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悠】相错

相错 杂乱而肮脏的头发,不能蔽体的衣衫,因呼吸微弱而奋力吸气却只还浅浅起伏胸膛。 即使是这样了,还是有人不断的打骂和驱使他。 虎杖悠仁看着那个任人摆布的人,忍不住的升起一点哀意。 他想起陛下是如何拯救他与水深火热之中的,想起陛下给予了他一个奴隶此生无法奢求的怜悯。 “可怜他?” 五条悟冷着眼,却笑问他。 虎杖悠仁不会对陛下说谎,他老实地低下头,回答:“陛下,求您怜悯。” 粉发柔和了他锋利的侧脸,看起来有些温顺。 侍卫瞧见王不耐烦而皱起的眉,立即就要将那个奴隶拖下。 五条悟瞥了一眼虎杖悠仁,撑着下颌满脸不耐烦地对侍卫说:“滚。” “别再自作主张。” 接着他又问虎杖悠仁:“你知道他是属国被发配的贵族么。” 他语气不重,可虎杖悠仁被身旁与他一同站着的侍女掐了一把后还是俯身跪下了。 五条悟神色更厌烦了,一股暴戾压在他心里不上不下,他垂下眼长久的凝视着虎杖悠仁。 当侍女以为虎杖悠仁要领一顿罚的时候,王轻飘飘的说:“悠仁,那你带他回去吧。” 侍女背后乍起冷汗,畏惧得,害怕得冒了一层鸡皮疙瘩。 “谢王垂怜。” 虎杖悠仁没有抬头,他将身子伏得更低,他没有更多来报答王,他已经将他的生命献出,此时只能让他更谦卑以此来感谢王的恩典。 “起来。” 虎杖悠仁乖顺地起来,再次站在五条悟的王座侧边。 他一个奴隶原是不能站在王座旁边的,可有一次五条悟突然找虎杖悠仁却找不到他,因此大发脾气。 虎杖悠仁领了一顿罚,以后也站在了五条悟的旁边。 五条悟觉得那个奴隶碍眼,可方才才答应了虎杖悠仁,此刻不能发作,气闷不过满脸烦躁的走了。 五条悟大步流星,虎杖悠仁看了一眼他刚刚求下的奴隶就紧紧跟着五条悟走了。 虎杖悠仁总是跟着五条悟,他谨慎到几乎是滴水不漏的程度,他保护王,服侍王,一人抵了五六人的工作。 他爱笑,笑起来是露出标准的八颗牙,也弯了眼。散发出一股太阳似的暖洋洋的气息。 侍卫和侍女们都喜欢他,他热情洋溢又细心善良。 在这个残酷的国家,这是多么可贵的品质。 可他们又有些恐惧,毕竟……王对他的态度…… 这种想法刚萌出嫩芽便被扼杀在他们对上位者本能的恐惧里。 阶级是无法跨越的鸿沟,服侍与被服侍是天堑之别。 五条悟因为心情不好一路上没什么好脸色,又因为月桂树枝扯痛了头皮而大发雷霆,甚至责罚了为他整理头饰的侍女。 最后是虎杖悠仁主动帮五条悟整理,才得意平息这场怒火。 虎杖悠仁在五条悟睡熟以后才匆匆回了住处,白日里求来的奴隶没睡,手足无措地蜷在角落,惊恐地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 虎杖悠仁慢慢靠近他,蹲下来与他平视。他看起来才将十五六岁,遭此浩劫,心魂具损。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先是惊恐的摇头,过了会才轻轻回答:“小悠。” “小悠?”虎杖悠仁扬声重复了一遍。 少年轻轻应下。 “嗯。” “我帮你涂药吧。” 虎杖悠仁对小悠很好,怕他再受欺负便让他白天待在他的住处,晚上等他回来时再和他玩一会。 但五条悟似乎察觉了一丝不对劲,他问虎杖悠仁:“为什么没睡好?” 虎杖悠仁垂眼回:“因为睡得有点晚。” 五条悟扬手掷了一个铜制酒杯,语气轻飘:“那就早点睡。别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五条悟走后侍女才敢说话。 “陛下刚刚为什么生气……” “因为被分走了注意力……唔……哈,你干嘛?” “要不要命了,不该说的别说。” “噢……那悠仁会不会有事啊……陛下最近越喜怒无常了呢……” “我们只是奴隶。” 似乎是忧心成箴。 多疑的罗马王听信谗言,让虎杖悠仁去斗兽场战斗,以此证忠心。 谗言多可笑,不过是“虎杖悠仁与属国贵族奴隶走太近,有通敌嫌疑”。 国家都灭了,如何通敌? 只不过无人敢说而已。 五条悟也信了,让虎杖悠仁去斗兽场战斗。 斗兽场是圆形的,斗场之外有层层累高的看台。 五条悟就坐在里斗场不远的高台上,那里最安全,视野也最好。 白发柔顺,金枝绕成环戴在头上,白衣错落,就这样高高坐于王座,美人在怀,多恣意。 虎杖悠仁朝他遥遥单膝下跪,手放于胸前,以示敬与誓。 五条悟垂下眼睫,点头下令。 他单手拥着美人,美酒入喉,侧眼看虎杖悠仁。 他已经开始与野兽搏斗了。 流畅的肌肉线条暴露在衣料外,蜜色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可口。 虎杖悠仁身体再强悍也难敌野兽,手臂上很快被野兽咬出血。 五条悟本来让虎杖悠仁去斗兽场时就有股愤怒堆积,现在看他流血更有股暴虐横冲直撞。同时有一种难言出情绪的心悸。 他只能喝更多的酒,显得更漠然与高高在上。 如果誓言能在灵魂上印下痕迹,那虎杖悠仁的灵魂上一定刻满了五条悟的名字。 他是多么仰慕王啊。 只有高高在上的罗马王一句话,虎杖悠仁可以做任何事。 他献以绝对的忠诚。 他也接受他鲜血淋漓的下场,这是他所愿意的。 可是…… 他没能赢。 虎杖悠仁身躯残破的躺在血泊中,恶兽撕扯他的血肉,曾经肌肉发达的手臂和一只腿已经被咬烂了。 纵使看过那么多血腥场面,斗兽场的观众也息了声音。 虎杖悠仁得以喘息一下。 他艰难地侧头抬眼,看见他可以献出所有的陛下。 被猛兽撕咬成这个惨不忍睹的模样了,虎杖悠仁看见五条悟时还是下意识的想露出笑,可牵痛伤口,他神色随即落寞下去,虎杖悠仁歉疚地看向五条悟那双令人惊心动魄的双眸,嘴微张。 五条悟看出他的口型了。 对、不、起,陛下。 下一秒,五条悟瞳孔瞬间紧缩——那个恶兽,咬断了虎杖悠仁的脖颈。 虎杖悠仁的眼没有闭,死前应该还想多看一会他的陛下。 他这一生,只和五条悟对视过两次。一次是五条悟买下他时,给了他几乎是一生所不敢奢求的怜惜。第二次是他临死前,带着他满是残缺的身体和歉疚的心。 虎杖悠仁活着时不敢奢求的爱,死后也只敢说一声他的陛下。 或许他只想为陛下赢,爱本就是一个奴隶的幻想。 最后留下的也只是“对不起”,而不是“我爱您”。 虎杖悠仁,一个爱笑的奴隶,一个将所有奉献给他的王的奴隶,死在斗兽场上。 身躯残破,因有遗憾而不能瞑目。 当虎杖悠仁的尸体被洗净安放在五条悟身前时,五条悟的第一反应是无措,然后是愤怒。 他将身边的东西砸了个稀碎,连守护在侧的侍卫也鼻青脸肿。 他太愤怒了。晕了头,都不知道为什么愤怒。 只因为一个奴隶没有赢吗? 五条悟那时或许感到耻辱,暴怒过后,看着一片狼藉的宫殿,心有些冷。 他站在虎杖悠仁的尸体前很久,直到到了往日五条悟睡下,悠仁要回住处时才动了动手指。 五条悟小声喊他:“悠仁。” “醒来好不好……” 不会有人回应他。 虎杖悠仁最后是被火葬的。 火化那天,小悠偷偷躲在人群后,望着虎杖悠仁的尸体想哭,看见五条悟后目光又便得极其怨毒。 五条悟也似乎是不好过的,身上那股危险的上位者气息一下子落魄了,像是突然失去了重要的东西而不自知。 而重要的人已经走了,他也永远不会知道那是怎样的感情,他也将终日活在痛苦中。 活在那声“对不起”中。 自负的罗马王失去了最忠诚的奴隶,换得一声“对不起”和奴隶残破的身躯。 五条悟失去了爱而不自知的人,换不得一声“我爱您”和心意相通。 他再不会懂得看见虎杖悠仁与他人亲近时涌现的烦躁是什么了。 他再不会懂得在斗兽场上看见虎杖悠仁流血而颤动的手指意味着什么了。 他再不会懂得他为何要叫虎杖悠仁“悠仁”了。 他再不会有如同“虎杖悠仁”一般的人了。 暴君有佳人,有美酒,但不会有虎杖悠仁爱他了。 他死在了野兽的獠牙下,死在他的忠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