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飒飒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次巫师审判了…”

  “被审判的人是飒飒吧。”

  “对对对…听说有个唱诗班的孩子吃了他给的橘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太可怕了！他不会真的和恶魔勾搭上了吧”

  “哼，那小贱人惯会使这些魅惑人的伎俩的，之前在酒馆卖唱的时候，不知道爬上过多少富商贵族的床！”

  “你不是常说，要能和他销魂一晚你宁愿去死吗？”

  “这！每个人不都这么说吗，干嘛就说我啊？”

  “诶诶诶他来了他来了…”

  每次飒飒出现在街上，立刻就会成为人群的焦点。

  羊毛卷的短发，定是很久没有修剪了，刘海已经遮住了那双温和的眼眸，但他并不在意，他不想和周身嘈杂的人群有目光交集。他低着头慢慢地往前走，米白色的亚麻布外衣干净清爽，不似其他平民那样染着灰尘污渍，束腰包裹着纤细的腰肢，朴素简单的装束而已，但只露在外面的白皙手腕和脖颈，也惹得围观的人不禁去想他褪去衣物的模样。（没错说的就是你…

  纷纷的议论和灼热的目光从来不会对飒飒产生任何影响，但他越是不理睬，不堪入耳的诋毁和下流之词来的就越猖狂。

  如今他被指控为巫师，反倒没人敢议论他了，至少不敢当着他的面议论。可同时，也没有理发师愿意为他开门了，曾经为争夺他大打出手的那些男人，一个个也都隐匿在人群中了。

  他刚从集市上出来，准备回家，但手里的篮子却是空的——唱诗班的少年吃了他从集市上买到橘子之后失了声，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小贩愿意提供给他任何食物了。

  飒飒走了很久的路，终于回到了家。他住在森林旁边的一栋石头搭建的小房子里，远离人烟还算清净。他有一小片农场，种植了小麦，养了几头山羊。

  这些都是炸炸提供给他的。

  炸炸是小镇上的珠宝商人，他说飒飒的眼睛比黑曜石还要美丽，飒飒本人也如同热烈的火山岩浆不小心跌落到这冰冷的世间才形成的黑曜石一样，危险又迷人。

  当年，飒飒被壳狼狈地从家里赶出来之后，镇上的人要么对他恶语相向，要么就是趁人之危。飒飒没有生活来源，为了生存他不得不依靠那些追求他的形形色色的人，但他觉得只有炸炸对他是真心的。炸炸可以让飒飒过上比现在好千倍万倍的生活，但飒飒不敢奢求过多，只想要有个可以安顿的地方，炸炸还是擅自做主给了飒飒一片农场，定期安排人手来农场上帮忙，让飒飒不用看集市上人的脸色也能有食物来源。

  可飒飒被指控为巫师之后炸炸就再也没出现过。

  农场上的活儿飒飒一个人做不来，又没有人愿意给他食物。但飒飒一句怨言也没有，羊圈里的山羊倒饿的直叫唤。

  飒飒端坐在桌前，静静等待着他的访客。

  不一会儿，乌泱泱一大群穿着黑袍的异端裁判所的官员出现在了飒飒的家门口。

  距离审判还有三日，今日这些官员是来这里搜集有关巫师的线索的，原本他们离开时应该把飒飒带走，在审判日之前先对这个被指控的巫师进行一番严刑拷打，以便他在审判庭上实话实说。但壳总裁判官发话了，说不必。

  壳带着他的官员走进了飒飒的小房子，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消瘦的身影。

  飒飒抬起头，目光温柔地对上了壳，浅浅地笑着：“你来了。”

  出发前在心里无数次告诫自己今日是去调查线索的壳，还是被这一笑乱了阵脚。他克制着自己不把情绪写在脸上，眼睛转向别处，问道：“为何坐在这里？”

  也是，一般人看到异端裁判所的人出现在家中，不立刻跪下求饶喊冤都算好的。

  谁知飒飒把头轻轻一歪，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声音软绵绵的却很坚定：“在等你啊。”

  壳听了这话重新看向飒飒，又受了一记笑颜暴击，壳恍了神，三年前他下定决心把飒飒从酒馆赎回家的那天，飒飒也是这样笑着，也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三年改变了太多事情，但心动的感觉不减当年。

  壳深吸一口气，朝身后摆摆手示意他的官员去分头调查，可竟无一人行动。壳转身看见一群人正冲着飒飒发愣，壳眉毛都拧到了一起呵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问人，也是问自己。

  官员们急忙跑到农场上分头寻找可以佐证飒飒是个巫师的线索，房子里只剩下二人。

  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和几条长凳，粗布的帷帐后应是一张铺着草垫的床，地上没有铺石板而是灯心草，飒飒定是砍不了柴的，火炉似乎很久没有点过了。壳一边打量着这简陋但还算干净的房间，一边朝飒飒坐着的方向走去。

  这些年他过的并不好，壳心里想着，坐在了飒飒旁边的凳子上，面前还摆了一杯水，一切都像是提起为他准备好的。

  “你瘦了…”壳漫不经心地拿起了杯子，喝了口水说道。

  “托你的福，总裁判官大人。”

  二人之间的距离被这一句称呼拉远，壳皱眉看着飒飒，他还是笑的那样好看。

  “你还在怪我？”

  “我没有资格怪任何人。”

  壳知道飒飒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他何必用这样的说辞来贬低自己，又疏远了壳，壳忽然有些生气。

  “大人…大人！找到了！”屋外传来一阵呼喊。

  这是他的官员们找到证据了。

  壳猛的站起，眼神中的怒火隐藏不住，他盯着面不改色的飒飒，突然想起什么，惊恐地看着手里的杯子。

  壳也是对飒飒是巫师这件事几乎不相信才会同意接这个案子，上了审判庭不受控的因素太多，壳想在审判日之前尽量减轻飒飒的罪名。

  可找到了证据，这事就不能这么办了。

  壳循声来到农场上，看到几个官员正和一只黑山羊搏斗，“壳大人！他的羊圈里有一只黑山羊！”

  黑山羊是传闻中撒旦的化身。要是搁别人家发现了这黑山羊，异端裁判所基本上就可以给这人定罪了。

  但是今日，壳看见这饿的比飒飒还瘦的黑山羊，只想问一句：就这？

  恪尽职守的总裁判官还是得公事公办。

  “把这羊带走吧。”壳摆了摆手。

  “人呢？”官员问。

  “啧！”壳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这就把羊带走…诶！过来帮忙！”说着又和黑山羊斗智斗勇去了。

  壳回到房子里，见飒飒还是从容地坐着。

  想起自己刚才冲动的行为，壳讪讪道：“那只黑山羊我们带走了…”

  飒飒拿起刚刚壳喝过的那杯水，一饮而尽。

  “您请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