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康乃馨(3)
白色康乃馨(3)
她们做了我一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她们都是我。
她们身上都有我的影子。
第一次写神经兮兮的X(但是后面发现一点也不神经,写成了爽文X)
爱国爱党但是阴谋阳谋全都会用王春燕×家里有矿外表可爱白切黑王莲镜。
都是小时候被折磨疯的两个疯子,实际上还是在渴望爱的人
学霸×学霸,强强联合
9
王春燕走进墓园。
这里十分安静,静得可以听到风拂过树梢的声音,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你呆在外面吗?”
“我看着你,老师说的。”王莲镜也踏进了墓园。
墓园里的墓都是一个样子——灰色的墓碑,上面刻着死者的名字和生平还有遗言。
她走向埋葬着她母亲的那方墓。
墓比她想象的要小,相比她很矮,很矮。
王春燕从来没想过她会俯视她的母亲,她小时候一直都是仰视着那个无所不知的母亲,后来是平视着那个鼓励她的母亲,现在……应该是她俯视着那座埋葬她母亲的坟,她长得很高,像一个大人了。
妈妈问过她很多次,问她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现在她长大了,拿着一束白色康乃馨。
妈妈却看不到了。
那方墓写着几行字
“王岭梅
1972-2017
只要你想,你无所不能。
——致我的女儿”
她是第一次仔仔细细看这上面的字,之前来的时候,这里都太乱,太昏暗了。
她害怕死亡,哪怕她觉得这是自然规律。
但她还是会害怕,那是一种习惯被改变的害怕,她怕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不再是自己认识的样子。
但是她知道,这个世界迟早有一天会变成她不认识的样子,时代一直向前,一切认识的事物都在发生变化,发生各种转变。
自己的想法其实挺矛盾的——当初自己一点也不像和妈妈那边的人扯上联系,他们死后的遗产也是照样拿,不过也是妈供他们上的高中,建房子的钱她妈也出了一部分,后来也是给他们很多钱,心里也有理所应当的感觉。
她确实很自私。
她不是圣人,从来都不是。
她确实忠于这个国家,但是她也要生活,她不会理财,实体资产是她的依靠。
哪怕她继父对她很好——但是她也不能保证,继父死后,那边的人会不会动她,她当然知道钱不是一切,但是钱是她追逐理想生活的重要保障。
她把那束花放在墓前,风吹动着这里的一切,让她想起某个夏天的夜晚她刚写完作业和她妈去逛街,晚风吹得很大,两母女的头发都吹得很乱,在风中笑着走。
她不会哭,风中不会带着她的眼泪,她只是默默地回忆从前——
然后再回到现实享受她不用费太多心机的日子。
那些悲伤的事从十岁开始闯入她的生活。
也就过了七年,什么都变了。
她当初也想,如果那些事和人都在她记的的时光之前解决,她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要装成没心没肺,却一直都要费尽心机去生活。
但是世上没有如果。
她祖上欠的债让她去还,总是觉得有点可笑,虽然说天经地义……
但是她只有十七岁。
而责任交给她的时候,只有十岁。
为什么这群人会突发奇想地让一个十岁的女孩担起所谓全家复兴的“重任”,都想从她身上吸血,但是却没有想过,这个女孩愿不愿意呢?她会不会想去当一个历史学家呢?
所幸,突发奇想的两位都死了,她自由了。
但是她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她妈那边已经家破人亡,兄弟姐妹五个没一个活着的,三个自杀,两个脑血管瘤破裂抢救无效。
真奇怪,自己居然会有一天如此平静地想这些事,或许在自己面前死的人多了,也就麻木了。
就像看惯了花木凋谢一样。
10
王莲镜觉得旁观别人的痛苦是一件挺无奈的事。
她看着王春燕在那里呆了好久,没忍心提醒王春燕回学校作为历史课代表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准备月考了也要回去复习。
17岁应该是怎样的一个年纪?王莲镜自己也找不到答案,因为她也不是这个年纪应有的样子,两个人都是过分的成熟。她看别人谈恋爱,抱怨功课,做一些傻事,但是他们都很快乐。
但是对于她们来说,这些东西已经不是她们所能拥有的了。
她们彼此或许都嗅到对方同类的气息——心底一样的冷,一样的独,半夜会被自己的梦惊醒然后安慰受伤的自己睡着。
多久以前她就这样了?可能是在她被她的亲戚说闲话,被她的堂哥打到手臂有瘀血的时候。
她肩胛骨上还有一条长长的蔓延到大臂上方的伤痕,夏天的时候能从短袖口隐约瞥见,有同学问她怎么弄的,她说,她自己小时候不小心弄的。
她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弄的——这是她的二流艺术生堂姐拿她的美工刀一刀一刀划的。
“真像个艺术品不是吗?”记忆里的那位刺耳地笑着。
不,一点也不像,她当时疼得眼泪弄湿了被子,她想叫大人,却被堂姐威胁如果叫出来就划烂她的眼,让她一辈子都留在自己身边,做她完美的“艺术品”。
后来她这条伤痕被发现,她父母找上门来的时候却被道德绑架,那个人威胁他们说道:
“你当考古学家,当副教授不就是为了你的名声吗?我们家要不是世代从商,到你这才出了一个读书人,我搭理都不会搭理你,我告诉你,你要是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毁了我女儿前程,我就到你那闹事,大不了我名声臭了,你名声也臭了!我还有点破钱,你就什么都没了。”
她当时小小一个,拉着她爸爸的衣服,说:
“爸,咱走吧,我除了那条疤一点都没伤,而且也不是很疼。”
“你看你女儿,多大度……”
“你说什么呢!”她的父亲暴怒,正要上前,她先拉住了正要讲理的母亲,再拉住了父亲往回拽。
“爸爸妈妈,走吧!走!回家!”
那个人一下子关上了豪宅的门,她死命拉着他们往车上走。
“爸爸,妈妈,叔叔他不会给我们情面的,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我们当成和他一个级别的人。”她当时流着泪说道。
坐在她前面开着车的妈妈沉默了,爸爸问她:“你什么时候觉察到的?为什么你会这样感觉?”
“如果他不是这样,他就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们了,就像一些很讨厌的人在看一些宠物。”
她很敏感,对于人际关系和政治关系一样敏感。
所以她的政治卷子每一个字眼都让人几乎挑不出毛病,虽然表述字眼和提纲不同,但却有一种抄了课本的错觉,以至于每次联考外校老师改到她答卷都要拿资料比对一下,确认之后就是感叹这一个奇才为什么在B中而不是在自己中学。
那是她的天赋,也是她小心翼翼周旋在夹缝之间的结果。
后来那个叔叔在她奶奶知道这件事后才和她道了歉,送了一堆还可以的衣服皮筋玩具等等。
那个叔叔走后,她把这些都装好打算给扔了,想着留一些作为伪装,就挑了一些看起来顺眼的,剩下的第二天直接拿到学校去分给女生们了。
她选择了隐藏自己,不然这些东西就直接进垃圾箱了,管 它 环保不环保。
这种剧情真的挺狗血的,但是事实也并不需要逻辑。
风起,往事都散在风里。
她现在的唯一目标就是争家产,为自己出一口气,未来怎样,她也没有想过。
或许她会拿来投资,然后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分析一下国际形势啊,地方政策啊……
或许答案都在风里。
……
过了一会,她开口道“走吗?”
“走吧。”王春燕转过身,衣摆后面飘起来,如果是平时她会觉得王春燕很潇洒自在。
放在这里,便是无可奈何。
王春燕不能永远沉溺于其中。
选择自己走开,将往事倾在身后。
满地都是往事的酒香,闻着就让人醉。
让人想喝闷酒。
11
意外的,她们发现时间其实还早,于是她们决定节省一点走路回学校。
说是为了环保,实际上连个人心里都压抑的很,走路调整一下自己状态,别到时候被人看出她们都是装出来的。
当然,王莲镜是知道王春燕背后的一点东西。
王春燕只是把严密封着的往事开了一条缝,王莲镜也不去打开,她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或许有些好奇,但她绝不触碰。
她突然想到一句话
别惊动我爱的人,等他自己情愿。
奇怪,为什么她会想到这句话。
“你有没有过世的亲人?”王春燕突然问道。
她愣了一下,说:“有。”
她外婆。
外婆是很勇敢的,漂泊一生,最后在澳门扎了根。
她记得在外婆家门前有一缸莲花,夏天开得很漂亮,沐浴在阳光之中。
外婆就像那莲一样,乱世的痕迹全无,只有莲花的美和淡泊。
但是也是爱着这国家的——她小时候外婆就教她读书,第一篇便读《中华世纪坛序》。
莲花的淡泊之下,是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外婆死于一个冬天,她当时赶回去的时候,门外的莲花旧叶都枯了,池中的莲在沉眠。
却有几片小叶子,在冬日的阳光下散发出新生的光辉。
“刚才你祭奠的是……”
“我妈妈。”王春燕吸了吸鼻子,“今年刚走的。”
“你肯定很难受吧。”她说道。
“嗯,她很爱很爱我,但是她在生的时候没有一天是幸福的。真正幸福的。”王春燕黯然地说道。
“你们家不是条件挺好的吗?”
“……但是如果你的亲人要么疯要么死而且你还没有能力挽回呢?”王春燕说道。
王莲镜愣了,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没人听到王春燕小声却又平静的发问。
她对于大部分亲人没有感情。
但是她想到外婆的死,她就一阵一阵地心疼。
“我可能……会难过吧。”
“我不会,我妈……她为其中的一些人深深痛苦着,最后也没走出来过。”王春燕说道,“不过你也不要觉得我很冷血,有一些人是在我还没有记事的时候走的,我对此只有我妈的描述,我不会记得他们的长相,我只是会,知道有这个人。”
“当然,也有几个是在我记得的时候死的,一个对我挺好,但是时间冲淡了太多太多。她有两个子女,很早……就签了放弃遗产声明。走得很干净。我对她是有感情的,但是……我不记得她的样子,只知道有一个背影。”王春燕说道。
一个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安心的背影。
王莲镜听着都不知道对于这些说什么。
她没有经历过。
她和亲人的关系,大多是冷冰冰的利益关系,除了妈妈那边大姨还有些温情之外,剩下的,就是她不得不去应付的东西。
她很清楚她的爷爷奶奶其实也并不是很喜欢她,只是自己实在是太优秀太令人难以挑出毛病了,才有了些器重——她未来前途必定光明,家里有个这样的人弄关系,整个家族都将受益。
但是谁知道她居然会想捞一把就走,把这些关系看得如此清楚。
她也就十七岁。
所谓豪门贵女,她只觉得自己是金丝笼里的雀,画屏上的鸟。
她不想死都要死在屏上。
“剩下的,有一个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走的,抑郁症跳楼走的,他的妻子和儿子远走他乡,我们也找不到。”王春燕小声而平静地说道。
“我妈的死因是脑血管瘤,遗传,我外婆也是类似脑部疾病走的,剩下的两个舅舅也是今年走的。”
“但是我并没有参加他们的葬礼,尽管他们没有儿女,能找到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你……会觉得我很冷血吗?”
王莲镜扪心自问了一下,她……可能也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而且她也不知道这两位究竟对王春燕怎么样,所以她不想回答。
“我没资格去谈论。”
王春燕牵强地一笑:“多谢理解。”
路也走了一半,三不管地带早就过了,其实也就不到一百米,但是确实挺乱的。
不过她们过的那个时候也没什么人,也就正常走过去了。
王莲镜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揪着疼的厉害,脑子里回旋着王春燕平静的声音。
很疼,很疼。
她或许也想到了自己的人生和她的人生都是这样的坎坷。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
在这夏日的尾巴里,她居然感觉到很冷,冷得令人绝望。
“你,能不能听,我的故事?”
12
“好。”
王春燕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于是她看到了王莲镜的一部分曾经。
她知道了王莲镜的家世,知道了王莲镜背后那条疤的来历,知道了她那些无情的亲人,知道她伪装至今的理由。
“我想替自己争一口气,拿到能离开这里的资本。”
王春燕也说了很多,她把另外两个舅舅的意图说了出来,她也谈到了一点她父亲那边的亲戚——和王莲镜那边一样,也是很冷漠的。
“最令那个时候的我崩溃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是他们一开始是留给我很美好的印象的,然后在我到一定年纪的时候就撕破脸皮——我那个时候也没多大,就八岁,不能再多了。”王春燕惨笑道,“既然要争,为什么还要装出表面和睦的样子,既然厌恶我,为什么要装出表面怜爱的样子,我有时候也怨恨为什么这些不是在我出生或者我记事前就了结掉……至少,它们不会出现在我的噩梦里。”
“如果是从你出生就这样的话……那会更残酷。那种斩不断的关系会一直缠着你,让你喘不过气。你很难感受到爱。”王莲镜望着天说道。
这世界对于她们都是块冰。
家对于她们都不是避风港,因为她们家里的背景都纷繁复杂。
乱啊。
也曾想一纸契约断绝和家里的关系,但是天地之大,她们不知道往何方去。
而且法 律方面无效。
王春燕现在解脱掉了,阻碍她的人都在她成年之前死了,成年之后,她便有了自由。
却陷入了自己的阴影。
这些恩怨,折磨地她差点疯了,她本来不用负这么多责任,也负不了这么多责任。
但是那些说着为她好的亲人却强加给她这些责任,不管她能不能承受,不管她愿不愿意。
她和这些人有着血脉的联系,除非他们死或者她死了,就断不了这些联系。
她本来想写放弃遗产的协议来摆脱。
可是她不能。
现在好了,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但是王莲镜却一直要受这些亲戚的纠缠,她还只是一个学生,无法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是唯一可能的解。有些人的偏见根深蒂固,对于王莲镜没办法也不值得去改变。
于是王莲镜伪装自己,开始让自己变得让这些人觉得可控,让这些人觉得自己弱势。
在这样的掩护下,王莲镜才能积攒资 本,让自己有能力远走高飞。
“我自己都觉得这样做很对不起自己。所以我也在一些方面选择保留自己原来的样子。比如政治。”
意外的,王莲镜政治方面算是激进派,在这里她保留了自己的一些本性。
“话说回来,你写的那篇作文是……”王莲镜问道。
“啊……是讽刺我们班某人的那篇吗?”
“是的,你当时怎么就确保老师一定会信你?”
“唔……其实从开学我就开始做动作让老师信任我了。开学时因为我是从初中部开考上来所以老师是问得到我的情况的,第一篇作文我就和初中一样写得比较偏政 治一点。老师肯定会注意到,我路子走得很野,但绝不会跑偏。别小看我啊。”王春燕说到“别小看我”这句话的时候笑得像个小孩子,“如果老师不喜欢我这一挂的,她不会声张,但分数会打低。但是那篇作文她给了很长一段批语,而且分数偏高——如果这样我还看不出来,我是不是傻啊。”
“从这件事开始,我便用自己的真心来换取信任,以真心换真心,这招我和我妈学的,只要和我是一路人,这招百试百灵。”她说道。
王莲镜觉得王春燕眼中有光。
很亮,很亮。
“所以,其实只要我写了那篇文章,老师就会信我了,因为作业带没带我可能撒谎偷懒,但这件事,除了所言皆实,我没有其他立场。至于那一句,我只不过是加一个证明,免得老师只是看到我一篇作文,却没有责怪的理由,有你和林晓梅作证,老师便出师有名,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快到了,咱们收敛点。”王莲镜冒了一句。
“话说回来,我们知道了彼此这多秘密,算是同盟了吧。”她说道。
“算朋友,比较近的那种。”王莲镜说道。
她贴近王莲镜耳边说:
“同志,你是我可以交出后背的人。”
“我们是盟友,是战友,是同志,是挚友。你抽屉里有一本《资 本 论》,第三卷。”
走到校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