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世界】24时钟响
女孩住在虚拟湖对面的一座高楼里,的确是很高的楼层,从落地窗一眼下去便可将大半座城市收入眼帘。
而最显眼的,首先应当数那片虚拟湖。是从传统人工湖进化出的一种更高级形势的人工湖。看上去水面平静、上面栖息着水禽,偶尔还会有鱼儿露头的波纹荡漾其中。
但是……这些都不是真实的,而是由信息实体化技术组装出的。其实那不是湖,只是一片平坦的盐碱地。但其中央机器散发出的信号可以干扰人的神经导致大家都认为那里是一片湖水,夏季站在湖边甚至能感受到打在衣服和脸面上的湿气,甚至是在宁静几乎无人时可听到的浪花拍击木制码头的声音。只是我说这是假的,这也不算太假。
不久前有一个人掉进了这片虚拟的湖水中,由于虚拟设备模仿得过于逼真了导致周围的人包括深陷入水中的那个他都认为他掉进了水里。结果……我们当然都知道的,虽然他没有掉进水但他还是被淹死了,他的肺部甚至浸满了水,整个身体和溺亡的情况一模一样。当然,只有少数人才知道那是虚拟湖,如此一来……也不能说它是虚拟的了对吧?
人就是这样深信着自己想要着得结果,所以才能跨越深海,飞上天空,做到了很多前人只能存在于幻想中的事。因为谎言深信着,深信着,便成为了真实。
于一年之前,不知出何原因开出的人类有史以来最大最恶劣的玩笑成为了真实。
“世界将于24时毁灭于地震与天外的流星。”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的,哪怕是高楼夹杂的肮脏缝隙贫民窟中的人们都知道这是个玩笑,他们会开上一瓶最新产的巧克力香槟然后说上一句:“老兄,我们到末日了!”但是显然……根据女孩昨天……
当然,她只是个普通女孩。不是什么科学家,也不是什么大学教授,更不是什么超级天才。只是……她知道的,她通过近一年的阴雨天气和架设在阳台上的以数光年为观测距离的天文望远镜在几月前得知了这回的玩笑成为了真实。
在那时,她抱着吉他乘着电梯到达了楼顶。由于是很高的楼层,所以她一出门就发现了墙壁上突出的输氧管道和造热设备。让人窒息的无奈。女孩无奈地打了个哆嗦。
高楼像是拥挤而立的魔方,五光十色的霓虹招牌与灯饰装点在它们的底部,在不见阳光的时间里将大大小小的街道照亮起来。而至于上方的部分,由于曾经的光污染,现今已经禁止在上面摆放大型玻璃和霓虹灯了,此刻看起就是灰白色的巨型长方模块,正透着雨中的微弱气息传来混凝土独有的味道。
数千年乃至数万年,科技更迭但唯独这建筑材料……却奇怪得一直延续至今。原因仅为相比之下的廉价吧。
围在女孩脖子上的黑白条纹围巾被透过雨幕的风吹拂着沾湿了,女孩的歌声与吉他的乐音穿过被浸湿的风与雨幕,朝着外面推了去。
雨细细得,如雾一般并不让人难堪。
雨组成的白雾在楼的半腰堵住了下方的霓虹,此刻女孩的视角变得独有的新奇。
纯灰色的长方形物体在眼前以一定得距离拥挤着,它比它高上一些,它比它高上一点。彼此相攀比着,在混杂着潮湿气味的混凝土之间。有些让人独有得……“绝望”氛围。
其实在稍微晴朗些的阴天里,女孩也并非没有到达过楼顶。当时她站在顶楼,朝着楼下望去。
人群密密麻麻的,像是蒸锅里刚刚熟透的大米,一粒挤着一粒,在柏油色的马路上行进着。
“他们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吗?”
女孩不清楚了,他们真的知道吗?
他会说他要去上班,他会说他要去上学,甚至有了不起的谁在说他要去为人类科技的进步作出莫大的贡献。但是……
蜉蝣一样的东西不是吗?与人类几万年的科技成果和脚下这颗蔚蓝色实心球的寿命相比不就是蜉蝣一样的存在吗?
死亡,谁都逃离不去,如今连这颗实心球也要死亡了。
可是死真得很可怕吗?这完全就像是在周末大家都去上学时发现大家都没有写完作业便有如此得安心不是吗?怎么到了大家一起死去的时候便如此得压抑呢?
将吉他放下,她顺着电梯回去了。然而一回去,你根本无法从那楼顶看到独属于她的那间小屋。其实那并不小,但是和蜂窝一般的城市里,你没法找到那只蜂的。
随身听在吉他放下后一直呆在她的耳朵上,独自放着……“long long ago”之前的老歌。
“将世界最后的空白刻印在斑驳心海,而我等蜉蝣只得抒发不足日的无奈……”
“好听。”她独自在心中嘟囔了一声,但她发现那不可能被谁听见,她自己也没有听见。
如此想来先人所想的东西真的在这里成了现实了啊。
末日吗……
曾经一个闭眼,一个睁眼便可躲过漫长深夜的能力已经不再管用了。
阴霾笼罩着光芒,谁都不知道何时散去。如此一来……也便都接受了。
虽然已经有着更高级的交通工具,但这也并不妨碍女孩骑着摩托车跑到远离喧嚣的郊外。不过与传统的郊外不尽相同,如今的郊外只是那些不太拥挤的地区的共称了。
夏季午后的光华透过云层和雾霭变为了一种独特的灰色光芒,可惜的是它被宽阔马路旁的昏黄灯光给遮盖住了,就像它曾遮盖了许久的星星光芒一样。
从着脚下向着远方望去,才发现原来美术老师所讲的都是真的。平行着的永远不会相交着的马路两旁在走向尽头的远处相拥。这是透视的原理,其实此刻不予证实也会可能知道是真实。
潮湿空气压抑了些许悲伤,觉得这样可以糊弄过藏于其中的人们。其实它谁都骗不过,它开始发觉了就干干脆脆地哭了起来。
玄色苍穹降下些不知多少眼泪,首先划过灰霭,接着绕过散发着昏黄灯光的路灯,最终打在伞面上。
“啪嗒” “啪嗒”……
女孩已经在摩托车上覆了一层雨衣,她打着伞站在雨幕下的公路上。
公路的左右是无法望到尽头的草地,是为了保证氧气的充足而特准的地界。路灯整整齐齐得随着道路的延伸而在远方相互拥挤着。
眼球有多大的体积呢?
女孩不知道,但是她明白,她眼球中捕捉到的事物比它的体积要大得多。
末日的光芒跨过灰色过滤层照在灰色马路上,灰色马路的上面站着一个穿着灰蓝色防晒衣的女孩打着灰蓝色的伞,灰色的路灯按着规律站在灰色的马路上延伸至远方。
其实是很简单的景色,我却要反复描绘着。是否有些多余呢?
雨淅淅沥沥得下着。
“啪嗒” “啪嗒”……
有打在伞上的,也有打在马路上的,也有打在路灯上或是顺着路灯的光芒所路过的。
它们打在地上,然后粉身碎骨却又奋不顾身。没有一滴雨去拒绝着自己的命运,即使它知道自己终将湮灭吗?
“蒸腾” “融化”……
它已经不止经历一次了对吧?
过了不久,雨减小了许多,伞也被女孩放下了。
一阵风过,吹起了她那防晒衣和防晒衣下的淡绿色短袖。
“有些冷……”
她独自想到,然后摸了下冷冷而又湿润的脸颊。
“过了几时?”
我们无法得知这些,但能让一场大雨歇止的时间不会是那么的短暂。
女孩骑上了摩托车,她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往何处前进了。
前方是随着距离与视线而相拥的路灯与马路,还有灰色夹紫的天空;后方是随着距离与视线而相拥的路灯与马路,还有灰色夹紫的天空。
如诺是平时,定能通过前后的光芒颜色差距来分辨东西的,但此刻无用。
末日是否给这些高尚的科技成就与伟大城市蒙上了些滤镜或是面纱的一类呢?
在发动机的声响中,摩托车开始朝着其中的一个方向跑去。
不清楚,但女孩明确知道她是不需要再回到蜂巢中的那个小屋了。世界已然可以诀别,那那里又能有什么可以留念的呢?
湿润空气中散发着路旁泥土的香,青草上挂着露珠,道路上留着水洼。
跑起来吧,跑起来不见天空的时刻最让人可爱。
风刮过耳畔发出“呼呼”的声音,拉开拉链的灰白色半透明防晒衣在背后“呼哧”的响,风穿过蓝色牛仔短裤与浅绿色短袖直划被风吹到远处的发梢。
在不察觉中,可能有一根头发落到了马路上所积攒着得水洼之中。但女孩不会察觉,我们就更不会察觉,天空与大地就更不可能察觉了。
马路和路灯在朝着身后飞速跑动,上面除了女孩的摩托车外没有一辆车辆。城市在地平线下缓缓升起。
灰色魔方与霓虹根基的混合物。
天色早就暗得不成样子了,此刻应该是夜间七时左右。女孩也是这么觉得的。
那是一座全新的城市,显然,她跑错了路。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她的记忆告诉她说。
摩托车被随意得停在了一个不会碍事的小角落里,因为女孩没必要再使用它了。
“啪嗒” “啪嗒”……
微小的雨飘在了它的外壳上,冰冷的事物与冰冷的事物相感受着。
“其实这个时候……”
列车从高高架起的桥梁上飞速而过,应当是一段短程列车。
“都应该去找心爱之人吧。”
女孩这么想着,可惜她此刻却并不对家人抱有多少留念。这让她自己感到可怖!……我骗你的,这是为了让她看起来更有人情味而已。想到此时的此刻,她的心中仅余麻木。
走着走着。在天桥下闪着光芒的贩卖机中购买一瓶酸奶的同时,很幸运,她又中了一瓶。两瓶酸奶出现在了取货口里。
“嗯……留给有缘的人拿去吧,我只需要一瓶。”
她朝着四周望了望,人并没有很多。
“说来也是,今早从窗外望下的时候没有看到一百个人。应当是都在家中吧。在怕什么呢?”
末日的氛围怎么也想不到是如此的冷清,从早晨的那则由各大新闻频道的各大大人物口中所说出的……
“地球即将发生一次剧烈的全球性地壳运动!多处火山将会喷发,同期会发生大型地震和海啸,海平面预计也会上升到淹没地面最高处10米左右的高度,也就是说……末日已经到了……预计在今日24时发生!请各位市民好好度过最后一天……”
女孩的嘴角随着轻微不屑而发出了“切”声。
“何止啊,变化最明显的天空才是最大的威胁对吧?”
她慢慢走着,走进了一片墓地。
当然,这时的墓地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里面的灯火通明着,每一本人的墓碑整齐得放在书架上供人阅读。
“怎么走到了这里?”
女孩微微笑了一下随手取下了一本墓碑缓缓翻开。
“这个男人有个幸福的童年,可他晚年却流落街头,最后一句话是‘我想吃牛角面包’;这个女孩死时只有十四岁,被虐待致死的,好可怜;这个女孩……呀!这不是那位很久很久之前的大作家的墓碑吗?虽然寿命很短但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文豪,啊……这本……那么说这座城市……”
女孩拍了拍脑袋,“原来是那位作家的故乡啊,您要和我共度末日吗?亲爱的女孩?”
“我曾在一年前去算过挂,那个大师说我的前世就是这位与我出生日期相隔甚远的作家。这可能吗?这挺有趣对吧……”女孩抱着墓碑,在走出大门之前刷了刷面孔,借走了这位大作家的最后时光,“如果这么说的话我自己占用自己的时间就不算什么了吧?怎么可能呢……”
女孩“咯咯”地笑出了声。
“不管怎么说,尽管已经没有谁读书了。但大作家,跟我走吧。”
她觉得自己手中拿着的不是书,甚至也不是在拿着。而是那位作家就站在她的旁边,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女孩曾见过那位作家留下的彩色影像,外貌上来说还真和自己有许多相似。饱受疾病折磨最终在……啊,算了,是死在了很年轻的岁月。
在走出墓地的时候,雨正巧停了,比此前的任何都要稍稍安静一些。
夜色已经暗下了但也并非暗下。不知为何,看看这天空。像是海洋中泛着隐隐的条状极光。几乎是不可视但反而是更加明亮的些许。
“好美。”女孩看向了手中的书,“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吧?呐?”
她那俏皮的语气将自己逗笑了,她似乎也看到了文豪的灵魂,她把她自己也逗笑了。
灰色的人影在马路上悠悠地走着,他们与平时相比都慢了许多。灰蒙蒙的红绿灯按照原先的时刻变换着色彩。
红绿灯提示音坏掉了,女孩在这时扶着一位盲了的老人走过了路口。
“谢谢,谢谢你姑娘。”
并没有注意得太多,因为那身黑袍说明着那是一位虔诚的教徒。那此刻迈步着向前的女孩又算是信仰着什么呢?
“24时,如诺以现在的氛围想必就是准确在24时了吧。”
远远的,雾气中出现了一座圣神的建筑,高大而宽敞的在灰色雨汽中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原来是一座教堂。
传闻上帝用七日铸造了这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再次重铸时需要几日呢?
一阵不同于雨的潮湿冰冷气息触碰到了女孩的脸颊,由于住在虚拟湖边所以她对这水汽很是敏感。
也不出她的所料,雾霭与雨汽下的是在夏夜中蒸腾的湖面。
她将耳机摘了下来,捧着墓碑坐在了湖边的座椅上。她已经无暇去顾忌说这片湖是虚拟湖还是人工湖,甚至是天然湖了。
柳树上的枝叶似乎没有往年柔软的翠绿。深深的,僵僵的。两片柳叶从上面脱落,一个落在了女孩翻开的书上,另一片落在了湖中。掀起了点点涟漪。
书被合上了,女孩的脸冷冷的而又平静的。好像没有什么可以使她动容的了。湖面蒸腾着不可见但可触碰的水汽,湖中间的教堂散发出了祈祷的声响,他们似乎在有规律地奏乐。
一只青绿色的蜉蝣停在了女孩的肩上稍歇了一会儿,之后就又飞着前往了水中。
天阴沉沉的,一种奇妙的压抑感似乎能让人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窒息。
“咚” “咚” “咚”……
立于教堂上的大钟响了几声了?这可没人记住,但是很明显。最后一声即将来了,很多人都知道这些……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即将到来的第24时钟响时最后的一刻。
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天上落下了许多颗巨大的陨石将整个湖面给填补了起来。其中掀起的巨浪将女孩拍倒在了地上。
在那一刻,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微微地笑了。
死亡,谁都逃避不了那么又为何而惧怕呢?从那位作家的时代开始,一个个短命的机器构成了文明的所成,这不是最长的生命吗?但是此时……
皮肤下熟悉的温度流淌在了额头上,逐渐掉落在地上发出了被“轰隆”声覆盖而过的“滴答”声。
天空降下了雨,它们也打在了脸上。
“咚” “咚”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