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毒】玉蝴蝶
相貌普通还半面毁容的重弩壮汉田螺炮(34)和长相清秀双性哑巴(20)。
炮哥执行任务遭到暗算,顺着江水飘到了苗疆村落,被小药郎捡到带回村里。可村子里的苗医说这人已经没救了,而且身上的种种特征都说明这人有麻烦缠身,因此不愿救治,把人又扔在村外面。
小药郎是个哑巴,加上身体缺陷,一直跟着师父学医,想要找到自救的方法。平日里他在师门中存在感很弱,无法接触到医术,时常被派遣出去采药。但他其实是个倔强又大胆的人。
村民将暂时休克的炮哥扔到了村外的荒地里,他偷偷跟在男人们身后,找到了抛尸的位置,趁着深夜大雨,把人拖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因为对方始终昏迷,他只能嘴对嘴地灌下去一碗吊命的药,灌药的时候小青和小白在一旁嘶嘶地叫,似乎不太满意。
灌了药后男人有了一丝微弱的呼吸,小药郎没做停顿,准备着手处理皮外伤。他把男人剥了个精光,因为炮哥在水中泡了太久,又淋了雨,有些伤口已经溃烂得很深。腐肉只会让病情更加严重,小药郎没有任何犹豫,在火上烤红了刀刃,收起刀落割掉了那些腐肉。
刚刚灌下的药起了作用,男人竟硬生生地疼醒。刚醒过来的炮哥处于应激状态,十分紧张易怒,以为小药郎是追杀自己的人,竟一股蛮力将对方压在了床上,用力地掐住了小药郎纤细的脖子。
小药郎手里还捏着带血的刀,但神情十分冷静,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盯着炮哥。小青小白还有咕呱和嘶嘶已经按捺不住,即将攻向对方时,炮哥突然松开了手,栽歪到了一边。
小药郎咳嗽了几声,声音像是漏风的箱子,他手指沾着炮哥的血,在床单上写下两个字,一生,一死,让炮哥自己选。炮哥盯着小药郎的眼睛,颤抖的手掌按在生门之上。小药郎点了点头,转身从柜子里抱出一罐子爬虫,又将自己头上的绑带解了下来,塞进对方嘴里,让他咬住。
比起救人,小药郎的治病方式更像是在杀人。整个治疗过程持续了小半个月,炮哥极力忍耐着各种疼痛,死去又活来。不过最后竟真的开始慢慢好转。爬虫吃掉了腐肉,新的皮肤开始快速生长,又过了半个月,炮哥已经可以勉强下地活动了。
小药郎抱着吃食过来,炮哥正在洗脸,面具放在一旁,听见声音后转过身,露出半张有着严重烫伤淤痕的脸。不过两人都已经习惯,治疗期间,小药郎甚至想对这张脸上的疤下手,被炮哥婉拒了。
小药郎不解,炮哥只说这个伤疤是他人生第一部分,虽未细讲,但小药郎没有再追‘问’,将面具擦洗干净,还给了对方。
不过想起治疗过程,炮哥依然有些后怕,恢复精神后,他曾经问过对方一些事,也得知了小药郎根本没有被教习过医术,并不能保证一定能救活自己,完全是把他当成死人,救活皆大欢喜,死了就死了。
写下这些话时对方的表情依然是平静的,炮哥有些哭笑不得,对方明明看起来瘦弱又纤细,却似乎顽强又充满力量。
不过炮哥好起来了,小药郎却倒下了。
其实炮哥早有所察觉,小药郎一天比一天瘦,每次端来食物给他时,目光似乎总不自觉地瞟向炮哥手里的吃食。为了尽快恢复体力,炮哥每顿都需要吃很多,看见小药郎的目光后也询问过对方要不要一起吃,但是那人每次都拒绝了。
有一天下着大雨,小药郎冒着雨来,身上没有蓑衣,佝偻着身体护着怀里的干粮,左脚刚迈进门就是直挺挺地倒下了,炮哥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对方,却觉得对方还没自己之前用的弩沉。
他把人打横抱回屋里,因为已是深秋,小药郎身上的衣服全被雨水打湿,寒冷无比,炮哥便准备脱了地方的衣服好让他暖和起来。哪知小青和小白显得十分激动,缠绕在小药郎身上不让炮哥碰。炮哥不明所以,有些生气,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直言再不换衣服,这小身板说不定都抗不过今夜。
小青小白大概听懂了,缓缓退开,却依然十分警惕。炮哥脱光了小药郎的衣服,发现对方瘦的几乎只剩骨头,寒冷和潮湿让对方的皮肤白的几乎发青,而他终于也发现了小青小白不让他靠近的原因。
小药郎是个双性。
但眼下已经顾及不了太多,炮哥拧了热帕子给对方擦干净身体,想冲一碗蛋羹喂给对方,可小药郎太冷了,梦里都在打着抖,咬紧牙关。
于是这次轮到炮哥嘴对嘴地给对方喂吃食,然后脱了衣服,扯开被子,将两人裹在一起睡下。
第二天小药郎缓缓醒来,觉得身旁十分温暖。眼前是炮哥布满了伤痕的赤裸胸膛,自己也是未着寸缕。他轻轻动了下,又马上僵住了。
正常男人该有的物件因清晨本能的生理反应正精神抖擞地顶着他。
再一抬眼,炮哥也刚醒,神情里只有没睡好的困倦与担忧。他抬手摸小药郎的额头,见没有发热,松了口气,表示对方昨晚晕过去了,他很担心。
晨光微熹,暴雨过后的天气晴朗,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挨得很近,气氛一时间暧昧不已。他们已经朝夕相处一个月,虽然很短,但也很长。小药郎抿了下唇,抬手抓住了炮哥的手腕,往自己身下探去。
你看见了吧,知道了吧,这异于常人的身体。小药郎用眼神无声地询问着。
炮哥的手只是安静地停留在温暖潮湿的那处,没有任何动作。他沉默片刻,轻声开口,无论你是什么样,无论你是什么人,我都无条件接受。
小药郎扬起下巴,在炮哥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炮哥伸手环住了对方,紧紧地拥着,也回吻了他。
在这雨后初霁的美好清晨,他们彼此容纳,也互相拥有。
一直以来,小药郎都因为自己的残缺有些自卑。他爹娘死得早,跟着叔叔婶婶生活,叔婶并不待见他,师门也不重视他,不过小药郎觉得这样很好,没有人关注他,他反而乐得轻松,可以做很多事。
但如今他获得了另一个人密切关注的目光,当炮哥的目光从上到下扫过他赤裸的全身,甚至是异于常人那处时,小药郎觉得自己很平静,原来他可以不需要刻意改变自己。
原来这个世界其实有人可以接纳他。
炮哥擅长机关道具,为了避免小药郎再克扣自己的吃食给炮哥,炮哥用身边的道具做了简易的陷阱,让小药郎布在密林里,隔一天去看一眼,每次都会有些意外收获。
两人关系变得十分亲密,小药郎在木屋中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白日里,炮哥会忙于身体的复健,有时候会处理小药郎从密林里拖回来的猎物。他手很巧,野鸡野兔会直接剥皮烤肉或炖汤,他甚至还用野鸡毛给小药郎扎过玩具。有一次竟猎到了一匹鹿。鹿肉晒成干可以吃很久,鹿皮则被炮哥剥来处理了下,给小药郎做了个包,用来存放他的那些瓶瓶罐罐的毒与草。
而小药郎则每天忙着压榨自己的小伙伴,收集他们的毒液,和着草药一起,捣鼓成奇奇怪怪的药物,每次做这些的时候,炮哥总觉得小药郎眼睛里有着狂热的光芒,会让人不自觉地离他远一些,保持下安全距离。
有时候,小药郎夜里也不会回去,反正采药偶尔会走很远,他一两天不回去也无人在意。可他明明长着一张清冷秀气的脸,在床上时却重欲得让炮哥都有些意外,小药郎有两个格外喜欢的姿势,一个是翻身骑在炮哥身上,另一个是被炮哥抱着压在床上,缩在对方怀里。
既有着强势的主动权,又会格外依恋对方。小药郎身上存在着的微妙矛盾感让炮哥越发痴迷,更加卖力地回应,而伤病已经好了大半的壮硕身躯完全能够超出预期,等到月亮都熬不住,开始缓缓下落时,小药郎已经眼神迷离,浑身瘫软,清澈的泉水打湿了床褥。
不过最近,炮哥发现了一点异样。小药郎总是手里捏着一本书,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嗓子,在发呆。炮哥坐在一旁询问,小药郎翻开书给对方看,书上记录着一种让人重获声音的方法,但过程有些残忍。病人要吞下活的蛊虫,用自己的血肉豢养,且使用次数十分有限,副作用也无从查证。
炮哥合上书,扔在一旁,严肃地摇了摇头。小药郎看着他,神色有些失落。炮哥摘下面具,露出原本的容貌,展示同样残缺的自己,说语言无非是通过声音来沟通,可以声音沟通的方式不止一种。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短小的玉笛,只有小指的一半长。小药郎愣了下,伸手去摸炮哥的腰间,那块羊脂玉果然不见了。
小药郎把玉笛握在掌心,玉笛还带着对方的体温。他比划着问道,可我想亲口说我喜欢你。
炮哥愣了一下,抬手把小药郎紧紧抱住。小药郎把沉重的男人推开,又比划着。
我想亲口说我喜欢你。
炮哥在小药郎胸口上敲了两下,一重一轻,咚咚——咚咚——
炮哥说,这就是暗号。
是心跳。
两人过了一段十分甜蜜静谧的时光,可小药郎始终心里有种预感,炮哥并不会在此地久留。对方身上藏着一个故事,一个秘密,与他脸上的伤疤有关,也与他的遇难有关。可小药郎没有追问过,只是一直在默默地替对方做着可以随时离开的准备。
哪怕是互表心意后,也依然如此。
两人心里都如明镜,却一直默许着这种状态存在,每一次欢好都如同最后一次。
炮哥不是没想过带对方走,可自己麻烦缠身,甚至,那麻烦最近已经追到了这座山附近。
他得离开了。
小药郎这两天没有来,炮哥收拾行李时 ,才发现对方已经替他将所有东西都收拾整齐。他坐等了一夜,等到第二天天亮,小药郎也没有出现。他最后看了眼这竹屋,拿起行李,轻轻掩上了房门。
并不是小药郎不想相送。
养猪的猪圈臭气熏天,潮湿阴冷,小药郎蜷缩在角落处打着冷战,头发散乱,身上淤青,下体有血。
他在外面养男人的事被人撞见了,本就是阴阳人的他被叔婶认为是丢尽了脸面,他不是女子,所以没有直接被沉塘,但他们认为,都是那异于常人的器官带来的罪孽。
所以他们将那处活生生地缝了起来,把他丢进了猪圈里,让他反省自己的错误。
小药郎看着窗外,太阳已经升起,可今天也是阴天。炮哥的敌家已经追到了附近,炮哥应该已经离开了。
这是他们不约而同的决定,虽然他们都没有将此事说出口过。
下身的疼痛难忍,小药郎一阵阵地冒冷汗,快要晕过去,突然木门被一脚踹开,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右手握着一架沾了血的弩,左手抱着一个竹篓。
炮哥把竹篓放在小药郎身旁,说你的小伙伴差点被别人泡了酒,不过我看了下,都还活着,只是被下了药。炮哥小心翼翼把小药郎抱在怀里,摸出对方藏在发间的玉笛,问为什么不向我求救。
小药郎摇摇头。
炮哥说你不信我,所以我要惩罚你。你的叔婶被我杀了,尸体扔在了村里的路上,你师父的舌头也被我割了下来,因为我听说,他眼看着你被伤害,却没有劝阻你的叔婶。
我知道他们养你长大,罪不至死。你会恨我吗?炮哥问,问了又笑了,拿起竹篓,抱起小药郎,说你恨我吧,反正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炮哥带着小药郎往成都的方向走,因为小药郎受了伤,两人一直挑着有村落的地方歇脚。炮哥抱着一些食物回到客栈,先敲了两下门,推门进去时,小药郎坐在床幔后面,两条洁白细长的腿露在外头,布着斑斑点点的淤青。
他撩开帘子,对方正艰难地弯着腰,给自己下身的伤口换药,头上布着细细的汗珠。炮哥伸出手,小药郎便把湿棉布递给对方。
作为交换,炮哥将一小包麦芽糖塞进小药郎手里,自己则趴在对方的腿间仔仔细细地擦掉之前的药膏。被残忍缝合的洞口已经拆掉了棉线,那里本是最脆弱的。好在所有的伤口都会慢慢恢复,一些暗红色的结痂随着之前的药膏脱落下来,粘在帕子上。清洗干净后,炮哥又手指挖了药膏,在软肉上温柔地涂抹打转,偶尔还轻轻吹一下,像是怕小药郎疼。
小药郎蜷着脚趾,已经没有最初那么疼了,但那里很敏感,尤其当冰冷的膏体接触到皮肤,又被对方粗糙温热的手指来回抚摸,小药郎不自觉地想起之前在密林竹屋时,也有过这样的姿势,对方轻吻舔弄过,声音在安静的夜里会很响。
但即使是那样旖旎的时光,炮哥也并未对这处表现出特别的在意与喜爱。这样也很好,只是普普通通地对待他就好。
小药郎抬手摸着对方的黑色长发,炮哥身材高大,头发也是桀骜不羁的,粗硬的发丝黑亮,永远整齐地束在脑后,干净又利落。察觉到发顶的温柔力道,炮哥抬起头,发现小药郎的目光在看着自己肩膀,那里破了一个口子。
他们在追你。小药郎比划了一下。但你没想过杀他们。
炮哥看了小药郎一眼,将被子拉上来,盖住那两条冰冷的双腿,轻轻吻了下对方的脸颊,没有回应对方的问询。
正因为被说中了,所以才无法回应,无法反驳,也不愿承认。
小药郎并不在意炮哥的沉默,他们相处时,沉默总是占据大部分的时光。小药郎拆开纸包,将糖果塞进嘴里,抬手环住了炮哥的脖子,仰头吻住对方的唇。被口水打湿融化的糖果在两人的舌尖来来回回,黏黏腻腻,甜甜蜜蜜。
发生在炮哥身上的故事其实很俗套。他是家中的长子,母亲早亡,父亲再娶,后娘生了自己的孩子,便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得到所有的一切。
那位弟弟被这样的母亲抚养成了性格乖张的人,用‘无心之失’毁了他的脸,即使他本就相貌平平,并无意觊觎弟弟在意的人。后又逢父亲生病,家族继承的话题提上台面,对方又设计使他任务失败,差点没了性命。
他恨过,怨过,但或许和小药郎始终没有逃离令他痛苦的叔婶一样,在他们心里,始终期待着一丝转机。
他们终于到了唐门外。曾经失败的任务,途中已经得到了弥补,没有别人的故意捣乱,天罗诡道的每一种机关都精准地触发了,入瓮者,无归还。小药郎坐在院里的凳子上,看着炮哥沉默地清理着机关道具上的血迹,突然抬手敲了下桌子。
咚咚——
炮哥看向小药郎,小药郎又继续敲着。
咚咚——咚咚——
规律又沉闷的敲击声响了很久。
然而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还是不愿放过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厌烦了手下人总是办事不力,决定亲自前来解决。表面上一副兄友弟恭,痛苦涕零,为着兄长的‘死’而复生感慨不已,在看见站在床边的小药郎后,眼睛里一闪而过一抹诡异的神情。
兄弟相残,尔虞我诈,一环扣着一环,在半死不活的唐家老父的寿宴上,弟弟以小药郎作为威胁,彻底与炮哥撕破了脸。
小药郎站在弟弟身前,背后被弩顶着,表情却始终没有一丝慌乱。他平静地看向炮哥,突然浅浅地笑了下。
清脆的哨音从小药郎口中传出,白玉短哨在薄唇间发出阵阵急促的声响。漫天的蝴蝶一瞬间从他身上涌出,朝着众人脸上扑去,璀璨夺目的磷粉落在人身上,瞬间使皮肤红肿难忍,哀叫着抓挠。
无数毒蛇与毒虫从各个地方爬了出来,弟弟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景象吓得措手不及,手腕猛地被转过身来的小药郎握住,冷箭射向了屋中华丽的灯笼,火舌从天而降。
房屋在燃烧,燃烧的人们在奔跑,奔跑的人们在哀嚎。病重的老唐门早已经气得吓得魂归西天,同父异母的弟弟那张引以为傲的脸红肿溃烂,惨不忍睹,慌乱中不知为何,竟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早已经布置好的机关道具,随着倒塌的房屋,被一同埋在了废墟里。小药郎拉了拉炮哥的手,张口无声。
我们扯平了。
后来,那天那时,漫天漫山的蝴蝶一直被不明真相的路人所津津乐道,而悄无声息陨落的唐家一支似乎无人在意,仿佛他们从不曾存在过。只不过,成都的街边多了一个小摊,一个长相平平带着面具的唐门弟子会兜售可爱的机关小猪,在他旁边,一个不会说话的苗疆药郎,吹着玉哨子将用停在手上的漂亮蝴蝶,赠给每一个买了机关小猪的客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