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谋：莫吹ChatGPT，想想大家去年大捧特捧过的元宇宙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刘永谋首发于微信公众号，保留一切知识产权，侵犯必究。

大家知道，我专业思考新科技对当代社会的冲击，包括对人的思想、知识活动方式、社会组织方式以及人类未来发展的冲击。追踪思考新科技进展，是长期以来的习惯，关心ChatGPT（有人戏称聊个P的）很正常。

ChatGPT这把“火”，完全没有酝酿，直接上来就巅峰。仔细看了一下，在微信上，爆炸点是2月4日，好像有人点了引信一样。OpenAI是两个多月前，即11月30日发布的ChatGPT。

ChatGPT一火，很快就压倒ICT技术的上一个热点元宇宙。大家已经看到很多大厂从元宇宙布局中撤退的消息：“大厂集体撤退元宇宙”。

尝鲜、观察和研究了2周，对于ChatGPT及其上位的AIGC技术集群的颠覆影响，越来越疑惑。比尔.盖茨说，ChatGPT的出现，影响堪比PC、手机。真的吗？真的不是吹牛的吗？

当然，资本家吹牛是应该的。在元宇宙2021年底爆火时，我就说过：资本话术炒作新科技概念，是人家的本分，属于当代经济发展的常规操作。

我关心的是学术：AIGC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吗？除了应约给媒体写点技术评论，ChatGPT是否需要学界投入精力关注，我越来越倾向于否定的意见。

近年来，国内人文社科学术日益成为资本学术、媒体学术和宣传学术。所谓资本学术，指的是思考跟着钱走，资本捧什么我们研究什么。所谓媒体学术，指的是思考跟着舆论走，媒体炒什么我们研究什么。所谓宣传学术，指的是思考宣传化，全是大话、好话和赞歌。在元宇宙爆火之初，我的冷思考“元宇宙是悟空的法术来的木？元宇宙“研究”的狂野程度超出想象，学界已开始失态！”，已经分析过这种情况。

看来，类似的情况很可能再一次在ChatGPT身上重演。要知道，才两周的时间，第一篇C刊ChatGPT论文已经网络首发了，题为：ChatGPT爆火后关于科技伦理及学术伦理的冷思考。至于知网上搜得到的ChatGPT报纸文章，已经有156篇了。

ChatGPT真的全局颠覆的力量吗？如果没有，学界如果再一次用力跟进讨论，会不会又一次贻笑大方呢？大家想想，去年多少人高呼元宇宙带来人类新纪元！结果呢？新纪元持续了一年，现在看来摇摇欲坠。

人文社科研究原创力不足，接受点技术创新刺激，多少是有帮助的。不过，如果把思想创新的“宝”全押在新科技的发展上，和全押在对标外国人、阐发上头的意思一样，都是放弃自己的责任，依赖于外界力量。

大家看得到，反思新科技发展，这几年不再是我所在的科技哲学的焦点，而是新闻传播学、法学、经济学、社会学、文学文论、教育学等诸多人文社科专业的共同焦点。大家都在关注着新科技发展，技术上出一点什么新东西，各个专业就评论一番，然后等着下一波浪潮。

在不少学人眼中，这就是所谓的科技人文，即对新科技的人文评论。显然，这是某种学术依附，像寄生藤蔓纠缠于科技的大树之上。照此逻辑，每一个新技术概念出现，寄生者必然高呼：划时代了，划时代了！因为只有ChatGPT划时代了，我们的依附研究才有重要的价值。

偏偏ICT领域的发展，一波一波的新概念、新术语各领风骚一两年，已经成为常态。“划时代”之类的高呼，注定会被打脸。诸位若不信，可以翻翻去年大家为元宇宙吹过的牛！

在元宇宙热中，一开始我就力主冷思考，从人文视角思考它对当代人历史境遇的改变。后来应约写了《元宇宙陷阱》的畅销书，幸而没有说一句大话，要不现在肯定会脸红。

最有意思的是，由于学术期刊的周期长，约了很多元宇宙的文章还没有发出来。我估计，元宇宙论文在2023年还会不少——你约的稿，别人认真写出来，你不能毁约吧？

大厂退了，媒体开始吹ChatGPT，学术期刊还捧元宇宙，算怎么回事呢？我个人倒是觉得，这没有什么问题，学界还是可以研究元宇宙的。元宇宙也不是完全没有技术基础和产业基础，只是现在眼见成为旧人哭了。只要大家觉得元宇宙有研究价值，社会上不热了，我们当然可以继续研究。

不过，在技术和产业缺乏的状况下，要注意元宇宙研究不要搞成唯名论式的架空研究。否则，那就不是人文社科研究，而是写小说了。

ChatGPT比元宇宙具体得多，不存在没有基础的问题，不容易搞成唯名论式的架空研究。但是，如果将之扩展到AGI（通用人工智能），架空的扯淡可能性非常大。仅从术语本身看，通用人工智能与元宇宙气质类似，适合不着边际的胡侃。好像有人已经再说，ChatGPT不是AGI。这种观点很冷静，我很赞同。

想来想去，ChatGPT值得进行研究，但是不要吹，要冷思考。实实在在研究几个问题，不要把它捧上天。ChatGPT划不了时代，也不知道能热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