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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方舟同人文)Rejuvenation

2023-06-25 11:40 作者:涩气满满夏小姐  | 我要投稿

(观前提示:本文ooc,作者小学生文笔,逻辑混乱,剧情垃圾,不喜欢请自己左上角或右上角,谢谢配合。)


        莫斯提马早上醒来,感到自己手脚无力,眼睛昏花,头发变白。她照镜子,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位约莫八十五岁的老太太。

        她一开始以为是能天使或是菲亚梅塔的恶作剧,便笑嘻嘻的想要下床,心里盘算着届时怎么报复回去。

        但当她走出第一步时,一股莫名的沉重感才让她如梦初醒般睁大双眼,她想说话,但是开口的第一声竟是呼吸不畅而造成的咳嗽,像是自己的器官在告诉她:

        “嘿,老东西,美梦该醒了。”

        莫斯提马从未如此准确的感受这衰老的感觉,她难以相信——这同样也是她被无所谓和安宁缠绕的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惊讶和意外的心情。

        于是她不服气的挪动一步,腿脚没有出乎除她以外任何人的预料,扑通一声让她右脚绊左脚,摔在了地上。

        她因此被坚实的木质地板磕的满脸是血,如果这时候有人把她扶起来,会感觉她的正脸像是一滩被砸碎的软柿子。

        莫斯提马就这样流着血,血在地板上逐渐变得粘稠,干涸。而这房间的所因清晨初次苏醒的美好便突然朝着凶杀案现场的诡异靠近。

        最后发现她的,是一如既往出于责任心来叫赖床干员起床的博士。

        他推开门,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后来从门缝伸出脑袋偷看,发现是一颗头发花白的脑袋。博士吓了一跳,从有意识开始都没什么能让他这么害怕,但是这一次,他的鬼叫声把处在昏迷状态的莫斯提马都吵醒了。

        莫斯提马顶着身体衰弱带来的眩晕感,抬起脑袋,对他露出一个熟悉的、有点掺杂着无奈的,公式化的笑。

        她说:你能不能扶我起来,要死了。

        博士这才从她沙哑的声音中回过神,也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手忙脚乱的把她搀扶起来,背在身上,向着医务室奔去。

        途中,莫斯提马有种骨架都要散开的错觉,忍不住大声在他耳边叫:慢点慢点腰快要断了你他妈车震呢这么大劲儿啊啊啊啊啊啊!

        博士停下来,看着因为莫斯提马的叫声特意从办公室和训练场中探出头的干员们,又看看他们一脸震撼后对自己比大拇指的样子,他愣在原地,喃喃道:

        “卧槽。”

        今天周二,凯尔希恰好坐班。一般来说只要她在,医疗部就人满为患。

        但或许是因为博士的身份、他背着老太太还能跑得飞快的脚力,以及他焦急中带点铁青的脸,凯尔希就先一步招呼其他值班的干员把莫斯提马接了过来。

        凯尔希一边安排人去叫还在吃早饭的其他急诊科医生,一边把博士拉到一边询问情况,在得知这位突然出现在罗德岛的老奶奶是那位平时神出鬼没的莫斯提马后,凯尔希张了张嘴,想了半天,最后摇着脑袋去急诊处参与会诊了。

        博士倒没有为这种被人当作撒谎一样的气氛感到不满,他坐在家属等候区,看着终端推送界面不断跳出的消息通知,打开,发现是能天使、菲亚梅塔、莫斯提马和他建起来的四人群聊。

        罗德岛的消息传得很快——或许是因为博士来时匆忙,还有莫斯提马过于让人误会的奇怪发言。宣传部立刻在岛内论坛上发表了如《震惊!博士本人的XP竟是......》、《他和老太婆不得不说的故事》、《单身多年,我的白月光却要老死了》等除了噱头只剩噱头的谣言帖,一时评论过百,看上去还有上千的趋势。

        不,说到底罗德岛有这么多人吗?博士皱起眉头想,但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了群聊:


        菲亚梅塔:「哈哈哈哈哈哈哈。」

        能天使:「??????」

        菲亚梅塔:「啊不好意思,我是想说,如果变成老太太这种事汇报给教宗阁下的话,说不定能有幸入选拉特兰年度十大笑话榜呢。」

        能天使:「那位老爷爷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菲亚梅塔:「会的哦。我敢保证这件事至少能在榜上得第二名!」

        博士:「什么叫拉特兰年度十大笑话......稍微严肃一点吧。话说第一名是谁?」

        菲亚梅塔:「哦,他正问呢。」

        博士:「?」

        能天使:「这种事情不重要啦!义人义人,莫斯提马她到底怎么样了啊?」

        博士:「我也不清楚,现在只是知道她突然在一夜之间彻底衰老,我目前正带着她在凯尔希这里做检查。」

        菲亚梅塔:「啊?所以说这真的不是你们俩商量好的恶作剧吗?」

        博士:「她在去医疗部的路上也这么问我,要不你们打一架吧。」

        能天使:「稍微有点担心啊......可是我现在正出任务,菲亚梅塔小姐呢?」

        菲亚梅塔:「我刚把今年年假用光。博士那边情况如何?」

        博士:「我明天就要放假了来着......」

        能天使:「哦,那在我们回来之前,可以稍微拜托博士照看下她吗?当然,报酬什么的也不会少。」

        菲亚梅塔:「没关系没关系,那家伙肯定不会有事的,说不定现在正憋着坏等我们过去呢。别太紧张,要是她做了什么讨厌的事,博士就把她扔到一边好了。我完全支持哦!」

        能天使:「喂!」

        .......

        肩膀上传来些冷硬的推力,博士抬头,发现是脸色有点难看的凯尔希。

        博士关掉终端,问:“医疗部的结果怎样?”

        凯尔希叹了口气,坐在他旁边:“一切指标都算正常,即使对萨科塔人来说也健康的过分。她没病,问题只是在于这种奇怪而诡异的衰老。就刚才的检查来说,莫斯提马女士现在的骨龄是八十五岁到九十岁,哪怕不去比较她昨天的状态,现在的她毫无疑问也是个老人。”

        “原因呢?有没有可能是源石技艺的影响,毕竟莫斯提马的源石技艺和时间有关。”

        “我们问过她本人,根据她所提供的「匙与钥」的情报,我们怀疑莫斯提马异变的原因来自那对法杖。”

        博士摸着下巴。

        「匙与钥」,字如其名,实物是一黑一白,形态不同的两柄法杖。

        根据莫斯提马在过去的作战中的表现,它们的能力可以确定为主观上的时间减缓,能有效妨碍敌人的行动,罗德岛常常因为她的活跃而大大减轻战场伤亡。

        不过,这便是疑点了。

        倘若真的是延缓时间,那么莫斯提马应该连衰老也变得缓慢,可眼下的情况却反了过来——这让博士实在难以理解。

        “——我特意去找了年夕令她们。”

        凯尔希转头看向博士,对方眉头微蹙,又很快自觉的抚平。

        “这和岁系列有什么关系?”

        “关系在于本质,”她说,“如果法杖之中存在着什么「东西」的话,她们应该最能感受得到。再说「操纵时间」这种能力本就不该是普通泰拉人类可以拥有的,这样推断下去,那么方向就很明了了——”

        “你该不是要告诉我,「匙与钥」里藏着和年她们一样的巨兽碎片吧......”

        菲林女人挑眉。

        “可以更加悲观点:对方是完全不喜欢和人类进行交流的类型,如果你期待依靠普通的对话来解决问题,那不如早点放弃为好。”

        “毕竟行使非己身位格所能抵达之权能者,必然受果报于己身。”

        凯尔希拍拍他的肩,站起身。

        “顺带一提,萨科塔的寿命虽然能够轻松达到百岁以上,但也只是那种程度。而堕天的萨科塔恐怕要继续减少,一来二去之下.......”

        她没有说完,翠绿的眼扫过博士年轻的、像是大学生一样尚有些稚嫩的面庞,看了许久,意思不言而喻。

        “......莫斯提马拒绝了我们为她安排的心理咨询,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说,这其实算我们欠她的。可她又同时指名了你,嗯,如果你有心想要帮助她的话,现在就可以进去。”

        “好,先谢谢你了。”

        博士点头,但没有马上进入医疗部内寻找莫斯提马,而是继续把目光放回刚才的聊天里。

        他是有想要再和能天使和菲亚梅塔商量几句的意思,但很可惜,群聊里两人的头像都黑了下去,像是明晃晃的写着”请勿打扰“四个大字。

        博士拉了拉兜帽两边的松紧绳,然后松开,一直走到急诊科室三号房,敲了敲门。     


三   

        莫斯提马没有躺着,背后两只枕头或横或竖,叠在一起,似乎是为了方便她坐靠在床上一样——想到这里,博士觉得八十五到九十岁,这样的年龄加上这样的腰,如此做无可厚非。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莫斯提马顶着一张老脸笑嘻嘻的说,“本来博士你把我背到这里就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而中途又害得你社会性死亡......?现在还把你叫进来,简直像是在说你和一位九十岁的萨科塔老太太有那么点不正当的关系一样,哈哈哈哈......”

        “我没生气。”

        “可你的脸一副苦死人的相儿诶。”

        “别纠结这种事情。”他靠在门上,不宽不厚的背刚好遮住门上长而狭窄的玻璃。“莫斯提马以前也不是什么会好好说话的淑女人设。”

        ”这可真让人伤心——话说,你不好奇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你的朋友们都知道了,隐瞒不了的。恰巧她们没什么时间,而你也真是会挑时候。”

        莫斯提马浑浊的蓝色眼睛闪过一丝温和的光。

        “别对一个近百岁高龄的老太太这么苛责,我亲爱的博士。你要知道,就算是我这样的,如果关键时刻有人来陪我也是会感到喜悦的。”

        “听上去像是在因为能天使她们的事情生气。”

        她轻轻摇头:“不,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讲,我对自己的风评也算有所自觉,既然这样那就随便了。”

        说完,莫斯提马咳嗽几声,肩部和背部有规律的松动,像是枯拙的山脊。

        “我多呆一会儿,你可以慢些说。”

        男人拍拍她的后背,早有预料般为她顺着气。

        “谢谢,我们是老朋友了。所以我得告诉你,其实这幅样子是能够变回去的——我说的可是正儿八经的返老还童、恢复年轻。”

        “我不惊讶,但我现在正怀疑消息的来源。”

        “法杖里的家伙不是一般泰拉人类,就像咱们不会在乎蚂蚁怎么耍小聪明,祂肯定也不屑于撒谎吧。”她说。

        “在此之前——”博士回头看了看玻璃外面,声音低了几度。“我想知道你变成这样的原因,或者说原理。”

        莫斯提马眨了眨眼:“这个简单,举个例子来说:就像博士你去工作和睡觉,对于前者,你通常只会感到度日如年。而后者就是怎么睡也睡不够,时间太少。”

        “人们的心情、喜好,会决定他们的体感时间是快还是慢。文艺点的话,就像是这样:”

        面前的老人闭上眼,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样。

        “「唯独和你一起的时间,永远无法轻易追赶。」”

        男人抬高一侧眼皮,在自窗口洒下的晨光中开口:

        “从哪儿偷的这么个文青病句子?”

        ”我现编的。“

        她说着,发觉博士脸色如初,宛若害怕他把自己的话当做玩笑似的继续说:

        “但是前面都是真的。博士,你可能不知道,但在你刚才背我过来的那一小会儿,我有点恢复青春的感觉,这也许符合匙与钥的机制呢?也许你的存在对我而言是关键。”

        “说是这么说,但具体是怎么做?”

        博士挠头的动作中带着点苦恼,还有微不可查的焦躁。

        “这就不知道了,可能需要我们在这段时间好好相处下?比如「接下来的日子就拜托你了」什么的。你不觉得这很好吗?我一直在做信使的工作,你一直在维护罗德岛的运转,本来咱们两个八百年聚不了一次,说不定这次的老化也就是天赐良机呢。”

        老人的语气此时变得不再像老人——不,她一开始就是复杂的少女吧,只不过现在少女深埋于心,表面都是被风沙侵袭的沟壑,也很少有人会对这痕迹做什么深度解析。

        年轻的心,衰老的身体。

        可谓矛盾的重叠,不可能的交织。

        「好麻烦。」

        “......事先说好,我不太擅长照顾老人。”

        博士一边说,心里却还想着那句让人过分误会的话,最后脸色一黑,让莫斯提马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在怨怼。

        “没事没事,我可不是敬老院里的那种难缠的货色,我不会大吵大闹唠唠叨叨,也不会催婚问工资还有是不是男同这类讨厌问题的。”

        而莫斯提马也一如既往没有让人失望,一如既往的微笑着,一如既往的说着惹人火大的话,让博士不清楚她究竟是故意的,还是出于天然到什么都不在乎的性格。

        啊,但这么说来,莫斯提马果然还是那个莫斯提马。博士想,月饼哪怕外皮变了,内馅不变的话,人们的熟悉感也不会消失殆尽。

        他眯起眼睛,嘴角弯曲,不过笑意稀少,更多是了然。

        “好。”

        随后,修长的指节触碰她略微有些收紧的脸,用力。

        “啊疼疼疼疼疼你为什么又生气了啊疼疼疼啊啊!!!”


        博士一个人去找凯尔希,找她要了莫斯提马临时拍出来的CT。

        黑白分明的影像把老太太的骨节肢干拍得很清楚,双臂受了点震动,需要休养。胸口肋骨无恙,但保不齐会留下什么后遗症,需要观察。最严重的是腿,尤其是右腿,韧带拉伤,外加小腿骨裂。

        以上的问题要是在莫斯提马本来的年纪,估计两天不到就会擅自愈合。但现在她年龄偏大,一切年轻人的活力和生命跃动离她远去,所有老人的衰颓脆弱朝她走来,所以之后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小心到让博士心脏病发都不算过分的小心。

        博士把片子捏出几道发白的伤痕,这不是恼怒,而是焦虑。

        他年方二十,根据骨龄算可能再小那么一点。以前是做过医生,但就像高考结束后的大学生,脑子里早就什么都不剩。说到底,他其实很没信心。

        不过他是管人的,眼下这些都不该成为他焦虑的原因,他以前没这样过,如今也只能鼓励自己试着把莫斯提马的事情当做最新课题。

        从凯尔希那边出来,他一路走到工程部,验证身份后直奔制造科。但温蒂请假,森蚺去测试新类型载具的耐久,异客正处于开发无人机的关键期,所以只剩下在烟雾和火星中敲敲打打的玛莉娅——也就是瑕光。

        面对脸色通红,笑容僵硬的瑕光,博士并没有为难她,要她做什么超高难度的机械物品。他需要瑕光打造的只有些助力行动的道具。

        “诶......如果是受伤比较严重的患者,这种类型的手杖稳定性会更强一点,并且手感和摩擦力的平衡也不错。博士觉得怎么样?”

        “嗯......考虑到对方的性格,我感觉拐杖可能和她作风不符吧。有没有更懒人一点的,比如轮椅。”

        “竟然真的有人会想坐这个的吗?”瑕光捂住嘴,但又马上慌张的摇动脑袋:“啊,那个......我不是说不可以这样做啦,只是轮椅的寓意一般都不太好,所以我想正常人都不会把这当做首选吧......”

        “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博士说,“可能需要加急点,如果能提早交付的话,我会额外再加钱。”

        “嗯?不用不用,如果博士需要的话这里也有现货。虽说是早些时候做出来的版本,但很坚硬牢靠,顺带一提还附赠羽兽毛填充坐垫!是不是很实惠?”

        “这样没关系吗?手工坐垫其实很不好做的。”他搓了搓手。

        瑕光嘿嘿一笑:“姐姐和姑妈在您这里经常受到照顾,制造方面的事情也被博士帮过很多次,另外您最近不是决定脱离独身了嘛,我听说了哦。”

        “啊?”

        “我说错了吗?您和那位莫斯提马小姐......哦,现在应该叫莫斯提马奶奶?您和她之间有了一段跨越年龄的爱情——罗德岛上现在都这么说。我觉得现在的您就像当初想要学习锻造的我,即使在旁人看来有些奇怪,但那份不顾世俗观念也要继续的精神,让我也想要支持您了!”

        “不不不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我和那个死老太婆怎么都不会——”

        瑕光却只当他是羞于表达,便露出灿烂的微笑鼓励道:

        “加油!博士一定会成功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当成恋老癖的博士眼前一黑,再想说些什么时,瑕光已经喜滋滋的去仓库翻东西了。

        啧.......罢了,反正莫斯提马也没有想让他安分些。这也不是第一次社死,误会就误会吧。

        感叹着谣言害人不浅,博士把轮椅原路推回病房。他要去接莫斯提马,然后询问接下来是要去自己的办公室,还是回她在罗德岛短暂居住的小家(其实是宿舍)。

        莫斯提马见到表情不怎么好的博士,不由得从刚才被拧的痛苦中走出。

        这算是报复吗?她注视着花了点时间才弄懂轮椅如何刹车的男人,看他小心翼翼把自己扶正,把枯瘦的脚塞进有些过大的拖鞋,把新买的、保暖效果很不错的睡衣搭在自己肩上,最后看着他僵在半空中,不知道应该怎么动的手——莫斯提马倏然微笑,带着捉弄的意味。

        “怎么,”她挑衅似得说道,“没碰过女人,所以就连我这样的老太婆都不敢抱了吗?”

        “我怕控制不好力道,一不小心勒死你。”

        “你动,真出了事算我的,不怨你。”

        “......我不会公主抱那样的抱法。”

        “那我要是说没有期待过你会不会很伤心?”

        莫斯提马似笑非笑:“从腋下穿过去,环绕整个背部,向上提,你肯定会,害羞什么。”

        博士照着她的指示做,动作不太自然,或许是他从来没有这样抱过谁,或是被谁抱过。

        老人的脸因为没有扶稳,贴在男人肩上,不过可能是错觉,莫斯提马觉得自己的脸变得嫩了一些,反而不像是被物理意义上的拉平。她来不及感念这些,双手无处可放,便放在了博士的腰上,因此,博士有一瞬间变得一动不动。

        ”阿米娅没这样抱过你么?“

        仿佛读心一样的话语从干枯的嘴唇中吐出。

        “我嫌热,凯尔希也觉得那不成熟,就收敛了。”

        他把莫斯提马轻轻放在轮椅上,蹲下身子,替她把脚搁回踏板。

        “竟是这样,虽然老太太的拥抱不值钱。”她有些结巴,“但满打满算......这是咱俩认识后第一次拥抱,哦,可能对你有点亏,但对我来说其实刚好。”

        “这就得看你是用什么眼光来看待了,顺带一提,你想去哪儿?”

        博士握住轮椅把手,朝门外微微推动,莫斯提马眼中的景色就向后倒退。

        “去你那儿,我自己的地方已经呆腻味了。”

        她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随后像是把今天的所有力气都用完一样,脑袋歪着,压在博士的左手手背上。

        “还有,晚餐我想吃甜点,你看着办。”

        “那样对胃不好吧,况且你年龄很大,牙齿能受得了吗?”

        莫斯提马一时沉默,而后。

        “——博士?”

        她突然叫他一声。

        “嗯?”

        “我不会永远当老太太的。”


        假期来临,不过这最终不属于博士,他在这假期中仍有事要干。

        比如给生活不太能自理的莫斯提马做饭,比如给莫斯提马洗脸洗手,比如带莫斯提马上厕所,比如顶着她莫名愉悦的神情去做所谓的“恢复实验”。

        实验,简单来说就是如何让莫斯提马重回年轻的实验。

        她本人对博士参与她的治疗这件事表现出异常高涨的积极性,似乎十分笃信和博士一起就能让时间回转。而根据莫斯提马提出的疑似性假说来看,似乎只在博士身边时,时间才会真正意义上变得缓慢。

        凯尔希先前说过:行使非己身位格所能抵达之权能者,必然受果报于己身。

        翻译过来就是出来混迟早要还。

        莫斯提马无数次使用过匙与钥的力量,延缓他人的时间,进而得以让自己的时间无限延伸。

        但这必然是不符合世界规律的,如果把泰拉世界的时间机制比作一台计算机,那么在正常的时间长河中逆流而上的莫斯提马自然是个无法忽视的BUG,是违规操作。

        有BUG就要修复,有违规操作就要惩罚。

        这其实不关那位在法杖里睡大觉的碎片什么事,真要找一个背锅的,那应该是泰拉世界,是世界本身对于错误的修正。

        不过巨兽碎片并不准备要莫斯提马早早去世,祂自然会给这一任使用者提供规避的方法。

        既然不符合世界规律,那就确实的按照流程走一遭。即,把那些延缓的时间重新在使用者身上补回来。而在欺骗过世界的感官、被其撤销错误判定后,莫斯提马自然可以回归于正常,然后像是清理房间一样,等到再一次被世界判定为BUG,循环往复。

        说回博士本人,对方是个大多数时候都雷厉风行,干净干练的家伙。

        按理说莫斯提马在他身边只会感到对方的高效率,感叹于他的迅速,但莫斯提马始终都认为,那时的自己才后知后觉的触碰到那些夹缝中的、延缓的时间。

        是感官问题么?会觉得缓慢。

        是心理原因吗?会得到实感。

        莫斯提马对任何事物都不太在意,也不怎么上心,就连工作也是能拖就拖,能摸就摸。她很少认为什么东西或是人有何令她驻足的价值,所以面对世间万物,莫斯提马都曾抱有一种傲慢而又温柔的态度。

        因为没有价值,所以不必怀念。

        因为没有意义,所以不必留恋。

        「啊,那么。正是因为这份什么都匆匆掠过,不放入眼中的样子,最后才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吧,理所当然。」

        莫斯提马推断着,测定着。随即,拿过了博士的咖啡糖,送入口中。

        咖啡糖的味道很奇妙——对于她而言,是可以用奇妙这个词来形容的糖。

        在拉特兰注重量与纯粹的甜味主义、这两者的暴力之下,像是刻意违背潮流而保存下来的苦涩让她的舌尖有了些不一样的颤动。

        无疑,博士的糖和一般零食有所区别,并不是作为普通零食来储备,而是作为应对大量工作的“军需品”开发出来。其中浓缩咖啡的含量在八成以上,如果不那么严肃的去评判,正常人一定会说:“这就是固体咖啡吧。”

        莫斯提马把没什么甜味的糖含化一部分(她试过咬碎,但结果是牙齿开始钝痛),眼睛从手中的《十日谈》移向那张逐渐被文书占据的办公桌,博士的身影在那其中默默转动,让莫斯提马想起机械装置中最大的齿轮。

        “我说——”

        “你说。”

        “......你这儿有预备老花镜吗。”

        “我的视力没那么不堪,所以没有。”博士说,”况且你已经看了一天的书,怎么现在才要这东西,可露希尔那边也下班很久了,等明天吧。“

        “其实我看不清楚。”她笑笑,“但博士你工作很忙吧,我实在不忍心打扰你,就一直等到现在才讲......所以别让我那么辛苦后还要道歉了。”

        “我没有怪你。”

        博士把用干净墨水的笔搁在一边,拉开抽屉,发现装备用笔芯的纸盒空了,其他抽屉里面都是蓝和红,唯独没有黑色。

        他啊了一声,停下工作,看着逐渐落下去的夕阳,伸手啪的打开了灯。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莫斯提马脸上,把她衬得如铜做的雕像。

        “今天难道不是假期吗,为什么还要工作。”她问。

        “明知故问。”博士看着她,打了个哈欠。“要是不提前完成一些,到时忙起来就顾不上你了。”

        话音落下,他没有等莫斯提马回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前。茶几旁有个小凳子,博士原本准备用这个垫腿,现在刚好可以坐在莫斯提马身边,也不占据沙发的位置。

        “要是你看不成,我就给你读一会儿。”

        他翻开书,纸张和油墨的味道冲入鼻腔。

        “「从前的女人注重修养,现在的女人却只知道注重衣饰。她们还以为只要穿上花里胡哨的衣裳。戴满了头面首饰,就比旁的女人身价高,理当比旁的女人受到更大的尊敬了;其实她们忘了想一想,要是把一头驴子装扮起来,它的身上可以堆叠更多东西呢,可是人家到底还是只把它看作一头驴子罢了。」”

        莫斯提马把手搭在这页书上,很快的折过去,意思是“换一页,这个不想听”。

        “「命运往往让品德高尚的人从事卑贱的行业,而造化也常常在丑陋的相貌下面隐瞒非凡的才能。」”

        “不要用传教士的语气读,你又不是神父。”她提醒道。

        “......「爱情的力量无比强大,任何艰难困苦以及想象不到的危险都阻挡不住堕入情网的人。其力量非但能摧毁友谊,而且能打破神圣的伦理,以及公序良俗。」”

        念到这里,博士看着脸上涌出些趣味的莫斯提马,喝了口水。

        “是不是很无聊。”她垂下眼睛,“我还年轻的时候就不喜欢这个,但修道院的嬷嬷眼睛不好,那时就要我读。一读就是一下午,我昏昏欲睡,她却仍然很有精神。而现在时过境迁,突然成为老太太,这下却好像突然理解她了。”

        “我以为你会说这书的道理对你有用。”

        “我不喜欢道理,博士。”莫斯提马说,“我还没变成这样前是个空洞的人,兴许这么说会让你不满。但我认为,粗暴的被道理灌输,然后假装恍然大悟。人生是不会因此变得光明的。就像人可以创造意义,理解意义,但不能在一个没有意义的地方鸡蛋里挑骨头似的寻找意义,那行为本身正是一种愚蠢吧?所以我从来不刻意的去营造什么东西,或者告诉别人什么东西。”

        “听上去像是你会说的话,”

        博士把肘尖压在书页上,脑袋的一侧被撑起来。

        “但把一切都交给他人论断言说的话,说不定会变得很孤独啊。”

        莫斯提马轻哼一声,睁开一只眼睛,那里面有着微弱的,小到让人看不见的悸动。

        “我不。”她轻声说,“我不。任何人的看法都属于他们自己,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我才懒得去干涉别人的自由,所以他人更不要来干涉我的自由。”

        “那,莫斯提马刚才为什么干涉我,就是在我对你所谓「理解了嬷嬷」表达观点时会想要否定呢?”

        博士像是不经意的,指出了对方行为及语言中相互矛盾的地方。

        这样做也许出于时常被莫斯提马捉弄所产生的不甘,也许只是博士本人十分耿直,但莫斯提马能从中读到一种似是而非的,认同。

        如果是因为这认同而质疑的话。

        莫斯提马认真的看向他,于昏黄的灯光下,泛白的发丝隐约透出一种沉静而富有力量的蓝。

        她说:你不是别人。要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那我之后会很困扰的。

        “哎呀......”

        男人为她直白的发言而感到窘迫似得,视线飘忽。

        “......莫斯提马想要我怎样理解?”

        “不知道。”

        有着年轻灵魂的老人闭上一只眼,语气明快。

        “但那时的嬷嬷,一定是因为想要听我读吧。因为只要这样,她即使眼睛看不清也能知道——我一直在她身边。”

        博士默然,许久之后,目光在奇怪的氛围中,恍惚的,回到了莫斯提马身上。

        眼前的她仍然是她,那双意味莫名的眸中透出一种少女的可爱——因此,在下一刻,博士才惊讶的发觉:莫斯提马好像年轻了二十岁。


        看着例行检查的结果报告,博士长长呼出一口气。

        ——结果还不错。

        那天所看到的,莫斯提马身上所发生与时光倒流无异的奇迹并非虚假,而是真真切切存在于她与他之间的特殊现象。

        凯尔希对此表示难以置信,甚至特意把博士借走进行了一次全面检查。但最终自然一无所获,毕竟莫斯提马没有把真相告诉除了博士以外的任何人。

        博士并不特殊——不,应该也能说特殊吧。至少在某个特定的人眼中,一定很特殊。

        只不过,在被认定为特殊之人的博士这边,他仍然没有弄清楚自己帮助莫斯提马重回年轻的原理。

        理科系的人大多如此,喜欢推导公式,得出足以在领域内用到的定理。

        可惜巨兽的事、时间的事,莫斯提马的事不是轻易能够确定的。那理所当然,也不该为这些变化的事物套入恒定的公式。

         “我就说嘛。”莫斯提马笑嘻嘻的拍着他的后背,“博士对我而言肯定是关键,你可比你想象的还要重要,所以开心点吧,为了我的康复也该开心。”

        她的两根食指撑起博士的嘴角,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就出现了一副看起来有些古怪的“笑容”。

        “现在我是六十五岁的老阿姨了,应该脱离老奶奶的范畴了吧?拜你所赐,腿脚感觉也好了不少,只是还不能下轮椅,不然真想到舰桥上疯跑一遭。”

        “做信使的工作还没让你厌烦么?这么喜欢运动,也没见有多少肌肉。”

        莫斯提马伸了个懒腰,嘴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然后她放松下来,话语间开始带上一股子慵懒的劲儿:

        “女人的肌肉太多的话,身体会变得很难看哦。还是说,博士觉得我变成肌肉女更好?”

        “我事先询问下:是那种能一拳打死我的类型吗?”

        老阿姨笑容满面:是的。

        “那就这样吧,至少匀称的身材更养眼。”男人老实回答。

        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急诊科医生们集体笑出猪叫。

        博士被她们的笑声搅得心烦意乱,原本有些暗自放松的心情也被莫斯提马的插科打诨一扫而光。

        他眉毛猛抽的把挥手再见的莫斯提马推出医疗部,这下耳边终于安静不少,连莫斯提马都只是保持嘴角上挑的姿态,没有说话,像是等着他主动开口,或是等他发火,露出失态的模样。

        博士没有如她所愿,也没有和往常一样推她回办公室往床上一放拉倒。

        现在下午两点,距离傍晚到来,为时尚早。

        何况莫斯提马已经在办公室里待了不少日子,于情于理,博士也决定让她晚些回去。

        他推着老阿姨模样的女人在罗德岛里到处走,大概是因为异变的原因,早前看腻的地方、来过几次的地方,从未到过的地方都在莫斯提马眼中变得新奇。她这里碰碰那里摸摸,如同变成了博士所不认识的、另外一种东西。

        那不是年轻的莫斯提马,也不是年老的莫斯提马。

        要对模糊的感觉予以定义的话,应该是「逐渐找回什么的莫斯提马」。

        博士继续推着她,如走马观花,看一路乐一路。没人对她说些什么,实际上博士也认同她所谓的自由理论,倒不必什么都说,像是父母一般为了权威而万事苛责。

        走走逛逛,博士熟悉到几乎能刻在DNA里的路已然走完,他把莫斯提马的轮椅转过来,正对自己,接着刹车,坐在靠近顶层大门的长椅上,骨头噼里啪啦,好像走累了一样。

        莫斯提马看着迷迷糊糊中也皱着眉的男人,注视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辛苦,但你不一定非要在没人的时候才推我出来。”

        博士困顿的说:“怎么?你嫌太安静了?”

        “有一部分原因。不过更多的是,我不怎么在乎谣言,被人看到就被人看到嘛。罗德岛不是已经知道莫斯提马在数天前就变成老奶奶了吗。就算你有意躲着其他人,传闻也不会改变的。”

        “可你不是说不会一直当老太太吗,那这段时间被人知晓的话,会成为十分羞耻的黑历史吧。”

        “呵呵,谢谢你愿意保护我的尊严。”

        莫斯提马轻轻握住他的手,凉凉的温度让博士睁开了眼。

        “只是,在你本应该进行午餐和午休的时间里这么做的话,即使是我也会感到愧疚和担忧的。”

        她说:连你都不在乎整日陪在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太婆身边,要是我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做事,岂不太过分了?

        “何必在这种没意思的地方那么自觉。”他没好气的说,“我也要遏制谣言的增长,就是为了自己,也要这么做。”        

        ——这没错。

        为了莫斯提马也好,为了博士自己也罢。这样的行为都没什么问题。

        可问题在于,只要博士和莫斯提马继续待在一起,谣言就不会止息。莫斯提马需要在博士身边,博士不论是因为委托也好,还是友情或友情之外的什么东西也好,除非莫斯提马开口,否则也不会轻易离开。

        两人之间最大的障碍正是他们自己,最大的谣言——其夸张的表面摇摇欲坠,将要露出什么真实的东西的话,他们亦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博士抱怨完,似乎终于把困倦的气息从体内赶走。他直起腰,在莫斯提马奇怪的眼神中推她继续向前,进而推开了通往顶层的大门。

        新鲜的、有点冷而湿润的空气吹在他们身上,莫斯提马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裹紧披在肩上的衣服——时值深秋,天气早已褪去夏日的燥热,变得幽静沉寂。

        莫斯提马半是开心半是责怪:“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怎么真的把我推到这儿了?”

        “急诊科医生的建议,不满的话就在下次检查时说出来吧。”

        “对她们说有用的话还和你说什么。”她略显遗憾的说道:“抱歉啦,我真的跑不起来,庆祝虽好,但果然还是得量力而行。”

        博士听完,沉吟片刻,手指攀上扶手中摩擦力最大的一部分。

        “莫斯提马。”

        “请说?”

        “不依靠脚来加速的人类也是有的哦。”

        “啊、啊哈哈哈......你肯定是在开玩笑吧博士,怎么可能有这种人存在,又不是机器人......”

        “——我要开始加速了呢。”

        莫斯提马表情一僵,冷汗直冒,还没来得及喊出“等一下!”的字眼,她就感觉自己和轮椅被一种强大的前推力带了出去,推她的人自然是博士,对方似乎从来到这里开始就在暗自积攒力气,以达成启动即最高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慢一点我他妈要飞出去了!!!!!”

        莫斯提马带着难得的哭腔大喊。

        “那你就抓稳好好享受呗!”

        博士在她后面边跑边说,看起来气力尚足,能在超大的舰桥上以这样的速度持续狂奔十五分钟。

        “别说话!不然舌头会被咬下来的!”他叫道。

        “啊啊??谁、谁咬啊??!!”

        莫斯提马被颠得晕头转向。

        “要是我咬不就成猥亵胁迫孤寡老人了吗?!”

        这句话让莫斯提马有了点不一样的反应:

        “我都说了不会一直当老太太的,再说我就那么没有魅力吗?!我也是公司里数一数二的美少女啊!!!!!”

        “——”

        博士因此有了几秒钟短暂的愣神,但也正因这几秒的松懈,握把从他手中飞驰而出。轮椅上的莫斯提马回过神来,感觉背后一轻,扭头看,却发现博士正在疯狂追赶失速的自己。

        她一句话说不出来——或者已经没心情说话,只是腾出一只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然后只听砰的一声,轮椅的右轮像是撞上了什么凸起的部分,整个倾斜,莫斯提马则因为惯性飞了出去,在空中旋转,升腾,最后朝着舰桥角落堆积的枫叶坠落。

        她闭上眼,如同做好了再度骨折的准备,但过了许久,莫斯提马也没有感到什么直击灵魂的刺痛或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我不会一下子摔死了吧?

        仿佛是要验证自己的猜想,莫斯提马缓缓睁开眼睛,蓝色的眸光却落在自己身下。

        毫无疑问,是脸色铁青,甚至可以说是青黑色的博士。

        看上去是在最后即将摔落在地时用自己的身体为飞来的莫斯提马做了缓冲,以至于原本可能导致死亡的危险被扼杀于摇篮之中。

        莫斯提马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哈、哈哈。还蛮好玩蛮刺激的嘛,能不能再来一次,我还很有余裕哦!”

        博士憋青了脸,沉默半天才说:“要不你先从我身上起来......”

        她这才想起两人彼此的姿势:

        莫斯提马在上,博士在下,因为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莫斯提马的手撑在他脑袋旁边,再加上极近的距离和隐约逼向博士下身的大腿——

        毫无疑问,是壁咚。

        “那个......”

        莫斯提马不好意思的捋捋头发:“多谢款待?”

        博士被她变成深蓝色的长发搔得鼻尖发痒,不知是不习惯还是想要赶紧起来,他盯着面前似乎又年轻一点的女人,同样开口:

        “多谢款待。”

        ——大概是因为变得年轻,所以连性格中的随便都多了一些。

        “喔喔,四十五岁快乐!”

        变成中年阿姨的莫斯提马举手高呼。

        “.......在那之前能不能先扶我起来,我寻思腰都要被你坐碎了。”

        而作为受害者的博士,则在其他医疗干员到来后,从谣言的主角变成了另一种事物的主角。

        ——据说在罗德岛的舰桥上,两位向往天空的人类利用轮椅冲出了云层,差一点就成为了光。

        是的,如果谣言存在的话,唯一可取的方法是让其成为传说(?)


        腰部肌肉小部分拉伤,不妨碍行动,但不能像之前那样有太大的动作,推荐静养。

        ——这是博士的诊断结果,医疗部的干员们感叹:不愧是堕天的萨科塔,没想到这方面的力道强得吓人。

        至于莫斯提马,四十五岁的身体恢复力比六十五岁更强,原本的腿部骨折好得差不多,现在不仅能跑,甚至对于复刻博士的轮椅飙车行为也绰绰有余。只不过在急诊科干员的强烈要求下被禁止,这让原本跃跃欲试的莫斯提马有点不满。

        两人立场似乎在这次飙车事件后彻底倒转,博士成了病人,莫斯提马成了照顾他的人。

        能天使和菲亚梅塔听闻博士是因为保护莫斯提马而受伤,便都提前结束任务赶了回来,但对于照顾权(老实讲真的有这种东西吗......?),莫斯提马并没有让给任何人。她表现的很强硬,让许久不见的战友家的妹妹(能天使)和战友(菲亚梅塔)震惊于对方的态度。

        那可是莫斯提马啊,堕天前就是一副万事万物都不在乎的冷酷样子,堕天后更是对大部分事物失去兴趣。如果这样的家伙忽然决定去争夺什么,认识她的人其第一反应一定是“世界要毁灭了!”

        她们现在对于莫斯提马身上发生的两件事很感兴趣。

        一.博士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莫斯提马变成这样。

        二.罗德岛上的恋爱谣言,是真是假。真能有多真,假能假到什么地步。

        这实在是让人感兴趣的话题,对于天性爱八卦的人类来说再吸引人不过。除此之外,他们也好奇八十五岁的年龄是怎么倒着生长回去的,继续生长的话会不会消失云云。

        莫斯提马自然没什么时间理会这种只在后日谈环节才会回答的问题,她把更多精力放在博士身上——明明没有任何人委托她,但她仍然这么做了。

        是啊,她想。在这种时候要是还会疑惑这种事情的话,就纯属不解风情了。莫斯提马这个女人只是不太看得起一般的事物和其延伸出的感情,又不是讨厌。

        她想到这里,关上自己房间的门,推开窗,屋内燥热的空气和冷风混在一起,意外的有些清新。

        莫斯提马就这样晃着身体,在红茶里加了奶和糖。

        博士在困得睡着后被她搬到了自己床上——这其实算是等价交换,两个人之间的来往就像旅游,一个人到另一个人待腻的地方去,一个人从另一个人还未待腻的地方来。

        尽管博士还没有做出选择,但谁让他对朋友,对莫斯提马从来没有苛刻过呢?所以莫斯提马会自作主张的替他选择也在预料之中。

        女人坐在床边,午间阳光从她额前擦过。昨日刚下过雨,像是雨滴把太阳本身的焦躁抚平,所以这光也变得温和,没有太多热度。

        在阴影中的莫斯提马撑起下巴,嘴角是那副柔性神秘性兼而有之的笑,宛若她面前入睡的不是某个长期疲惫的人,而是某个她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的,把自己这只没有归属的风筝固定在世界某处的锚。

        她转过头,看着玻璃光洁的一面映出她丰满成熟富有韵味的样子,恍然间明白,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四十五岁竟是这般,是被选择了也不会让人感到错误的年纪。既然如此,那莫斯提马何至于要继续停在博士身边,以期许自己能找回二十五岁——甚至更早时候的自己呢?

        莫斯提马知道答案,不过还不完整。

        就像每经过一个二十岁的她都能得到答案的一部分,恰似拼图。

        八十五岁的答案是陪伴。

        六十五岁的答案是回归。

        四十五岁的答案是责任。

        那么二十五岁呢?二十五岁的莫斯提马——那个在变成老太婆的前夜,和博士普普通通打过招呼,还未开口就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手中的蛋糕盒被攥紧时的莫斯提马,她的答案又是什么?

        莫斯提马苦笑,真可惜,自己在熟透的年纪、某种意义上算是一等奖的年纪。竟然只是限时体验的程度,这可真是失落。不过青涩也有青涩的好吧,至少不会等对方壮年之时,自己早已人老珠黄。

        ——耳边传来睡梦将醒的声音,莫斯提马把垂在耳侧的深蓝色长发拨到一边,笑靥如花。

        “睡得可好?“

        博士揉着眼睛回答:“要是能睡在熟悉的床上就更好了。”

        “不太可行,我力气小得很,在不触碰到患处的情况下把你带到这里就是极限。”她戳戳男人的脸,“我那时就不会这么挑。”

        没有接莫斯提马的话,博士勉强转动身体,试图挣脱她不安分的手,但比起撕裂一样的剧痛,被揉捏几下要来得更轻松。

        知道自己躲不掉后,他垂头丧气的问:“我是不是瘫痪了?”

        莫斯提马哭笑不得:“怎么会,只是需要短暂的休养,差不多三四天就能有明显好转。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凯尔希吗?”

        “我信。”博士说,黑色的瞳映出莫斯提马四十五岁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细看,有些惊艳。于是他由衷的朝着面前的美妇人露出赞许的神色:“莫斯提马......你可真漂亮。”

        “真的?”

        她故作无自觉的歪过脑袋,“撒谎的人,会被匙与钥变成老头子哦。”

        “这样啊,那为了少让你使用那种奇怪的东西,非说真话不可。”

        “嗯哼~?”

        “其实是世界第一漂亮。”博士笑,“假如这就是你最年轻的时候,我或许会忍不住追求你呢。”

        “诶——是吗。”

        莫斯提马扭过脸,漫不经心的玩着头发,耳垂泛红。

        “难道二十多岁的我不行么?“

        “二十岁的你自然很好,可我完全不能明白那样的你在想什么。不必我来说,莫斯提马自己也能看得出来,每一个年龄段的你,处事风格,说话的口气态度都有区别。现在的你或许从容优雅,之后的你却绝非如此。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被搁置会自疑,被拒绝会知趣的离开,向来没有自信。所以现在也就当过过嘴瘾,四十五岁的话,我才能对你说这些。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又要回到二十五岁了。”

        博士在莫斯提马变老后,第一次对她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让她惊讶,也让自己惊讶。

        而后,面对着目瞪口呆的她,男人说:

        “莫斯提马不会永远都是四十五岁的。”

        二十五岁才是她真正的现在,而非曾经。

        啊,是啊,没错。莫斯提马无言的确信着这些,从八十五岁那天开始算起,这所有的所有,在得到解决法后就会成为幻梦。

        从最早最早,早到还没有遇见对方时,莫斯提马就有过“自己绝对不会需要友谊、羁绊,感情”的想法。她是异常的性格,无法对弱小的事物感到怜悯,不会对强大的事物感到恐惧,所有所有,最终都像是匆匆刮过丛林的风,难以在她的心中驻足。

        时间长些,她便再也不知道自己是没有能力去爱,还是注定无法被爱。

        可是,这样的莫斯提马,为何会需要博士来恢复青春呢?

        ——在他身边,会感到加速流逝的时间变得缓慢,转眼即逝的东西也可以被捧在手心好好欣赏观看。

        ——会感到自己切实的生活着,连无法理解的事物也能在这里得到新的解释,自己错失的、丢失的情绪、感情也会得到补完。

        ——因他的靠近而喜悦,为他的触碰而愉悦,胸口涌出的是绝对不想让出去的心情。

        啊啊,其实,一直撒谎的只有莫斯提马一个人罢了。

        不愿承认和某人一起度过的时间才是时间(因为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要珍惜),不能够认同傲慢的自己竟有一日会对看不起的其他人类产生感情(因为从来没有过这样内心颤抖的体验)。

        所以莫斯提马欺骗自己,对自己说,那绝不会是爱情。

        可是莫斯提马知道的啊,戳破谎言的方法。

        只要对他说出那句话就好,简单的字眼,简单的表达。他(博士)绝对能够理解,从来不会拒绝——用现在的身体,年龄,对他说:“■■■。”就好。

        “——”

        手臂不知何时已搭在他的肩上,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嘴唇却从始至终都被缝合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莫斯......提马?”

        然而,注视着博士的女人终于意识到,自己除了好看的皮囊和些许因年龄而生的责任感外,一无是处。

        “对不起,只有这个......现在的我还不行。”

        在他关切的眼神中,莫斯提马的笑容史无前例的苍白。


        莫斯提马并没有从博士身边离开。

        她并没有逃跑。不过真要说的话,她可以逃去企鹅物流,逃回拉特兰。逃这个字眼范围很广,是否是宜居的地方,是否有着自己熟悉的文化,是否可以作为自己的归处......

        执意逃跑的话,没有哪里是不能去的。

        但那些对于莫斯提马不是归处,不是容身之地,不是可以痛痛快快做自己、不是可以守望某人的场所。

        她不逃,无非是因为没有退路,以及,不舍。

        博士对她很好,虽然自己说着“老朋友”这类的话,但其实也只是一厢情愿的说法罢了。

        他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假期,自己的工作,还有许多想要做但未去做的事。

        这样的他,原本是该和名为莫斯提马的女人没有多少交际的存在,但却因为匙与钥的缘故错误的交织在了一起。

        在被蕾缪乐和菲亚梅塔她们拜托时,明明可以很简单就拒绝的。在被自己以那样不讲理的方式要求时,没有感到厌烦,而是优先考虑自己的安全,嘴上说着不好听的话,可却依然照顾着身为老人的、丑陋而不光鲜的自己。

        因为这样,所以才会不想放手吧。

        因为这样,所以才会自我厌恶吧。

        ——莫斯提马握紧了轮椅的把手,如同要把自己揉搓掰碎的投入自一开始就不成立的两人生活中。

        原来,人的身体有这么重吗?受伤的人的身体,就像灌满了水的巨大玻璃,好像有一点磕碰就会四分五裂似得。

        原来,在半夜困顿无比、却始终因为担心无法睡去的感觉是这样,如此煎熬,好像胸口被透明的东西紧紧抓住一样。

        原来,带着一个难以行动的人经过挤满人的通道,不停地对着投来厌恶视线的他人道歉,却寸步难行的感觉是这样。

        莫斯提马照顾着博士,一样样的将那些带着她到处走到处跑的时光熟悉、体验。可比起博士的游刃有余,她只感到莫名的焦躁和无助——这么想来,连这份心情也是相同的吧。

        这不过是作为被照顾着的莫斯提马所习惯的、理所当然的事情,如今却让她酸涩,忍不住想要停下来,对自己说:“就这样放弃算了”。

        但,不行。

        只是被单方面的宠爱着、照顾着,温柔的体贴着的话,那样根本不算是对等的关系,也绝非是能够促使自己鼓起勇气的行为。

        没错,自己现在所需要的东西,是摒弃那份傲慢后,获得足以对他开口的勇气。

        可——真叫人难过,那不是四十五岁的莫斯提马所能拥有的东西。责任,呵,责任。

        难道对四十五岁的自己来说,所谓的成熟就是遏制自己控制自己,然后自我催眠说这正是对责任的恪守,是怀着悲伤的愿望继续前行的坚韧吗?

        开什么玩笑。

        莫斯提马照着镜子,对那其中映照出的自己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而镜子里的女人没有回答,恰如自己不能回答自己都搞不明白的问题。

        “......”

        她身后的博士则没有翻书,眼中映衬的是发呆的,外人看来有些幼稚的莫斯提马。

        博士对这样的情况有自觉又没有自觉。

        兴许是那天轮椅飙车时突然开始的、对于未来的思考让他从奇妙的悠闲氛围中离开。

        这样的两人生活,充满着欢乐,谣言,辛苦的,工作以外的生活,建立在莫斯提马并未恢复原样的前提下。

        到时一定会结束,结束的话,这些都会变成有趣的记忆,然后彼此回到属于各自的生活,在未来的某一天说不定会把这些全部忘记。

        遗憾——思考被这字眼浸染。倘若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的话,便不会这样想了吧。

        “莫斯提马。”

        “嗯......嗯?我在。”

        “你说,人的心情其实很难维持在某一时刻很久很久吧?就像烟花什么的,闪耀一瞬就没了。”

        “因为每一时刻都在变化吧。”她转过身,“哪有真正一成不变的事物。”

        “是这样不错。只是......”

        ——男人的脸上少见的,浮现出苦恼的笑。

        “为了什么而诞生的想法,一定是会有某个名为「起点」的存在的。无论如何变化,那也是依托这份起点而出现的事物。”

        “啊......怎么。突然说起这么复杂的话了?”

        闻言,博士顿了顿,像是在思索下一句话要如何说。但莫斯提马等了很久,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看正面,或许会认为他死去,或者陷入沉眠。

        “嗯,对不起,文青病犯了。”

        恍惚间,他不做辩驳的直接承认。

        “我只是想说,我不会讨厌有着那种起点的莫斯提马的。所以,”

        ——宛如要道歉一样,宛如要对什么将要离开的事物感到悲伤一样。

        “......请你也别讨厌自己啊。”

        莫斯提马短暂的,只有一瞬间的时光里,愣在原地。

        随后她转过脑袋,语气早已哽咽。


九        

        博士的伤好得差不多,似乎是因为经常锻炼,所以恢复力稍强。

        根据医疗部的预计,眼下已经不必再坐轮椅,可以正常行走,但不能跑动。

        一般情况下,如果是其他负责照顾博士的人多半会督促他站起来,以此让护理工作更加轻松。

        而莫斯提马没有,在博士开口前就把他按回了轮椅上。

        她好像习惯了照顾人的工作,或者是本身的责任感让她认为还未将自己赋予自己的义务履行完全。总之,现在的莫斯提马有些不太愿意离开。

        莫斯提马的样子仍然维持在四十五岁,风韵成熟,一举一动都带着优雅的美。罗德岛上的人大多还停留在她变成八十五岁老太太的过时消息里,如今看见她和被推动的博士,除了惊艳之外,大抵就剩下些猜测和嫉妒的感情。

        博士又一次问她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是否会为她带来困扰,莫斯提马边发出“嗯”的声音,边回想起数日前的光景。

        风水轮流转,博士和八十五岁的自己都可以有谣言,那四十五的自己就不能和博士有些绯闻吗?桃色的最好,黄色的也不赖。如果真要嫉妒的话,就叫他们嫉妒去吧,因为变成这样纯属造谣者自己活该。

        回忆着,莫斯提马不禁提起唇角。

        “啊,没关系。”她说,“让困扰来得更猛些。”

        因为谣言成为传说时,也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实现。

        她这样说,博士便也懒得解释,懒得阻拦。

        天气随着时间的流逝显得愈发寒冷,秋季已经开始瑟缩,按经验来判断,再有几天就要入冬。

        入冬之后气温更低——莫斯提马认为,如果只有博士带着自己出去过,而自己和他此时只能窝在公司里会很狡猾,她一直有心想要复刻下之前的轮椅飙车,到现在的时间,这样的想法也变成:「只是普通的一起出去就好了」。

        出去出去,这次肯定不会是去什么舰桥。更不会一起出远门。就近处来选,有着宽大的场地,秀丽的风景,不会过分打扰两人的人群——符合以上各种条件的话,估计只剩下龙门下城区的免费公园。

        莫斯提马路过企鹅物流时曾去过那里,上午人多,下午人少,如果某些系统还没关停的话,在特定的时间还能看到亮起的灯光和带着音乐的喷泉。

        老实说这有点土,不过讨厌的话,全世界的美丽集合在一切也寡淡无味。喜欢的话,哪怕有着许多缺陷存在,其闪光之处仍在眼中熠熠生辉。

        博士是个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挑三拣四的人,其他也差不多,所以当莫斯提马把他从Lancet-2上推下来、并在下城区的大马路上穿行时,他只是说:真安静。

        任何国家的任何街道实际上都有着与外界宣传所不一样的静谧,无关乎人多人少,只是人们都不太喜欢说话,恰巧龙门的人,炎国的人大多不喜欢直接表达什么,所以更加清净。大街上只有公共汽车来往的嗡嗡声和在公交车站停下的轰鸣。

        “安静不好么。”

        莫斯提马的话音姗姗来迟。

        博士听着她熟悉又不熟悉的嗓音,脚步嗒嗒和车轮沙沙的声音,听了一会儿,才说:

        “这样也好。但咱们接下来就只是这样走来走去吗?”

        “你难道还期待发生什么意外事件?”

        “可莫斯提马一副很想发生的表情。”博士狐疑的看着她,“你不是信使吗,应该很擅长处理意外吧。”

        “这就不得不提这次回罗德岛之前发生的故事了。”

        她说:“我在过荒野时被人盯上,对方是准备劫财又劫色,我能接受劫财,但劫色果然还是不行,所以就稍微用了下匙与钥的力量——博士猜猜,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听上去是没杀。”

        “是没有。”莫斯提马回忆着,“但是我把他们的时间延缓到几乎静止,然后对每个人的下体进行了二十次以上的强力踢击。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的话,至少会得女性恐惧症吧。”

        “......哈哈哈,那我现在为之前的事情道歉还来得及吗?”

        莫斯提马温柔的把他推进公园,却始终笑而不语。

        公园的树有不少,只不过因为季节的原因,大多数都变红,然后落个精光。少数的黄绿色混在落叶里,无人清扫,也就无人知道。

        这里原本是有些摆摊卖小吃的人在,但比起公园,或许外面的街、外面的夜晚生意会更好,所以莫斯提马找了很久也只找到一家便利店,带了水,巧克力和廉价爆米花回来。

        两人吃着逛着,手指一起从粗糙的树皮上擦过,于有些冰凉的健身器材上留下指纹,把铬脚的石头丢进河里、但却没看到任何一条鳞兽。

        途中偶尔能看见几只羽兽落在草坪前方,不过他们一发出声音就统统呼扇着翅膀飞走。

        和轮椅飞天的传说相比,这次的出行有些平安过头。

        大约走了近一个半小时,时间来到下午五点二十七分,莫斯提马提议休息下。

        博士把喝光水的瓶子扔进垃圾桶,抬头看着莫斯提马,发现她的脚下的影子和眼前刚刚亮起路灯的广场奇妙的重叠。

        “原来还有这种地方啊。”

        “还不错吧?”莫斯提马伸出一根手指,打了个转,“就算是下城区,只要认真寻找也是会有可取之处的。”

        “同意。”

        博士说完,揉了揉被冷风刮得通红的鼻子。面前的女人坐在椅子上,斜着看过去,那张脸被光打磨的精致,不怎么圆润。

        “......要变回去了吗。”

        莫斯提马从他的声音中听出落寞和紧张,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虽然有点不舍,但有些事情非现在的我来做不可,有些非这之后的我来做不可。”

        她把脸凑到博士脸前,眸光闪烁。

        “不过放心,不到时间前的我,是不会变回去的。所以现在有什么想说的,还是早点说比较好哦?”

        “之后的你难道不可以说吗。”

        “当然可以呀,可要是二十五岁的我,说不定会很刚愎自用、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博士却摇头:“想说的在那天已经和你说完了。接下来就算要说,也只和二十五岁的你说。”

        “嘛,就算博士这么讲。不论现在的我还是之后的我也都是我,都是莫斯提马吧?就像你说的,一定会有某个名为「起点」的存在。”

        语气温和,神色平淡,直抒胸臆。

        原先的莫斯提马说不出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假若只是依照责任做事的她,想必也不可能因为什么而变得富有勇气吧。

        所以,莫斯提马不是现在才变化,而是在某一个他所不知道的时刻就淡化了陪伴,疏远了回归,推开了责任,成为了更加直接的女孩吗?

        二十五岁的她,究竟——

        ——哗啦啦的,水流喷出的声音响起。

        有些水花搁着很远的距离打湿了博士的领口和他的脸,伴着有些炫目的灯光,是唯独没有音乐的音乐喷泉。

        “哎呀......”

        清脆的、打过无数次招呼,总是和他分享旅途故事的声音从容而至。

        回过神来,深蓝色的发丝随风飘荡,如水晶般闪亮的眸像是捉弄,又像是在说“好久不见”一样,再度,向他的脸靠近一步。

        “看来时间不够用了呢。”

        青涩俏脸的主人笑嘻嘻的对男人说,温柔的口吻中没有遗憾,而是宛若被托付了什么一般的,虎视眈眈。

        “......恭喜康复。这段时间,不,你不记得的话,我觉得更好一点。”

        温暖的鼻息让博士忍不住扭过头去,但眼前的少女并没有让他如愿。

        她的双手附在他的脸侧,因为恢复年轻,身体中的力量也一并复还,这终于使她在力量上超越博士,让他再也不能动弹。

        “那么珍贵的记忆怎么可能忘掉嘛。”她嗔怪的说,“我刚才就告诉过博士吧?我不会听的。”

        身为老人的,身为中年人的,还有身为年轻人的,以及现在的。

        因为在你身边,所以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为了奇妙的体验,所有的点点滴滴不再是空白的记录,而是成为永远镌刻在记忆中、拥有了名字的珍贵存在。

        使役匙与钥的代价,是警告也是惩罚,抑或是某种幸福的前提吧。

        八十五岁到六十五岁,六十五岁到四十五岁,四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所有的记忆趋于清晰,所有的心情不再模糊,显得透明。

        期待着他人的陪伴,渴求着自我的回归,需要着对重要之物的责任。

        最终,在跨越六十年的光景,浓缩后所窥见的答案,是面对决意向某物伸出手时所诞生、任何年龄都不会有,仅仅这时的她才能做到的,直率。

        所以,不许逃跑。我就在这里,做好了准备,即使变得顽劣,也仍然要说出来。

        于是,莫斯提马轻笑着,一吻落下,直白热烈。

        “我爱你。”


        博士和莫斯提马坐车回到了罗德岛,两人的脸在回来时红扑扑的,仿佛遭遇了很大的风雪。

        那之后的他们都恢复正常,一个继续每天和名为工作的怪物战斗,一个继续当着信使,虽说仍然到处跑,但只有信使本人才知道,她去的地方从来不会离罗德岛太远。

        关于那天出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结果如何。两位当事人就像维持某个不能说的秘密一样闭口不提,在这方面显得十分默契。

        不过,只在他们独处时,博士会抱着莫斯提马看一下午的窗外风景,莫斯提马则会在不经意间偷偷啃咬他的唇角,很轻很轻。

        莫斯提马有时会思考,因为匙与钥而变老,究竟是因为使用禁忌力量的代价,还是出于胸口深处的不可言说的愿望——她记不太清,只知道接吻告白之后,自己只剩下把一切多余的、不属于现在这个年龄的她的东西丢掉后的畅快,和让人忍不住呼吸灼热的,终于得到回应的爱恋之情。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起结果的事情,只她和博士自己知道。

        这世界上奇妙的故事有很多,因为奇妙的故事得出的道理也很多,总结的人亦然。而属于莫斯提马的仅这一个。

        莫斯提马不是个适合讲故事的人,也不准备成为填充道理的工具本身。

        无论是蕴含奇幻,带着使人向上哲理的,还是充满人文主义,告诉他人爱与陪伴能超越时间的,最后都逃不过被他人主动去解读的结局。

        就如八十五岁的莫斯提马说的:

        「粗暴的被道理灌输,然后假装恍然大悟。人生是不会因此变得光明的。就像人可以创造意义,理解意义,但不能在一个没有意义的地方鸡蛋里挑骨头似的寻找意义,那行为本身正是一种愚蠢吧?」      

        所以她从不营造,也不告诉。

        这样留下来的,延伸出的,便都只是属于她的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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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稿其二,因为存稿一沈河不让我过,所以我也没办法。现在正绝赞努力中,能发则发,不能发,我也没办法。

        这篇偏向轻松,因为是几个月前的作品,所以肯定问题很多,你们凑合看吧。

        那就这样,我们下个故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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