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道历险记》 第四章(一)

漫漫长饭:咀嚼兴国?(注1)

霍勒斯·弗莱彻(Horace Fletcher)的文章原稿放在一个小纸箱里,占据的空间不会多于一件轻薄的开襟羊毛衫。弗莱彻自称经济营养学家,并没有在哈佛深造过(注2),但他的手稿却收藏在哈佛霍顿图书馆昏暗的藏书阁中。我去查阅原稿时正是五月,春光明媚。外面正在进行毕业典礼的排演,有人面对一片空椅子进行演讲。我还记得我看到原稿的数量时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我用几个小时就可以浏览完了,还有时间在校园中度过一个闲适的下午。
随后我发现这个盒子具有很大的欺骗性,弗莱彻用的是极薄的半透明打字纸,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他留的页边距越来越小,有时甚至完全不留。弗莱彻痴迷于提升效率,这点在写信习惯上也得到了充分地体现。和他试图从一口食物中榨取最多营养的行为一脉相承,他也在寻求最大化地利用稿纸。在1913年前后,弗莱彻从使用双倍行距变成了单倍行距,并且开始双面打字。再加上他使用的稿纸薄到透明,很多字糊成了一片,所以尽管稿件都是印刷体,依然有很多难以辨认。
我认为凡事皆有度,追求效率达到一定程度后就会转变成精神错乱,即使省下了金钱和资源,也补不上在此过程中付出的代价。霍勒斯·弗莱彻在一生中都在和效率较劲,我就奇了怪了,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信他。
弗莱彻鼓吹彻底地咀嚼,引领了一场社会风潮。这里的“彻底咀嚼”可不是指英国首相威廉·格莱斯顿提倡的每口食物咀嚼三十二次,而是下面这种极端行为:“五分之一盎司的嫩洋葱需要经过七百二十二次咀嚼,才能自然地、无意识地咽下去。”(更多与咀嚼相关的内容请看第七章)
据大多数人说,弗莱彻本人并不像疯子。据说他开朗而富有魅力,喜欢锦衣玉食,爱穿米色西装,与他的棕色皮肤和雪白的头发甚是相称。他崇尚体育健身、讲究卫生、举止得体和美味佳肴。
弗莱彻的个人魅力和人脉极大地助推了他的事业发展。将军、总统等大人物都开始采取这种“细嚼食物(注3)”的方法,亨利·詹姆斯、弗兰兹·卡夫卡和阿瑟·柯南·道尔等著名小说家也是弗莱彻的拥趸。1912年,这股风潮达到了顶点,俄克拉荷马州参议员罗伯特·L·欧文起草了一份声明——其中一份副本保存在弗莱彻的文件盒中,他敦促尽快按照弗莱彻的理论体系建立国家卫生部。欧文宣称彻底咀嚼是笔“国家财富”,值得在学校教育中强制推广。这之后不久,弗莱彻就在赫伯特·胡佛的一战比利时救济委员会中得到了一个职位。
起作用的不只是弗莱彻的个人魅力,实际上弗莱彻的理论是很符合人的直觉的。弗莱彻认为——更确切地说,是武断的决定——把食物嚼成糊糊可以让进食者吸收大约两倍的维生素及其他营养物质。“吃之前一半的食物就够了。”弗莱彻在1901年的一封信中写道。他估计如果大家都这样做,整个美国一天可以就节省五十万美元。但好处不只是省钱,还有健康。弗莱彻认为:如果把大量没嚼烂的食物咽下肚,会给肠子带来巨大的负担,还会产生“腐烂的细菌分解物”毒害细胞。其他精神过敏的人求助于灌肠,以加快食物通过腐败区的速度(更多相关的内容请看第十四章),而弗莱彻的建议是少送点东西下肚。
弗莱彻认为,坚持他的高效咀嚼进食法的人,排泄物的量只有一般人的十分之一,且质量更高。他还给出了一个实例,1903年,一位匿名的“文学从业者”在华盛顿的一家旅馆身体力行了弗莱彻的方法,他每天喝一杯牛奶,并细嚼慢咽四个玉米松饼。效果似乎非常显著,这样过了八天后,这位仁兄写出了六万四千字,但只解了一次大便。
“他蹲在房间的地板上,毫不费力地把直肠内容物拉在了自己的手心里……”这位匿名作家的医生在一封信中写道,这封信收录在弗莱彻的一本书中。“粪便近于圆球形,”且不沾手,“味道不比刚出炉的饼干难闻。”这粪便简直是难以置信地干净,以至于这位医生决定把它保留下来以激励大家模仿学习。弗莱彻在这里添加了一个脚注:“这个粪便样本已被保留了五年,几乎没发生改变。”但愿它一直和饼干保持着安全距离。
注1 原文为“The Longest Meal: CAN THOROUGH CHEWING LOWER THE NATIONAL DEBT?”,直译为“最漫长的一餐:彻底地咀嚼可以降低国家负债吗?”——译者注
注2 弗莱彻还把遗产捐给了哈佛,其中一部分用于设立“霍勒斯·弗莱彻奖”。这个奖项用于奖励每年“关于‘轮廓乳头和口腔唾液在调节营养生理经济中的特殊用途’这一主题的最佳论文”。截至目前,哈佛的奖学金办公室还没有对这个奖项的申请记录,更不用说有人得奖了。
注3 英文为Fletcherizing,显然来自弗莱彻的名字。——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