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经纪人的那十年（上）

内娱已经有很多观察类综艺了。 观察职场实习生，观察素人恋爱，观察艺人家庭。 我没想到的是，它有一天山穷水尽到观察艺人的经纪人。 收到节目邀请的时候，我带着手下的艺人在面试一部青春剧的男二。 我长相平平学历不高，也不喜欢拍照录像，打算一口回绝。 公司却劝我说，我带的这个小孩很有潜力，如果能通过我参加综艺来增加他的曝光度，他的星途能更坦顺，也有益于我这个经纪人的收益。 我不置可否。 小孩确实很有现在女生喜欢的那种少年感，但我不觉得他能因为这部综艺有多少起色。 娱乐圈很难混，要想出人头地，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但到底艺人和经纪人一体，我最终还是同意了。 节目叫《星途漫漫》，大概的模式是跟拍五个受邀的经纪人，再请几个最近火的明星和经纪公司的经理在观察室观看然后做评论，旨在展示经纪人的工作。 五个人里，有带歌手的有带演员的，带的有娱乐圈的前辈也有当红的炸子鸡。 而我，手里一没经验二没出名的艺人，连经纪公司都名不经传，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合理且有利于节目的让他们选择请我的理由。 直到第一次备采，我在录制间看到了梁述。 我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他再产生交集。 哪怕当初我们都祝过对方事业有成。 梁述还是黑发。 面对采访镜头的时候总是戴一副着黑框眼镜。 我站在补光灯边看着，感觉一切都和以前一样。直到MC问到他关于我的问题。 “大家都知道的，童一一是梁述你的第一个经纪人，那这次作为观察嘉宾你会感到尴尬吗？” “当然不会。童一一是一个很负责的经纪人，带我的时候付出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我一直都很感谢她。不再合作也只是因为合约到期我换经纪公司了。” “那你觉得这次节目她会表现地怎么样？” “一如既往。” 我不知道梁述回答问题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因为在他一开口说当然不会四个字的时候，我就已经低下了头。 是啊，当然不会。 我们之间，从来都只是艺人和工作人员的关系。 备采很顺利。 没问什么刁钻的问题，一些需要注意内容的公司也提前交代过。毕竟我们这样的小公司，很难有参与这种大制作的机会。 和导演组沟通好明天的拍摄细节从录制室走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动贩卖机旁边，拿着蜂蜜柚子茶的梁述。 “给。” “谢谢。”我接过饮料，边扭开边补了一句，“好久不见啊，最近怎么样？” 老友见面，当然要寒暄一番。 “挺好的，进组拍戏。这两天主要在拍女一的部分，刘哥就给我接了这个综艺。” 我点了点头，和我在超话里看的一样。 “这种综艺就是聊聊天给观众找些乐子，你别紧张，正常工作就好了。” “刘哥在楼下等我，我先走了，明天见。” 梁述说完就往电梯方向走去，我甚至来不及说一句明天见。 就像他解约那天，我没能对他多说一句话。 我是梁述的第一个经纪人，梁述也是我带的第一个艺人。 他满怀斗志，我也不甘示弱。 在某天晚上的天台，我们喝着打折买的啤酒，立志要称霸娱乐圈。 那年，我们23岁。 然而现实残酷，公司给不了多少资源，我只能带着梁述一个又一个剧组地去面试。多的时候一天能跑七八个，有回声的却寥寥无几。 梁述白净，没什么经验，最好的时候接到过一部青春群像剧的男三，赚了一小笔钱。 虽然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没上映成功，但我们还是很开心，一切终于有了起色。 片酬到账那天，他请我吃了一顿火锅。 鲜切牛肉，毛肚虾滑。我一个不怎么能吃辣的人，全程没涮清水锅。 在烟雾腾腾里，我看见梁述被辣红的脸，笑了出声。 他愣了一下，跟我一起笑起来。 那年，我们24岁。 大学时候宿舍总爱夜聊。 聊起学校里高高帅帅的男生，舍友总会叹息说，希望男人永远不到25岁。 我问为什么，她说，男人25之后就开始发福了。 25岁的梁述确实发福了，不过不是身材，而是事业。 那部没能成功上映的青春群像剧导演不甘心团队精心打造的剧本被埋没，筹措了一笔钱重新开拍。梁述凭借上次的表演给编剧留下了深刻印象，被选为男一。 没钱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导演既得罪了上次的出品方，拉到的投资又很少，且几乎都用在了剧场和道具上，演员们只能先自费在剧场附近住宿。 一直没溅起水花，加上合约马上到期，公司不肯给我和梁述多少经费。买完机票所剩无几，我和梁述两个人合资包月住在一个宾馆的单间里。 戏多的时候他睡床我睡沙发，偶尔剧组放一天假或者拍别人的镜头，他就缩在那张一米六的沙发上，让我睡床。 杀青的那天我陪梁述去聚餐，导演高兴地拉着梁述喝酒，说这部剧一定大爆，他一定不会忘记梁述，要给他介绍其它导演。 我喝着梁述悄悄递过来的蜂蜜柚子茶，和编剧聊天。 “梁述真的很有灵气。他完全就是我笔下的男主角。” 我用力地点头，企图用点头的频率来表达我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 一直到凌晨散场，梁述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醉得东倒西歪走不稳路，我扶着他不知道跟多少工作人员说了一句又一句感谢关照有缘再见。 唯独忘了，替我自己说。 等待上映的时间，我和梁述又开始跑剧组。 不同的是，有了经验和圈内人的介绍，成功的次数更多了。 梁述开始长时间地泡在片场，剧组也会给他配备助理。 公司看我带梁述有了起色，也开始交给我一些新人和工作，同时交代我一定要说服梁述续约。 那段时间我很忙。白天带着新人跑剧组面试，晚上回公司监督模特组拍摄。 但我每周都会去剧组陪梁述。 他戏多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边工作边看他，戏少的时候就陪他吃吃饭打打游戏。 有时候就待一天，有时候待得长，但吃饭的时候都在不停地打电话。 梁述劝过我。 他说，他现在对影视城很熟悉了，剧组也有助理，我没必要两头跑，太累了。 每次他这样说我都会说我不累，说我总不能有了新人就忘旧人吧。 毕竟，我那么想他。 象山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梁述第一部做男主的剧上映了。 定位是冬日校园恋歌。 那天晚上因为天气，飞机延迟起飞。我坐在机场看完了才更新的两集，和公司宣发团队沟通了下一步的宣传重点，然后就接到了梁述的电话。 他说，象山下雪了，他裹着上周我去看他带过去的羽绒服和毛毯在等下一场。 他说，这段时间别过来了，他马上杀青了，好好休息几天。 他说，他不会续约了。 我如他所说没去找他，在飞机起飞之前离开了机场。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