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与骑士二三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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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顿在原地。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右脸颊还在往外流血。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片刻之后，他左手上的火焰减弱了许多。
“把你的头盔摘下来。”
魔王的语气依然平淡，不带任何感情。
“……是。”
声音细若游丝。骑士咬着牙，费劲的用单手解下了头盔。
魔王心中一紧。
虽然他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看着眼前骑士短短的金发和那张孩子般的脸时，他依然吃了一惊。
这孩子的脸……好眼熟。
魔王一时半会理不清思绪。但是，这张脸，或者说这种神态……毫无疑问，他曾经应该是见过的。
“你，今年多大？”
“十……十七。”
声音仍然极其微弱。
“你回答我三个问题，别耍花招。如果我对这三个问题的答案都很满意，那你就可以活下去。”魔王叹了口气，用手背擦去右脸颊上的血。
骑士空洞的眼睛里，突然重新焕发了一丝光彩。
“真……的？”
“我从不食言。第一个问题，告诉我你的父母和身世。”
——无论如何，得先搞清楚这孩子的来历。魔王调动起所有的思绪，试图寻找记忆中和眼前这名骑士有相似之处的人们，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一星半点的线索。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只记得，我是被，国王……养大的。”
骑士低声陈述着，声音断断续续。
魔王闭上了眼睛。偏偏是这种最坏的情况。
眼前的这孩子绝不可能是国王的子嗣——他知道国王长什么样，和骑士相差太多了。而且，之所以他会穿着普通的骑士盔甲，而不是皇室成员该有的服装，大概是因为国王根本没把这孩子当成王族的成员之一吧。
“我……我只记得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在骑士团……训练了。”
难怪有这么敏锐的战斗直觉。这倒也可以解释的通。
“好吧。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我可不认为你是真的迷路了。”
话音刚落，骑士突然抬起头，瞪大双眼。
“但是……我真的就是迷路了……！早上，骑士团的团长命令我去远郊的哨站，去取回一份很重要的资料……我去了，但是走出很远之后，才发现他给我的地图是错的……我很着急，但是见不到哨站就拿不到资料，于是我就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结果……就……”
眼前的骑士一脸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这家伙到底有多么天真啊。魔王挠了挠头。
既然要让别人去远郊，那至少得配备个马匹什么的吧。他真的就这样一个人来了？
再说，王国的远郊一直是被住民们一致认为是禁地的存在——魔王当然清楚，因为他就是让这片远郊成为“禁地”的主要原因——那个什么骑士团，居然真的会派这么小的孩子，来办这么危险的任务？
而且还给他一张完全错误的地图？这分明就是想害他啊。
“你能向我……不，不要向我发誓……你能以神明和你先祖的名义发誓，你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可惜魔王没有能用于测谎的法术，不然就简单多了。
“……以我祖先和我信仰的神明起誓，我自出生起……直至今日，从未说过任何谎言。”
虽然骑士仍然害怕着，但这句话，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直视着魔王的双眼说出来的。
魔王点了点头，眼神随即犀利起来。
“我相信你。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攻击我？”
骑士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到，最后面对的会是这样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
“因……因为……”
“为什么？”
魔王继续逼问。骑士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你，你是，魔王……”
“……哈？”
不能理解。
魔王当然也多多少少有意识到自己在王国中的影响力，但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啊？
“王国里……所有的人，都说，魔王既凶残……又邪恶，而且……喜好杀戮，恐怖至极……我，我当时，遇到你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冷静思考，脑子里……除了紧张，就是害怕……”
骑士的声音越来越低。
魔王皱了皱眉头。果然，有些事情是他作为“魔王”，完全无法理解的。
某些未知的事物就是这样——你从来没见过它，也几乎不可能见到它。但是它确确实实地，能够在你的脑海中种下一颗，名为“恐惧”的种子。
人们口耳相传，诉说着那“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恐惧。而未知所带来的恐惧感，也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口耳相传之中，不断加深，不断加深——直到它深入到每个人的心灵，开花结果为止。
而魔王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他只不过是个魔王而已。
“所以，简单来讲的话，你是因为——觉得我会杀了你，才对我动手的吗？”
骑士一愣，紧接着如同机械般，缓缓点了点头。
魔王似乎多多少少理解一些了。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好了。你——到刚才为止，还仍然觉得，我是那种，特别凶残，邪恶，喜好杀戮的生物，是吗？”
骑士的身体一瞬间完全僵住了。
他先看了看魔王的脸，又看了看他仍然残留着火焰的左手，不禁咽了一口口水。紧接着，他又看向自己的右手腕，那里有一大片紫色的淤青。片刻后，他的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足足过了四十秒左右，他才如同下定决心迎接宿命般，深吸一口气，忍住眼角的泪水，紧接着闭上眼，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我自出生起直至今日，从未说过任何谎言。”
魔王的脑中突然蹦出来，骑士在几分钟前所说的这句话。
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接着放声笑了起来。
……
骑士仍然紧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但是，在他听到魔王爽朗笑声的时候，他还是禁不住疑惑的睁开眼睛。
他看到，魔王左手掌心的火焰，消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有趣，太有趣了……”
魔王就那么笑着。
骑士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魔王的动作。过了足足十几秒，魔王才慢慢收起笑容。
“我说啊，人类……似乎，比我想的，要有趣多了呢。”
魔王重新转过头来，收起一直握在右手中的钢鞭，再次看向骑士。
“我不会杀掉你……但是，我也不会就这样放你离开。”
骑士瞪大双眼。“那……你要让我干什么？”
“跟着我。”
“去……去哪里？”
“我的住处。”魔王指向远方。
骑士一脸不解的表情，但随即就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般，猛然抬起了头。
——天，晴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