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3/霸明】月明花满池(二十二)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先不知是哪里开始的谣言,说柳家和朝廷牵上了线,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却又不想其它亲戚来分一杯羹,这才急吼吼地说要分家,把柳家老夫人气得不行。结果怎么样?头一批运到河阳的武器就出了问题,都是些残次品不说,数量也对不上。于是就有人说,柳家早已暗通款曲,和叛敌勾搭上了,只不过朝廷还没拿到证据,正在调查,不过柳家要倒霉,是早晚的事。
破空突然劈下一刀,将半空中飘落的一片枯叶一分两半。入冬许久,院中那棵枯树曾还挂着几片残叶,刚刚被明教弯刀一分两半的,是它身上最后一片叶子,如今再抬头看也已经是光秃秃的了。
陆语捡起枯叶,叹了口气。流言纷纷扰扰,或真或假,他久在园中,难以分辨,但他相信柳千庭并不是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的人。然而最近的一封信已经是半月前了,那人现在已经在河阳了吗,事情究竟如何了,他安全吗?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真的好想他。
喜欢一个人,真是非得要把酸甜苦辣都尝个遍。刻意隐忍时心如死水般,被迫挑明心意时眼睛又酸涩不已。两情相悦后仿佛整个人都掉进了蜜罐里,连舌尖都是甜的。如今,好日子没过上几天,却不得不日日咀嚼着这分离之苦。
苦的人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陆语练不进去刀,干脆转身回了屋里,自暴自弃地犯起了懒。软榻上坐了一会儿,书也看不进去,陆语的目光飘向衣柜,起身翻了一件披风出来。
披风是貂皮所制,温暖又华贵,原本是柳千庭的,有一次见陆语在软榻上打瞌睡,解下来盖在了他身上。本来晌午只歇一刻钟的陆语,那天盖着这披风,足足睡了一下午,还被柳千庭打趣了好久,最终这件披风也留在了他这里。
陆语将脸埋在披风里,深深呼吸。淡淡的木香味萦绕在鼻尖,略微让他有些安心,于是陆语用披风将自己裹了起来,倒在软榻上,连着几天夜里都没有睡好的他终于有了些许困意。
想要梦见他。陆语闭着眼睛心想。
还没等他睡着,侍女匆匆进了屋,神色有些凝重,说是柳夫人请他过去说事,很急。
陆语不敢耽搁,连身上的披风都没来得及摘,匆匆跟着侍女出了门。
一路上他都没见到几个洒扫的仆从,自打谣言四起,府中便有些人心惶惶。柳夫人不耐烦看见这些,直言愿意走的便可以走,于是陆陆续续走了不少下人,也没有再招新人进来。倒是荷语园的那些人,平时一如往常的闷头干活,半点议论声都没有,和柳千庭走前一个样。
难道,当时沈管家已经察觉出端倪才会……陆语不敢再细想,脚步加快了几分。
进了屋,陆语发现杨云夕也在。柳夫人似乎情绪不佳,不住地用帕子按着眼角,杨云夕正在一旁轻声安慰,见陆语来了,冲他轻轻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柳夫人转头看见陆语,目光落在对方身上的披风上,脸色又悲戚几分。偏开头冲着杨云夕摆了摆手,示意她来说。
陆语心冷了半截,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但还是努力镇静下来,等着杨云夕开口。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如今千庭哥久久没有消息,龙泉府又风言风语的,姑母入了冬本就身体不好,也扛不住那些亲戚轮流上门来闹,”杨云夕给柳夫人倒了杯热茶让她捧着,“我深信千庭哥不是那等不忠不义之人,但眼下还是避避风头要紧,万一以前得罪的那些牛鬼蛇神都趁着这机会上门来,实在难以抵挡。五日后正好有船要南下,我们离开这里吧,去南方,也有利于姑母养病。”
柳夫人点了点头,看起来是已经知晓这个消息的。可既然叫了陆语来,想必是还有别的事情要说。
果不其然,柳夫人喝了热茶,压抑住脸上的表情,对着陆语开口说道:“你本是柳千庭抢进府来的,身份也不太好,如今他不在,我们又要南下,也算是个机会,你姐姐已经得了消息,明日就能到,你可以选择跟你姐姐离开,也可以留下来,但你要想好,如今柳家这样,已无荣耀富贵可言,千庭他……他也生死未卜,不知未来会如何,跟着我们家,实在捞不到什么好处的。”
柳夫人的话尖锐刺耳,可句句属实。若事情是真,全家上下只有死路一条,若事情是假,流言蜚语也需要时间平息。柳夫人心地并不坏,只是骨子里有着大户人家的傲气和固执,为了家族,为了儿子,她有自己的坚持,陆语都能理解。
柳千庭被自己的母亲深深地爱着,关怀着。
陆语垂着眼,摸着身上的披风,温柔又坚定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已与他约定了终身,此生相依相守,不离不弃。明日等姐姐来,我便与姐姐说,一起护送你们到南方安定下来。再然后,我要去找他。”
柳夫人和杨云夕皆是一愣:“你要去找他?”
陆语点点头,往前迈了一步,目光笃定。
“无论是生是死,我带他回来见您。”
柳夫人神色复杂地望着陆语,有些感动,也有些迷惑,半晌开口问道:“你们何时约定了终身?你不是……你不是被强迫来的柳府吗?何时变成这样的?”
柳夫人看着陆语,陆语抓着披风,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耳尖微红,尚未褪色。柳夫人又看着杨云夕,杨云夕偏头轻咳,装作无我无关的样子。
“难道……七夕那天的烟花,不是给云夕放的,是给你放的?”柳夫人突然恍然大悟,“杨云夕?!好啊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们该不会是,故意整出柳千庭失踪来吓唬我,让我退让的吧,啊?!”
杨云夕见柳夫人要动怒,赶紧按着对方的肩膀安抚道:“这种事是能用来开玩笑的吗?吓坏您了可怎么办?万一真是千庭哥出了这种馊主意,别说是您了,我肯定要和父亲告状,全家人都一起来狠狠收拾他一顿。”
柳夫人站起来又坐下,神色一瞬间变化了好几回,唉声叹气地敲着桌子:“这可真是……还不如是他胡闹搞出来的这出呢,如今也不知道人在哪儿,究竟怎么样了。”
杨云夕又是好一顿安抚,正好又赶上柳千乘在外办妥了事情回来,柳夫人的注意力才转移了一些。杨云夕给柳千乘递了个眼神,对方点点头,作为小儿子,他比兄长更会哄父母开心,耐心地陪在母亲身边,让杨云夕和陆语先回去准备。
第二天,伊兰果然风尘仆仆地赶来,见面就给了陆语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段时间你一定在担惊受怕吧,姐姐来晚了,”伊兰拍着弟弟的肩膀,认真看着对方的脸,“我听说,你拒绝了柳夫人放你出府的提议?你知道你做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陆语握着姐姐的手,认真说道,“或许在你们看来,我入柳府不到一年,感情能有多深厚……可其实,我与他已经相识很多年,他曾于我有救命之恩。就算是要走,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走,寒了他的心。”
伊兰有些担忧地看着弟弟,叹了口气:“罢了,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也不再劝你。只是如果你执意要去找他,为何要先送柳夫人去江南,直接赶去河阳不是更快吗?”
陆语拿起了自己的刀,抚摸着上面的刀坠。
“我有个直觉,那里有我想见的一个人。”
柳府的下人大多被遣散出府,只留了些忠心的老仆照应着老宅。五天后,柳府一家登上了南下的船,开始了漫长的水上漂泊。等陆语重新踩在地面上时,依然觉得自己在摇晃,走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头有些晕?”杨云夕凑到陆语身边小声道,“我坐马车也是这个感觉,你常常坐船,习惯就好了。”
“还是算了,下次若是再来,我还是骑马吧。”陆语摇了摇头,“听说柳夫人的住处已经找好了,待会儿有人来接?”
杨云夕一挑下巴:“已经来了。”
陆语抬头望去,不远处,精神抖擞的中年男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陆公子,别来无恙。”
陆语笑了笑,抬脚上前。
“沈管家,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