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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是四天以后我左手的拇指掉了块肉

2021-10-03 11:37 作者:-李萌-  | 我要投稿



9月29号

 

先生:

四天后,是四天以后我左手的拇指掉了块肉。但是我最想说给你的是九月的一个凌晨发生的事,这之间并不混乱,是有一条隐秘的联系的。

我接下来要说的今天是大约两天后,国庆日的当天,我炒了盘盐花生仁子。我特别喜欢把一些小事小物最后添上个“子”,这种音一完,周围接着很安静,比如,画子。比如,花子。我每回说的时候悄悄的,不会有第二个人听见。尤其是有些晚上,我到家后洗完澡看到的窗外还有光亮,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看着棵很远很模糊的桂树就听见我的声音,树子,桂子。然后我心里就已经平静了。

你有没有和我一样,长了年龄后,对花生产生浇不灭的兴趣?你都是做过几种关于花生的菜法?我也吃过家里老人手下清洌甘美的淡水花生,花生团子阵,粉朴朴、嫩微微地躺在水盆中央,也有盐,不张扬了,昏在灰水中。以后几年,我是照着做,但都没她烹调的味道雅淡,吃不两天变得粘糊糊。可我很好地保留了炸花生仁子的手艺,过去没跟她学,以后自己第一次做就很好。你说,当你见了出锅后嗞嗞还响着的仁子,你除了心底念出来真好外还能有什么?外边一层红脆红脆的,吹弹可破,顏色像水嫩的小洋葱皮,它是有纹路的,如果你有耐心,不直接用嘴接触,先用手撮开这层薄皮子,反过来,是的,有曲里拐弯的细小纵纹的!不信,如果您有时间还有这小的想法可以也看看。

我呀,在这一天的前几天炒过盘很糟的花生仁子,所以对这回出锅来的仁子念叨叨个没完。那天,其实不止那天,好像就在这一年中,我突然对菜入锅前的煸锅啊,炸鸡蛋包啊,就是纯油里最初放下点东西后,激烈的爆油特别胆战心惊。是真的,我非常非常害怕。我也想过,怎么那几年从没下过葱的么?不是我变得娇气,实在是逃无可逃。我越来越深的发现油是有眼的,油偏好往你身上没衣的地儿呯!有几次,我載着眼镜,油就能找到眼镜后的眼睛,还是穿过厚镜片烈到我眼皮底!

我真害怕,每次炒菜简直的,上战场啊,我拿起锅盖挡,我抬高嘴呶着避,都不管事儿。有时啊,我真想哭,我想我在这种时候没见到的亲人,不过就一会儿,我就过去了。

您不知道,我从十月初开始,在鍛炼中加入搏击。可能正因练过,手上劲太猛,但是我只不过抬高了高点左手,刚想和平常一样撩点水到右胳膊,也就试着蹭了蹭,是蹭,不是踫,那个圆形的水嘴。

是啊,您没听错,它是圓型而不是锋利的刀状物,然后我感到阵痛,抬手见那只不过是挑起层薄皮,但看着哪,肉像沼泽就深陷下去,画了个芒果,忽然从果肉部分汪出一阵一阵的新鲜的血。

我用凉水过了过,最后和以往不一样的貼上创可贴子,就感到几年前皮肤严重过敏时的灼热,烈火样烧一圈,再一圈。

我不断地想,不停地回忆,越来越纳闷,在刷牙时,在洗脸时,在小露台等身上水干时都在琢磨,这到底是怎么种事,太荒誕了。我的肉,我的一片有肉的皮掉了,在冲手的时候流下了水道……

 

它应该是白色。

 

9月29号,凌晨三点一刻,我才第一次起夜,回来又到好站的阳台往楼底看上他一眼。我挨近窗户口猛吸了两三口夜里的凉气,周身舒泰。视线不觉向上,向上,我看到一颗星,就一颗,不闪,发银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上个租屋头顶上的那个。紫薇山上的星。不早了,一会儿就是天亮,我抓紧时间,不再想啦……抽身前,目光一下子落到对面正冲的楼,那里刚好有个栋子,平常这里总黑,深蓝门框进去右侧是七八级台阶,凳台子和门间还能露得块白墙垛子,在黑夜就成灰,左边是大到地的玻璃。

 

我看到一个脊梁,是正面,很宽,白色,是衬衣,底下就看不到啦,衣服上头也看不到啦,一动不动。

我光着身子。

我挤了挤眼。

没错,这是个人。

我全身貼近窗玻璃下看,有月光地儿。

 

当我心神一松认定是错觉时,他动了,一种薄的面料和更薄的丝绸摩擦声在月光里显得很静,幽幽渗了过来。

天地间,我和他,站着。

在第二天夜,第二天晚上,第三天傍晚,第三天夜晚、凌晨的各个时间我都格外留意这块窗户,黑走廊,黑台阶,黑窗户,没人。

从这天开始,我不怎么敢看这块地儿,晚上睡前喝水如果瞟到就吸口深气赶紧让眼睛上升,上升高到天,沉默的天。

 

 

这是几年前了,我想想啊……怎么也得有九年,九年以前我在一家本城最大的省级图书馆子待了一天。母亲在二楼,那里通风,外边就是旷大的仿古广场,我为她端了个茶杯,我手里有个没盖儿的糖瓷小杯子,到一楼办公人员使用的干净电水箱接上水再回来。我一路和供祥神灵样保着冒热气的开水,眼神不离一步,至多看几眼瓷杯子边的紫色葡萄,我觉得画的好,在葡萄的边缘他给呯上点白色,这就特别像滴着水的鲜桃啊。看着我就不自觉在嘴边笑。一楼根本没人,就这样,我在一团静黑中陆续穿过空着的有方块磨砂琉璃的会议室,三四棵盆装棕榈,一个环形走廊,从这里我往下瞻了瞻,刮上股凉风,就来到一楼镶嵌灰花大理石边的电梯间口,进去了。

我到现在还记得之后进来的那个人。

他到底是男,还是女,要再明确,我实际未曾知道他是怎么进的,是呼地风样刮进来。那时我拿杯的手正颤危危往墙边递,他硕大身子就黑进来,吓我一惊。进来后他脸到最后都没让我见,我就先看见他的背了,很宽,是,他的马尾,他的嗓音是女人,但这之后过这么多年我一想这电梯屋就感觉他是男的。他背宽,厚,壮实,他永远不让我看见他脸。

 

但是他说话,这更让我感到恐惧。

 

那年我年近三十,就被他降服,并感到持续的害怕。这并不奇怪,因为这是小间,而这外又是“大间”,他一进入,就使之成功化为俩人之间极为恐怖的可变时空。

小间有灯,我感到出其的黑,眼下像低血糖一样逐渐地灰,由一个点到一片面,雪花乱坠,灰蒙蒙。我觉得鼻子被堵了,我窒息了,他可能随时要转身,可他问过:几楼?声音坚定,柱壮,几乎内里有股复仇气冲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喷来。在我想不过来来龙去脉的时间,很短又长的这种掉个针都听得真真的时间,他选择不回头,面相电梯的按钮。他越来越静,我盯紧他宽大的无声的后背,说三楼。

我是他进来就听见问几楼,还是这刚刚由这个后背发出来的,脑子开始混乱,意识到电梯,电梯动了才是可怕的开始。因为他随时可能回过头,因为他现在的样子很怪,整个身子像个呆熊,一动不动,头稍稍垂,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数目字,他会很累。

我感觉电梯走上了六楼,十楼,二十楼,他没回头,我随时准备反击,眼一动不动盯人。我又想到他可能是毁容,如果他猛的在中途我还没到的地儿忽地转头……这时我猛醒过来他故意摁错楼,这不是三楼,不是十楼,而就是可能二十四楼……

哗——门开了,三楼的一棵熟悉的铁树现身,我觉得我太可笑了,这里哪有的十楼呢?

出门后我都没回一回眼,电梯接着就关上了。

 

 

我现在想先生,他是不是也很惨,是惨的一个人。

这都是由那个影子引的回忆,我还是觉得有记下的必要,想来想去和您说比较合适,如果您认为这实在是些琐碎,那就像以前我给您去过的信一样忽略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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