种错觉，仿佛江劲腾要处理的是丧事。
“发生什么事了？”邵逸辰问，他祈祷只要不是真的出什么严重的事情，只是约会泡汤的失望他能接受。
电话那旁默不作声，长达一分多钟的沉默，而后几个寒冷的字语传过来，结成了冰钻进邵逸辰的耳朵里，“附近，差点杀了人，你想来吗？”
“在哪？我去找你。”
“美术馆东南方向停车场。”
差点杀了人，这几个字促使邵逸辰更加迫切的奔跑往停车场赶，连那把已经残破的伞都顾不上打开，顺手抛进路过的垃圾桶里，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干爽，脚底冒起的凉气让他感到有些湿冷，双腿挂着雨水依然没有影响邵逸辰百米冲刺的速度。
邵逸辰见到江劲腾的时候，江劲腾就直挺挺的站在两个车位中间，雨水不停的冲刷他的脸也没有让他倔强的眼睛垂下丝毫，一种等候多时的凝重感让邵逸辰心慌，直到邵逸辰气喘吁吁的站在他面前，他那张阴郁的脸才有了一丝光亮，虽然只是刹那。很快，邵逸辰也见到了身后那个江劲腾差点“杀”掉的人。
那人脸上平静的笑容让邵逸辰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刚差点被江劲腾杀掉。那人盘腿坐在地上，任凭风吹雨打，仿佛都跟在沙滩晒着日光浴般惬意，伸出右手友好的向邵逸辰挥手打了招呼。
邵逸辰不得不重新审视江劲腾所谓的“差点杀了人”。
邵逸辰向江劲腾使了使眼色，努力的散发着疑问的讯号，江劲腾转过身，面向那个人，脸上近似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压根没有丝毫恐慌，“那一刀刚好捅在他腰上，伤口浅，死不了。”
“劲腾，我们送他去医院吧。”邵逸辰看到那人面色苍白，手捂着腰侧，指缝渗出的血水，有点怕了。
“你不问我发生什么事吗？”江劲腾问。
地上那人瞪着那双天然的欧式大眼饶有意味的仿佛等着看戏，黑色长T贴在身上，显露出瘦弱的身材，不夸张的说，隐隐还能看到排排肋骨的痕迹，那因疼痛越发紧蹙的眉头透出跟江劲腾近似的倔强。邵逸辰看着这两人，有太多的疑问，只是合适问吗，毕竟这两个当事人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当一回事，更像是一场闹剧等着邵逸辰参与进来好当个评判。
“你想说的时候再慢慢说也行，我怕他待会伤口感染就不好了，”江劲腾一记带着煞气的白眼飞向地上那个到现在都不吭一声的可怜人，邵逸辰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怕你有麻烦，我不想你有事。”
“放心，我倒想送他去，可是他等的人还在路上。”
“他报警了？”
“傻，”江劲腾伸手在邵逸辰的头上揉了几把，“反正有你陪我，我就好心满足他，再陪他等等。”
“谢谢。”地上那人终于开口，声音像是山谷里传来的回声，不强，后劲十足。
邵逸辰这才仔细打量起他的样貌，长得清秀女相的男生，年纪大概跟江劲腾差不多，还是挺难想象江劲腾是怎么对着这张脸捅下一刀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问，先处理伤患要紧，只是伤患不急，伤人者不急，差点急死邵逸辰，为什么非得等另一个人来送他去医院呢。
余光中冲进一个修长的身影，一位华丽打扮的女性扑向那个伤患，从年龄上看，姐弟？母子？长辈？邵逸辰看不出，但那个女人是真切的很关心地上那个人，抱着那人红了眼眶，紧张忧虑的模样就算不是亲人也关系匪浅吧，那个人不停安抚着女人，口中一个劲的说着没事，不要担心。
邵逸辰是真的很担心，江劲腾是不是要被抓起来了。
当女人望向江劲腾的时候就真的如邵逸辰想的那样，完全是另一幅嘴脸了，只是与想象还是有些差距。
“劲腾，你就这么不能接受言毅吗，”女人站起身，朝江劲腾走近，撇了邵逸辰一眼，眼中一丝困惑转瞬即逝，“你恨我，我明白，但是请你不要伤及无辜好吗，他并没有错，他还是你从小到大的朋友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酷。”
朋友，邵逸辰的目光再次落在言毅身上，想多想，却什么也想不出。
江劲腾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个女人，任她撒泼嘶吼也不动一分，好像司空见惯，也可能早就预料到这个场面。忽然邵逸辰觉得这个女人的模样跟某个认识的人有几分相识，他苦想不出，望向江劲腾的时候，邵逸辰好像明白了。
言毅着急的挣扎着起身，也许是想试图调解这场争吵，但话还是不多，作用不大，“燕，不要这样，带我走吧，好吗？”说完终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劲腾，你这可是刑事犯罪，你心里应该有数。”那个叫燕的女人的怒气在那声病弱的呻吟后便收拢，平静下来后那漠然的态度也不会比刚刚更好，甚至让人汗毛树立。
“肉眼所见弱势的一方也未必良善无害，这是您家里那位说的，不过你两从来都听不进对方的话，既然你信言毅，那凶器呢，证据呢？”江劲腾回敬她的是无所畏惧。
燕女士回头看了言毅，又用眼睛在江劲腾脸上搜寻着什么，“劲腾，你有个好朋友，难道不懂好好珍惜吗？”这句话更像是婆口佛心的规劝。
直到那两人乘着车辆消失在尽头，邵逸辰才终于敢松口气，地上三把被遗忘的雨伞如舒展开的荷叶在雨中随着风摇动，大风一刮，各奔东西。
“劲腾。”邵逸辰欲言又止，还是没将疑惑问出口。
“我没对他动手，是他自己把刀塞我手里捅自己的。”江劲腾说，“你信吗？”
那不能言语的眼神，解读不出里面的深意，邵逸辰还是相信，虽然荒唐，但江劲腾尽管在别人眼里算不上好人，可也绝不是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子，“你说我就信。”
“那你会一辈子这么信我，陪着我吗？”江劲腾忽而紧紧的扣住邵逸辰垂落身侧的手腕，“你不会走的对吧？”
“我不会走，你也不会对不对？”邵逸辰笨，他有些时候理解不了江劲腾眼里太过复杂的心思，但是陪江劲腾一辈子很简单，只要江劲腾要。
“你说的，以后就算你反悔了，我也不会放手的，哪怕拉着你一起死。”
启动的车辆将邵逸辰的思绪从一时的幸福感中拉回来，望着身旁还是不够真实的人，更多的是担忧。
“劲腾，那个言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会对你怎么样吧？”还有那个女人是谁，这一句邵逸辰没问出口。
“放心，他不会。”
江劲腾略过第一个问题，简单的回应还是不够让邵逸辰安心，邵逸辰也不想再追问下去，尽管江劲腾说要在一起一辈子，但邵逸辰并没有忘记他们正式交往还不到一个礼拜。
“劲腾，所以，他是个坏人吗？”
“肉眼所见弱势的一方未必良善无害，可是也未必就是坏。”
“哦……刀……。”
“雨水冲干净就扔到车里了，在你脚下。”
“.…..”
原来记得这么清楚啊，邵逸辰从回忆中醒过来，望着四周熟悉的景物，开始晃神，好像也好几天没见到江劲腾的身影了，鬼影都没见着。
去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