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斑鸠妖其二之一
第二天万里晴空,看到这样的好天气之后我心情愉悦了很多,但很快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小灯牧。今天没有课,我睡到中午才起来。醒来之后我看见瞿清鹤给我发了十七条消息。她并不是那种话很多的人,一下子发这么多让我感觉很不对劲。我被她吓到了,一下子清醒多了。
“你被挂到了表白墙上。”这是这十七条消息的第一句,后面是截图。我点开截图看,原来是我昨晚带着总裁的图被人发到了表白墙上。
我:谁会这么无聊啊还跟着我拍。
瞿清鹤: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为什么那么听你的话?
我:那我怎么知道啊,可能我吸引小动物吧。
这件事在学校算个新闻。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够让总裁离开那栋楼下的花圃了,因此有个人做到这点在学校的轰动程度不亚于美国总统竞选。很多人都在下面留言打探我的消息,不过好在照片上的我没有露脸,瞿清鹤是通过衣服认出的我。此时此刻我有一种“人怕出名猪怕壮”的感觉,感觉这件衣服都不能在学校里再穿了。
瞿清鹤:我在楼下等你,你快点下来吧。
瞿清鹤要和我一起吃饭,我只得快速起床换好衣服,刷牙洗脸下楼去。
瞿清鹤一看到我就抱怨:“怎么这么久?”
我打着呵欠:“我刚起床。”
瞿清鹤伸手替我整理好衬衫的领子,体贴地说:“别老熬夜。”
“我没熬夜,”我像偷吃零食被抓的孩子一样有点窘迫,“我就是单纯地睡迟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想起了李白昨晚那句“爷没睡着”,心说他倒是和我挺像。
瞿清鹤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好吧,你说啥就是啥呗。去吃什么?”
“都可以。”我习惯性地让别人做选择。
瞿清鹤突然笑了起来。“你笑什么?”我问。
“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看电影的时候。”她说,“那天晚上你带我吃的烤鱼,还记得吗?”
我努力回想着,但对于吃的什么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我只记得那只食油蝠上下翻飞的身影,一大早想到这个实在难受。我嘴里慢慢涌起一股油腻的味道,越想越觉得恶心。这一阵恶心伴随着一点头晕的感觉,我扶着瞿清鹤的肩膀才不至于真的吐出来。瞿清鹤把我的这一行为当作了示爱,和我走的近了些。
我好了许多,抽回了手。我拉着她的手往食堂走,通过咽口水克制那种恶心的感觉。
“我觉得那个太辣了,我都吃不了!”瞿清鹤回忆着,“我都有点被辣傻了。”
“本来也就不太聪明。”我故意说。
“哼!你老是损我!”她推了我一下,“以前你就老损我,那时候我觉得你是不是情商不太够。”
我实话实说:“确实不太够。不过我看你不是挺能说的吗?我以为我说你你会呛回来。”
瞿清鹤笑道:“在你面前就什么都不会说啦!”
我撇撇嘴:“哪有,你明明还是很会说。”
当天晚上我回宿舍的时候,我远远地就看见斑鸠妖在我宿舍门口等着我。她踮着脚尖往宿舍楼里张望,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了。这次的她并没有穿着上次的蓝黑色连衣裙,而是一件蓝黑色的旗袍搭一条褐色带斑点的披肩,头上似乎还是那一顶猎鹿帽。我这才知道妖怪也是会换衣服的,但我也挺好奇她换下的衣服能放在哪。
她比上次看上去成熟了一点,却也瘦了许多,消瘦的身影显得有些弱不禁风。我和瞿清鹤告别,目送她上楼之后,我和斑鸠妖打了招呼:“嗨,好久不见啊。”
“啊,终于等到你了。”她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矜持地向我招招手。我感觉她的变化有些大,不再是那一个曾经的斑鸠了。
寒暄两句之后,我问:“对了,你是叫‘褐星’吗?”
“对,贺辛。”她手指悬空在空中写给我看,我这才知道黄雨潇是个分不清前后鼻音的妖怪。
她又说:“我飞到了一家药房附近,一个秤灵给我取的名字。他说我衣服的颜色像花椒,花椒味辛,所以叫贺辛。”
“哪‘贺’呢?”我又问她。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无所谓了。”
“恕我直言,”我忍不住说,“你的颜色不像花椒。”
她微笑,帽子上的长羽也跟着动了一下,“没关系啊,我觉得贺辛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像男人的名字。”我说。
她捂着嘴笑:“我觉得不像。”
她无意再和我纠结这个名字的由来,又对我说:“你都不问问我怎么找到你的吗?”
“对啊,你怎么找到我的?”问完这个我又加了一句,“不过我挺好奇那个秤灵自己叫什么。”
贺辛的话让我觉得这个秤灵是个像指南翁一样的人:“他叫程龄,是个老妖怪了。”
我默默读了一下这个名字,说道:“这不就是‘秤灵’的谐音吗?”
贺辛微笑了一下算是认同,又说:“你想听我这些天遇到的事儿吗?”
我点头同意。
“我在吉祥山上又遇到了你家的那个犬妖——”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打断了她:“她现在还好吗?”
“好啊,”贺辛说,“那只狗胖了不少,但妖怪还是那么苗条——我觉得她很好看,有青春的朝气。”
看来温三金没有亏待她,我在心里默默谢谢他。
贺辛继续说:“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算命的老先生,就是他告诉我你在这里的。我想见见你,就找来了。”
中间是一段她路上的见闻,我很难想象一直普普通通的鸟儿怎么跨过将近四分之一个中国飞来这里找我呢?
她说到了到这座城市之后的部分:“……其实上周我就找到了你的学校,但到了这里线索就断了,在这么多人之中找你有点大海捞针。好在我问过你的专业,一路打听知道了你的宿舍在哪,这才在昨天找到你。但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身边还有个人——是你女朋友吧。我不好打扰你们,就跟了一路。她去上厕所的时候我本来想和你打个招呼,但你又和小灯牧说上话了,我也不太想介入你们的谈话。最后你惹了麻烦,我才出面的。”
“昨晚的事谢谢啦,”我说,“不过你为什么想见我?”
贺辛笑着解释:“毕竟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类嘛,我很愿意和你分享我的见闻。”
“那昨晚的事你怎么解决的?”我问她。
“小灯牧抓灯火不就是为了提炼妖气嘛,我就把自己的妖气分了一点给她。”贺辛说的很轻描淡写,我这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有点消瘦。
“早说啊。”我将自己的妖气团了一点在手上,递到了她面前,“给。”
她笑了:“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在右手团了一团战场火。”她没有和我客气,从我手里接过了妖气,放到了嘴边,吮吸了一下,一团妖气就像果冻一眼吸到了嘴里。“谢谢啦,”她说,“很久没有一次性补充这么多妖气了,我要休息一会。”
她拉平了裙角,优雅地坐在了路边的灌木丛上。灌木丛纹丝不动。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我又问她。
“待几天就回家。”贺辛说,“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那个老先生或者犬妖吗?犬妖叫黄雨潇对吧?”
我摇头:“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
“真的吗?”贺辛一脸的不信,“我以为那么久不见总会有点想说的。”
“唔……那和那瞎子说,别不舍得钱买吃的,回去我报销。”
贺辛笑了:“不用你提醒,他待她如亲女儿一样。”
贺辛笑着的时候右手捂着嘴左手托着右手,这个动作特别优雅。我注意到她的手虽然白皙,但是指尖却是洋红色,指甲则是褐色且弯曲的。开始时我觉得有点奇怪,但后来我也反应过来了:毕竟是斑鸠妖嘛。
贺辛还是追问了一句:“没有话要带给犬妖吗?她挺想你的。”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那一双尖锐的指爪抱住手臂的时候让人很害怕她会勾破自己的皮肤。我看她的手出了神,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带话嘛……我还真没想到能和她说什么。”
黄雨潇和温三金过的挺好的,这么突然地叫我和她说点什么我还真想不到。我又想到了家里的指南翁、阿锋,我也没有话带给他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寂寞。不过两个器灵想来也是不那么容易寂寞的吧?器物本身就耐得住寂寞——我用这样的解释来敷衍自己。
“我下周就走。”贺辛又说,“想到什么随时和我说。”说着她伸手指着道路旁的那一颗树,“这几天我就住那里,可能你每天早上都会看得见我。”
我想到了一个叫做“鸠占鹊巢”的成语。贺辛也没有和我多说什么其他的,我们又寒暄几句之后,她轻轻一跃,飞身上树,坐在了一枝纤细的树枝上,一只山斑鸠正待在枝头。我看了一眼,转身进楼了。