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萨斯:放逐于你]第十三章 梦觉(二)

“我或许……没有你了解他?但我知道,这种对谁都很好的人,其实对谁都一般。唉,怎么感觉在骂我自己?算了……总之,别想太多。这种人就是不能顺着他的意思来。不如说,我很期待看到他在你的攻势下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呢。”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莫斯提马伸了个懒腰,走到德克萨斯的轮椅前,摸了摸她的头顶:“因为这家伙天天无事献殷勤,我烦了,想赶紧把他丢给别人。这个解释你还满意吗?”
“是因为他有求必应吧。”
“……你这不是挺了解他的嘛。”
“他是不是向你许诺了什么?”
莫斯提马畅快地一笑:“和他混熟了还有这种好处?那我可要试试。”
堕天使走到凉亭外面,背靠在不远处的旧墙上,在避着阳光的方向,依旧有些湿润的墙壁隔着外套将凉意渗透到她的体内,顺着脊髓传递到全身。
承诺,当然有承诺。
那人就是这样。
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价值,不了解别人为何而爱他。
然后就拼命地讨好别人,满足别人的索求和心愿。
其实这种人很无趣的。
只是……
“在时间的尽头见证你的终局”。
——这样的讨好,真是无法拒绝。
你说会拯救我,而且你做得到,但我却救不了你。
不,我本来不需要什么救赎。
但你却需要。
看起来德克萨斯好像有这样的特质,那就不妨一试。
而我……
胸前口袋的那个硬质信封不再仅仅让自己感到不适。
堕天使现在感觉那个东西正在自己那颗水晶做成的心脏上划下刻痕,让它看上去如此斑驳丑陋。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接下来这里的工作?
她看到那只孤狼在凉亭里,安静地享受着自由之风,嘴角好像翘起若有若无的弧度。
她掏出终端,对那边拍下一张清晰度十分遗憾的模糊照片,看上去简直是印象派初学者的涂鸦。
她们并没有等太久。博士和菲亚梅塔很快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毕竟从博士的住处到这里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路程。
但莫斯提马看到菲亚梅塔穿着护具戴着头盔,骑着小电动车,载上身着白大褂的博士,小破车的踏板上还放着一个纸箱子,结合他们过于真实的表情,感觉这构图和反差感多少有些超出当前时代的艺术理解。
“好久不见啊,切利妮娜。有没有想我?”
德克萨斯结束了自己放空大脑的状态,看到两手空空的博士和后面停下车从箱子里掏出两杯慰问品的菲亚梅塔,脸上终于露出由衷的喜悦:“倒没怎么想念过。只是偶尔那些医疗干员们会提起你,我会想你在做什么。”
“那就是想念了。太好了,你还没忘记我。”
他推着德克萨斯的轮椅到旁边的座椅旁边,而自己正好可以坐在她对面。
菲亚梅塔把两杯热饮放到他们怀里:“拿好。算是我们初次见面的一些薄礼,德克萨斯小姐。箱子里还有。我待会儿送到你病房里。”
“谢啦,你真贴心,帮大忙了。”博士朝她眨眼致意,但被黎博利人完全无视。
“谢谢你……那个,我记得你是,‘苦难陈述者’。”
“咳,咳咳……”黎博利咳嗽了一声,但用力有些过猛忍不住真的咳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直起身别过脸去,一边咳嗽一边说:“咳,那个,其实我的名字是……咳,‘菲亚梅塔’。嗯。把那些奇怪的代号忘了吧。”
“谢谢你,菲亚梅塔。”
“不是什么大事。不必介怀。”
“就是嘛。切利妮娜,这些东西可都是在我的建议下买的。”
“是啊,你的建议可是太重要了,我只是[*拉特兰粗口*]出了钱而已。”
菲亚梅塔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虽然这样,但还是谢谢你,菲亚梅塔。”
德克萨斯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菲亚梅塔额头上的青筋突出得更明显了。
过了一会儿,她脸色有些发黑,无奈道:“算啦,反正我本来也要送你一些东西的。是一些食物,还有我的这几天在叙拉古搜罗的好东西,祝你早日康复。”
“啊,‘微光守夜人’,为什么你就不能对我这么温柔呢?”
“我都说了,给我忘记那些代号,[*拉特兰粗口*]我叫菲亚梅塔!菲——亚——梅——塔!”
莫斯提马看到老实的黎博利人还在和博士纠缠,而且不出意外被轻松拿捏,长叹一声,掏出终端朝那边拨过去一个通讯请求,随后转身离去。
“那个·,有个电话,我去那边接一下……唉?莫斯提马?”看到来电显示的头像,黎博利人皱起眉头。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我记得你们不是带着任务来的么?”赫伯特说道。
“嗯,啊……的确是。我把东西直接送到病房,你们相处吧,喂?……”
黎博利人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推着车子离开,留下两个人体会独处的悠闲。
赫伯特长出一口气。
雨夜过后的晴朗早晨还是如此怡人,混着水汽的和风让人清醒舒适,地上的碎石和草叶都被大雨洗净,原本干燥的泥土也在雨水的滋润下显得沉凝坚实许多。
这几日的焦躁也终于可以在空气的些微寒意中冷却一些。
德克萨斯看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轻声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都在做什么?”
他扶了一下脸上的眼镜——德克萨斯现在依然不太习惯他现在的形象——声音十分慵懒:“还是那些事呗。哪儿的医疗点突然需要什么设施,哪里突然需要用钱。偶尔有些委托,我就安排人去做。一直老老实实在家等你。”
“真的?”
虽然知道是在说谎,但当那句“在家等你”从他嘴里出来,德克萨斯还是感到有些安慰。
“骗你的。你去的地方,我也去了。要不然,你和能天使会死在那里。”
“你的头,怎么变成了那个样子?”她早就注意到赫伯特的头发变成了有些斑驳的灰黑色。
“想要改换形象,结果染发失败了……好吧,是应用法术对身体负荷太高了,还透支了一些生命力。不过,不用担心,很快会调整回原来的颜色。问题不大。”
“你这样的话!……算了……其他人呢?”
“嗯,情况……一般。罗塞蒂小姐及时撤退了,没受什么伤,明面上也没和这些事有什么牵连。知道有她参与的那些人,傀影处理得差不多了。所以,她的剧团还在正常演出。有那些大公司罩着,不会有什么大事。”
“能天使呢?我听莫斯提马说她伤得很重,而且现在还没醒过来。”
赫伯特脸上依然挂着微笑,挠了挠头。
“我是打算给她安排一下转院。虽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但是最好不要留在这里。叙拉古和罗德岛本舰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就算回龙门也比留在这里强。”
“情况有多严重?”
“……不严重啊。”
“说谎。”
拙劣的谎言被戳穿,他也不想维持那样不负责任的轻松态度,叹了口气:“是不到罗德岛本舰就治不了的程度。现在正吊着她的小命。但时间一长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清楚。在罗德岛,至少在她情况急剧恶化的时候有几率从死亡手上拉回来。治好是能治好,但治多久,治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这事,得看我们家那老东西的脸色。不过,我寄封信求求她,她肯定会亲自上阵的,不用担心。”
“……凯尔希医生?”听到那位的威名,德克萨斯低落的神色有了微微变化。
“是啊。[*炎国粗口*]不出来时没感觉,现在想想还是出来爽。得亏没有她管天管地,要不然咱们也不可能……对吧。”谈到这里,赫伯特的表情变得有些明快。
她略低下头,避过博士眼里的温存:“当时,能天使是离我太远了。否则……”
“那可不一定。以能天使的情况来看,其实受到爆炸的伤害影响不大,和你差不多。只是刚好伤到关键的位置。运气问题。”
“如果我能察觉到那个人不对的话……”
“……那个人……啊,难怪。我说怎么会拖那么长时间。原来这种卑劣的把戏不仅于此啊。不过,德克萨斯,就算你看出来了又怎样呢?你会放任那家伙对拉维妮娅的队伍造成威胁?”
“什么……博士,难道你……”
“史尔特尔严重透支了身体,原因是独力抗下一场足以炸翻小半个市政厅的爆炸。就是一个看上去很无辜的人引爆的。威胁,或者死士,什么的。我更偏向于前者。毕竟只有无关的人才能瞒过我。”
“博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赫伯特盯着德克萨斯苍白的脸,好一会儿都没开口。
她还是那样,虽然看着冷淡又疲惫,但再仔细看看,什么心思其实都已经写在脸上——焦虑、畏缩、颓然、愤怒,却唯独没有对他的猜忌和责难。
如此,他心中也稍微减轻了些压抑,苦笑一声:“呵……不是。怎么可能呢。我就算脑子好用点儿,没有完整的情报和布局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随机应变。能做到什么地步,起到什么效果,全交给命运。”
“我们见到傀影,是当天下午的事。”
“我是前两天到的城里。所以之后你们的业务一下子忙了很多。我也……顾此失彼。结果,你还是伤成这样。说难听点儿,都是借口。我就是高估了自己。觉得一切都尽在掌握,结果我自己都差点儿搭进去。”
“没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了。而且……我没想到你能来。哈……你那天晚上,说的那么无辜,我还真以为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呢。”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因为后来想着,这件事对你的意义太重要。对我……也很重要。果然我不能放任你自己去做那种事。而且我说过,我答应了大帝要保护你周全,我就一定要做到。这是我眼下唯一感觉自己的存在还能有些意义的事了。”
“……何必呢。什么都不做,不就好了么?对你而言。大帝或者他们说什么都无所谓了。我是当事人,可以取消掉这次委托吧。我会回去,你也回到罗德岛,不要再把生命浪费在这里了。”
博士叹了口气,看着口是心非的女孩:“那你认为,我能做什么呢?而且,你真的会甘心吗?在坚持到所有的事情终结之前。”
“……”
她当然不可能承认。
无非是不希望博士继续承受不属于他的负担罢了。
可越是这样想,那种无法言说的煎熬愈深重。
赫伯特俯下身,身体前倾,好让自己和德克萨斯的距离更近一些:“不要说这种话,德克萨斯,会让我觉得自己正在被指责。至少我在这里的日子的确没什么忧虑。反正在哪里,我能做的事都没什么区别,不是吗?为罗德岛付出和为你付出,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